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长伟,江玉洁,黄虹,*
1. 南昌大学资源环境与化工学院,南昌 330031 2. 鄱阳湖环境与资源利用教育部重点实验室(南昌大学),南昌 330031
镉(Cd)是环境中普遍存在的一种重金属,在水体、大气、土壤和食物等介质中广泛分布。镉不可生物降解[1-2],生物毒性强。国际癌症研究机构(IARC)[3-4]将镉列为第一类致癌物,世界卫生组织(WHO)将镉列为优先食物污染物。我国每年由工业废弃物排放到环境中的重金属镉总量高达680余t[5];世界环境范围内,镉化合物积累量超过22 000 t[6]。在健康风险评估中,镉是土壤-植物接触途径中最为关注的重金属之一,也是研究的主要污染物之一[7]。
通过饮食、呼吸和皮肤接触等途径,镉进入人体后,半衰期10~30年。非职业性镉暴露的健康危害主要表现为低剂量、长期接触和慢性中毒等特点[4],长期镉暴露会对人体的肾、肝、肺、骨骼、生殖系统及胚胎发育带来损伤,甚至致癌[8-11]。污染物的健康风险评价主要是通过风险评估模型估算污染物对人体健康危害的发生率,量化暴露于该有害因子的人群健康风险[12-14]。
本文针对镉的来源、形态、测定方法、分布特征、暴露途径及健康风险评价等方面的研究进展进行综述,以期为合理评估镉的健康风险提供科学依据,为镉暴露的健康风险防范和科学干预提供参考思路。
环境中镉主要分布在水体、大气和土壤中,不同介质中的镉分布有差异,来源也不同。表1列出不同环境介质中镉的来源。
表1 环境介质中镉的来源Table 1 Sources of cadmium in environmental media
环境体系中镉的来源分自然源和人为源[15]。环境中镉的自然源主要包括火山、矿物风化等自然活动;水体中镉的自然源为岩石风化、水动力作用、陆地径流和大气沉降等;大气中镉的自然源为火山喷发、森林火灾、风生尘埃、海盐喷雾和生物源等;土壤中镉的自然源为岩石、土壤本体。
人为来源的镉是造成环境中镉污染的主要原因,环境中镉的人为源主要包括:(1)矿物元素的开采:伴随着不同金属元素的开采,重金属镉释放到环境中;(2)工农业原料的使用:含镉材料在电镀、杀虫以及防腐等行业的使用过程进入环境中[16]。水体中镉主要来源于工业废水(采矿、冶炼、颜料、电镀和塑料等行业)的排放;大气中镉主要来源于工业废气(冶炼、燃煤、石油燃烧、垃圾焚烧和运输等)的排放;土壤中镉主要来源于交通运输、农业活动、污水灌溉、污泥施肥和矿业活动等。
镉迁移性强,工业生产及生活活动排放的含镉废水、废气、废渣,经作物吸收、食物链或接触吸附等方式进入到食品中,成为食品中镉的来源[17]。
农作物的根系易从土壤中吸收并富集镉;农业上施用含镉农药或化肥,使镉进入土壤蓄积,进而被作物吸收。
养殖水体中含镉,经非生物作用使得水产品富集镉;畜牧业使用的饲料、药物等含镉,造成畜禽体内积累镉。
在包装或盛装食品时,使用由合金、釉彩和颜料等含镉材料,析出的微量镉沾染在食品上,致使食品被镉污染。
大气颗粒物中重金属形态常分为4种:可溶态与可交换态(F1);可氧化态与可还原态、碳酸盐态(F2);有机质、氧化物与硫化物结合态(F3);残渣态(F4)[18]。大气颗粒物中镉以CdCl2、CdSO4、CdS、CdO和CdSe等形式存在,主要来源是工业废气、化石燃料燃烧烟气和机动车尾气。
当前,常采用BCR法和Tisser法对重金属形态进行提取。顾佳丽等[19]采用改进的BCR提取法,发现大气颗粒物中镉主要以酸可提取态(F1)、氧化物结合态(F2)2种形态存在;陆喜红等[20]通过BCR法,发现大气颗粒物中镉主要以弱酸提取态存在。镉在大气颗粒物中的形态不同,其生物有效性及毒性也会不同,F1、F2这2种形态易发生迁移转化,对人体以及环境具有很大危害。
