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河套民众在抗战期间后勤保障中的贡献

王志杰

(内蒙古大学 历史与旅游文化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70)

一、前言

不论是古代战争还是近代战争，后勤保障对于一支军队而言始终十分重要。战时军队的物资运输、粮秣油弹补给等都离不开后勤部门的有力支持。简言之，军队后勤保障如若完备有序，便可助力前方作战。历代军事家在交战伊始，勾画战争方案时，即对后勤领域，给予了相当程度的重视。

对于抗战期间的河套地区，学界已有关注。然而，研究者的关注点多集中在战时河套地区的军事活动、民众组训、土地整理以及教育，而对于河套民众在战时后勤保障中的情况，鲜有专门研究成果，因此，有必要在初步整理和分析史料文献的基础上进行探讨。

河套地区是一个特定的地理概念，有着广义和狭义两种说法，惯见的称谓是狭义的说法，即今“内蒙古自治区磴口县巴彦高勒镇以东、乌拉特前旗西山嘴以西、狼山以南、黄河以北的后套平原”。[1]其主体部分在今天的巴彦淖尔市。在民国时，此地处于绥远省的西部，紧邻宁夏、甘肃、陕西等地，地理位置重要，见图1。

图1 河套地区地理范围示意图

七七事变后，日军沿平绥线西犯，进攻归绥(今呼和浩特市)、包头等地，前锋一度进至绥西五原，进逼河套地区。这样一来，河套地区成了国防前线，防务压力陡然增加。为稳定地方秩序,加强对绥西诸军的领导，国民政府在1938年末召开的武功军事会议上，进行了部分战区地域和人事调整，作出决定，“提升傅作义为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仍兼任绥远省主席，并指定在绥西五原设立副司令长官部”。[2]P128随后，傅作义率部进驻河套一带。在全面抗战的八年时间里，河套民众与绥省当局协作配合，支援中国军队抗击日军，直至抗战胜利。

二、抗战时期河套民众的后勤贡献

(一)修建道路，运送军需

民国二十八年(1939)2月，傅作义率三十五军入套，出任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兼绥远省政府主席，长官部和省政府及三十五军军部驻隆镇。各师分驻于南牛犋、梅令庙、前补红等村。省政府及军部于同年9月，迁驻陕坝镇。[3]P704傅部加上此前已移驻河套的绥远国民兵、门炳岳骑七师等部，一时间，“河套军政人员突增，而这时，(河套地区)只有陕(坝)五(原)北线公路可以通车，实在不能适应全局的运输需要，交通实感不便”。(巴彦淖尔盟交通处公路交通史编写委员会编《巴彦淖尔盟交通志(初稿)1986：46》)由于时值战争紧要时期，绥远省无余力修建新的道路。在其后的五原战役时，为迟滞日军进攻，绥省当局又对道路进行了遮断和破坏，使该地道路十之八九难以通行，影响战后的重建工作。

为重建交通设施，修复战损道路，绥远省政府开始筹划道路建设，并于 “1941年5月，在陕坝成立绥远省公路管理处，即行使勘查路线及桥梁，提供整修道路及桥面方案等任务编”[4]同时决定由该处具体负责战损道路的整修工作。同一年，绥远省开始组织人员修建陕五南线公路。该路全长125千米，除五原至临河段大部沿包宁(乌)公路旧线走行外，临河至陕坝间80千米道路则利用原有的大车道修筑，全线由军工与征用的民工共同施工。(巴彦淖尔盟交通处公路交通史编写委员会编《巴彦淖尔盟交通志(初稿)》1986：46)此后，随着前方战线趋于稳定，绥远省又组织人力重新“修筑了一些可以临时通过汽车的便道，又名‘支线’”(巴彦淖尔盟交通处公路交通史编写委员会编《巴彦淖尔盟交通志(初稿)》1986：48)，共计九条，如：五(原)万(和长)支线、五(原)乌(兰脑包)支线、五(原)南(牛犋)支线、陕(坝)胡(柜城)支线、陕(坝)梅(令庙)支线、陕(坝)大(顺成)支线、陕(坝)蛮(会)支线、蛮(会)大(发公)支线、陕(坝)杨(柜)支线，以上支线道路，除部分为军工整修外，其余大部由应征民工完成。

抗战期间，为应对日伪军进犯，保障部队的基本生活，地处河套的绥西军政部门需要得到第八战区兵站部拨发的军需物资。而在当时，虽然部分道路经过整修，运输状况已有很大改善，但限于运输条件，能运送到河套地区的军需物资仍显不足。以包宁公路为例，该路在1944年后，虽然往来的“汽车流量日增，但每日也不过十数个车次而已”。(巴彦淖尔盟交通处公路交通史编写委员会编《巴彦淖尔盟交通志(初稿)》1986：102)其实，这一时期，河套地区与后方陕、甘、宁数省的往来，仍然是以传统的牛车队和骆驼队为主。比如，负责驻军后勤的第八战区兵站分监部，在管理的运输队伍里，“即辖有大车队、骆驼队等数十个，车辆总数在1000头(辆)以上。安北、五原、晏江、狼山、临河、米仓、陕坝市政处等七个县处，所属的粮库、田粮科等也组织了牛车队或者骆驼队。在河套境内的各路段上，往来不绝，其时总车驼数达五千头(辆)”。(巴彦淖尔盟交通处公路交通史编写委员会编《巴彦淖尔盟交通志(初稿)》1986：102)这些车辆大多是政府从民众手中征集而来，组织民众进行物资运送。

