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美莹
萧红,1911年6月生于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呼兰县(现为呼兰区),中国现代文学杰出的作家,原名张秀环,后改名张迺莹,笔名萧红,另有笔名悄吟、玲玲、田娣等。1942年1月病逝于香港,年仅31岁。但萧红一生著作颇丰,深受鲁迅先生赏识,被评论家称为中国20世纪30年代的文学“洛神”,更有人将之与吕碧城、石评梅、张爱玲并称为“民国四大才女”。在十余年的创作历程中,萧红留下了《生死场》《呼兰河传》《商市街》《马伯乐》《回忆鲁迅先生》等近百万字的不朽篇章,她的代表作《呼兰河传》成为中国现代文学最著名的长篇杰作之一。
《呼兰河传》的文体较为特殊,文笔接近散文,但又没有传统小说统一的故事主线,因此,散文届和小说届都将这部书归到了自己门下。《呼兰河传》共七章,第一章描写了萧红所生活的年代里北方小城死水一般的生活,“生,老,病,死,都没有什么表示,生了就任其自然地长去;长大就长大,长不大也就算了……”第二章表现了小城人们的精神生活,如扭秧歌、放河灯、野台子戏、四月十八娘娘庙大会等。这些活动都十分热闹,在萧红笔下,小城人们会像过年一样去参加这些活动,应是全员的盛宴,但她又在最后写道:“这些盛举,都是为鬼而做的,并非为人而做的。至于人去看戏、逛庙,也不过是揩油借光的意思。”第三章对萧红的童年生活,以及与祖父在一起的快乐时光进行了著重描写,更增显了她缺乏关爱的孤独心理状态。第四章讲述了萧红自家院子里其他人家的生活,她在这一章中反复提到“我家的院子是荒凉的”。但实际上,她家院子里住着很多户,有养猪的,也有做粉条的、赶车的。萧红这样写道:“他们被父母生下来,没有什么希望,只希望吃饱了,穿暖了。但也吃不饱,也穿不暖。逆来了,顺受了。顺来的事情,却一辈子也没有。”第五章是最悲哀的一章,讲到了租户老胡家的童养媳—小团圆媳妇的故事。团圆媳妇的婆婆自己被丈夫打,她又打小团圆媳妇,只为了给她下马威。因为,“有娘的,她不能够打。她自己的儿子也舍不得打。打猫,她怕把猫打丢了。打狗,她怕把狗打跑了。打猪,怕猪掉了斤两。打鸡,怕鸡不下蛋。唯独打这个小团圆媳妇是一点毛病没有的”。最终,小团圆媳妇悲惨地死去了。第六章描写了具有阿Q精神的管家有二伯,他一无所有,被欺负也欺负别人,不满现状又安于现状。第七章则讲述了冯歪嘴子与同院王大姑娘的命运。《呼兰河传》将人的麻木与顽强描写得十分精彩,有着批判现实主义精神,言语中充满对温暖与光明的向往。《呼兰河传》描写的是萧红童年时的呼兰,那时的人民生活困苦而又麻木,为生计而丧失尊严。然而,《呼兰河传》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哪怕到了物质文明、精神文明都十分发达的今天,也仍能从中找出很多当代人的影子。因此可以说,萧红的《呼兰河传》不是在写呼兰,其实是在描写从不曾改变的人性。
萧红一生经历坎坷,她出生于地主家庭,母亲的早逝使得她在年幼时就失去了保护伞,她的父亲性格暴戾恣睢,稍有不合心意便在家中大发雷霆,甚至打骂萧红。萧红曾在文章《永久的憧憬和追求》中写道:“父亲打了我的时候,我就在祖父的房里,一直面向着窗子,从黄昏到深夜—窗外的白雪,好像白棉花一样飘着;而暖炉上水壶的盖子,则像伴奏的乐器似的振动着。”祖父是母亲离去后最关爱萧红的人,后来随着祖父的病故,唯一给她爱与温暖的人也不在了。萧红在14岁时,由父亲做主许配给了纨绔子弟汪恩甲,后逃婚到北平女师大附中读书。之后,在北平受生活所迫回到哈尔滨,投靠了汪恩甲。但汪恩甲在萧红怀孕后匆匆离去再也没有出现过,留下萧红一人在哈尔滨的东兴顺旅馆,生活再度陷入艰难。由于交不起住店的费用,萧红被关在了旅馆阁楼,困境中的萧红只能写信给哈尔滨《国际协报》副刊编辑裴馨园求救。当时的文学青年萧军、舒群等都曾来看望萧红。萧军在这里读了萧红写的诗,暗自赞叹萧红的才华。这以后,萧军经常来探望萧红,两人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1932年8月,松花江决堤,萧军趁着大水,租来一条小船来到东兴顺旅馆接走了萧红。自此,萧红自由了。但在那个年代,自由可能也意味着流离失所。
