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毓灿
(广西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
十月革命胜利后的俄国,在其无产阶级文化协会内部形成了以波格丹诺夫为首的“无产阶级文化派”。这个派别信奉马赫主义,拒绝接收知识分子参加苏维埃的文化教育建设,主张在脱离实际的环境下建立由“无产阶级文化专家”来创造的“没有任何阶级杂质和过去残留”的“纯粹的无产阶级文化”,并且拒绝继承文化遗产,推行宗派主义和文化虚无主义,企图脱离党和国家对无产阶级文化的领导。列宁针对他们的错误观点进行深刻的批判并提出了关于建设无产阶级文化的重要主张。当前,重温列宁对“无产阶级文化派”错误思潮的批判及在批判中所阐明的思想主张对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具有重要指导意义。
“无产阶级文化派”所主张的文化是无产阶级文化,即一种与“农民、资产者、知识分子:医生、法学家、工程师是格格不入的[1]”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这种文化是可以通过人工的、实验室的方法创造出来,成为一种“排除了任何异己的‘阶级混杂物’的文化[2]”。无产阶级文化协会就像一个实验室,协会的任务不是群众工作,而是制造无产阶级文化基础,使无产阶级在这样一个实验室里能够找到真正的阶级立场,创造出新科学和新艺术。
列宁坚决否定这种观点。在他看来,“无产阶级文化派”的理论基础——波格丹诺夫的经验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和认识论不相符合。这种机械的世界观就等于在思想和艺术领域对过往的流派没有批判的吸取,只是象征主义的模仿,是虚无主义的进一步发展。列宁认为,无产阶级文化绝不是凭空臆造出来的,而是立足于马克思主义科学的世界观和具体时代环境的优秀文明成果,即“根据马克思主义世界观和无产阶级在其专政时代的生活与斗争的条件的观点,发现有文化的优秀的典范、传统和成果[3]”,是“人类在资本主义社会、地主社会和官僚社会压迫下创造出来的全部知识合乎规律的发展[3]”。列宁批评“无产阶级文化派”脱离实践,企图“创造”文化。他提出,文化的发展离不开实践,谈及无产阶级文化时必须确切了解人类发展过程中所创造的文化,并对这种文化进行改造来建设无产阶级文化,闭门造车是行不通的。
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中说道:“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4]。”然而在创建新文化的任务上,“无产阶级文化派”藐视旧文化的作用,打着极“左”的旗号,将资产阶级文化视为“废料”,使其与无产阶级文化绝对对立,完全排斥。此外,在继承文化遗产问题上,“无产阶级文化派”中还有人表示在创造无产阶级文化的进程中不存在继承文化遗产的问题。由此看出,尽管对待文化遗产的看法不同,但本质上“无产阶级文化派”在批判继承人类文化遗产的问题上持否定态度。
对于此种观点,列宁坚决反对。首先,列宁认为将无产阶级文化和资产阶级文化对立起来,割裂了二者之间的辩证关系,陷入了虚无主义的泥潭。列宁以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为例对“无产阶级文化派”全盘否定一切文化遗产的错误思想进行了尖锐批判和驳斥,在《关于无产阶级文化》的草案文本中明确指出:“马克思主义这一革命无产阶级的意识形态赢得了世界历史性的意义,是因为它并没有抛弃资产阶级时代最宝贵的成就,相反却吸收和改造了两千多年来人类思想和文化发展中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只有在这个基础上,按照这个方向,在无产阶级专政(这是无产阶级反对一切剥削的最后的斗争)的实际经验的鼓舞下继续进行工作,才能认为是发展真正的无产阶级文化[3]。”