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虎
今年,我养在窗台上的白玉簪花又要开花了。每当看到白玉簪花叶片中抽出花苞,就会黯然神伤。
母亲喜欢白玉簪花,那洁白又修长的花,像古代仕女头上的簪子,开满整个庭院,让人感到分外清新。母亲经常蹲在地上,给花浇水或除草,这个画面不断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直到我负气离家而去的那一天。
我在家里排行第四,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在五个子女中,母亲最不喜欢的就是我,总是说我不争气,不求上进。结婚后,我有一段时间工作不顺心,没和家人商量就悄悄地辞职了。这件事让母亲非常生气,对我特别不满。我没有工作,生活非常困难,可是母亲不但不帮我,还要求我每月必须交给她一百元养老金,说我如果不给,她就打官司告我。母亲对我的哥哥和妹妹却是另一种态度,我从没有听母亲对他们提过“钱”字。母亲没有收入,父亲去世后,她省吃俭用,日子过得异常清苦。我不反对给母亲一些生活费,可是,我们几个子女都有赡养老人的义务,为何母亲偏偏要求我每月给她钱?我的心里很不平衡,加上母亲经常往外撵我,我便赌气带儿携妻地跑到了六十多里外的城里谋生。从此,一直在外面工作,三年也沒有回家,而且故意不主动跟家里联系。
那天,大哥打来电话:“咱妈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她经常念叨你们,抽空儿回来看看吧!”大哥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停了一会儿,没听见我回答,又接着说,“看得出来,咱妈是真想你们了!”
“觉得孤单才想起我们了?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妻子愤愤地说,脸涨得红红的。我没有说什么,可也不想回家,敷衍了两句,就闷闷不乐地挂断了电话。
窗外,我从家里带出来的那盆白玉簪花已经抽出花苞,长势喜人。
我和母亲的矛盾从她把我赶出家门开始。刚刚离家,到外面打工时,我的日子过得很不顺,也曾给母亲打电话,说我想回去,母亲却说:“混不出人样儿就别回来!”为争这口气,我踏实工作,埋头苦干,逐渐得到公司老板和同事们的认可,一步一步地走上管理岗位,成了部门经理。我买了新房,开上了小汽车,令很多人羡慕。
隔了两天,大哥又打来电话:“老四啊,咱妈病了,回来看看吧,她想你们啊!”我只是应付了几句,依然没往心里去。我知道母亲身体很硬朗,过些日子或许就没事了。
大约一周后,大哥忽然出现在我和妻子面前,他神情凝重地说:“咱妈走了,我让你们回去,你们还不愿意,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我震惊了,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只听大哥说:“咱妈得病已经两年多了,她不让我告诉你们,说你们在外面创业不易,不想让你们分心。”大哥边说边往外掏东西,“我怕在电话里说不清楚,所以亲自赶来。”他先拿出一张纸递给我,“妈得了肝硬化,怕花钱就是硬挺着不去住院,一直到严重了……”
大哥又递过来一张存折:“物归原主吧!”看到我惊讶的表情,大哥接着说,“咱妈一直记挂着你,怕你仍旧吊儿郎当,就用了激将法。每月向你要的钱,她都给你存了起来,她还要求我们也帮你,不让直接给你,而是由她一起存起来,以备你不时之需。”
听了大哥的话,我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悔恨让我想从楼上跳下去。我火急火燎地跟着大哥返回家中。因我没有及时回来,妈妈的葬礼已经办完,只好赶到墓地给妈妈磕头。
家中一切如旧,唯独没有了母亲的唠叨。院子里的白玉簪花已经枯萎,母亲从住院到去世,没有人再给它们浇水了。从墓地回来,顾不得劳累,我怀着一种忏悔的心情,跪在地上给花浇水。夜晚,天空中繁星闪烁,流星不时地划过一道道亮光,我抬头极力想寻找到代表母亲的那一颗星。我相信,母亲此时此刻正在看着我。
我低下头,泪水顺着脸颊流淌。
我流着眼泪离开了曾经的家,只带走了一盆母亲曾经喜欢过的白玉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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