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害风险评估中区域经济暴露价值的估算研究*——以青海省为例

黄承芳，李 宁,，张正涛，王 芳，刘峰贵

(1.北京师范大学 地理科学学部 灾害风险科学研究院，北京 100875；2.青海师范大学 高原科学与可持续发展研究院，青海 西宁 810008)

2017年8月19日,第二次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研究(以下简称“第二次青藏科考”)在拉萨正式启动[1]。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指出，开展第二次青藏科考，对推动青藏高原可持续发展、推进国家生态文明建设、促进全球生态环境保护将产生十分重要的影响[2]。同时，习总书记强调应聚焦水、生态、人类活动，着力解决青藏高原资源环境承载力、灾害风险、绿色发展途径等方面的问题[2, 3]。而在全球变化的背景下，被誉为“亚洲水塔”的青藏高原面临的环境问题、灾害风险、水资源危机等日益突出[3-10]。“地质环境与灾害”作为第二次青藏科考的主要任务之一[1]，灾害风险评估是其重要内容，因此有必要并开展区域经济暴露价值的估算与研究。

资本存量价值是指在某一时点上，由于过去投资流量形成的且“作为新资产”的价格计算的固定资产存量价值总和[11-14]。宏观经济领域，资本存量价值的准确核算是指导国家和地区进行社会发展判断和精准投资的重要依据。而在灾害研究领域，区域灾害系统理论[15-17]指出灾害风险(R)是致灾因子危险性(H)、暴露性(E)以及承灾体脆弱性(V)等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R=H×V×E)，而承灾体脆弱性指标中的经济暴露价值是直接影响灾害损失风险大小的关键因素[13-14]。2013 年第四次减轻灾害风险会议的评估报告已将资本存量作为经济暴露的指标[18]。因此，地区资本存量的准确核算是区域灾害风险评估的关键。

然而，基于目前较为缺乏地区资本存量本底数据的现状，无论是灾前的灾害风险评估，或是灾后的灾害直接损失评估中，多数研究均以地区国内生产总值(GDP)作为衡量依据[19- 20]，而GDP是地区内所有常住单位在一定时期内生产活动的最终成果，是一段时间内新创造的价值，这与灾害破坏打击地区现存资产的事实不符。而且，从已有灾害事实来看，灾害的直接损失存在显著高于同期GDP值的情况[21]，如2008年汶川地震极重灾区灾前GDP为5 582亿元，而实际直接经济损失为6 765亿元；2013年芦山地震极重灾区灾前GDP为398亿元，实际直接经济损失为665亿元。因此，有关研究证明以地区资本存量价值作为灾害经济损失风险的评估指标更符合客观事实[13-14, 22]，快速准确的掌握地区资本存量价值是进行区域灾害风险评估的前提和基础。如SEIFERT等[23]估计了商业和工业地产的资产价值用于经济风险评估；LINDE等[24]也基于资本存量价值来评估未来洪水对莱茵河沿岸造成的经济损失；SHRESTHA等[25]通过估计菲律宾的邦板牙河流域的房屋建筑和农业资产进行损失评估。WU等[22]估算了我国县级资本存量价值用于评估芦山地震的直接经济损失。

青海省作为青藏高原的主要省份之一，有着丰富的矿产、动植物、水文等资源，闻名遐迩的青海湖、柴达木盆地、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等均位于该省。并且，在缩小国内地区发展差异，实现共同富裕的社会主义本质要求下，各项西部政策，如“五年规划”、“西部大开发”和“一带一路”等战略相继实施。因此，同时作为第二次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研究的重要地区，一方面为直观准确的了解青海省经济发展路径及资本存量价值累积现状，另一方面也为完成青藏地区灾害风险评估提供数据基础，对青海省资本存量价值的精细化估算与分析极为必要。

