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儿子上大学

杨惠惠

广州医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终于来了，儿子心花怒放，手捧通知书高兴地一蹦三跳，脸上的笑容犹如绽放的荷花，那是他心心念念想上的大学。因为一场疫情，儿子立志学医，而那又是儿子的偶像钟南山院士工作过的地方，更有以钟院士命名的“南山班”。儿子的努力得到了回报，辛苦了这么多年，终于如愿以偿。

儿子是我母亲一手带大的，母亲尽管有些心疼小孩，把他送去那么远的城市上学，但仍然是满心欢喜地为孩子准备日常用品和生活用品，做了新褥子，一件件精挑细选着需要携带的东西，并掐着开学时间提前邮寄过去。而我早早就订好了去学校的机票，和爱人每天研究学校所在城市的饮食和天气，军训的要点，以及新生的开学须知。送儿子上大学，我比儿子还兴奋。

盼了好几年，也幻想了好几年，到时儿子考上大学，全家总动员，顺便一起旅游度假轻松一下，弥补一下自生下老二对儿子的亏欠。但是今年疫情，通知书要求家长不能进校，于是让谁送纠结了好久。一开始儿子竭力要求一个人送他，姥姥送他就行。而母亲宽厚地摆摆手说：“让你爸爸送吧！”是啊，这么多年来，我们夫妻一直两地分居，爱人基本没有参与幼年时儿子的成长，一别就是半年，一回来儿子会叫爸爸了，再回来儿子会走了，再见儿子该上幼儿园、小学了……

经过全家讨论，儿子决定让爸爸去送，送到第二天就回来，我留在家里照顾老二。但看着开学的日期渐渐临近，我决定放下家里的事情，去看看孩子即将要生活四年的城市和学校，我不能缺席孩子成长的每一个节点。

9月18日，我们给儿子收拾好行囊，一家三口向广州出发。我和爱人很兴奋，一路上欢声笑语，不停地拍照片、录视频给家里人发，一路上总在说他小时候有趣的故事。儿子不多说话，我们总是悄悄拍他，他也默默配合着。爱人告诉儿子到新的环境要团结同学、注意安全，学习上多向老师请教，不要怕花钱。儿子在默默地听，不时点头应着，偶尔父子俩眼神交流，满是期待与不舍。看他平时忙得早出晚归顾不上孩子，其实他对儿子的爱都埋在心底，有时胜过我这个细心的妈妈。送孩子上大学，是父母与孩子共享进入大学的喜悦，是放飞孩子的一种仪式，更是一份纪念，是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的开始。送的是一种心情，更是一份牵挂与不舍，而我更多的是想和儿子多待在一起。

飞机穿过一个个云朵，我闭着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关于儿子的一些往事，那一幕幕情景仿佛就在昨天。记得儿子上一年级第一次报到进教室时，我和母亲送到就悄悄地出了教室，一会班主任窦老师领着双手捂着肚子表情略有不安的儿子出来了，忍俊不禁地说：“小朋友说胃疼！”把我那常年因胃不好的母亲逗得大笑不止。每天我牵着他的小手送他上下学，在路上教儿子背唐诗、讲故事，而儿子也绘声绘色地给我讲学校里有趣的事，惟妙惟肖地模仿班里调皮的孩子，在那条通往小学的裕华巷道里挤来挤去。三年级时他要自己去一趟离家远点的超市，体验购物，我给了钱叮嘱了细节，却仍不放心，于是悄悄跟在后面一路尾随。儿子还跟着我的一个学生学过几年魔术，参加了各种才艺之星大赛，电视台来家做过一次专访，结果在学校被大家“指指点点”，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五年级时他去太原参加山西省作文大赛荣获二等奖，学校专门开表彰大会发了一整套精装《上下五千年》，令同学们羡慕不已。初中一直是学校朗诵、独唱代表人选，高中三年是老班、老师助理，是班里同学的精神领袖人物，高考前夜给班群里发了一个热血沸腾的长文打气加油，令家长师生感动不已。他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团结同学、心地善良、热爱集体，经常为他人着想;他敢提问、敢发言，敢与他人交流争辩，更会与人和谐相处……还好，我见证了儿子成长的每一个阶段，他的每一次进步，我都没有缺席，陪伴着儿子一起长大。

