马克思生态逻辑的新时代阐释:习近平“两山”理念的理论境遇及其意义

2022-03-17 07:53严国红
江苏航运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逻辑马克思总书记

严国红

(中共浙江省委党校 哲学教研部, 浙江 杭州 311121)

0 引言

对生态逻辑的反思性重构,成为当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主要问题域之一。究竟何为生态逻辑?应该说,这是一个马克思视阈中围绕“自然”而延伸出来的生态维度的概念。它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在追索马克思主义思想语境时,对马克思以“人与自然和谐”为轴心逻辑的自然理论建构方式的一种生态关系概括,其所意涵的是以“生态”为核心的概念体系,例如由生态经济、生态文化等所构建的关于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思维方式。随后的马克思主义者很好地继承与发展了马克思的生态逻辑,如列宁,将其打造成国家发展与治理理念中的有机组成部分,主张国家对自然的有效保护和合理运用,提出设置国家自然保护区,并强调“把一切资源有组织地转到苏维埃共和国手中”[1]428。在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中,也有很有影响力的追随者,如美国的约翰·贝拉米·福斯特就认为,“马克思的世界观是一种深刻的、真正系统的生态世界观”[2]3。在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过程中,在对马克思生态逻辑的理解和认识上,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则经历了一个相对曲折的过程。当今,习近平总书记用“生态兴则文明兴,生态衰则文明衰”[3]6的战略思维延续了马克思生态逻辑的生成机理,创造性提出了“两山”理念,进一步发展了马克思生态逻辑,使其更富有中国特色的阐释力,从而赋予马克思生态逻辑更多样性的价值。

1 “两山”理念的马克思生态理论视野

如果说“两山”理念源于对中国生态建设道路的革命,那么,它所表达的就是一种强大的、肯定性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可持续发展理论诉求:生态虽然并不是一种社会主义独特性的存在,但却是能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优势得到最大彰显的重要标志,“环境就是民生,青山就是美丽,蓝天也是幸福”[3]8,因此,中国“强”就要从有着美丽生态的社会现实出发。在探索这一理念的过程中,习近平总书记坚持马克思辩证法的精髓,始终围绕“生态”而展开思维逻辑。毫无疑问,马克思仍然是这一理念的当之无愧的先驱者。

在马克思理论视野中,“生态”是以“感性活动”为理论逻辑前提的,这是他们扬弃费尔巴哈“感性对象性原则”的理论结果。把他者理解为对人自身的认识镜子是费尔巴哈“感性对象性原则”的基本逻辑——“人的本质在对象中显现出来:对象是他的公开的本质,是他的真正的、客观的‘我’”[4]30。这里的“对象”也包括自然,人与自然就都内在地成为彼此认识的“感性对象”。针对费尔巴哈这一基本逻辑,一方面,马克思认为“人有现实的、感性的对象作为自己本质的即自己生命表现的对象;或者说,人只有凭借现实的、感性的对象才能表现自己的生命”[5]210。“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处于持续不断的交互作用过程的、人的身体。”[5]161同时另一方面,马克思认为费尔巴哈“感性对象性原则”的基本逻辑“扰乱了他所假定的感性世界的一切部分的和谐,特别是人与自然界的和谐”[5]528。由此,马克思超越了费尔巴哈,认为只有通过“感性活动”,也就是说,只有把费尔巴哈的“对象性关系”理解为“对象性活动”,才能真正理解人与自然界的和谐。而在习近平总书记这里,这种马克思的感性对象性存在则最终发展为生命共同体思想。就此,他认为,“山水林田湖是一个生命共同体,人的命脉在田,田的命脉在水,水的命脉在山,山的命脉在土,土的命脉在树。”[3]47自然先在于人类,所有生命构成一个共同体,那么应该敬畏自然的理论意义就显而易见了,可以说,这是习近平总书记“两山”理念的马克思式的理论前提。