现有的国内资本存量价值的测度研究多关注在经济学领域，且多集中于国家或者省级尺度的行政单元[13, 24-27]。而灾害的发生区域常常是不规则的，省级尺度的资本存量价值本底不能满足灾害损失评估的有效性。需要更细更精确的基础数据进行资本存量价值的评估，从而提高小尺度区域上评估结果的准确性[19]。因此，本文以青海省为研究区，首次以地级市部门尺度上的统计数据为基础，通过永续盘存法估算青海省地级市2003—2019年的资本存量价值变化。通过对过去17年青海省资本存量价值的演变分析，了解西部政策对青海省经济发展路径的成效及资本存量价值累积现状，在揭示地区经济发展变化的同时，进一步提高风险评估的有效性，并提供更加准确精细的数据和方法支撑，也为国家和青海省政府等实施投资规划、风险预估、灾害设防等政策制定给予数据参考。

1 方法与数据

1.1 研究方法

永续盘存法(Perpetual Inventory Method, PM)是目前用来评估资本存量价值最普遍和适用的方法，该方法由GOLDSMITH[30]于1951年首创，其基本公式为：

kij,t=kij,t-1(1-δ)+Iij,t。

(1)

式中：kij,t表示第t年i地区j产业不变价资本存量价值；δ表示折旧率；Iij,t第t年i地区j产业的不变价投资额。其含义即，第t年的资本存量价值等于其上一年(t-1年)的资本存量价值减去折旧后留存的价值与t年新增固定资产价值的总和。本文计算2003—2019年青海省各市各部门的资本存量价值，对于给定基年资本存量价值(kij,0)后，公式(1)可转化为：

(2)

1.2 指标选取

根据公式(2)可以发现，资本存量价值估算需要获取基年资本存量价值(kij,0)、当年价投资额、投资价格指数(用于计算不变价投资额Iij,t)和折旧率(δ)等指标数据。

1.2.1 基年资本存量

基年资本存量价值的计算缺乏统一的标准，学者们在选择和评估该值时所采用的方法各有不同，计算结果也有一定的差异。一些研究者[13, 27]采用折旧-贴现法，用基年投资除以折旧率和投资增长率之和来估算。使用投资指标间的数学关系来估算基年资本存量价值的方法避免了人为假设等主观因素对评估结果的影响[31]，较为可靠。本文即以2003年为初始年，采用该方法来估算基年资本存量价值：

(3)

式中：Iij,0为i地区j产业基年的投资数据；gij为基年以前年份的平均投资增长率，此处以2003—2019年的数据代替。

1.2.2 当年价投资额

对于当年实际投资额的选择，“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新增固定资产投资”、“固定资本形成总额”都是较为合理的指标[30-32]。考虑到本文研究尺度为地级市，结合青海省统计年鉴和年度统计公报已有较为完整的数据，本文选取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作为当年实际投资额。

1.2.3 投资价格指数

受价格因素的影响，不同年份的经济数据不能直接进行比较及运算。因此，需要用投资价格指数来消除价格变动的影响。在现有青海省统计数据中公布了以上年为100的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范围覆盖了本研究所选时间序列，本文以2010年为不变价年份。

1.2.4 折旧率

折旧率反应了固定资产在当期生产中转移的价值与原始价值的比值关系，其计算方法多是基于投入产出表中固定资产折旧额，通过PIM(Parallel Iterative Methods)进行迭代计算多个时间段的折旧率，再求取加权平均获得。本文以部门尺度的投资数据为基础，因此我们采取田友春[26]估算的部门折旧率。

2 结果

2.1 青海省资本存量价值的时间变化

本文的研究期跨越了从我国“第十五”到“第十三五”共4个“五年规划”期，在该时期内中国国民经济发展迅速，2019年国内生产总值(GDP，现价)接近100万亿元，较“十五期”之初增长超过8倍。随着国民经济的又好又快发展，为了缩小国内地区发展差异，实现共同富裕的社会主义本质要求，“西部大开发”战略应运而生。“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实施分三个阶段，本文研究期中的2003—2010年在其奠定基础阶段，该阶段的主要目标为调整结构，搞好基础设施、生态环境、科技教育等基础建设；而2011—2019年在其加速发展阶段，目的在于巩固提高基础，培育特色产业，实现经济增长跃进[33-35]。在此基础之上，2013年，我国提出了“一带一路”(“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简称)合作倡议，青海省被圈定在重点规划省份。

