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香
1904年,山东巡抚周馥会同北洋大臣、直隶总督袁世凯奏请清政府批准济南开埠。1905年11月15日,“华洋公共通商之埠”开埠典礼在济南举办,至此济南正式开辟商埠。在济南开埠之时,英国基督教浸礼会传教士怀恩光(John Sutherland Whitewright,1858—1926)创建了当地第一座博物馆——济南广智院。后来它成为近代山东地区最具影响力的博物馆之一。
济南广智院的前身是怀恩光于1887年在山东青州所建的青州博物堂③。怀恩光受英国浸礼会总部派遣到达青州,为广泛开展传教活动,设置了布道堂,着重培养传教职员,随后还建立了学堂、医院等。此外,怀恩光还采用外国博物馆的样式建了一座展览室,借机向前来参观的民众传道,此为潍坊历史上最早的博物馆。博物堂内陈设的物品有历史、地理的图表、博物标本和汽机、电机模型等,还设有小讲堂等。这在当时确实是新奇的事物,吸引了大批参观者。据统计,开馆当年来此参观者达五千余人,次年增加至二万余人,以后每年又增至七、八万人[1]89。众多民众涌入博物堂参观,从而接触到大量的西方科学技术知识,获知了西方文化。
1904年,英国浸礼会与美国北长老会在济南组建“山东新教大学”(后改名齐鲁大学(1)齐鲁大学是与燕京大学、金陵大学、圣约翰大学等齐名的教会大学,在山东乃至中国近代教育发展史上都占有重要地位。),连接济南、青岛的胶济铁路也在这一年通车,济南的重要性随之增强。意识到这一点的怀恩光,决定在济南建立类似的博物堂,以此来扩大影响力。怀恩光在取得英国浸礼会总部的同意与拨款后,于1904年在济南南关购地建设大型展览馆。1905年底,展览馆首期工程完成,怀恩光把这座展览馆定名为“广智院”,借以表达“广其智识”之意,同时将青州博物堂的部分展品迁至济南[2]。当时的传教士已经认识到,如以传播自然科学知识来辅助传教,则更容易为时人所接受。“传教士来到中国,起初本着要传福音给中国人的目的,及后因直接布道法无效,传教士始引进教育及种种的服务性及慈惠性事业。”[3]曾担任过齐鲁大学校长的英国浸礼会传教士卜道诚(J. Percy Bruce,1861—1934)在谈到设立广智院的目的时也说:“中国有学问的人对于我们有敌对态度,其简单的原因乃是没有听到真理的福音。他们恨外国人本身远胜于恨外国人带来的消息。如果要消除他们对我们的敌视,就必须叫他们听到我们所带来的信息。如果能把知识界的敌对态度消除或减低,那就是在今日中国里拿走了最强烈的反基督教势力。”[4]104
关于广智院的展览,王长泰、开瑞符在《齐鲁大学广智院》一文中有过一段细致的描述:“若动、植、矿物、标本也,声、光、化、电、仪器也,各国风景图画也,舟、车、宫室、桥梁、图室也。万国古今历史之沿革,各国风俗器械之互异,全球古今著名会堂、庙宇、农工、商贾、工艺、土产以及森林之益,修筑黄河之法,凡有益于世界进步,社会改良者,无不列表具型,罗列室内,陈如指掌。其陈列之秩序,搜集之完备,虽愚夫愚妇,可以与知焉”[5]463-464。时人参观广智院后,言及“广智院在济南南门外,与齐鲁大学相邻……内面布置颇周,陈列亦无不应有尽有(图表、模型、绘画),形形色色,五花八门,足能与观览者开眼界,起心窍,更与学者以实际参考的好资料。”[6]从展览的内容可知,广智院是一座涉及天文、地理、工程技术、历史、艺术、社会的综合型博物馆,且陈设有序,搜罗完备,便于观众参观时对展览的理解。而且,广智院不仅服务于普通民众,更可为学者提供相关研究资料。丰富的藏品及展览资源是广智院开展博物馆教育实践活动的前提。