在萧军的影响下,萧红开始在《国际协报》发表文章。1933年,萧红以“悄吟”为笔名,写出第一篇小说《弃儿》,自此踏上文学征程。1934年,萧红与萧军前往上海,结识鲁迅。不久后,萧红第一次以“萧红”为笔名发表了长篇小说《生死场》,在文学界引起轰动。鲁迅为《生死场》所作的序言中这样写道:“北方人民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女性作品的细致观察和越轨的笔致,又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萧红也因此成为当时中国文坛的知名女作家,但她与萧军的感情生活却因萧军的不忠而支离破碎。萧军晚年时坦言:“我爱她,但她不是妻子,尤其不是我的。”萧军的话语有些令人胆寒,但在那个年代,“爱”并没有那么珍贵,抑或不如几块钱,或是一碗肉汤。1936年,萧红只身东渡日本,只为求得心里的解脱。在日本的这段时间,被萧红自己称作“黄金时代”,这可能是萧红一生中最宁静的时光,没有颠沛流离,没有争吵打骂。在此期间,她写出了《红的果园》《孤独的生活》《家族以外的人》等诸多作品。
1937年,萧红从东京回到上海祭拜鲁迅先生。萧红在《拜墓诗》中写道:“你的死,总觉得是带走了正义,虽然正义并不能被人带走。我们走出墓门,那送着我们的仍是铁钻击打着石头的声音,我不敢去问那石匠,将来他为你将刻成怎样的碑文。”可以看出,萧红对于鲁迅先生的哀悼之情。1938年4月,萧军与萧红公开分手,萧军对萧红腹中自己的骨肉并没有表现出难舍或留恋。萧红将自己的另一次婚姻托付给了端木蕻良,在婚礼上,萧红曾这样说:“我和端木蕻良没有什么罗曼蒂克的恋爱史……我只想过正常的老百姓式的夫妻生活,没有争吵,没有打闹……”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的人生并未因此获得救赎。1938年萧红产子,端木蕻良并未陪伴在侧(此子未能存活)。1940年,萧红随端木蕻良飞抵香港,之后,端木蕻良抛下萧红独自逃亡。从1940年1月到1941年6月,萧红在贫病交迫中完成了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作品:《马伯乐》《呼兰河传》《小城三月》。1942年1月,萧红病情恶化,于当月22日离开人世。
当前对于萧红的评论中,对她命运的讨论可能要多于她的作品,人们惊叹于她的文采,但更感慨于她的不幸。实际上,无论是萧红的作品还是她个人的命运,都具有特定时代的典型性特征,她的作品以平实、舒缓的语气道出了过去社会底层人们生活的困苦,而她自己的命运实际上也是由当时的时代塑造的。因此,她的作品中没有高高在上的鸟瞰,没有置身事外的总结,也没有对人物命运的评价,她的作品更像是一位老朋友在促膝长谈时讲起的往事与回忆。正是因为这样的文学特点,萧红的作品给读者的情绪震荡更为激烈、代入感更强。读她的作品时,仿佛那条蜿蜒、静默的呼兰河就在眼前,那样闲逸优雅,却又那样冷漠无情。它平静地流淌过呼兰这座小城,像一名置身事外的看客,丝毫不理会人们的疾苦与悲鸣。当夜晚降临时,滚烫的火烧云倒映在河面上,仿佛燃烧着贫苦人民草芥般的命运。也不知这样的夜晚,小城里会有谁为生计而难眠,又有谁发出了最后一声叹息。这就是萧红的呼兰河,她想表达的是人们对生的渴望,对美好的憧憬,但她又仿佛写尽了那个时代的悲哀。
3592501908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