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梅

2022-03-12 21:56杨坚
西部散文选刊 2022年3期
关键词:山梁阿妹锅底

杨坚

清明过后,麦子熟了,洼地、山坡、山梁,到处都是,麦香四溢。齐齐壮壮,一阵风拂过,麦子扭动着腰肢,像一条巨龙,翻虬打滚,蔚为壮观。

锁梅也成熟了,锁梅有黄、黑两种。

第一次吃锁梅,是跟母亲去割麦子。依稀记得自己大概八九岁的样子。那时没有钟、表,起床全靠听鸡叫,我家养着一只大红公鸡,体型肥大,毛色艳丽,健壮有力,声音嘹亮。

“咕喔,咕喔,咕喔”,那只大红公鸡,扯破嗓子,扭头转颈他叫了几遍。母亲把我从睡梦中叫醒,我眯着眼睛,像蚯蚓一样蠕动着身躯,不愿起床。“起床了,今天我们要割麦子去,再不割麦子就熟透掉地上了”。我嘴里哼哼叽叽。母亲发火了,像拎小鸡一样,把我从床上拎在地上。

太阳刚刚从东边的山头探出半个脸,光线洒向一片漆黑的桉树林,栖在树上的小八哥,唧唧喳喳叫成一片,像开运动会一样热闹。栖在另一棵树上几只乌鸦,无精打采地呱呱呱叫了几声,消失在天幕中。

母亲是急性子,走起路来像飞沙走石,脚下生风。我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她,翻过了几道山梁,紧赶慢赶,累得我气喘如牛,终于来到了自家的麦地。

四月的早晨,露珠像弥勒佛的念珠挂满了麦穗。母亲是割麦的能手,右手挥动着镰刀,右膝稍稍触地,左脚掌撑地,碎步前进。沙沙沙……箭步如飞,麦子就被放倒一大片。母亲挥镰割麦,像一尊永恒的石雕。我笨手笨脚跟着母亲,屁股撅起,宛如一只企鹅。

10点钟左右,太阳也逐渐毒了起来,像毒蛇一样张开血盆大嘴,吐着毒信,炙烤着的大地。

割了一早麦子,我的嗓子干得要冒烟,像几十只蚂蚁在嗓子里七上八下,难受极了,嘴唇干得像瓦片,硬邦邦的。

正在这时村中的“二憨”赶着他新买的一匹枣红色大马,驮了一舵麦子行走在山间羊肠小道。得意忘形的,高一句,低一句地唱着山歌小调。

母亲说:“死二憨,马尿喝多了,大清早,唱什么酸调”。只见“二憨”屁股上挂着一个军用酒壶,在太阳下显得很耀眼。

接着母亲又问:“锅底塘的锁梅咯吃得了。”“二憨”醉醺醺地答道“吃得啰”。

“二憨”又哼唱道:“阿妹哟,爬山坡,吃果果。爬山要爬半山坡,吃果要吃锁梅果。”“黄锁梅酸,黑锁梅甜,没有阿妹小嘴甜。”

母亲也累也渴了,对我说:“走我们去摘锁梅吃,那东西酸甜可口,很是解渴。”从我家的麦地到锁梅较多锅底塘还有一、二里地,路不太好走,弯弯窄窄,窄窄弯弯,两旁刺棵较多,一不小心就会被刺伤。

母亲拉着我的手,我紧紧贴着母亲。一路蹒跚而行,母亲的大手牵着我的小手,就像牵风筝线一样死死的。母亲的手沁出了汗,我的心暖暖的。我和母亲的背影犹如一座雕塑印在山梁上……

锅底塘,顾名思义,外形酷似一口大锅。四周灌木丛生,郁郁葱葱,杂草齐腰深。山脚、山腰锁梅树极多,锁梅树属灌木,黄锁梅高1~2米左右,黑锁梅株0.5米左右,叶呈心形,翠绿色。锁梅株长有倒刺好似图钉,并有密密麻麻细若蚂蚁脚杆的小刺。

这里黄锁梅高低错落有致,叶片上有露珠,晶莹透亮。密密匝匝结满了果实,果实饱满色泽鲜艳,金黄耀睛,如清水出芙蓉,仙女下凡来。

母亲摘起锁梅来利索而飞快,一般人怕刺而显得缩手缩脚,小心谨慎。不一会,就是一捧,递给我。我塞到嘴一嚼,酸甜可口,顿时满口生津,沁人心脾。母亲的手像蛇一样游弋在刺棵之间,锁梅在大手和小手之间传递。我像一只小猪一样哼哼叽叽,享受着。母亲的手被刺划出几十道口子,布满了血丝,宛若一条条蠕动的蚯蚓,我至今不能忘却。每当回想起,总有一股暖流涌向全身,温暖着我。

从不远处深箐的茅草棵里传来布谷鳥,悠扬而婉转的叫声。“布咕……布咕……”这声音越过山谷,回旋在空中。母亲抬起头,深邃如炬的目光眺望远方。用浑厚而沧桑的声音说:“开秧门喽”,饱经风霜的脸,挂满了幸福的笑容。

每当春天到来,锁梅成熟,我就想起和母亲摘锁梅割麦子的情景。如今母亲已是古稀之年仍然劳作在田间地头。母亲劳作一辈子,永远难以放下的是她的土地。

劳动创造了生活,劳动创造了美。虽然她在劳作时,腰弯似一张弓,背影蜷缩得像一只虾,深深的印在她热爱的田间地头……

这就是我的母亲春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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