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如何介入社区?
——社区公共艺术发展的思考

2022-03-13 01:32吴士新byWuShixin
雕塑 2022年1期
关键词:权力公众艺术家

文/ 吴士新 by Wu Shixin

(中国艺术研究院建筑与公共艺术研究所研究员)

刘艺杰《铧犁》

艺术如何介入社区?这个问题或许从社区规划之初便已经展开。规划师、建筑师、雕刻家、壁画家以及现代艺术家都以不同的艺术方式介入空间的设计与美化,以达到公共艺术的设置目的——环境美化与观念传达。因此,向社区公众传达审美价值,以艺术化方式为社区公众提供适宜的生活居住条件和环境,是社区公共艺术发展建设的目标。这也是艺术家通过艺术介入社区的出发点。对于社区公众而言,他们以社区为单位共同居住,代表了类文化或亚文化群体的成员所共有的、相对稳定的心理与行为特征的总和。因此,他们是社区公共艺术服务的对象、主体。他们同时也是在城市发展历程中所形成的,具有现代性经济消费特征,拥有自己独特的文化,在社会中占据主体地位的大群体。因此,艺术家的艺术创作通常离不开他们。

然而,在社区公共艺术的设置中,审美、观念上的差异注定了规划师、建筑师、雕塑家、壁画家、现代艺术家与公众之间可能难以找到一个令各方皆大欢喜的平衡点。而且,在社区公共艺术的创作、设置过程中,艺术家与公众之间的关系也并不表现为一种协从关系,却常因为作品的创作方式而显示出两者之间存在的矛盾。这种矛盾在以追求创新为目的前卫艺术那里显得尤为突出。例如,艺术家理查德·塞拉在1981年所建的《倾斜之弧》,由于当地社区工作人员的反对,于1989年被移除。这折射出艺术家倡导的艺术创作的自由价值与社区公众的公共领域之间的矛盾。

如果我们将规划好的建筑物、街道以及相关的设施看作是社区形成的硬性物理空间,那么社区的核心——公众,由身份、年龄、教育、职业不同组成的社区居民,构成了人的需要软性的一面。对于艺术家而言,他首先应该考虑的是社区公众的诉求与表达,而不仅仅是创作一件“自以为好”的艺术作品。在社区公众非统一化、思想碎片化的背景下,艺术家如何寻求社区的共同话题,如何将艺术与社区的环境有机地融合,如何寻找属于社区价值与艺术形式的艺术表达?这是判断艺术介入社区为公众所接受的基本依据。从某种意义上来看,社区艺术被看做是“剧场”。它是艺术家通过艺术作品表达对城市、社区、身体、社会看法的一种媒介,是艺术家与公众进行对话的方式。通过何种方式进行表达是艺术家的权力,能否被接受却是公众的事情。

现代制度是社区公共艺术存在和发展的前提。社区公共艺术的决定权到底是属于艺术家还是公众的呢?答案似乎并不简单。事实上,公共空间的权力属性是一种相对抽象的思想观念的表达。而在实践中,公共空间的权力却是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在市民社会形成后,社区空间的权力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社会精英论。这种观点认为,“社区政治权力掌握在少数社会名流手中,地方重大的政治方案通常是由这些精英起决定作用,而地方各级官员予以配合来实现少数人的意志。具体讲,精英论的观点包括:上层少数人构成单一的‘权力精英’;该‘权力精英’阶层统治地方社区的生活;政治与民间领导人物是该阶层的执行者;该阶层与下层人民存在社会冲突;地方精英与国家精英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另一类是多元政治论。这种观点认为,“社区政治权力分散在多个团体或个人的集合体中,各个群体都有自己的权力中心,地方官员也有自己的独立地位;官员要向选民负责,所以选民也有权力,他们以投票来控制政治家。具体来说:权力本身一定要与权力资源分开;社会冲突建筑在有组织的社会团体上,而不是社会阶层上;权力资源不平等地分布于各团体中,故有些团体拥有的权力资源比其他团体多;尽管各团体权力资源不同,但是每个团体都可设法争取某些权力资源;选举出来的官员在政治上有其独立性;选民通过投票来间接影响地方政策,从政者不得不尊重选民的意志。”时至今日,社区政治研究中的精英论与多元论的争论仍在继续。

在社区公共艺术的创作中,由于公共空间权力的制约,艺术家在许多情况下不得不放弃自己的艺术创新,而屈从于公众的意见。然而,社区公共艺术的发展又离不开艺术家的个性创造。这种矛盾性始终影响着社区公共艺术的发展。一方面,无论是社区发展的管理模式、社团模式、支持增长模式,还是福利模式,都离不开社区公众的参与。另一方面,社区艺术的发展又离不开艺术家的艺术创造。艺术家是社区艺术的创作者、完成者,但是公众才是艺术作品的欣赏者、评判者,因此,社区艺术的发展水平不仅取决于艺术家,还取决于社区公众。

