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锟鹏 杨海秀
(广西医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南宁 530021)
学习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是共产党人的必修课。新时代的共产党人面临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读原著、学原文、悟原理是在复杂的国内外形势中坚定马克思主义信仰,掌握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的应然之举。《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以下简称《提纲》)作为包含着新世界观天才萌芽的著作,以此文本为视角重新解读马克思的实践观对于新时代如何坚持一切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的工作路线,落实“空谈误国,实干兴邦”的重要指示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1841年,费尔巴哈《基督教的本质》一书的出版,使人本学的唯物主义迅速风靡起来,《提纲》原本是马克思于1845年春天在布鲁塞尔研读这本书时写的读书笔记,1888年恩格斯在整理马克思的遗作时把它作为《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一书的附录正式出版面世。《提纲》并非系统性的哲学著作,仅为读书笔记,全文内容虽然非常简洁总共11条,1100余字,却标志着哲学界一种前所未有的崭新的世界观的出现。正如恩格斯评价道,《提纲》是“包含着新世界观的天才萌芽的第一个文件”。马克思在《提纲》中,不仅仅着眼于以往旧哲学中认识论的基本问题,而是全面系统阐述了科学的实践观,并把实践的观点应用于社会历史领域,提出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不同于以往的唯物论立足于市民社会来观察和解释一切现象,马克思把“现实的人”的实践活动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出发点落脚点,从而提出了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和根本任务。
青年时期的马克思是青年黑格尔派的一员,他研究和推崇的的是唯心主义哲学家黑格尔的思辨主义哲学,在他研读了费尔巴哈的哲学著作之后,马克思发现青年黑格尔派是在用宗教信仰来歪曲现实社会,用宗教神学来掩饰专制政府的黑暗腐朽统治,青年马克思逐渐走出了德国古典哲学的旧垒,开始打着无神论的“招牌”来批判专制政府,从思辨唯心主义转向人本唯物主义。《提纲》的完成,标志着马克思的思想实现了从人本唯物主义向“新唯物主义”的又一次转变,马克思用“社会关系”与“宗教感情”相对照来批判费尔巴哈的宗教观,对费尔巴哈的态度,也从以前的高度褒赞转变为深刻的批判[1]。他用写作《提纲》的方式,表明自己的“新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和旧唯物主义的彻底决裂。自此,马克思开始在科学的实践观的基础上构建自己的“新”唯物主义哲学思想体系,科学的实践观的提出,为人类提供了认识与观察世界的根本性路径,同时也标志着马克思主义哲学与旧哲学的彻底分野。《提纲》作为马克思主义新世界观的历史起点和逻辑起点为后人认识世界与改造世界提供了重要的方法论指导。
《提纲》的第一条就开门见山的指出“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感性的人的活动”[2]499。这句话表明,以费尔巴哈为代表的“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的主要误区在于,不能从实践的角度出发去理解客观世界,他们认为思维是直观的、被动的反映客观世界,特别是忽视了实践主体所具有的主观能动性。
费尔巴哈所推崇的是人本学的唯物主义。费尔巴哈率先展开对黑格尔唯心主义哲学的批判,批判“自我意识决定论”,同时提出实证的人道主义和自然主义的哲学立场,指出黑格尔哲学颠倒了思维和存在的关系,他说:“思维是从存在而来的,然而存在并不来自思维。存在是从自身、通过自身而来的”[2]。费尔巴哈对思维与存在关系的正确认知表明了费尔巴哈具有鲜明的唯物主义立场。但是,他“不了解‘革命的’、‘实践批判的’的意义”[3]54离开人的实践活动去观察客观事物及其与人类的关系,认为客观事物只是人们认识的对象,费尔巴哈没有认识到客观事物同时又是人们实践的对象。他认为人与客观事物的关系就像照镜子那样是直观的反映与被反映的关系,思维认识的形成,不需要借助任何中介就可以完成,这种学说忽视了社会环境是人的实践的产物,环境的改变是人们实践活动的结果。按照此种理论,社会发展只有寄希望于那些极少数的天才人物,这也必然使社会分裂为两大阶级,一个是属于社会上层的天才人物、统治阶级,另一个自然是天生被奴役,被压迫的底层阶级和受教育者。抛开了实践这个前提,唯物主义的环境决定论在历史观上必然陷入唯心主义,他只看到了“自在自然”,他没有看到自然界已经深深的刻上了人类活动的烙印。“人化自然”即人类活动对自然界产生的巨大影响,人类也在通过不断的实践去改变环境,以费尔巴哈为代表的旧唯物主义者对此往往视若无睹[4]。因此他忽视了实践主体在认识活动中的能动性和主体性,即“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3]37。
