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政治正确”抑或族裔政治焦虑
——美国近期“批判种族理论”之争解析

2022-03-10 05:32庆,
学术界 2022年2期
关键词:种族主义族裔种族

严 庆, 刘 赫

(1.中央民族大学 中国民族理论与民族政策研究院, 北京 100081;2.中央民族大学 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 北京 100081)

自2021年年初以来,批判种族理论(Critical Race Theory)从学术界向公共领域迁移,进入美国新的文化战争舞台的中央。2021年1月,乔·拜登总统推翻特朗普政府令,该命令禁止联邦政府进行包含“分裂”内容的多元化培训;6月1日,拜登参加塔尔萨种族屠杀百年纪念活动,呼吁民众直面“美国种族主义者的骇人行径”,将矛头对准“系统性种族主义”和“白人至上主义”。随后,美国社会就其种族主义的历史遗留以及如何在学校讲授种族主义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争论的矛头直指“批判种族理论”。根据社交媒体分析工具CrowdTangle跟踪的数据,自2021年年初以来,Facebook上有近34万条帖子在公共网页和群组上提到“批判种族理论”或“学校董事会”等词组,在平台上获得了超过7000万次互动,仅在6月就达700余次。〔1〕根据《教育周刊》的分析,截至2021年7月15日,有26个州提出法案或采取其他措施,限制批判种族理论的教学,或限制教师讨论种族主义和性别歧视,11个州已经通过立法或其他途径颁布了这些禁令;〔2〕一些州的家长们发起集会,甚至以暴力冲突的方式反对批判种族理论教学。

批判种族理论曾是美国族裔“政治正确”的重要依据和量尺,“政治正确”强调在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活等诸多领域扶持少数群体,旨在保障少数群体的权益。然而,这一政策在实践过程中却带来了“逆向歧视”“白人有罪论”等质疑,有关放逐“政治正确”的呼声在美国社会此起彼伏。以阴谋论为工具进行政治动员是精英们的惯用手段,其中采用的“镜中指责”模式〔3〕则以歪曲对方为宣传策略,渲染对峙氛围,从而达成政治目的。“批判种族理论”之争涉及的议题交织复杂,对此,本文试图对其进行更为深入的探讨,以求揭示“批判种族理论”之争背后的真相。

一、何谓批判种族理论

批判种族理论最初于 1989 年作为一个自觉理论和议题出现在美国一些大学的法学院内,并成为法律学术和教学的重要组成部分,该理论有一个核心前提——种族主义是我们社会的正常特征和普通部分,而不是一种反常现象,美国人所处的世界是有颜色意识的,因此法律也必须关注。该理论的提出挑战了追求社会和经济正义的传统策略,颠覆了“白人至上主义”的根基。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该理论的影响逐渐扩展到教育学、人类学等诸多领域,拓宽了族裔政治研究的视角。

(一)批判种族理论的内涵

从概念史的角度来看,批判种族理论诞生于1989年在美国威斯康星州麦迪逊举办的第一届“批判种族理论工作坊”(Workshop on Critical Race Theory),用以研究表面上中立的“色盲”法律如何在美国社会中延续明显不平等的权利和特权,它认为种族是社会建构的,在历史上根深蒂固的种族主义无处不在,美国黑人的经历构成了种族歧视的范式,种族歧视已经嵌入美国“白人至上”的物质、社会结构和意识形态机制,对种族歧视的补救措施必须被概念化并予以颁布。批判种族理论超越了个人主义的重点,尊重边缘化群体的社会政治现实,它将不同的个体从边缘转移到话语、程序、干预和理论的中心,可能会创造出这样的场景: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差异得到了验证。〔4〕