社区委员会通常是执行社区相关事务的基本单位。社区公共艺术方案的征集、公众意见的反馈、方案的决定与实施都离不开社区公共单位的主导。这也决定了社区公共艺术的建设与实施,从一开始就需要社区委员会的参与,才能起到良好的效果。就社区公共艺术实施而言,艺术家参与社区公共艺术并不是一厢情愿的、我行我素的艺术创作,即使在社区规划建设的早期,除了功能性设计,一般还是需要公众意见的参与,更何况,在社区居民入住后,能够表达社区文化观念、传播社会文化价值、彰显社区人文精神的公共艺术更需要社区居民的积极、广泛参与。社区居民的参与是市民社会发展形成的一个重要标志,也是我国社会主义文明的一个重要特征。

李春华《康有为》

《河马》黑花岗岩雕塑 孙贤陵 2000年

《芽形座椅》宫长军 活动雕塑 2000年

成都步行街的《九墙——耙耳朵》杨奇瑞

公共艺术体现的是公众的公共性。但是,在不同政治制度背景下,公共艺术中所体现的公共性的内涵与外延并不相同。与西方公众对艺术的积极参与相比,我国的社区公共艺术虽然也有开放性、参与性的特征,但是它的主导权往往在艺术家的手中。例如,在北京红领巾公园中,由孙贤陵创作的《河马》(2000)、宫长军创作的《芽形座椅》(2000),通过虚实关系的巧妙处理,将公众参与作为作品的一个重要部分。在成都步行街的《九墙——耙耳朵》(2010-2011)中,艺术家杨奇瑞将旧自行车改造成了实体的后座,公众可做在自行车车座后面,参与艺术并成为艺术作品的一部分。社区公共艺术具有娱乐化的特征。艺术家在创作社区艺术时,应更多地顾及普通身份的意愿表达。作为中国公共艺术史上最为重要的作品——《深圳人的一天》(2000)采用写实的手法表现了深圳城市的普通人——打工妹、理发师、学生等一天的生活。位于西安国际空港高新开发区的雕塑《咖啡屋》(2018),是由雕塑家戴耘创作的。作者将日常生活中使用的咖啡杯、勺子、盘子按比例放大,在咖啡杯一处剪开一个口并将其翻卷上去,形成如门洞一般的形制,观者可进入其中在内壁上的砖椅子或坐或卧,喝咖啡、聊天,呈现出实用与无用、现实与非现实、经验与超验之间的体验方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社区公共艺术的实质是社区范围内的一种公共审美价值平衡,是对不同群体审美需求的求同存异,而并非寻求消灭各自之间的差异。这种公共性通常依赖于群体的共同记忆维系。雕塑家刘艺杰在西安咸阳宫的大秦文明广场雕塑《铧犁》(2020)采用不锈钢锻造,表面加以秦文明经典图案浮雕装饰,经过雕塑语言的提炼概括,让观者从中感悟着对历史沉思过后的奇特境界,彰显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文明传承历程中农耕文明的重要作用。雕塑家李春华的《巨人的肩膀》位于广东省佛山市南海区康有为故居“康圆”。这件雕塑以康有为戊戌变法时期的形象为基础,向我们呈现出这样一幅历史图景:坚定不移、展望未来和忧国忧民。

《深圳人的一天》前景

当前,随着中国城市化发展进入成熟期,中国城乡社区公共艺术的发展进入快速发展期,中国社区公共艺术的发展应该遵循以下四点:一是社区公共艺术作品的设置是否以人为核心展开。当下,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正深入人心,如何让社区公共艺术发挥更大作用,调动社区公众积极参与性,发挥他们的主人翁精神,是社区公共艺术能否得到良性发展的前提。二是社区公共艺术作品的设置是否有利于延续社区文脉。社区公共艺术发展也是社区公共空间建设的一部分,它既是空间上的调整,也是时间与历史的延续与累积。随着中国城市化进程进入成熟化阶段,城市社区与乡村社区之间的矛盾日益凸显。大量资源从乡村流向城市,乡村凋敝,乡村原有社会结构瓦解,如何在向城市社区转移的过程中保留自己的记忆,接续情感,是艺术家需要思考的问题。社区公共艺术应该遵从在历史中发展、在传承中发展,避免照搬式发展、模仿式发展。三是社区公共艺术是否有利于优化、创造优美的社区环境。美化环境是社区公共艺术的基本特点,秉持绿色发展理念的今天,艺术家更加注重绿色主题的创作。四是社区公共艺术是否有利于彰显时代价值。艺术是时代的显示器,社区公共艺术更是如此,它应及时反映时代、社会、发展的动向。当前,科技、民主、防疫等话题都是公众关注的热点话题。

《咖啡屋》戴耘 200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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