“和唯物主义相反,唯心主义却把能动的方面抽象的发展了。”[2]500马克思在批判了旧唯物主义未能认识到实践主体的主观能动性这一缺陷之后,又分析了唯心主义者对人的主观能动性的理解,各种唯心主义哲学都是把人的主体性、主观能动性与主体意志奉上高不可攀的神坛,包括黑格尔在内的所有唯心主义者都抽象发展了人的主观能动性,颠倒了思维和存在的真实关系,因此唯心主义哲学具有巨大的局限性。
唯心主义者往往忽视人们实践活动的现实性和客观物质性。由于唯心主义者不懂得“现实的、感性的活动本身”[2]54对这个世界认识的前提是思维决定存在,因而,他们必然把人的主观意志、精神等某一方面无限的夸大,把他们当成世界的本源。在黑格尔看来,“绝对精神”就是世界万物的本源,一切事物由生到亡的过程都是由于“绝对精神”的作用。黑格尔思辨哲学的神秘之处就在于他把“绝对精神”看作是万事万物的始因和本质,脱离了实践空谈人的能动性,因而走向了神秘。实际上“绝对精神”只不过是人们思维活动中的一种概念形式。因此,唯心主义相较于旧唯物主义的优点在于重视人的能动性,但是他们不明白人的能动性是建立在实践的基础上的,人的认识的产生来源于实践,同时也正是实践的需要推动思维的不断发展。因此,唯心主义这种脱离实践、颠倒思维与存在关系的,抽象发展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哲学观点自然站不住脚。
一直以来,哲学家们都在围绕真理和谬误的区分标准争论不休,有人以某部经典书籍或圣人言论为真理;有人以良知为真理;有人以统治阶级的统治教条为真理;有人以多数人的意见为真理,而费尔巴哈则认为感性直观是检验思维真理性的唯一标准。对于真理的标准问题,费尔巴哈和之前的众多哲学家们一样,他们都把检验真理的标准归结为某种主观意志或客观认识,真理的检验标准仍徘徊在思维、认识等主观的范畴,在主观的范围内反复的“兜圈子”,用主观认识去作为检验主观思维的真理性的标准自然不可行。
要想正确的认识人类精神世界和客观物质世界的发展规律,以及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进程,必须搞清楚人类认识活动的出发点和判断认识真理性的标准。在《提纲》中,马克思从新的实践观出发,基于“物质生产才是真正历史诞生地”的观点,科学回答了思维真理性的检验标准,“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2]502这一论断第一次跳出了以往哲学家对于真理标准问题争论的固有思维范式,不再以“一种主观检验另一种主观”,马克思鲜明的指出“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5]142在纯粹的主观范畴内,是不能真正找到能够检验思维真理性的标准。康德曾声称,人的“此岸”认识不能达到“彼岸”真理 ,马克思从实践出发反驳了康德的不可知论,马克思不仅回答了长期困扰哲学界的这个世界是否可知的问题,回应了可知论与不可知论的争端,还回答了检验认识真理性的标准问题,在人类思想史上首次确立了判断一个认识正确与否的客观标准,人只有通过实践才能证明自己的思维是否符合客观实际,即是否是真理。与此同时也证明了自己的思维能否正确认识客观现实的问题,有力驳斥了不可知论。正如马克思所说,离开了实践去讨论思维是否具有真理性,就如同中世纪经院哲学讨论“一个针尖上能站多少个天使?”一样,毫无意义。
马克思从实践出发去考量历史和人类现实活动的内在规律,马克思在批判一切旧哲学时发现,在社会历史领域,只有达到唯物论与辩证法的统一,才能达到对人类社会的正确认识,才能从整体上将哲学革命进行到底。马克思在《提纲》中的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立场,为其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将实践观贯穿于社会历史领域,创立唯物史观奠定了理论基础。
费尔巴哈把宗教的本质归结为人的本质,他认为人的本质就是“类”,即人与人之间所具有的某些与生俱来的的共性,这些共性包括理智、意志、爱情等,费尔巴哈对人的本质的考察向来都是孤立的、抽象的,他那种实证的人道主义哲学立场决定了它必将离开社会实践和社会联系去考察人类社会,把人的感情当做是一种宗教感情,甚至等同于人与生俱来的爱情,他把宗教意识这一主观因素当成了历史的主体。因此,在社会历史领域,费尔巴哈的人本唯物主义和历史主义产生了矛盾。马克思通过深入研究人的生理特性与人所处的自然条件(山岳水文、地理环境等),进而提出不能单纯从人的自然属性出发把人的本质理解为一种直观的感性存在,批判了“自由人”的空想性,提出要从“实践的人道主义”出发,具体的、历史的考察人的本质。
马克思通过批判费尔巴哈对人的本质的理解,在《提纲》中鲜明的指出自己的观点,“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2]499马克思这一新的人的本质观的提出,打破了以往哲学家关于人的本质的论断。马克思说当人开始通过实践生产自己所需的生活资料时人便从动物中分离出来,人通过劳动实践对自然施加影响,使“自在自然”转化为“人化自然”的过程也就是按照自己的意志改造自然的过程,能否进行物质生产的劳动实践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根本标志,于是,实践便使人从自然界中分离出来,人便开始成为一种自主性、能动性的力量存在,形成自己独特的社会性本质,进而形成纷繁复杂的人类社会。马克思认为作为现实的人必然要以一定的生产方式从事生产劳动,在从事生产实践的过程中必然会结成一定的生产关系,这种生产关系不仅仅是一种经济关系,也是一种政治关系和文化关系,因此物质生产实践才是人类历史的真正诞生地,由于人们在一起分工合作、共同劳动,在物质生产关系的基础上,必然结成一定的社会关系,人类社会由此形成,因此人的本质不是“抽象的迷蒙的云兴雾聚”,而是社会关系的总和。