飞机平安落地，广州的热出乎我的意料，潮湿闷热;广州的蚊子敏捷而凶猛，防不胜防。不知什么原因，瞬息之间，我突然热泪盈眶，在这远离家的千里之外，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一切都得亲力亲为，独自面对一切困难、挑战，甚至挫折。以前曾想等儿子考上大学我就解放了，可以过自己想过的自由生活了，可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突然心里空落落的。学校门口，大家开心地在校门口拍照、合影，我热情地跟其他同学父母打招呼。爱人将行李交到儿子的手上，儿子拽拽衣服，打理发型，然后从容、自信地大步迈进学校。他在长长的队列里，等候进校检测，我站在校门外，用眼睛跟着他的背影一寸一寸往前挪，我一直在等候，等候他消失前的回头一瞥。但是，他没有，一次也没有，令我突然有点儿小伤感。想起他小时候，满眼都是我，一刻也离不开我的小男孩突然之间长大了。然后就想起来龙应台的《目送》，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用追。

看着儿子的背影心情恍惚，觉得送他上小学、上初中、上高中都像是昨天的事情，而今就上大学了。孩子怎么就长得这么快呢？他上初中的时候还老想跟我们挤在一张床上睡觉。生下老二无暇顾及他，冬夜里十一二点从老师家写完作业回来，一个人害怕壮着胆子唱着歌骑着自行车回来。快到点儿时，我在楼下接他，或者在阳台上等他，那束光一拐进院里就能远远听见儿子高兴地大喊：“妈，我回来啦！”膽小的儿子在漆黑的楼道里上个楼梯喊一声“妈”，我一下一下回应着“儿子”，每天如此。怎么一下就长大不需要我了？

高考结束，儿子自己规划假期生活，很多同学都响应“地摊经济”，我问儿子卖啥啊，儿子说：“我卖知识。”他拿出自己的各类获奖证书招了好多学生补历史、补数学课。健身减肥、学车、自己编词录制新歌，快开学了自己买衣服、鞋子、蚊帐，一切都是那么有条不紊，仿佛我真的是应该得体优雅地退出儿子的生活了。孩子终究是要远行，追求自己的生活和学习，越大就越飞得高，越高就越飞得远。朋友带我们开车在大学城转了一大圈，看着周边林立的赫赫有名的学校，看着那些朝气蓬勃的大学生，他们三三两两骑着单车，露出阳光纯净的笑容，我的心释然了，孩子在这里多好，多幸福。

该回家了，想想要离开孩子，心里不是滋味。爱人说：“你不用担心，咱儿住校三年了，这点生存技能还是有的。”在机场，我和爱人谁也不说话，远不如来时那样兴高采烈，拿着手机兴奋地拍照、发朋友圈。只是不断刷孩子的微信和QQ，只想看到有关他的任何一点信息，比如：宿舍住得怎么样？舍友是哪里的？好相处吗？见到老师同学了吗？能吃惯吗？这时，女儿的电话视频打了过来，委屈巴巴地说：“爸爸妈妈，你们咋还不回来，想你们呢！”曾经的小学生去上大学了，身边还有一个上小学的孩子，不管怎样，时间都在向前，就是美好平静的感觉。

送儿子去广州上大学，对于他来说从这里开始走向新的征程，开始了独立自由，从此求学、生活从这里开始。我们开始关注、牵挂这座城市。愿儿子在新的起点上，不负青春，不负韶华，不负时代。归来仍是少年，成为有梦的人，有用的人和有光的人，向上向善，发光发热，为家国天下敢担当，跑好强国时代的接力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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