批判种族理论的代表人物理查德·德尔加多(Richard Delgado)认为,批判种族理论有“理想主义者的一面”和“唯物主义者的一面”,前者与话语分析有关,认为“种族主义和歧视是思维、态度、分类和话语的问题”,后者则侧重于物质因素,并将种族主义视为“社会分配特权、地位和财富的手段”。〔5〕在康奈尔·韦斯特(Cornell West)看来,批判种族理论强调优势的种族化方面,而这些方面往往是法律所规定和支持的,他阐述“法律在维护白人至上方面的历史中心性和共谋性”,并希望达成“一种解放的希望,即法律可以服务于解放而不是统治”。〔6〕丽贝卡·索西(Rebecca Tsosie)认为,批判种族理论超越了形式上的正义,并建立在“一个民族所经历的政治、社会、经济和精神状况的真相之上,以分析实现正义的替代可能性”。〔7〕

具体而言,批判种族理论的内涵或关键信条可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第一,质疑种族在生物学上的真实性,认为种族是人为建构的,具有社会结构和社会意义。批判种族理论认为科学驳斥了生物种族差异的观点。根据学者理查德·德尔加多和让·斯特凡契奇(Jean Stefancic)的说法,种族是社会思想的产物,与生物现实无关。〔8〕第二,认为种族主义是社会的正常特征,并植根于复制种族不平等的制度和机构,如法律制度。强调种族主义事件不是反常现象,而是结构性和系统性种族主义的表现。第三,拒绝大众对种族主义的理解,例如把种族主义局限于几个 “坏苹果”的论点。批判种族理论认识到,种族主义被编纂成法律,嵌入结构,并融入公共政策。批判种族理论拒绝精英统治或“色盲”的说法,认为种族主义的系统性对重现种族不平等负有主要责任。第四,聚焦少数族裔的知识和经验。这包括接受有色人种的生活经历,包括那些通过叙事而保存的经历,以及拒绝排除有色人种认识论的赤字信息研究。〔9〕

(二)批判种族理论产生的背景

批判种族理论产生的根源在于美国社会固有的种族歧视和“白人至上主义”。批判种族理论诞生和发展于美国特定的社会、经济、政治和法律体系的历史背景之中。〔10〕统而视之,批判种族理论产生的背景可以概括为两个方面:民权运动使得保障少数族裔的平等权利成为时代诉求;有关批判理论等方面的研究则为批判种族理论的产生提供了理论源泉。

美国作为一个多族裔构成的大熔炉,长期由盎格鲁-撒克逊文化占据主导地位,奉行“白人中心主义”,少数族裔群体长期面临被压迫的境地。受种族歧视和民族压迫程度最深的当属非裔美国人。虽然奴隶制在内战中得以废除,但黑人与美国社会的张力依旧存在,黑人群体在政治、经济、科学技术等领域,同白人相比,依旧处于被压迫状态。〔11〕尤其是伴随着南部各州对黑人采取“隔离但平等”的种族隔离政策,以及“白人预选” (White Primary) 原则〔12〕等歧视性政策原则的实施,黑人所遭受的种族歧视日益严重。印第安人也面临着相似的境况,美国政府于1830年签署《印第安人迁徙法》,于1887年颁布《道斯单独占有土地法案》,对印第安人实施压迫。此外,亚裔群体在美国也处于被歧视地位,他们被美国的移民政策排斥,在美国社会也丧失基本的政治权利。〔13〕

美国社会长期奉行的“白人至上主义”行为模式被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平权运动所挑战,以黑人群体为首的少数族裔在政治意识上觉醒,对整个社会结构进行抗争,平权运动促进了美国国会于1964年通过《民权法案》,于1965年通过《选举权法》,为少数族裔的权利保护提供了法律依据,平权运动促进了黑人力量的壮大。〔14〕另外,在民权运动的推动下,美国出台了《1965年移民与国籍法》,以国籍定份额打破对移民的种族限制,美国的人口种族结构呈现出多元化特征。民权运动激发了民众追求自由和平等的斗争,伴随着平等意识觉醒的是各种社会思潮的涌动,这为批判种族理论的产生提供了思想来源和实践基础。