广智院丰富的展品资源以及各式新颖的展陈形式吸引了大批观众。据怀恩光的报告:“1909年全年参观者215055人次,其中官员1085,学生43477,香客19346,图书馆与阅览室读者37966,官太太552,其中妇女13645,士兵11480,其他的参观者则来自民间各个阶级。”[7]1321912年来院参观者共有231170人,其中有教育界的约50000,妇女21310人,图书馆和阅览室的读者共约27000人[7]132。根据1930年的记述,“每年平均不下40余万人,几等于全济之户口人数。据国籍而言,数十年中外人来院参观者亦不下三十余国”[8]。广智院拥有如此之多且身份不同的观众,为其开展丰富多彩的博物馆教育实践活动准备了群众基础。
博物馆教育实践活动的开展,离不开广智院的员工,即博物馆教育人员的参与。“广智院对工作人员的配备也十分重视。从现有的1949年的资料上看,广智院的19名工作人员中,(具)备大学、专科学历的有8人,具有中学文化水平的有2人。这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工作人员的文化水平是相当高的。”[1]90再者,据广智院职员王梓仲回忆,在其任职期间,外国职工为英国传教士1人,即魏礼谟(H.R.Williamson),中国职工有20余人,其中有负责打杂的工友4人,负责模型制作的技术工人八九人,负责布道的男女布道员八九人,负责日常事务的职员3人等[4]106-107。与此同时,在广智院举办教育实践活动时,作为广智院近邻的齐鲁大学,多有学生参与其中,这批学生多是担任教员、助教以及实习生的角色。齐鲁大学的教师也是广智院活动的积极参与者,他们更多的是扮演着演讲者、知识普及者的角色。广智院的员工与齐鲁大学的师生为广智院开展教育实践活动提供了充足的教师资源。
济南广智院的公共性、开放性及免费性,是近代博物馆的楷模。更为重要的是,广智院设立之时便担负起博物馆教育的职能——“广其智识”(注:其教育职能的根本目的主要是为基督教的传播服务)。“此院(济南广智院)之设,既为施行社会教育,故入览之人,无贫富阶级之分,不用买票,礼拜一为妇女入览之日,余为男宾入览之日。民国九年(1920年)一年中入内参观者约四十万有余。现有工人五六人,终日制作标本图画、模型等物。”[9]作家老舍曾言:“它(济南广智院)不纯粹是博物院,因为办平民学校、师资班等,也是它的一部分作业。……而是历史、地理、生物、建筑、卫生等混合起来的一种启迪民智的通俗博物院。”[10]750-752
在具备了藏品展览资源、教育人员、参观人群的基础上,广智院的教育实践活动由此开展起来。广智院教育实践活动多种多样,涉及的人群十分广泛。就参观者而言,广智院的教育实践活动主要面向少年儿童、学生、妇女(2)在怀恩光的参观人群记录里,“妇女”是被单独记录的一类人群。、军人以及普通民众等。
在广智院的机构设置“民众教育”中,有“少年股”这一部门,下设民众学校、幼童协修会、服务团等[11],主要负责儿童教育和少年教育。少年儿童群体是博物馆的主要参观人群之一。由于少年儿童群体较之成年人更容易接受新鲜事物乃至新思想、新信仰,因此在近代时期,少年儿童群体逐渐成为西方传教士关注的对象,也成为广智院教育实践活动的重要参与者。这批孩子被招募到广智院后会进行统一管理、教育、熏陶,让他们在童年记忆里便对信仰尤其是基督信仰有着很深的认知,同时也接触到了更多的西方知识与科技文化。
广智院的少年教育主要由“少年股”下的民众学校负责,“(民众)学校分为男女民众学校。民众学校每日上课时间在上午七点至九点,分初、高级。初级生课本为千字课、算学、唱歌三项;高级生则有平民书信、卫生、地理、历史、自然与公民等课本。多半是附近贫民儿童与青年,无年龄之限制。……教员多半是齐鲁大学学生。”[4]111-112广智院的民众学校是学校与博物馆二者结合的产物,民众学校利用广智院的展览资源,完成对少年儿童卫生、地理、历史等课程的教育;广智院的新颖展览则为民众学校的教育活动服务,进而招收到更多的学生,扩大了广智院的影响力。
针对儿童的“幼童协修会”也是一种教育实践方式,为儿童提供参与集体生活、社会实践的机会。“幼童协修会,每礼拜日下午在广智院大礼堂内举行,主要内容学唱歌、讲福音故事、作集体游戏等。有时亦分班活动,如童子军训练、教唱赞美诗或做点所谓服务工作,如打扫环境卫生等。……幼童协修会完全由广智院男女布道员负责。”[4]112