旱地中,镉多以难溶性CdCO3、Cd3(PO4)2和Cd(OH)2的形式存在,而在水田中,则多以CdS的形式存在。
土壤中镉的形态会受土壤理化性质(pH值、有机质和土壤粒度等)影响。张鑫等[24]研究发现铜陵矿区表层土壤中镉的形态与土壤酸碱度有关,酸性土壤中镉以铁锰氧化态、可交换态为主,有机态、残渣态、碳酸盐态较少;碱性土壤中镉有机态、残渣态较多,碳酸盐态、可交换态较少。龚媛媛等[25]研究燃煤型氟中毒地区土壤镉形态,发现区域土壤中镉的形态分布特征为:可氧化态>弱酸提取态>可还原态>水溶态>残渣态,土壤镉生物有效性高,主要与富镉的黑色泥页岩、碳质粉砂岩和煤层的风化有关。钟志淋等[26]研究三峡库区不同高层土壤镉形态,发现区域土壤镉主要以可交换态、碳酸盐结合态存在,主要与土壤粒度组成有关。
样品前处理工作对检测结果的准确性非常重要,样品中镉检测的前处理方法汇总如表2所示。当前,样品中镉检测的前处理方法以湿法消解、微波消解最为常用,其中微波消解因其消解时间短、精确度和准确度好、易于操作、空白值低等特点,应用最为广泛。
表2 样品中镉检测的前处理方法Table 2 Pretreatment method for detection of cadmium in samples
重金属化学形态分析采用连续化学浸提,目前常用的镉形态提取法包括:Tessier五步浸提法、BCR三步浸提法和改进版BCR浸提法。不同浸提法的操作步骤如表3所示。
表3所列的镉形态提取方法中,改进版BCR浸提法重现性好,提取精度较高,并且其数据具有可比性,有标准参考物,因而在国际上通用,应用最为广泛。
表3 不同浸提法对镉形态提取的操作步骤Table 3 Operation steps of different extraction methods for cadmium species extraction
样品中镉检测常用方法汇总如表4所示。目前常用的镉的检测方法有:电感耦合等离子体原子发射光谱法、电感耦合等离子体质谱法和原子荧光光谱法等,其中原子荧光光谱法适于检测具有挥发性的镉;石墨炉原子吸收光谱法(GFAAS)具有检出限低、准确度好的优点,但缺点是重现性和精密度较差。ICP-MS和GFAAS可检测出μg·L-1的镉浓度,广泛运用于镉的测定。具体选取何种检测方法,与镉的浓度、形态有关,应根据样品的类型以及相应的国家标准方法、实验室现有仪器条件以及测定成本来考虑。
表4 样品中镉的检测方法Table 4 Method for detecting cadmium in samples
表5中列出文献报道的国内外部分研究区域大气颗粒物中镉的分布。由表5可知,不同季节、不同区域的大气环境中镉的浓度分布有差异,现有文献关于大气环境中镉分布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北京、上海和南京等大城市,国内多个城市大气颗粒物中镉的浓度高于《环境空气质量标准》(GB 3095—2012)[72]和WHO的空气质量标准[73]中5 ng·m-3的限值。相比国外许多区域,中国一些城市区域大气颗粒物中镉浓度较高,镉污染问题及相应的人群健康风险须引起重视。
表5 大气颗粒物中镉的浓度分布Table 5 Concentration distribution of cadmium in atmospheric particulates