在列宁看来,马克思主义的精髓就在于它的整个体系要求人们对每一规律进行联系的看待,批判的分析,将历史发展规律同具体的历史经验结合加以考察。其次,列宁强调要想更好地建设和发展无产阶级文化,必须同时学会批判地继承旧社会的文化遗产,特别是利用好资本主义先进的文化、知识和技术。虽然,资本主义文化是一种以私人占有为基础的文化,具有腐朽性。但是,列宁仍然主张在现代文化里吸收资本主义文化中的先进部分并加以修改、吸收,深化对反动斗争的正确认识,增强对文化传统的爱护。他强调:“仅靠摧毁资本主义,还不能填饱肚子。必须取得资本主义遗留下来的全部文化,并且用它来建设社会主义。必须取得全部科学、技术、知识和艺术。否则,我们就不可能建设共产主义社会的生活[5]。”
在俄国的社会主义文化建设过程中,列宁也非常重视对文化遗产的继承和保护,不让文化的擎天柱倒塌。苏维埃政权初期,全国受“无产阶级文化派”虚无主义情绪的影响,出现了攻击以往文化代表人物、破坏文化遗产的现象,他们在诗歌文学作品当中宣称要“烧掉拉斐尔,毁掉博物馆,踩烂艺术的花朵”,并且激烈攻击亚历山德拉剧院,要求关闭,以铲除这个反动的艺术巢穴等消灭文化的行为和抹杀文化的虚无主义意识。对此,列宁坚决反击了这种情绪,他在俄共(布)第七次代表大会上所作的关于党纲的报告中指出:“不管文化遭到怎样的破坏,都不能把它从历史生活中除掉[6]。”不仅坚决反对各种形式的文化虚无主义斗争,列宁也十分强调必须坚决捍卫文化,他坚信无论何时,不管怎样的破坏都不能使文化完全消灭。
无产阶级文化协会成立不久,协会领导人不仅排斥苏维埃的领导,也排斥俄共的领导,试图把协会变成与党并行的组织。列宁对此给予深刻批判,强调无产阶级政党必须牢牢掌握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领导权。这一主张捍卫了党的领导权,巩固了执政根基。
在苏维埃最初的年代里,无产阶级文化协会的领头人基本上属于小资产阶级,他们缺乏政治考验和文化修养,自称为新文化的“缔造者”。无产阶级文化派的头目面临外国武装干涉和国内战争威胁时,不顾无产阶级的利益,为了展现无产阶级文化协会在新文化建设中的“特殊”地位,方便“自由”地散布自己的反动观点,企图生活在“政府颁布的所有法令之外”。实际上,这些人自行其是,更是为了使无产阶级文化协会从政治上和组织上脱离苏维埃政权机关,其中包括脱离教育人民委员部,成为“独立的”工人组织,主张无产阶级文化建设的任务只能由文化协会领导,不能由党领导。之所以有这样的观点,是因为“无产阶级文化派”在理论上认为苏维埃政权不是独属工人阶级的政权,而是在工人、农民、士兵、城市小市民和贫民等代表的监督和领导之下的政治联盟,所以,苏维埃政权不可能领导创造纯粹的无产阶级文化。
当时协会领导人向党闹独立的倾向愈发严重。各地方的协会组织常常与地方的教育部门并存,工作重复,矛盾深化,因此,无产阶级文化协会同教育人民委员部在两者存在关系上不断发生争论。人民教育委员卢那察尔斯基发表说明,认为无产阶级文化协会是工人阶级完全独立的文化教育团体,“地方政权绝不应该以任何方式干涉无产阶级文化协会的活动,而只保留国家的监督权[2]”。他还请求地方苏维埃机关重视无产阶级文化协会执行局的作用,在供应、财务分配、批准请求、房屋供给等方面给予协助。表面上看无产阶级文化协会是受教育人民委员部的监督,但实际上,协会领导人只接受教育人民委员部的物质帮助,而拒绝其领导。这些观点是小资产阶级分子无政府意向的流露,实际上是反对党在文化建设中的领导作用。
列宁基于无产阶级文化派领导人顽固坚持无产阶级文化协会在组织上必须独立的目的,对无产阶级文化协会组织章程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坚决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协会在教育人民委员会机构内建立“自治”的企图。针对教育人民委员卢那察尔斯基“应该保证无产阶级文化协会的特殊地位,绝对的自治……[2]”的错误发言,列宁在《论无产阶级文化》中强调:“无产阶级文化协会的一切组织必须无条件地把自己看作教育人民委员部机关系统中的辅助机构(特别是教育人民委员部)和俄国共产党的总的带领下,把自己的任务当作无产阶级专政任务的一部分来完成[2]。”明确了无产阶级文化协会在苏联体制中的地位:无产阶级文化协会是教育人民委员部的一部分,必须接受党的领导。