另外，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额(下称“投资额”)是以货币形式反应固定资产投资规模、速度和使用方向等的综合性指标。一方面，地区投资额是国家或政府对当地经济发展进行宏观调控政策实施的直接反映；另一方面，地区投资额作为计算地区资本存量价值的重要基础数据，其值是地区资本存量价值变化的直接原因。因此，结合上述与青海省社会经济发展息息相关的各项经济政策，本研究将2003—2019年青海省资本存量价值的变化分为以下3个阶段(图1b)：

(1)2003—2010年，青海省资本存量价值逐年增加，增长率也呈上涨趋势。从2003年的1 383.8亿元(2010年价，下同)增加至2010年的4 166.1亿元，资本存量价值增加约为2倍，年均增长率约为17.1%，与同期国家GDP平均增长率持平。

(2)2011—2015年，青海省资本存量价值快速增长，增长率显著增加。进入“十二五”时期，国家对青海省的投资额大幅度提高，2011年投资额超过1 000亿元(1 324.4亿元)，相较于上年增长42.8%；资本存量价值超过5 000亿元(5 172.3亿元)，增长率超过24.2%。图1b显示2011—2013年连续3 a资本存量价值增长率超过24.1%。2013年投资额超过2 000亿元(2 059.4亿元)，资本存量价值达到7 966.0亿元，之后的年投资额仍在增加，到2015年资本存量价值超过10 000亿元，达到11 589.7亿元。据统计，2011—2015年青海省GDP年均增长率为12%，高于同期全国1.1%，而该时期青海省资本存量价值的年均增长率达到22.7%，是同期全国GDP增长的2.1倍。

图1 2003—2019年青海省资本存量价值、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额与资本存量价值增长率年际变化

(3)2016—2019年，青海省资本存量价值稳定上升，增长率较上一阶段减小。2016年后青海省投资额和资本存量价值均继续增加，到2019年投资额达到3 562.5亿元，资本存量价值接近20 000亿元(19 578.6亿元)，年均增长率相对“十二五”时期减少8.7%，为14.0%，但同样显著高于青海省同期GDP增长率(10.2%)。

2.2 市级资本存量价值的时间变化与空间分布

青海省共有8个地级市(州)，包括2个市和6个自治州(图中均称为州)。与全国经济发展类似，青海省的不同地级市(州)也存在着经济发展不均衡现象。因此，为了能识别到每个市的资本存量价值的变化规律，将本文估算的2003—2019年8个市(州)的资本存量价值与年投资额分别绘图(图2)。同理，由于不同地区资本存量价值的变化规律差别较大，市资本存量价值的增长率也分别进行绘图(图3)。

图2 2003—2019年青海省各市资本存量价值和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的年际变化(2010年价，按2019年市资本存量价值从高到低排序)

图3 2003—2019年青海省各市资本存量价值增长率的年际变化(按2019年市资本存量价值从高到低排序)

西宁市作为青海省的省会，占地面积不到省总面积的1.1%，但该市资本存量价值为全省各市最高，是青海省的经济重心城市，其资本存量价值的发展变化与全省总值存在着最大相似性。研究期内西宁市资本存量价值增长幅度最大，从2003年的574.8亿元到2019年的8 632.1亿元，实现超过8 057.3亿元的增长。其增长率最大值出现在“十二五”期间，得益于2013年“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2013年西宁市投资额增长30.2%，资本存量价值增长率超过24.5%。

海西州和海东市资本存量价值的增长幅度相似，2003—2019年分别增长3 506.8亿元和3 313.4亿元。海西州是青海省占地面积最大的地级市，超过全省总面积的41.6%，塔里木盆地位于此，该市有着丰富的矿产、淡水和野生动植物资源，2019年该市自然保护区面积超过该市面积的7.3%。因此，海西州资本存量价值的增长极大可能得益于国家环境友好型的经济发展目标，2011年该市资本存量价值增长率为21.6%。而海东市占地面积仅为青海省的1.8%，除了矿产资源，该市有着最丰富的水电资源，包括亚洲最大的变电站。因此，2013年该地区投资额增长率超过56.4%，以至资本存量价值超过1 000亿元(1 097.0亿元)，增长率超过38.0%。