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理论是批判种族理论的重要理论来源。〔15〕作为一种批判话语,法兰克福学派继承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精髓,对占统治地位的理论和思想发出挑战,社会批判和理性建构是该理论关注的重点,它以较为激进的形式,对资本主义社会及其文化秩序发起冲击,致力于对社会结构中存在的矛盾的批判。〔16〕法兰克福学派的代表人物有T.阿多诺、M.霍克海默、J.哈贝马斯等学者,他们对启蒙文化的批判予以延续和引申,发展出“社会批判理论”,对现代西方社会的弊端进行鞭笞,尤其定位在对意识形态的批判,对社会不公予以关怀,它扎根于现实生活中,产生了深远而持久的影响,从思想上进一步促进了人的思想解放,鼓舞了争取平等权利与地位的民权运动,同时为批判种族理论的产生奠定了思想基础。

此外,兴起于法学界的批判性法律研究为批判种族理论的产生带来启发,批判性法律研究兴起于20世纪70年代,将法律理解为一套中立和客观的规则,对主流自由主义和保守主义方法提出批判。批判法学派在法学分析中引入后结构主义在诸领域的研究成果,提出一个重要的“法律不确定性”概念,认为在话语中难以将“法律”与“政治”分开,认为法律是为特权阶层服务的。批判法学研究促使学者们对当下的法律规则进行揭露,并开始挖掘其中存在的涉及种族和性别歧视的法律规则,开种族领域的法律批判研究之先河。20世纪80年代,以德里克·贝尔(Derrick Bell)、金伯利·克伦肖(Kimberlé Crenshaw)为代表的非裔法学者致力于社会制度的研究,从“批判理论”的视角洞察美国的种族问题,批判种族理论应运而生。

另外,“文化多元主义”“激进女权主义”、修正主义史学研究、英国文化研究、美国研究、种族政治研究等皆为批判种族理论提供了启发。批判种族理论的发轫是实践与理论合力推动的结果,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下,批判种族理论构建起基本的架构,随后在历史发展过程中不断获得补充与发展。

(三)批判种族理论的功能和价值

批判种族理论质疑社会群体之间的结构性不平等,对美国传统的社会与文化提出批判,具有显著的价值和意义,对理论建构和实践推进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其功能和价值可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衍生出理论的批判性价值。批判性是批判种族理论最大的特征,它对种族二元范式提出批判,认为美国传统的“黑白二元论”使得少数族裔更加边缘化,产生更多的“白人认同”,也容易加剧族群冲突,损害社会团结;对“白人优越主义”提出批判,向美国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和白人的特权优势发起挑战,认为包括“肯定性行动”在内的举措实际上是白人谋取利益的手段;对自由主义种族观提出批判,质疑宪法中的“色盲”原则,对法律、政策和制度中的客观、中立和普遍适用性予以审视;对修正主义提出批判,修正主义将传统史学被忽视的少数群体纳入叙事范畴,但是过分强调群体的价值,削弱了与美国史主流的关联。〔17〕此外,批判种族理论还涉及批判性种族女权主义、文化民族主义、欧洲中心主义、肤色想象、移民类比等内容。

其二,深化了对族裔问题的研究。批判种族理论采用多视角、多维度的研究方法,打破传统的族裔研究范式,给予“种族”以核心关怀。传统族裔研究模式把种族歧视当作个案,批判种族理论重视种族的结构性问题,对传统的主流价值提出深层批判,实现研究范式由“阶级”向“种族”的转换。在分析方法上,批判种族理论对原有的法律框架发起挑战,变革原来“就法论法”的方式,建构出一种叙事分析模式,从历史脉络出发,对少数族裔的故事和经验予以特别的重视,从而凸显不同层次的群体受压迫程度的差异,进一步揭露美国社会种族歧视的痼疾。

