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的蝴蝶花

2022-03-13 11:40阎秀丽
新少年 2022年2期
关键词:冰棍儿香瓜垫子

阎秀丽

夏季的风,打着滚儿地扑来,一阵阵热浪纠缠着我。我使劲儿地蹬着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把风甩在了脑后。

自行车啪啦啪啦地唱着单调的歌曲,我的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件事:挣钱了,给奶奶买好吃的东西。奶奶病了,什么也吃不下,总是说嘴里没味儿。奶奶最疼我,我想让奶奶快点儿好起来。

想到这儿,我把车子蹬得更快了,很快到达另一个村子的村头。看到前面有一群人在大树下乘凉聊天,我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大声吆喝道:“冰棍儿,卖冰棍儿,又冰又甜的冰棍儿喽……”

卖冰棍儿挣点儿钱,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劲儿才争取来的。开始时妈妈说什么也不同意,说你刚会骑自行车,要是摔了咋办?再说了,你会算账吗?我和妈妈据理力争,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三年级的学生了,这点儿账还能算不好吗?

妈妈架不住我软磨硬泡,答应了我的请求。

我看着她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布包,左三層右三层地打开,给我拿出几张角票和分票。我知道这些钱都是家里那几只大母鸡的功劳,在供着我们姐弟的学杂费用。

我把家里的一个泡沫箱找出来,用抹布擦得干干净净,又在箱子外面糊了一层纸,妈妈找来几个小垫子,垫在箱子里。我心里充满了疑问:天气这么热,妈妈怎么还用小垫子给捂着呢?

我没来得及问妈妈,就忙着去了冰棍儿厂,如果去太晚,进不到冰棍儿,那可就白忙乎了。

我用妈妈给的一块钱,进了五十根冰棍儿,剩下的钱需要倒零用,这是临出门时妈妈再三嘱咐的。

我心里暗暗盘算着,一根能剩三分钱,如果都卖掉,那对我来说将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因为我还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就是要买一个红色的蝴蝶结。前几天二英美滋滋地扎着蝴蝶结跟我显摆时,我真的很眼馋呢。

天气很热,白亮亮的阳光打在地上,翻腾着一股股热浪,感觉到脚都被烫疼了。我心里却是极高兴的,天气越热,冰棍儿卖得会越快,也就是说,距离我的愿望就会近一些。

风在我的身边翻滚着热浪,我抹着额头上淌下来的汗,看着围拢过来的几个小孩子,我知道生意来了。

“姐姐,你的冰棍儿能便宜点儿吗?”一个怯怯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扭头,看到一个比我小不了多少的男孩儿,穿着一件看不清本来颜色的短袖,眼巴巴地望着我,汗水在他黝黑的小脸上冲出了一条条小溪。他盯着我的冰棍儿箱,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我愣了一下,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在我的心里,冰棍儿就是这个价钱,怎么还能讲价呢?可是小男孩儿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神,又让我心一晃。

小男孩儿摊开手掌,里面有两枚亮晶晶的钱币,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竟让我瞬间走神儿。

我犹豫起来,因为我知道,如果卖给了他,对于刚买完冰棍儿的那些小孩儿,也是极不公平的。

于是,我把目光看向别处,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没钱买什么冰棍儿!赶紧回家喝凉水去吧。”

“这冰棍儿真甜哪。”

周围的孩子们哄笑着,冲小男孩儿做鬼脸。

小男孩儿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看了一眼我的冰棍儿箱,默默地退到了后面。

那个眼神就像有谁把石头扔到了泉水里,让水变得有些浑浊。

我逃避着和小男孩儿的目光接触,其实小男孩儿再求我一句,我想我会卖给他,可是他偏偏什么也没说。

围着的小孩子们满意地舔着冰棍儿,陆续散去。我扫视了一下四周,没有看到那个小男孩儿,心里似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和烦躁。

也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吧,我心里在想。

我把自行车推到了大树下。正是中午时分,风里像带着炽热的火焰,一阵阵地扑向我的脸。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看着冰棍儿箱,伸出手,也想拿出来一根儿降降温,可是一想到内心的愿望,伸出的手又快速地缩了回来。

太阳还是那么毒,我擦了把汗,感觉自己身上的水分快被太阳给烤干了。头有些晕晕的疼,我似乎想起了什么,忽地站起身,我都热得受不了,那些冰棍儿会不会化掉?如果化了,那我所有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我赶紧把冰棍儿箱打开,还好,虽然那些冰棍儿有些发软,不过卖出去应该没有问题。我想不能用棉垫子捂着了,冰棍儿盖着棉垫子太热了,岂不是化得更快吗?我心里暗暗地埋怨妈妈,赶紧把棉垫子扯下来,让冰棍儿露出来凉快一会儿,然后盖上箱盖,这样太阳也不会烤着它们,天黑之前就能卖光了。

我推着自行车向村里走去,一声接一声地吆喝着,喉咙里火辣辣地好似冒了烟。

“丫头,冰棍儿多少钱一根儿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打开大门,拄着拐棍,颤巍巍地站在门口问我。