“两山”理念是历经多年积淀、逐渐完善的中国特色的马克思主义生态理论,内涵丰富多彩,其中包含的最重要论断至少有三个:第一个重要论断“既要金山银山,也要绿水青山”,强调经济的发展与生态的建设同等重要,两者必须统筹兼顾,统一于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之中;第二个重要论断“宁要绿水青山,不要金山银山”,强调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中,生态建设具有优先性,不能前后倒置;第三个重要论断“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强调绿水青山在一定条件下可以转化为金山银山。这一理念将生态规律、生态审美、生态经济尽囊其中。尤其是第三个重要论断,用美丽、形象、易懂的语言将生态建设的经济功能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深刻揭示了生态建设与生产力之间的内在关系,无疑是“两山”理念最具创新的部分,也是对马克思生态逻辑的一次重大理论深化。在笔者看来,这种关于马克思生态逻辑的崭新阐释,却是对马克思关于“物质变换”思想的创新性继承。

“物质变换”(又称“新陈代谢”)原本是19 世纪著名化学家李比希的著名生态理论,用“新陈代谢”来解释自然世界无机物与有机物之间的相互联系与转换。马克思受到李比希的影响,在《资本论》第一卷中写道,“李比希的不朽功绩之一,是从自然科学的观点出发阐明了现代农业的消极方面。他对农业史所做的历史的概述虽不免有严重错误,但也包含一些卓见”[6]580。马克思将“物质变换”概念引入自身生态理论中来。在马克思看来,正是因为“人通过自己的活动按照对自己有用的方式来改变自然物质的形态”[6]88,才形成了生态环境。这是一个劳动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中介、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6]207-208。正是通过人的自身实践,自然物质才有可能从一种质态向另一种质态转换,比如化学质态转换成物理质态、生态质态转换成经济质态,等等。福斯特也因此认为,“在马克思的分析当中,经济循环是与物质变换(生态循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而物质变换又与人类和自然之间新陈代谢的相互作用相联系”[2]175。同时,马克思为“物质变换”设定了基本的价值尺度,即必须以人的生存发展为根本目标。这种价值尺度也预设了“物质变换”的适度性原则,即“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7]928-929即,“物质变换”只有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才具有正义性。然而,马克思发现,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资本家在追逐“物质变换”利益最大化的过程中完全忽略了其中的价值尺度,因此,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必然导致“物质变换裂缝”。“这些条件在社会的以及由生活的自然规律所决定的物质变换的联系中造成一个无法弥补的裂缝,于是就造成了地力的浪费,并且这种浪费通过商业而远及国外。”[7]919基于此,马克思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一切可以保持清洁的手段都被剥夺了”[5]410,资本主义制度本身是造成生态罪恶的根源。

习近平总书记的“两山”理念用马克思“物质变换”思想结合中国传统审美文化语言,全新诠释了马克思的生态逻辑,并由此进一步深入挖掘了“生态建设有力促进社会生产力大发展”的新时代意蕴。正是因为习近平总书记深刻把握了马克思关于物质变换与社会生产力的辩证关系,承认生态建设与经济生产的相辅相成性,从而最大限度地激发生态建设与经济生产的活力,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提供最大的社会生产综合动力。正如前文所言,在马克思那里,“物质变换”是有着基本的预设条件的,只有实现了这些预设条件,人与自然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物质变换。这也就是说,人们对“物质变换”的内在规律有一个逐步的认识过程,这也意味着,对于“生态”转换成“经济”的内在转化逻辑的认识也是一个不断深入的过程。而习近平总书记的“两山”理念,深刻揭示了人们的认识过程,提出了生态建设认识过程的阶段性原理。“‘只要金山银山,不管绿水青山’,只要经济,只重发展,不考虑环境,不考虑长远,……这是认识的第一阶段;虽然意识到环境的重要性,但只考虑自己的小环境、小家园而不顾他人,以邻为壑,有的甚至将自己的经济利益建立在对他人环境的损害上,这是认识的第二阶段;真正认识到生态问题无边界,认识到人类只有一个地球,地球是我们的共同家园,保护环境是全人类的共同责任,生态建设成为自觉行动,这是认识的第三阶段。”[8]13由此可见,习近平总书记“两山”理念的阶段性原理将马克思生态逻辑推向了一个新时代高度。