其三,推动了社会变革。批判种族理论注重实践,注重挖掘弱势群体的宝贵经验,深度探究种族歧视的根源,对美国社会实际存在的多种不平等提出质疑和批判,强调将少数族裔等弱势群体纳入学术关怀,重视少数族裔的知识和经验,将他们的故事和呼声纳入主流的框架,在很大程度上鼓舞了少数族裔争取平等权利的斗争。批判种族理论的信条、叙事范式等带来了深远的影响,启发了一系列的连锁行动,该理论的研究及其具体实践逐渐由法学领域扩展至政治学、教育学、社会学等领域,传统的研究视角、分析方法、研究对象等受到了重新审视,批判种族理论在实践中获得发展,在学校、企业、培训机构等组织中得到阐释,对推动社会变革和主流话语变迁发挥了显著的作用。

可见,批判种族理论以理性的力量推动了美国社会对种族平等、族裔公平正义的认知与反思,并化作社会行动和政治动员进入政治生态,进而营造社会氛围,迈向政治诉求。

二、批判种族理论掀起美国文化战争的原因

在过去的一年里,美国社会的“批判种族理论”之争甚嚣尘上,对批判种族理论的担忧及论争在国家媒体上涌现,并受到保守派智囊团和活动家的煽动。这种现象是在美国特定的现实条件下产生的,同时不乏人为的渲染与炒作,具体而言,美国反种族主义运动、民主党与共和党的持续竞争、白人基于身份政治产生的恐惧皆促成了这场文化战争的产生与发酵。

(一)愈演愈烈的反种族主义运动

2020年的“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抗议活动在多地爆发,抗议不仅集中在警察的暴行上,还集中在种族暴政的象征符号上,比如邦联纪念碑,之后又引发了教育领域的冲突。2021年,反对将批判性镜头应用于历史的攻击愈演愈烈。〔18〕自2020年乔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被谋杀以来,批判种族理论的关键概念(包括“系统性种族主义”“白人特权”和“白人脆弱”等),在美国的精英机构中变得无处不在。进步的政治家们寻求实施“反种族主义”政策,以减少种族差距,如只针对少数族裔的收入计划和防止种族隔离的疫苗分配等。〔19〕

反种族主义运动带来了大量的激进诉求,例如白人集体下跪反思、拆除涉及种族歧视的雕像和纪念碑等,黑人群体在政治、司法、经济等领域遭受的压迫在抗议活动中得到释放。这场声势浩大的抗议活动愈演愈烈,并逐渐向文化圈渗透,接踵而至的是在影视、音乐等领域的历史清算,带有“种族歧视”色彩或缺少族裔多样性关怀的作品受到抵制。此外,反种族主义抗议向涉及奴隶制的历史雕像发起进军,以南北战争邦联总统杰斐逊·戴维斯、前总统西奥多·罗斯福为代表的同盟军将领和领导人的雕像被示威者拆除,以殖民主义者塞西尔·罗兹(Cecil Rhodes)为代表的雕像被抗议者移除。〔20〕2021年1月6日美国发生了“国会山陷落”事件,民主党派将这场骚乱视为种族主义者的“示威”,〔21〕包括“骄傲男孩”(Proud Boys)、“守誓者”(Oath Keepers)、“百分之三”(Three Percenters)、“匿名者Q”(Q Aon)、“邦联人”(Confederates)在内的组织或群体掀起涉及种族主义的极端思潮,充分显露出美国在种族、体制等方面的裂痕。

这场反种族主义运动充分暴露出美国种族矛盾的尖锐化,在长时间、大规模的抗议活动中,重新审视历史、反对种族歧视等呼声在新闻媒体、社交网络等舆论空间获得发酵。在反种族主义运动的背景下,2020年7月,右翼媒体人克里斯托弗·F·鲁夫(Christopher F. Rufo)的言论获得福克斯新闻的报道,他宣称一场“文化战争”正在透过政府、企业、学校的多元教育上演,矛头直指“批判种族理论”,呼吁废除联邦政府中的批判种族理论,对此反对派发起了一场保守派运动。〔22〕9 月,时任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签署了一项行政命令,限制政府机构的隐性偏见和多元化培训,并强调他希望停止“用分裂和有害的性别和种族意识形态灌输政府雇员的努力”。2021年1月,共和党立法者开始起草相关方案,以禁止在学校进行任何有关性别及种族压迫历史的讲授或宣传,杜绝涉及种族主义的教育。〔23〕由此,“批判种族理论”之争在美国上演,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掀起一场舆论风暴。