一股说不清的香甜味道也随着打开的门向我扑过来。

“五分钱一根儿。”我使劲儿地吸了吸鼻子,大声地回答道,心想正好和老奶奶要点儿水喝。

“便宜点儿吧,我手里的钱不够。”老奶奶有些局促地说,她从半旧的布褂里掏了好久,摊开的掌心里,有四枚硬币。

我点点头,差一分没啥,也没剩下多少根儿了,赶紧卖完,我好早些回去。

“好吧,卖给您一根儿。”我爽快地答应道。

“两根儿。”老奶奶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乞求。

我摇了摇头,使劲儿地咽了口唾沫,本想要口水喝的想法也不好意思再提及了。转身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老太婆,我要热死了……”屋里传来一声苍老的、有气无力的呼唤。

老奶奶眼神里掠过一丝慌张,趔趄(liè qie)了一下身子,扶住了大门,又看了我一眼,颠起小脚快速地往屋里走去。

看着老奶奶被风卷起的白发,我停下了脚步,把自行车倚在大门上,跟着老奶奶进了院子。

我为什么走进老奶奶的院子?是因为院子里被风传送出来的香气吗?还是老奶奶一转身时的眼神?我不知道。

多年以后我曾经回忆起今天的行为,假如我没有走进那个院子,这会是很普通的一天,不会在我的脑海里驻留经年而不能忘记。

奶奶并没有看到在她的身后,我傻傻地站在院子里,目光被牢牢地锁定在院子里的一小片香瓜地上。

香瓜已经熟透,瓜身上那隐隐的花纹纠缠着我的目光,我无论怎么努力,也没有抽回视线。

香瓜只有少得可怜的三个,瓜叶颇为欢快地和热风打着招呼,弄出唰啦啦的响声。

“奶奶,奶奶!”稚嫩的声音从大门外传了进来,一个小男孩儿蹦跳着进了院子,和我撞个对脸。

是他!那个买冰棍儿讲价的小男孩儿,他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到了倚着门的自行车上。

小男孩儿的脚步缓了一下,嘴里依旧大声喊着:“奶奶!”

老奶奶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我站在院子里,也愣了一下,旋即对小男孩儿说:“你跑哪儿去了?”

“天气这么热,爷爷病得那么重,我想给爷爷买根儿冰棍儿,可是钱不够。”小男孩儿伸出的手掌里,两枚硬币在阳光下更加刺眼。

“你哪儿来的钱?”

“我去捡破烂儿卖的。”小男孩儿的声音很低,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你爷爷也是病磨的,老想吃口凉快的东西,唉。”老奶奶把小男孩儿揽在怀里说,“等你爸妈把钱寄回来就好了。给你爷爷买完药就剩下这点儿钱了……”说着,老奶奶摸出那四枚硬币。

“奶奶那就够了,五分钱一根儿,还能剩下一分呢。”小男孩儿看着奶奶手里的硬币,兴奋地说。

“别人家的孩子都能吃上冰棍儿,奶奶想让你也吃上……”

“奶奶,我不想吃,太冰了,肚子会不舒服,给爷爷买就行了。”小男孩儿抢过老奶奶的話头说道。

“可是……”

“哎呀,我真的不想吃。”小男孩儿从奶奶手里拿起那几枚硬币,蹦跳着跑到我的面前说,“给我来一根儿冰棍儿吧。”

汗珠从我的额头滚落到唇边,我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回头看了一眼园子里的香瓜,咽了口唾沫,向冰棍儿箱走去。

打开箱子那一刻,我登时愣住了:剩下的几根儿冰棍儿都快化了,软塌塌地汪在箱底。

小男孩儿大概看出了我的异样,也跟着向箱子里望去,忍不住“呀”了一声,满眼的失望,回过头对老奶奶大声说:“都化了,不能买了。”

我的眼睛里忍不住汪着泪花。看来我的愿望要泡汤了。

“唉,这孩子,棉垫子就是隔热的,你给掀开了,能不化吗?可惜了。”老奶奶惋惜地叹了口气,说,“幸好还没全化掉,正适合老人吃。买吧,这么热的天,丫头也挺不容易的。”

说完,老奶奶回屋取了一个碗。我心头一热,把剩下的几根儿冰棍儿小心地放在碗里,递给了老奶奶。我没接小男孩儿手里的硬币,转身就想走。

老奶奶忽然说:“孩子,你先别走。”然后转身进了小园子,不一会儿就摘了两个香瓜递给我。

我惊讶地看着老奶奶。她只是摆了摆手说:“你还这么小,挣点儿钱也不容易。这瓜是我自己种的,带回去尝尝鲜。我也没有别的可以给你,赶紧回家吧。”

我知道这两个香瓜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推辞着连说不要。小男孩儿拿起香瓜放在我的手里,笑嘻嘻地说:“你要是不要香瓜,那我也不要你的冰棍儿!”

我看着小男孩儿汗津津的脸,点点头,接过香瓜,冲他笑了笑。小男孩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等老奶奶和小男孩儿进了屋子,我从钱袋里数出一些硬币,放在了老奶奶家的台阶上。

我知道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

我把自行车蹬得飞快。我想早点儿到家,好让奶奶吃上这两个香瓜,一定又香又甜,相信奶奶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还要告诉她另一个老奶奶和一个小男孩儿的故事。

我的红色蝴蝶结算是泡汤了,不过我依然很开心,因为我的心里,有一朵美丽的蝴蝶花,正在夏日的阳光里呼啦啦地盛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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