近代正是电影在中国开始普及之时,中国民众尤其是少年儿童对这一新鲜事物十分感兴趣,广智院抓住这一契机,以免费看电影的方式来吸引少年儿童的参与。“电影幻灯文艺活动。几乎每礼拜天晚上七点,广智院大礼堂都放映电影,不要票,来看电影的儿童非常拥挤,每次共有八、九百。”[4]112-113
广智院针对少年儿童的另一项重要的教育实践活动便是“儿童主日学(3)主日学,是基督教会于每个星期日在教堂内进行的宗教教育。广义而言,教会的普遍教育都是主日学教育。”。“儿童主日学……所用教材主要是上海中国主日学会出版的课本与图画,内容是述说英、美儿童的优裕生活,有时增添一些儿童故事。儿童主日学的教员,都是齐鲁大学的男女学生,他们在神学里专门研究如何教主日学,在礼拜日来领主日学算是实习。”[4]112儿童主日学的内容倾向于宗教知识的灌输与宗教教义的普及,但其中仍有科学性的文化知识在里面。儿童主日学的活动由受到专业知识训练的齐鲁大学的学生主持,广智院的员工在其中承担的更多是辅助工作,像是照看少年儿童等。
广智院的儿童主日学到夏季暑假之时,会增加“夏令儿童主日学”,以备对少年儿童进行集中的宗教教育。“夏令儿童主日学(义务学校),1930年夏天济南青年会与广智院合办了夏令儿童主日学。……所谓夏令儿童主日学是在夏天集中地对儿童实行宗教教育……课程内容有圣经故事、人格教育、卫生、唱歌、图画、手工等。此外还有各种活动,如游戏、童子军训练、颂诗、演戏等。对于大一点男女学生还开英文班补习英文。每周末还有文艺晚会。如儿童舞蹈、音乐、放电影等,来的学生很多。……在学期结束时还开办学生成绩展览会,在广智院大礼堂内,陈列学生们的习字、算学、图画、手工等成绩。并请学生家长来参观。”[4]113在上述人格教育、卫生、唱歌、图画、手工等的课程中,我们看到广智院的教育内容有别于中国传统教育之处,少年儿童的身心得到更全面的发展,从而开启了少年儿童认识世界的另一种方式。“学生成绩展览会”也为我们现今博物馆开展教育活动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参照,博物馆的教育除了单纯的策划实施活动外,还应该对相关活动进行积极的评价与反馈,最基本的反馈方式之一便是展示少年儿童在教育活动中的学习成果,并做出评价。
广智院针对在校学生的教育实践活动也十分丰富,主要有参观展览、阅览报刊、参加体育项目等,同时也为齐鲁大学的学生提供实习等社会实践的机会。
“广智院……为学界设体育、读书室。”[1]90广智院前期免费向公众开放,后期虽酌情收费,但针对学生团体的参观一直实行免费,所以有大量中小学生走进广智院参观学习。广智院主要为在校学生提供参观服务,学生来到广智院后参观陈列室、阅览室,学习西方自然科学知识,广智院内的动物、植物、矿物、天文、地理、卫生、生理、技工、农产等藏品,拓展了学生们的认知,让他们开阔了眼界,增长了知识。其中展览室内的世界各地飞禽、走兽和植物标本、各种科学仪器等,深受学生的喜爱。
广智院与近邻齐鲁大学师生的互动往来,是博物馆与学校合作的生动事例。据1931年尹莘农(4)尹莘农(1893—1973),近代著名的医学教育家。医学院视察报告书统计,齐鲁大学医学院设有15个门类的医学课程,分别是“解剖学、生物化学、药科学及制药学、生理学、药学、病理学、内科学、查体诊断学、小儿科、皮肤花柳科、医院管理、外科学、眼科、妇产科、耳鼻喉科等”[12]。这些学科的设置为中国培养了大批医疗人才,这些学生在齐鲁大学上学期间多会到广智院做义工,借助广智院的展览,向参观的观众介绍卫生知识、生理知识,他们是近代从事卫生知识普及的重要人群。1917年齐鲁大学成立后,广智院成为齐鲁大学社会教育科(5)1931年,齐鲁大学为达到国民政府教育部的立案要求,将广智院从齐鲁大学中独立出来,但双方之间的往来仍很频繁。。