(二)增产粮食，输粮纳税

抗战开始后，绥远省大部沦陷，国民党绥远省政府只能控制“河套一隅二县半地方和河西东胜、伊克昭盟”。[4]P29在河套地区，绥远省仅辖有五原、临河两县以及安北设治局的一部分。当时，河套地区人口约有二十万，而同一时期，从周边地区陆续“退往河套的国民党军队与文职人员就有四万多人”[5]P54。这样一来，平均每五个人需要供养一个脱产对象，而民国时期的中国平均家庭人数只有五口，也就是一个家庭需供养一名脱产人员。管辖地域的收窄、大量脱产人口涌入以及战时物价的上涨，使“本不阔绰”的绥省财政愈显艰难。如何利用较为有限的土地，供养聚集在河套地区的数万军人和数千行政人员，成为绥省当局亟需解决的一大问题。

在战局稍显稳定后，绥远省政府即着手恢复地方经济。众所周知，河套地区得黄河之利，境内水渠河网纵横，灌溉用水充足，再加上当地土地较为平整，具有良好的农业发展前景，而农业又在经济发展中居于基础性地位，基于此种情况，绥远省将推动农业生产作为恢复经济的首要任务之一，具体内容为推动粮食增产、促进农民增收。其时，傅作义委任学成归国的张立范为农林专员，一体筹划战后农业的恢复工作。张氏引入改进培育的甜菜籽、华莱士瓜等优良品种，还专门编写防灾手册，引导农民科学防灾，并举办河套地区农产品比赛，提振农民种粮增产的信心。此外，他还推行改种水稻、改良碱性土壤等措施，取得了一定成效。为此，张立范在1944年的绥远省行政会议上明确提到：“本年度推广水稻工作，较上年有力而有效，因为人民对于种水稻能多产粮，能吃白米饭，能改良碱地，能开垦荒地的认识与信心，已经很深刻地设在心头，所以在晏江推广了二百五十顷，狼山一百四十顷，五原一十五顷，安北一十二顷，米仓六十五顷，临河十二顷，屯垦区一十五顷，共计五百一十八顷。”[6]由此可见，随着粮食增产运动的施行，民众增产意识逐渐增强，战时河套各县改种水稻的农田面积大为增加。

抗战中后期，随着战事迁延，各地物价飞涨，国家财政日渐紧张。为保障战时军粮供应和稳定大后方，国民政府决定实行“田赋征实”，即征收的田赋用粮食实物代替之前的货币田赋。绥远省亦大体遵照此例，开征田赋。在所谓正税之外，绥远省还有各种名目的粮食征借和摊派，这些都是另征项目，并不是现款拨付，而是发以“粮食库券”作为凭证，以示征借，“实际上成了一种无偿的义务”。[5]P55“田赋征实”政策的推行，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政府的财政紧张，但也加重了民众的赋税负担。在抗战初始，“五原的田赋实征款额为52514元，临河为87148元，安北为21000元，共计160662元。 当时的粮价，小麦每石5元，糜子每石1.2元”。[5]P54反观“征实”后的情况，“根据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绥远省财政厅田赋粮食管理处的报告：1945年原计划征收小麦18万石，较1944年减少7.9万石，糜子39万石，较1944年减少15万石。当时的小麦市场价是每石5000元，糜子每石4500元。绥远省政府从粮食征实、征购、征借中获得收入为2655000000元”。[5]P55-56即使扣除战时物价上涨和通货膨胀等因素，我们也可通过大致比较，得出这样的结论：在施行“田赋征实”后，河套民众的赋税负担大幅度增加。据地方文献记载：“后套地区在抗日数年间，因征粮任务的沉重，使过去号称‘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鱼米之乡，‘烧红柳、吃白面’的地区，变得贫苦不堪。”[7]显然，为了尽力保障军队作战，河套民众的生活已是十分困难了。

(三)负担兵役，参与组训

抗日战争是一场空前广泛的全民战争，每个公民都有责任和义务参与其中，广大适龄青年更应踊跃参军，矢志报国，效命疆场。

抗战期间，绥远方面的中国军队先后进行了包头、绥西、五原三次战役，将来犯日伪军击退，保卫了河套地区及西北后方的安全。但是，在这三次战役中，中国军队“也有许多爱国官兵为国捐躯，仅在五原战役中，就有679名官兵阵亡，排以上官佐45名”。[8]P205因此，前线部队急需补充兵员，增强有生力量。

河套地区既是西北抗战前线，也是绥西中国军队的立足与凭靠之处。当地民众在运输粮食的同时，向驻地部队输送兵员、承担兵役。其时，在绥远省的兵役工作中，国民兵较为典型。战时国民兵主要担负“保护政务推行，组训民众队锄奸，帮助军队争取胜利 ”[9]等任务。就实际情况而言，国民兵更多担当的是前方部队的征补对象，即为战损部队输送兵员。为切实加强前线部队与各征补区的联系，绥远省专门划设了绥西各部队及其对应的征补区域，具体情况如表1。[10]

