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宁
有时候会突然想,也许有些事一个人到死都不会知道。或者说,一个人到死也不会明白一些事。
怎么讲呢?这和我的一次经历有关。
在没有这个经历之前,我不记得,也从来没有特别注意过身边的许多事。比如周围人的喜怒哀乐呀,街上小摊小贩儿的表情呀,还有满院子跑来跑去的小猫、小狗,它们身上的颜色到底有几种呢?我一概没有仔细注意过。特别是一看见小狗,总是很紧张,尽管它的主人一再强调说“没事没事,它不咬人”,我还是小心翼翼地戒备着走过去,方才放松下來。
那天阳光很好,朋友送我一只小京巴狗,白色的,一丁点儿大,大概刚满月不久。朋友把它放在地上,它就把小尾巴搁在背上,远离我们,眼睛戒备地看着,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它,把它抱在怀里,有种怀抱婴儿的感觉。
当时我们住在院子里,院子里有一棵槐树,每年落叶的时候,都要一遍遍地清扫。那时候,京巴狗已经大了,整天在院子里疯跑,清扫出来的叶子因为多不好收拾,只好先装到塑料袋里。塑料袋小,所以就装了一个又一个,有的放在地上,有的在手上拿着。京巴兴奋着,不是去那一堆堆的塑料袋里挠一下,就是到我手上的塑料袋上扒一下,这一挠一扒,塑料袋就都裂开了嘴,涌出来的叶子就又回归了大地。有风时,哗哗啦啦地又刮了一大片。没办法,只好重新收拾。一边收拾一边喊,“别扒了,别扒了!”它就小脸儿喜滋滋地去一边了。我赶紧收拾,正忙得不亦乐乎,塑料袋猛地往下一坠,叶子又跑出来了。正要发作,只见它小脸儿紧张,拼了命地往一边跑。“扑哧—”我又笑了,追上去抓住它,先亲一口,再亲一口。
微风吹拂的晚上,我们待在院子里,我会跟它说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高兴的、烦恼的、不悲不喜的,反正随我说。它待在我身边,看着我,随着我的表情动作,它的脸上也是一会儿平静、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又轻轻地舒口气,放松下来。有时候我想听音乐了,就放《上天的礼物》,告诉它,我听歌了。它就往那儿一趴,竖起耳朵,开始静静聆听……
后来住到楼上,楼上没有自由,它不高兴,就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是趴在那儿发呆,就是待在窝里看房顶。于是,我就带它出去放风。放风就得拴链子,它说什么也不干,拼死抵抗,用力阻挠,小脸儿紧绷着,眼里射出倔强的光,看着我,摆出一副决斗的架势。我们俩僵持着、僵持着,最后我心软了。那雪白雪白的毛发,美丽的大眼睛,黑黑的小鼻子,上天啊,你真是太神奇,太有才了,造出这么个尤物!要是在它的身上拴条绳子,那也太不和谐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可惜的是,这个尤物终究逃不过它那短暂的命运。埋葬了京巴,半年以后,我的情绪终于调整过来了,谁知灾难开始了!
先是在街上一看见小狗,就很亲切,就感觉它回来了,就想抱抱它,亲亲它。
垃圾桶旁正在扒拉的猫,我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它很乖,也很可爱,看见有人过来,它会连忙躲开。等人过去了,它再跑过来。扒拉出的东西,它会用小舌头一下一下地挑干净的地方舔。
一只小虫子在玻璃窗上这边爬爬,那边爬爬,上去又下来,下来又上去,当它快到顶部的时候,我站起来,扶住窗子,轻轻地顺着它攀爬的方向一点一点地、慢慢地把窗子打开,它愣了一下,然后翅膀一展,又一跃,飞出去了。
生活中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突然之间,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清晰了、明朗了,举一反三,推此及彼。原来,天之下,地之上,所有的这些,都是一样的,都是上天造化出来的宠儿,都是一家子。
买菜时,再也不还价了。以前买菜不来个几回合的讨价还价,那菜是提不回家的。现在他们说多少就多少。喏,你看,那一堆菜筐子后面,还有个小炉子,小炉子旁边,有个孩子正在写作业。你说我能还啰唆啥?麻利地拿钱吧,一次给清,爽!
消夏之夜,有手持吉他的歌手前来询问:“要不要点首歌?”我立刻回答:“要!”哪首呢?我想了想,想起了那些微风吹拂的晚上,想起了京巴……我说,“来首《上天的礼物》吧。”“好嘞!”他说。三两声拨弦试音后,歌声就在空气中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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