由此可见,列宁对于加强党对于文化建设领导的态度是很坚决的。确保社会主义文化事业正确发展先决条件就是文化建设必须由无产阶级政党来领导。
“无产阶级文化派”认为农民、小市民、旧知识分子出身的协会成员头脑是充满资产阶级意识形态“迷雾”的,而自己的任务是扫除这些“迷雾”使他们“软弱无能的头脑臣服于共产主义的意识形态[1]”,因此这些人认为“建设无产阶级文化的任务只有靠无产阶级自己的力量[1]”。对此,列宁指责“无产阶级文化派”忽视农民群众对文化的建设作用,评论其为“十足的杜撰[1]”,并进行了强烈批判。列宁指出,只有依靠资本主义遗留的教授、工程师、教师的帮助,才能提高劳动群众的文化水平,这事关苏维埃政权的生死存亡。在当时文化极其落后的俄国,扫除文盲、提高文化水平、学会文明生活是当务之急,所谓的靠“无产阶级自己的力量”来建设纯粹的“无产阶级的阶级文化”只是空谈罢了。尽管大部分掌握丰富知识的资产阶级专家不支持苏维埃政权,但应当牢牢把握住“应当使他们感到周围的同志式的关系和共产主义的工作精神,要做到让他们同工农政权一起前进[7]”的重要原则,在党的领导下,要求群众在文化建设中广泛发扬首创精神,努力创造每一个文化工作者都能全面发挥本身能力的条件。充分大胆地利用和改造旧知识分子来建设社会主义新文化。
“无产阶级文化派”还企图脱离生活,将“无产阶级文化”视为“精选”力量所“孵化”出的结果,而对群众性的文化普及没有涉及。相反,列宁非常重视文化普及和文化教育事业,他在晚年的著作提出了“文化革命”的思想。这一思想既出于对俄国文化建设实际情况的客观分析,又包括对苏维埃政权文化建设方法的实践探索。其中列宁首先指出,扫除文盲,提高国民受教育程度,努力开展工人、农民集中学习。自1919年起,俄国就在许多大学里增设工人培训系,使受教育程度较低的工人、农民经过集中学习后,能够达到报考高等院校的水平。为了帮助扩大俄国工人、农民的知识面,列宁高度重视图书馆事业及新闻出版事业,要求“我们应当利用现有的书籍,着手建立有组织的图书馆网来帮助人民利用我们现有的每一本书,应当建立一个有计划的统一的组织,而不是建立许多平行的组织[5]”。其次,列宁要求提高教师地位,增加教育经费以便更好地普及教育,提高广大人民群众“读和写的能力”,必须重视改善人民教师的地位及解决他们的实际困难。即使在战争物资条件紧张和国内官僚主义病症的制约下,列宁依然敦促“不要再舍不得增加教师的面包配给额了[8]”。再次,列宁指出“文化革命”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使国家成为完全的社会主义国家,把提高农民文化水平看作是“划时代的主要任务”。列宁希望通过提高农民文化水平,抛弃前资本主义的贫穷、愚昧、落后、野蛮的思想,摆脱官僚、农奴制的封建主义文化,为建设社会主义打好基础。同时,列宁指出思想教育需要与经济相联系,需要加强乡村与城市的联系来提高农民文化水平,通过现代科学技术手段帮助农村发展文化。为此,他要求“在完成组织无线电话通讯事业上,在生产完全适用的扬声器上,绝对不要吝惜资金[8]”。
以列宁为首的俄共(布)对“无产阶级文化派”错误思潮进行批判并提出了一系列重要指示,为苏俄文化事业的繁荣发展指明了正确方向。尽管今天我们所生活的时代与列宁时期有很大不同,但列宁的诸多观点对当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有重大的启示作用。