2 “两山”理念赋予马克思生态逻辑新时代内涵

在中国,社会主义生态建设要想在理论与实践中得到真正科学发展,需要的并不是从所谓“西方标准”中寻找答案,而是要从马克思主义那里出发探寻科学的路径,走中国自己的道路,最终形成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生态思想。习近平总书记将“生态文明”理论运用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建设中,促使生态文明建设真正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中生根发芽。在其中,“两山”理念作为一种生态思维方式,成为习近平总书记生态文明思想的逻辑起点,即在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会对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发挥巨大推动作用。毫无疑问,这种理论表述遵循了马克思思想的传统,充满了活生生的辩证法,它所要回应的是逐渐“强起来”的中国如何追寻马克思生态逻辑所蕴含的“人民生态幸福”旨趣。

习近平总书记的“两山”理念是当代马克思生态逻辑中国化的最新成果。这一最新成果赋予马克思生态逻辑更深远的社会主义道路发展优势的新时代内涵,即,将“生态优势变成经济优势”[8]186。“两山”理念深刻表明,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中,“绿水青山”仍是我们的发展优势,而且是富有经济性的发展优势,这显然创新了马克思生态逻辑,带有强烈的后发区域如何形成后发优势的中国特色的发展色彩,而不再侧重于马克思生态逻辑的批判性功能。同时,“两山”理念赋予马克思生态逻辑的新时代中国生态文化理念内涵,即“这‘两座山’要作为一种发展理念、一种生态文化,体现到城乡、区域的协调发展中,体现出不同地方发展导向的不同、生产力布局的不同、政绩考核的不同、财政政策的不同”[8]186-187。

习近平总书记与马克思、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在共同反对资本主义发展模式的道路上是一致的。虽然马克思强调了生态的基础性意义,但他更关注的是对资本主义制度的“反生态性”批判,即通过批判资本主义制度对生态的破坏性来否定资本主义,可以说,这种制度意义上的否定性为共产主义生态建设的正义性铺平了理论道路。在马克思看来,只有到了共产主义,人与自然才能真正和谐相处,“这种共产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5]185。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尽管宣称自己是坚持马克思的社会分析模式,但是事实上,他们具有典型的形而上学的特征,片面夸大生态的作用,甚至将资本主义发展的根本问题完全归结为生态问题,企图用生态社会主义来取代资本主义。而习近平总书记的“两山”理念则完全不同,“两山”理念用辩证的视野看待人与自然的关系,“绿水青山和金山银山绝不是对立的”[3]23。习近平总书记在继承马克思生态逻辑的基础上,进行了中国式创新,并在理论阐释过程中,实现了一种“生产融合”,即,将“生态建设”与“经济生产”进行了有机统一。“两山”理念内含的这种“生产融合”也是基于马克思关于“生产”的论断——“生产总是一个个特殊的生产部门——如农业、畜牧业、制造业等……生产也不只是特殊的生产,而始终是一定的社会体即社会的主体在或广或窄的由各生产部门组成的总体中活动着”[9]9-10。也就是说,生产具有“特殊”与“总体”的双重属性。在“两山”理念中,生态建设被理解成既是“特殊的生产”的结果,也是社会主体“总体生产”的结果,也是说,“两山”理念被赋予同“生态建设”和“经济生产”一样的双重属性。也正因为这种双重属性,“生态建设”和“经济生产”之间才能真正实现相互转换,才会有“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样必然的结论。“两山”理念用自然生产力的维度将生态建设与社会生产统一起来,强调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经济发展与生态建设之间的协调关系,并充分肯定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相适应的生态建设的正义性,从而极大丰富了马克思的社会生产力基本原理的内涵。