表6列出现有文献报道的国内外部分区域饮用水中镉的分布。我国卫生部颁布的《生活饮用水卫生标准》(GB 5749—2006)[78]规定,生活用水中镉含量不应超过0.005 mg·L-1。国际上饮用水镉含量标准:美国环境保护局(US EPA)[79]5 μg·L-1;WHO[80]3 μg·L-1。由表6可知,文献报道中我国部分城市水体中镉含量未超过我国生活饮用水的限值标准,而孟加拉国东南沿海、巴基斯坦北部科希斯坦地区、埃及阿苏特市水体超出了WHO饮用水镉含量标准。
表6 饮用水中镉的浓度分布Table 6 Concentration distribution of cadmium in drinking water
《中国农田和城市土壤重金属现场监测试验研究报告》(2000—2019年)[81]指出,我国土壤中镉的平均浓度为0.19 mg·kg-1,与土壤镉背景值(0.097 mg·kg-1)相比,农田土壤镉含量增加了1倍(0.19 mg·kg-1),城市土壤镉含量增加了2倍(0.29 mg·kg-1)。
4.3.1 农田土壤中镉的分布
表7列出国内外部分研究区域农田土壤中镉的分布。由表7可知,几乎所有研究区域土壤中镉的浓度都超过了当地的土壤背景值,其中贵州省雷山、河北省石家庄、陕西省潼关县、天津市土壤中镉的浓度都有一定程度超过土壤环境质量农用地土壤污染风险管控标准(GB 15618—2018)[87]中的标准限值。
表7 农田土壤中镉的浓度分布Table 7 Concentration distribution of cadmium in farmland soil
4.3.2 城市土壤中镉的分布
表8列出国内外部分城市非农田土壤中镉的含量。由表8可知,表中几乎所有城市土壤中镉的浓度都超过了当地的土壤背景值,城市区域非农田土壤都有不同程度的镉污染。其中重庆(中国)、石家庄(中国)、武汉(中国)、斯法罕(伊朗)和梅达克(印度)区域的土壤重度镉污染;商丘(中国)、埃尔比勒(伊拉克)区域的土壤中度镉污染。
表8 城市非农田土壤中镉的浓度分布Table 8 Concentration distribution of cadmium in urban non-agricultural soil
表9列出我国部分城市不同食品种类中镉的含量。膳食摄入是镉进入人体的主要途径[104]。在人类膳食中,镉的浓度常受食物种类以及环境污染程度的影响。农作物中镉含量比肉类、蛋、牛奶、乳制品和鱼类中的高。农作物产品中,谷物(大米、小麦等)、根茎类蔬菜(绿叶蔬菜、土豆等)镉含量常高于其他农作物产品中的镉[105]。由表9可知,部分区域大米中镉浓度高于其他食品种类,文献中报道的杭州以及湘潭地区大米中镉的含量超出《食品安全国家标准 食品中污染物限量》(GB 2762—2017)[103]中规定的0.2 mg·kg-1;镉在贝类中的浓度相对高于其他类水产品中的,深圳市贝类镉浓度最高,平均浓度达到1.439 mg·kg-1。
表9 我国部分区域食品不同种类镉的浓度Table 9 Concentrations of different types of cadmium in foods in some regions of China
镉的暴露途径主要包括:呼吸吸入、食物及饮水摄入、经皮肤接触吸收[106]。
对于职业性暴露来说,呼吸吸入是镉暴露的一个重要途径。长期暴露于镉烟雾和粉尘场所中,通过呼吸系统吸收并沉积在肺部增加镉对人体的危害,甚至可能会导致肾小管功能障碍[107]。吸烟[108]也是镉暴露的一个重要途径,研究表明人体每天吸20支烟,约有1 μg镉吸入人体[109]。
食物摄入及饮水是非吸烟、非职业性暴露人群的主要接触途径[110]。食物中的镉从肠胃道吸收进入人体的量约为3%~5%,镉能蓄积在人体的肾脏以及肝脏中,半衰期长达10~30年[111]。
经皮肤吸收进入人体的镉的量很少,仅有<1%。皮肤表皮有角质层,同时真皮是一种致密结缔组织,皮肤镉的渗透率低[112],长时间、高镉背景下、大面积体表镉暴露需引起重视。