第一,牢牢掌握党对于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领导权。“无产阶级文化派”企图脱离苏维埃政权,成为独立的工人组织,还将这一组织同苏维埃国家对立起来宣传建立属于无产阶级自身的“特殊文化”的错误思潮。列宁对此进行批判,认为党必须要在劳动者的一切组织中起决定性的影响和掌握全部领导。无产阶级文化协会必须接受党的领导,在党的监督下开展工作。对于中国而言,党的领导是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根本保证。那么,如何加强党对文化工作的领导权?一方面,要以理想信念为引领,加强文化领域领导班子建设,增加其政治责任感。将德艺双馨、立场坚定、文化水平高的干部充实到领导层来,用马克思主义武装头脑,不断提高理论素养,培育政治鉴别能力和政治立场,贯彻落实党中央的决定,把握好文化发展的正确方向。习近平总书记就曾指出“文化领域各部门各单位要自觉贯彻中央决策部署,落实文化改革发展目标任务,发挥文化建设主力军作用[9]”。当下,网络空间出现歪曲史实,戏谑历史人物形象,传播低俗文化的虚无主义现象;面临西方国家通过“文化渗透”的手段企图斩断他国的文化命脉,发动“颜色革命”的威胁。国际形势风云变幻,现代传播技术迅猛发展,这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提出更高要求。对此,习近平指出宣传工作必须“坚决同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坚决维护中央权威。所有宣传思想部门和单位,所有宣传思想战线上的党员、干部都要旗帜鲜明坚持党性原则[10]”。他进一步强调,文化建设要处理好党的领导和文化发展的关系,强化阵地意识,确保文化发展沿着正确的道路前进。
第二,坚持文化建设“以人民为中心”的立场。“无产阶级文化派”在文化创造主体上片面依靠“精选的”力量,忽视群众作用。列宁批判他们忽略文化的人民性,进而指出社会主义文化建设要以人民群众为中心,关注群众的文化需求,强调对俄国来说,当务之急是开展文化普及工作,教会群众文明生活。“以人民为中心”首先需要尊重人民主体性,坚持以人为本,树立群众观点。正如2014年习近平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指出:“社会主义文艺,从本质上讲,就是人民的文艺[11]。”为此,我们需要积极创造多元文化活动交流平台,充分发挥人民的首创精神,开展群众乐于参与的文化活动,为群众依法兴办文化团体给予帮助,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
第三,发扬与继承人类优秀的文化遗产。在对待旧文化问题上,“无产阶级文化派”提出“要研究并克制旧文化”,他们认为无产阶级文化是与其他阶级的文化完全对立的,否认人类文化的继承性。而列宁揭露其错误观点,要求必须利用资本主义留下的材料建设社会主义,而不是局限于在温室中培养的人来建设。列宁与“无产阶级文化派”的争论揭示了对待优秀文化遗产的问题。对于中国而言,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宝贵的精神财富,更是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深厚基础。2019年4月23日,习近平在亚洲文明对话大会开幕式的讲话中说:“文明永续发展,既需要薪火相传、代代守护,更需要顺时应势、推陈出新[12]。”这就要求不忘本来,努力实现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换与创新性发展,不能片面地厚古薄今而盲目自信,也不能完全否定外来文化,而是要本着科学的态度,对中华传统文化进行积极扬弃,吸收借鉴世界各国优秀的文化。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任何一种文明都要与时偕行,不断吸纳时代精华。我们应该用创新增添文明发展动力、激活文明进步的源头活水,不断创造出跨越时空、富有永恒魅力的文明成果[12]”。另外,文化创新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方法,坚持古为今用,洋为中用,按照时代发展的要求,对那些至今仍有借鉴价值但形式陈旧的部分充分加以改造,赋予其新的时代内涵和现代表达形式。全面了解祖国的传统文化,广泛开展优秀传统文化的普及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