据不完全统计，绥省当局自“一九四三年至四、五年，用两年半的时间，共集训七期国民兵，把整个河套的适龄壮丁征训完毕，共约两万人。每期训练结业后，即放回乡里作为‘预备役’，平时从事生产，战时应召参战”。[11]及至抗战胜利前夕，傅作义又将“河套地区训练过的一至七期国民兵，及年龄在十六七岁到五十岁上下，未接受过训练的男丁近三万人，全部征集入伍，”[12]充实到第十二战区新增编部队，准备东进接收。

另外，在作战期间，河套民众响应各级动委会号召，配合驻军行动。以五原为例，当地“群众协助驻军拆除了县城隆兴长镇的旧城墙(仅有南门的一个门洞未来得及拆除)，使敌人入侵后无城堡可据，为攻克五原清除了障碍”。此外，该地民众“还组织青壮年抬担架、运弹药，组织妇女烙烙饼、送馍粥、护理伤员”，[3]P732，积极支前。

表1 绥西各部队征补区域划分表

当日军来犯时，河套民众实行坚壁清野，隐藏自家粮食、钱财，疏散牲畜，同时为迟滞日军通行，民众还“放开了丰济、皂火、沙河、义和、通济五大干渠之水，一面放水浇地，一面掘堤淹没了主要公路，拆毁了桥梁，到处是水滩和泥泞的道路，使日军的坦克、汽车寸步难行”。[3]P735

(四)疏浚河渠

五原战役后，日伪军基本未再向河套地区发动大规模进攻，河套局势趋于稳定。其时，中日双方军队大致以“西山咀退水渠(今乌拉特前旗)为界，渠东为日伪军盘踞，渠西由傅作义的部队守护”。[13]借此战争间歇，傅作义提出了“治军与治水并重”[14]P123的口号，一方面整顿军队，加强训练，补充物资；另一方面，整修河渠，疏浚河道。傅作义鉴于河套地区的灌溉渠道年久失修，一些老旧沟渠由于缺乏合理规划，“致使浇灌时，水位涨落无定，有时不能进水，有时泛滥成灾”[14]的现实情况，决意整修当地的水网沟渠，解决民众和军队的用水问题。

1941年后，为加快河套地区水网沟渠的整修进度，傅作义曾将部分军队以轮训的方式派往地方，协助民众修挖河渠，疏通阻塞水道。但实际上，河套灌区的干支渠道十分复杂，纵横密布，倘若修渠任务全部交由军队，势必影响军队的其他工作，轮训部队更多参与的是一些时间急迫且关系重大的工程，比如当时“开挖的复兴渠，它是与黄河平行的大型水渠”。[14]

通常来说，在大型干渠的两侧，都会分布一些引导干渠流水的各式支渠。由于正值战争时期，地区防务仍需维持，军工修渠的适用范围较为有限，开挖广大支渠的繁重任务自然落在了河套民众的肩上。

河套民众刚刚经历战争，在地方当局的组织动员下，又转身投入河渠建设。“在1941-1945年，(河套)农民克服劳力少的困难，同样付出大量劳务，整修小型水利工程。仅1942年，群众就修挖支渠202道，土方近百万立方米，对恢复和发展灌溉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15]P123

绥远省疏浚河套灌区水渠，改善灌溉设施，开展积极的水利建设。这些举措的成效是很明显的，具体表现为：农田灌溉面积的增加和灌区粮食产量的提升。截至1945年，“河套人口已达三十多万人，灌溉面积也发展到36000顷，其中当年丈青面积达17000顷，仅糜子、小麦及稻谷三项主要粮食作物的产量，即达2.3亿斤，人均粮食760斤，已足供后套军民粮食需要”。[15]P123

三、结语

抗战期间，为支援前方作战，保卫生于斯长于斯的家园，河套民众响应当局号召，参与修筑道路、运输军需、疏浚河渠等工作，并逐渐成为战时后勤保障的基干力量。而在这些战地勤务的背后，是河套民众付出的重大牺牲。据“《巴彦淖尔市抗战时期人口伤亡和财产损失调查报告》统计，国民党绥远省政府抗战期间在五原、晏江、安北、临河、陕坝等地征用民工38404人，死亡198人，受伤544人，共计伤亡742人”。[16]P25河套民众的具体伤亡远不止这些，应征的民工许多没有留下名字，成了无名英雄。

河套民众在交通建设、物资运输和承担兵役等方面的努力，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驻地部队的后勤保障压力，推动了地区经济的恢复，同时增强了河套军民携手合作、坚持抗战的信念。诚如《论持久战》中所说：“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17]P83现今，国家已经富强，战火纷飞的年代已然远去。作为年轻一辈，我们应该了解和尊重先辈们为保卫国家作出的努力，从他们的历史行为中感悟曾经的艰难，懂得胜利的不易和奉献的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