“自齐鲁大学成立,详察该院(广智院)的设备和性质,洽合教育的原理,1917年遂将本院加入大学中,即名齐鲁大学社会教育科。”[5]467齐鲁大学接纳广智院,是从“教育”的考量出发。再者,“1917年,齐鲁大学开办,(广智院)遂并入该大学,作为社会教育科之一部,以为学校与社会联合之机关,并期阐明天道,补助教育,沟通中西之学术。”[13]自广智院编入齐鲁大学编制后,“齐大的教育系和神学院的同学们被派往该院实习,为它作义务宣传(6)来源于齐鲁医学院官网:http://www.qlyx.sdu.edu.cn/info/1007/1167.htm。。”广智院一度成为齐鲁大学的博物馆,是学生实习的重要场所。需要说明的是,齐鲁大学是英国浸礼会与美国北长老会共同创办,双方之间争夺领导权的事情一直都未停歇,而广智院是由英国浸礼会掌管,将广智院纳入齐鲁大学编制,亦是英国浸礼会试图在齐鲁大学扩大本教会势力的体现。
此外,齐鲁大学的师生还参与到广智院的学术演讲活动中,像是科学、卫生常识类的讲座,艺术文学类的讲座等,多由齐鲁大学的师生来主讲。如展览厅内的讲演室主要是齐鲁大学的学生负责,主要进行科学常识或卫生常识的讲演。在大礼堂里举办的专业学术讲演多半邀请齐鲁大学的教授,如李天禄讲授心理学,侯宝璋讲授病理学,老舍在齐鲁大学任教时还在此举办过新学的讲座。[4]111齐鲁大学的师生为广智院教育实践活动的开展提供了充足的师资资源,广智院也成为齐鲁大学学生实习、教师开展社会教育与学术普及的合适场所。
美国人林乐知(Young John Allen,1836—1907)在《万国公报》上发表文章《中国振兴女学之亟》一文,指出进行女子教育、振兴女学的重要性。“女子者,初无为官之资格也。学而成,不足以备朝廷之任使,其身无锦绣前程可言,其父母无奉典之可望,其子孙无阀阅之可传,就令不学,而饮食犹是,居处犹是,为人之妻,为人之妇,为人之母,一切之名分犹是,岂有所阙于人类,而何为必驱之使学哉。且女子而读书,尤易为不合时宜,不谐习俗之举,止使顽固者,因之刺目而棘心[14]。”英国传教士韦廉臣(Alexander Williamson,1829—890)在《万国公报》上发表《治国要务论》一文,强调女子接受教育对国家建设的重要性,“妇女失教,非惟家道不成,而国亦坏其强半矣”,“坏其男半,几将通国之人而尽坏矣”,“教训妇女一端,尤国之所万不可缺者矣”[15]。美国传教士狄考文(Calvin Wilson Mateer,1836—1908)同样发表在《万国公报》的《振兴学校论》一文,认为“女子无事于诵读”,是中国一大弊端,指出“人有读书之父,固可因父而开知识,如有读书之母,更可因母而益聪明,况引孩提入学问之途,莫善于母”[16]。正是《万国公报》对提倡女子教育的大力宣传,不仅使“《万国公报》成为当时倡导妇女解放的最激进、最具吸引力的媒介”[17],也引起来华西方人、尤其是传教士对近代女子教育的关注。
来华教会亦指出,“教会所最初信托于中国妇女者,为宗教事业。彼等盖即所谓圣经妇女,中国女子界中指宣传基督教者。此种圣经妇女,尚有活动之机会,但对于女会吏、圣经教师、牧师之助理人、宗教教育之领导者、宣传教义者及基督教青年会之书记,则其需求已颇切。此种职务皆须教育。”[18]基于广泛宣传宗教的目的,对女子给予适当的教育也是十分必要的。鉴于对女子实行文化教育的重要性,“(济南广智院)今后拟设一女界慈善事业模型部,陈列家庭教育、女子教育、女界养老院、女子看护生等。并拟设一妇女礼拜演讲会,灌输她们真宗教精神,培养她们应有的常识,增进她们的智力,提高她们的程度”[5]468。至此,济南广智院女子教育初具规模,教育实践活动得以顺利开展。