3 “两山”理念实现了四个重大理论突破

“两山”理念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大理论创新,构成了习近平总书记生态文明思想的核心基础。显然,“两山”理念具有完全的马克思主义属性。可以说,“两山”理念是习近平总书记从“美丽中国”的视角去诠释“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之中应有的生态之义,一方面,“两山”理念为破解中国发展中的生态难题提供了有效的理论指导;另一方面,这一理念为习近平总书记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提供了一个新的理论支撑。可以说,习近平总书记的“两山”理念的提出实现了四个重大理论突破。

第一,“两山”理念标志着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找到了生态文明建设的理论突破口。作为将生态优势转化成经济优势的形象表达,“两山”理念所带来的中国生态文明建设中的生态理念变革是颠覆性的,它以国家可持续发展指导思想的权威方式,不断将在社会发展中违背马克思生态逻辑的发展行为彻底消除。在“两山”理念的指导下,中国生态建设必将迈上新台阶,并最终让中国人民感受到社会主义的生态幸福。

第二,“两山”理念充实了马克思生态逻辑中的认识论维度。在马克思那里,生态的最终目的是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创造条件,如果违背了生态逻辑,那必将遭受恶果。正如恩格斯所言,“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10]559-560,并明确提出“我们决不像征服者统治异族人那样支配自然界,决不像站在自然界之外的人似的去支配自然界——相反,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界之中的”[10]560。但是,马克思恩格斯并未深入阐释生态建设的认识论过程。而在“两山”理念中,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提出了人类对生态的认识是一种自然自发到自觉自为的过程。“像所有的认知过程一样,人们对环境保护和生态建设的认识,也有一个由表及里、由浅入深、由自然自发到自觉自为的过程”[8]13,这是对马克思生态逻辑的巨大有益补充。

第三,“两山”理念为马克思生态逻辑的社会主义生态建设实践提供了强大的顶层理论支持。尽管马克思提出了通过利用科技、加强协作来“节约资源”,并主张对资本主义进行根本的制度性变革,但是并没有论述未来共产主义的生态建设实践。虽然继承于马克思生态逻辑的“两山”理念产生于习近平主政浙江期间,带有一定的区域性,但是随着其自身执政实践经验的不断丰富,“两山”理念也在不断深化,并最终发展成为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最核心部分,成为指导社会主义新时代生态建设实践的根本性指导思想,从而使其具有了国家发展顶层层面的理论属性。

第四,“两山”理念重塑了马克思生态逻辑的生态语言。1972 年,美国学者豪根正式提出“生态语言”的概念,并成为生态语言哲学的核心规范。所谓生态语言,是指关于“语言和环境之间相互作用的研究”[11]176。毫无疑问,在马克思那里,存在着丰富的生态语言。在当今西方话语霸权大背景下,社会主义的生态语言也同样处于相对弱势的话语境遇中。因此,如何将马克思思想中丰富的生态语言发扬光大,这是新时代马克思主义者共同的历史使命。习近平总书记的“两山”理念用蕴含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中国话语体系重塑了马克思的生态语言精髓。“要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生态环境,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3]8,这种带有“中国梦”气息的生态语言重塑对于反对国际话语霸权、增强中国参与国际生态建设的分量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可以说,习近平结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实际,在充分彰显马克思生态逻辑理论旨趣的基础上,创造性提出了破解人类文明可持续性发展的生态逻辑的中国话语体系。

4 结束语

2005 年正式诞生的“两山”理念,与其说是一种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社会发展的反思,不如说是一种对中国先前发展模式的一种生态建设道路革命,其中蕴含的智慧使得马克思生态逻辑更加丰满充实。这一理念产生的思维源泉在于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自信,有着强烈的马克思主义情怀。面对新时代的中国新形势、新问题、新机遇、新挑战,中国的生态建设理论必须与时俱进。习近平总书记的“两山”理念正是为了解决中国生态问题而诞生的,带有鲜明的时代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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