其他5市(州)的资本存量价值与上述3市(州)存在较大的差距，其中以海南州稍高，自2003年的48.9亿元增加至2019年的1 197.5亿元，但尽管随着投资的增加资本存量价值不断累积，与其他地区不一致的是海南州的增长率呈现波动下滑的现象。海南州居于“三江源”生态保护区和“青海湖”自然保护区的腹心区域，资本存量价值的累积可能受限于环境保护的制约。与此类似，海北州、黄南州、果洛州3市(州)均有着丰富的水文和动植物资源，这些地区的资本存量价值累积相对较少，到2019年市资本存量价值分别为654.6亿元、631.7亿元和436.3亿元，资本存量价值最高的西宁市是最低果洛州的19.8倍。

图3中最突出的是玉树州资本存量价值的增长率变化，2003—2009年其资本存量价值由19.6亿元增加到74.5亿元，年均增长率约为25.0%，且2011年增长率超过125.9%，这主要受到2010年“玉树地震”的间接影响。2010年4月14日，玉树州玉树县发生7.1级地震，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灾后，该地区迅速投入恢复重建，在国家政府的帮扶下，2010年投资额环比增长1.7倍，2011年又增加2.2倍，以至于灾后2～3 a内资本存量价值大幅度提升。2010年的资本存量价值增长率达到57.7%，2011年资本存量价值增加至265.2亿元，到2012年较灾前(2009年)增加超过5.5倍(而同期其他7市资本存量价值平均增加不足1.8倍)，达到407.8亿元。2013年后，随着玉树州灾后重建得以恢复，各项投资数额减少，资本存量价值增长率降低后恢复至灾前增长水平。

3 结论与讨论

3.1 讨论

为了验证本文估算结果的正确性与可信度，我们以青海省资本存量价值估算结果进行对比。图4显示，本文与刘丽等[13]、宗振利等[28]、单豪杰等[29]等学者估算的青海省资本存量价值趋势相一致。但本文结果存在着略低的趋势，一方面可能是因估算尺度不同而选取的基础数据不一致导致的，本文以青海省各个地级市公布的各项数据作为原始计算资料；另一方面，不同的研究者选择的折旧率不一致也会导致估算结果的差异[38]。结合相关研究及结论，本研究结果是合理可信的。另外，在数据搜集过程中发现，青海省各市的统计指标及数据在逐步完善，2008年之后的统计年鉴较之前更加完整，而指标名称统一、数据结构详实有待进一步改善。

图4 青海省资本存量价值估算结果比较(2010年价)

3.2 结论

(1)2003—2019年青海省资本存量价值增加超过14.1倍，增长率高于同期GDP的增长。一方面，由此反映了青海省各项西部政策的实施落实成效显著；另一方面作为灾害经济暴露指标，2019年青海省资本存量价值约为19 578.6亿元，显著高于同期GDP值，以资本存量价值作为灾害经济损失风险的评估指标才更符合客观事实。

(2)资本存量价值在青海省8个地级市(州)间不均衡分布显著，最高的西宁市是最低的果洛州的19.8倍。2003—2019年，资本存量价值增长在西宁市和海西州分别超过8 057.3亿元和3 506.8亿元，海东市的资本存量价值年均增长率为21.9%。相比于此，其他5市(州)2019年的资本存量价值总和仅为全省18.2%。青海省各市资本存量价值的分布受到地区现有资源条件的限制，其增长变化规律也得益于因地施策的优势，而如何因地制宜地进行防灾减灾，资本存量价值在青海省内部的地区差异是需要考虑的重要内容。

(3)灾害一方面会造成资本存量的损失，给经济造成负面影响；另一方面，灾害从客观上加快了资本的更新，巨大的灾后重建需求会间接促进资本存量价值的累积，甚至有可能获得更高的增速。2010年“玉树地震”灾后2 a(到2012年)的重建投资，使玉树州的资本存量价值增加超过灾前5.5倍，同期其他7市平均增加不足1.8倍。

青海省资本存量价值的大幅度增加一方面反映了地区经济发展良好，但也同样预示了灾害下经济暴露的增加。依据资本存量价值对地区灾害风险的评估不仅更符合经济学意义，其准确估算也是地区灾害风险精准评估的前提。结合本研究估算的青海省当前资本存量价值现状，如何进一步明确各灾种的风险，以及如何精准设防减轻灾害损失有待进一步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