当前,污染物暴露的健康风险评价主要基于美国科学院(NAS)的四步法:危害识别、剂量反应评估、暴露评估和风险表征[12,113]。
危害识别是通过收集、分析毒理学和流行病学资料,判断污染物对人体健康造成的损害,可分为致癌和非致癌。目前,可通过查询国际癌症研究中心和美国环境保护局综合风险信息系统(IRIS)等数据库,获得重金属元素的致癌分类[114-115]。
剂量-反应评估是通过建立污染物的暴露剂量与暴露人群之间产生不良反应发生率的关系,定量估计其对人体的健康风险[116]。剂量-反应关系的评估又分为阂限值和非阂限值评定,前者用于评估剂量-反应的非致癌效应终点,后者用于评估化学致癌效应的剂量-反应关系[117]。
暴露评估是通过测量或估计人群暴露于某种污染的暴露途径、暴露频率、暴露量以及暴露期而进行评价,是风险评价的定量依据[118]。
健康风险表征是基于危害识别、剂量-反应评估、暴露评估,估算重金属元素在不同暴露途径对人体健康产生的危害,主要分致癌风险与非致癌风险。
国内外研究者,对镉暴露的健康风险进行了一定的研究。王永晓等[119]分析北京地区颗粒物中重金属的健康风险,结果表明,所研究的重金属元素的致癌和非致癌健康风险在安全范围内;李洋等[120]对滇东高镉背景区菜地土壤健康风险进行评价,结果表明,该地区蔬菜中的镉对儿童以及成人没有致癌风险,但镉对儿童的暴露风险高于成人;Agustina等[121]对垃圾填埋场地下水中镉的环境健康风险进行评价,结果表明,该研究区域地下水中镉暂无致癌风险,但该研究只单一研究饮水摄入风险不能很好诠释该地区镉暴露的健康风险;Chen等[122]综述了华南地区镉的健康风险评价研究成果,结果表明0~5岁儿童总镉暴露量最高,华南地区不同人群(0~5岁、6~17岁和成人)多途径Cd暴露后处于不可接受的危险水平;Du等[123]对某铅锌矿和铜冶炼厂附近人群镉暴露进行健康风险评价,结果显示,儿童潜在的非致癌风险是成人的1.2倍。
综上,当前镉暴露的健康风险评价趋于多途径暴露风险评价。多途径暴露评价,可以更好地评估人体镉的暴露风险,同时对于不同人群镉暴露的健康风险评价及其影响因素有系统深入研究的必要。
镉对健康和环境产生伤害和危害,且难去除,需多方面联合防控:(1)在污染源头严格防控,控制工业含镉“三废”及含镉生活垃圾的排放[124];(2)对镉污染的土壤采取改良措施及时修复,防止镉迁移,在土壤中施用含硅肥料,减少农作物对土壤镉的吸收;在土壤中施加生石灰,提高土壤pH值,降低土壤中有效镉含量[125-126];(3)对镉污染的水体及时净化,采用吸附、化学沉淀等方法净化处理水体中的镉[127];(4)避免或减少镉暴露,加强含镉食物检测,减少高镉含量产品的食用;提醒烟民减少吸烟频率,公共场合禁烟,防止非烟民摄入二手含镉烟雾。
镉对人体的健康影响受到重视,镉的检测和镉暴露与健康风险评价已取得一定的研究成果,但仍有不足:(1)不同介质中镉的形态存在较大差异,检测技术尚存不足,致使镉的生物有效性评价具有不确定性;(2)目前镉检测技术前处理过程繁琐、成本较高,镉的快速检测尚未实现;(3)不同区域、多途径、不同人群的镉暴露风险评价关注度不够。
研究展望如下:(1)针对不同介质开展镉不同形态的检测,为镉的生物有效性性评估和镉暴露的健康风险评价提供准确的基础数据;(2)不同介质中镉形态提取和检测方法的改进与创新,争取实现快速检测;(3)关注不同区域、不同人群、多途径镉暴露评价,科学、准确地评估不同人群的健康风险,为建立不同来源镉暴露的健康风险评价以及分类管控方法奠定相应的理论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