马克思之所以称费尔巴哈的人本唯物主义为“半截子的唯物主义”,是因为他在自然观上坚持了唯物主义的基本方向,不再将自然界的存在归结于心灵、灵魂等神秘的力量,在对人类社会的理解上最终也没能摆脱唯心主义的掣肘,仍旧没能走出“自我意识决定论”的城堡。费尔巴哈从宗教的变迁——“天上的迷蒙的云兴雾聚”去解释社会的发展,他把社会发展的动力归结为宗教的变迁,甚至把宗教的变迁史等同于人类社会的发展史,正如马克思所说他这种把理论引向神秘的做法必然要通过实践去解决[6]。
人类社会不同于自然界,自然界的发展是由各种无意识的力量相互作用而推动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人类社会的发展则是由具有能动性的人的实践活动所构成的,这就是人类社会与自然界的本质区别,在马克思之前的哲学家,自然观上的唯物主义者之所以一旦步入社会历史领域就会陷入唯心主义,就是因为他们对于人类社会历史的考察脱离了物质生产实践,仅是从市民社会出发,割裂了灵魂与肉体、自身与世界的关系,不懂得人的实践的伟大意义。马克思对这种“半截子的唯物主义”进行了深刻的批判,他从实践出发,即从人类的、历史的、现实的活动出发,去探寻人类社会的本质,去寻找一切社会意识产生的来源。“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2]501社会是由无数的人所构成的,社会生活的一切领域都是社会上的人所参与的,而人们的生产实践又是社会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条件和社会意识产生的源泉,如果实践终止了,社会生活肯定就不复存在。因此,马克思认为人类作为主体改造客观世界的全部过程的累积就是社会历史的本质。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的实践性,它走出了以往哲学“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的束缚,它企图以思想的引导而唤起无产阶级的革命斗志,最终打破旧的国家机器建立一个每个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全新的社会形态,以达到改变世界的目的。
哲学一词源于希腊语,其词源的本意是热爱智慧、追求智慧,哲学自产生以来就一直是研究世间万物的性质和规律等基本问题的一门学科,每个哲学流派都有自己的哲学观点,正是历代的这些哲学家们的积极思考与著书立传,才形成了如此之多关于世界本原和事物发展规律的哲学思想。如苏格拉底的“认识你自己”、黑格尔的思辨哲学、费尔巴哈的人本唯物主义等等。哲学界思想活跃、流派纷呈,尽管这些哲学流派的观点中可能存在一些不合理的因素,但这些哲学家的观点为后世哲学的发展提供了很多有益的借鉴,他们为人类去探寻世界的本源和规律做出了有益的探索。之前的哲学家只是绞尽脑汁的去探析世间万物的规律和奥秘,去通过抽象的理论为当时不合理的社会制度作辩护。马克思并不否认哲学担负着解释世界的伟大使命,但“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的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5]207。
在马克思的《提纲》写作之前,各种哲学流派之间的的激烈论战,不过都是围绕怎样去解释和说明这个世界来进行,没有发现哲学的真正功能与作用。正如马克思在《提纲》的结尾所说“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2]502解释世界的使命最终还是要归到改造世界上去,解释世界的目的是为了解决实践中遇到的问题[6]。之前的哲学家们没有意识到哲学的这一现实功能,他们都忽视了实践的价值,仅仅停留在解释世界的层面,无法突破这一思维局限。马克思之所以不同于以往的哲学家就在于他不是书斋里的学者,他是“实践的唯物主义者”[7]。马克思将理论和实践将相结合,强调理论是为实践服务的。马克思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上,通过批判资本主义的剥削本质,让广大无产阶级认清社会现实,唤起他们的革命斗志,使全世界的无产者联合起来,通过革命斗争的政治实践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建立无产阶级政权,进而实现全人类的自由和解放[8]。
《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是马克思主义新世界观的历史起点和逻辑起点,此文本是马克思主义哲学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哲学思想诞生的奠基之作,它为马克思确立自己的哲学视野提供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与逻辑可能,至此马克思主义已经具备了在逻辑上达到“新哲学”诞生的可能性。马克思对哲学本质与功能的理解实现了由“说”(解释世界)到“做”(改变世界)的转变,马克思把实践作为扬弃人的“精神本性”和“肉体本性”的二重化及其悖论的唯一途径,打破了神圣与世俗的二律背反,“宗教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关系、“抽象的思维”与“感性的直观”的关系、人的能动性与受动性的关系逐渐明晰起来,哲学也实现了一种“格式塔”的转换,以“改变世界”为本质特征与历史使命的哲学开始悄然兴起,这无疑是哲学史上的一次伟大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