济南广智院的机构设置里有专门的妇女股,包括讲演、妇女协修会、妇女学校。广智院针对妇女的博物馆教育项目比较丰富。“广智院规定每礼拜一为妇女参观日。……据记载,1924年,来院参观的妇女有近三万人。”[1]90最初为妇女专设有单独参观日,即是避免传统社会中“男女授受不亲”等观念,后来随着社会风气渐开,对于女子的参观时间就不再做限制了。广智院如此关注且重视妇女教育,也是受到了英国浸礼会在中国传教方式的影响,“英国浸礼会认为布道对象不应仅局限于男性,更需要向社会地位低下的妇女传播福音,并且可以通过妇女影响整个家庭宗教信仰。”[19]
“齐鲁大学的广智院,有专门为妇女开放的时间,并为她们准备了专门讲演。数千人正在从这一机构获得新的生活观念。”[20]广智院启迪妇女认知的做法受到了社会的重视,甚至认可,故而有大批的妇女走进广智院,参与教育活动,从而促进了近代女子教育事业的开展。
广智院有专门为军人策划的展览及教育实践活动。“怀恩光还于民国成立后的1912年,在济南纬十二路上,另建了一座规模较小的‘军人广智院’。据怀恩光自称,他之所以在该处设分院,是因为该地与辛庄兵营接近,有驻军约7000人,该院全部建筑包括75英尺长,36英尺宽(注:长22.86米,宽10.98米)的演讲厅,以及阅览室、俱乐部、课室等等。”[7]134针对军人的教育项目主要是向军人传道,讲述军人的义务,为军人提供学习、休闲的地方,同时展示各国兵器,介绍各国军队状况等。据统计,“在439746名观者中,有141512名停留听道,其中不乏汉族士兵。”[21]
广智院设有成人股,包含成人协修会、讲演、民众学校[1]89。主要向普通民众开展教育活动。
“成人协修会。1930年,正值全国教会内开展‘五年运动’时期。1929年,上海全国基督教协进会在杭州开第七届年会,通过‘五年奋进布道运动’决议案。济南广智院为配合这个‘五年运动’,组织了一个成人协修会。……成人协修会共分三部分,完全按照青年会的办法,即分为德育部、智育部、体育部。德育部负责宗教讲演与查经班等活动;智育部则请名人讲演,……宣传英、美科学、工业如何发达等,以灌输殖民地思想;体育部在广智院游艺室内活动,如下围棋、象棋、打台球等。”[4]113-114这类教育实践活动为当时的民众增加了社会娱乐项目,使民众的社会生活更加丰富多彩。
“本院(济南广智院)的灯影礼拜有两个,都是在礼拜日的晚间。一是孩童礼拜,……二是成人礼拜,晚七时半开会,来会的大半是商界和劳动界人,都非基督徒。秩序是一诗歌,二祈祷,三演讲,四耶稣言行影片,五活动影片,六教会后,随意留堂开讨论会。每次来五六百人,都是兴高采烈,很有活泼精神的。在平日,对来参观的,每一点钟有一次演讲,讲国民常识和宗教与人生等问题。1924年一年内来听讲的有二十六万六千多人。”[5]467广智院新颖的民众教育活动、多样的活动方式很受当时民众的欢迎。
广智院成为齐鲁大学社会教育科后,举办过多次社会活动,如在春秋季节举办大型农村事业和卫生展览会等,都可以看到广智院的工作人员以及齐鲁大学师生的身影,这些展览影响巨大,参观人群络绎不绝。“仅1929年的农村卫生展览会就有四万五千余观众,1930年又增至五万余人,增加了接受宣传、教育的人数。”[1]90农村事业展览会期间还会配合展览举办一些有关农村事业类的讲演,同时印发一些有关农村事业的小册子,内容涉及改良土壤、选种、合作社等。在卫生展览会期间也会配合有多项活动,“(卫生)展览会期间,每天上、下午都有医科学生来解说。晚上有专题讲演,还有幻灯与电影”[4]117。广智院与齐鲁大学密切配合,为近代民众普及了大量有关农业和卫生方面的知识,这是博物馆与学校合作的生动案例。时任广智院院长的魏礼谟曾记述1929年农村事业展览会的盛况,“本会开幕共计十二日,前十日为各界展览日,参观人员共计四十万余。末二日特请济南各学校观览,学员共计四千有余。本年秋后本院计划拟开一卫生展览会,特欲观众专注意于各种卫生方法与实行,合行预布”[22]。农村事业与卫生知识,尤其是卫生知识,恰是近代中国普通民众十分需要的知识,广智院与齐鲁大学合作的此类教育活动自然会吸引到众多普通民众的积极参与。
广智院的展览还会根据需要和时代变化及时更换展品。“广智院的展品还经常更换,以适应时代的需要。例如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院内特开辟专室宣传‘协约国’战争的正义性,并陈列各种图片报纸,吹嘘英美的军事实力。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该院为美帝原子讹诈大肆鼓吹,夸耀美、英帝国主义的科学成就,特别是宣扬美帝国主义对遭受战祸国家的‘深情厚谊’,也都制成模型、张贴画报,还放映过美国新闻处提供的电影片。”[7]135关于广智院在民众教育方面所起的作用,这段话足以说明,“在那音像传媒几乎等于零的时代,对于目不识丁的市民及工人、农民而言,广智院无疑是能让他们开开眼界的唯一场所,……那些一向未曾闻见的事物,却会深深的刻在他们心中,广智院在文化和科学常识方面卖弄,对于知识界以外的民众起过启蒙作用”[23]。
济南广智院是中国近代十分有影响力的博物馆,它按照不同的人群,策划实施不同的教育活动,为当时的少年儿童、学生、军人、妇女等提供不一样的教育方式,“客观上,(济南广智院)通过介绍科普知识、卫生常识等,也起到了一定启迪民智和普及社会教育的作用”[24]。“因材施教”是广智院教育实践活动成功的原因所在。广智院的员工数量并不多,但依然可以完成每年几十万的观众接待,上千次的教育活动,这不仅得益于广智院员工的辛勤付出,更是广智院与高校——齐鲁大学合作的结果。博物馆与学校间的馆校合作可以取长补短、相互促进,博物馆为学校提供实习、社会实践的场所,是理论与实践结合的绝佳去处。学校的师生可以利用博物馆的资源开展教育、教学活动,缓解博物馆人员不足、文化水平不高的困难等,双方在合作互利中增强了各自的社会影响力。这为当今博物馆开展教育实践活动提供了很好的经验借鉴。
广智院的教育实践活动也促使近代文人士大夫纷纷关注博物馆的教育功能,且深刻认识到博物馆教育对于启迪民智、传播科学文化知识、塑造新国民的重要性。老舍亦言:“(广智院)的宗旨本来是偏重社会教育……人家的宗旨本在给普通人民一些常识。”[10]751锡英盛赞广智院,“这里,可说是一部知识的万有文库”[25]。黄炎培曾说:“余游山东,最令余惊叹心折者,济南之广智院也。”“广智院者,一教育博物院也。”[26]他认为广智院在培养国民的爱国之心、普及大众科学知识方面都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从中也可看出黄炎培对广智院教育实践活动的肯定。1921年,由近代著名教育家严范孙(7)严范孙(1860—1929),名修,字范孙,中国近代著名的教育家、学者。提议,天津社会教育办事处总董林墨青负责筹备,附设于天津社会教育办事处的“天津社会教育广智馆”,便是以济南广智院为蓝本建立的。著名爱国侨领、教育家陈嘉庚在自己的家乡福建厦门建立的“集美鳌园”亦是受到广智院的启发。
近代来华西方人所建的博物馆是中国博物馆事业兴起的源头,博物馆这一外来的新鲜事物带给中国的不仅是一个单纯的西式或中西式结合的建筑物,更多地是其本身所具有的公共性、开放性等新思想对当时中国人传统观念的冲击。国人在这些博物馆里了解到世界各国的风土民情、地理风貌、科技成就,更多的国人由此开始对中国穷困落后的社会现状进行深刻反思,“中国人没有在参观中迷失,他们返回家乡,建立自己的博物馆,与上海、青州和济南那些博物馆竞争”[27]。以济南广智院为代表的来华西方人所建的博物馆,针对不同人群策划实施的教育实践活动,即是近代国人接受西方思想的过程,也是促使近代国人思想解放、冲破束缚、加入社会大变革的外在因素。近代来华西方人所建的博物馆为国人打开了一扇了解世界之窗,时人通过这类博物馆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博物馆的重要性及在教育上的重要作用,从而激发了国人自主办馆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