(二)政党对弈催生文化之争

两党对垒是美国民主政治的一大特色,保守主义与自由主义的博弈充斥着美国的政治历史,二者犹如DNA结构中的双螺旋,相互交织,向前发展,在历史语境中进行着权力的较量。〔24〕“批判种族理论”之争产生的重要原因是民主党与共和党之间存在价值对立,民主党推崇自由主义,对焦弱势群体等社会阶级层面的中下阶层,共和党推崇保守主义,对焦富人等社会阶层中的高地位者,两方以“批判种族理论”为工具,展开彼此间的对弈。

“批判种族理论”之争是由不同的政治考虑推动的。在这场政治博弈中,以拜登为首的左派政党推行批判种族理论,从而吸引自由主义者,该理论对民权运动及其所反映的自由主义意识形态进行了根本性的批判,认为民权运动为美国黑人取得了一些“象征性”的收益,但他们的物质条件基本没有变化,宣称“平权行动的目的,是为白人特权创造足够多的例外,使平等机会的神话至少看起来似乎是合理的”,这一思想主张无疑是对奉行“白人至上主义”的保守派的价值体系发起挑战。保守主义右翼政党认为,美国遵循宪法中的“人人平等”原则,是一个不涉及种族、性别的“色盲”国家。作为反击,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共和党人扭曲了批判种族理论,策划了美国人对批判种族理论的恐慌。共和党人试图重塑世界,在乔治·弗洛伊德被杀和对种族正义提出新诉求之后的一年里,共和党人再次发现有必要重新定位自己,将文化转变为一种危机感,他们可以利用这种危机感为自己谋取利益。资金雄厚的保守派和自由主义智囊团在这场文化战争中,反对在学校中教授批判种族理论的相关内容,利用批判种族理论的幽灵吓唬父母并煽动激进主义,渲染仇恨、分裂和恐惧,并阻止那些害怕暴力的人大声疾呼,从而稳住白人右翼,为选举赢得机会。他们希望利用批判种族理论的政治化,在2022年中期选举前稳固党内的基础。在美国当地时间2021年11月3日,共和党人格伦·扬金(Glenn Youngkin)赢得了弗吉尼亚州长选举,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利用了围绕批判种族理论的文化之争。〔25〕

总的来看,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运动,可谓是“国家政治叙事”塑造地方言论。“批判种族理论”之争凸显了政治问题的“种族化”,“批判种族理论”这个词语的三个部分放在一起会引起三重奏,“种族”引发了人们对更广泛的人口变化和弗洛伊德被谋杀后的清算的焦虑,“批判”和“理论”暗示阴谋或争议。通过某个文化概念来攻击左派,是右翼惯用的手段。保守派活动家克里斯托弗·F·鲁夫阐述道:“把‘批判种族理论’这个词串在一起,意味着敌对、学术、分裂、种族痴迷、有毒、精英、反美”,因为很多美国人不知道批判种族理论是什么,所以它是用来吓唬白人保守派选民的完美工具——动员他们反对过去一年的种族觉醒,在波莫纳学院政治学教授奥马尔·瓦索(Omar Wasow)看来,这是一种“反动的反动员”。〔26〕

(三)白人的身份政治恐慌

“批判种族理论”之争的深层次原因在于白人基于身份政治产生的恐慌,这不仅要放在美国种族和种族主义的历史中去审视,而且要放在更大的人口结构多样化范围内去理解。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对自由主义的推崇激荡起右翼民粹主义浪潮,美国基于修正历史上的种族歧视而采取了“肯定性行动”,这在实践过程中反而催生了白人群体的“反向歧视”心理。〔27〕美国社会上演着一场针对“政治正确”的对抗,这种对抗与种族因素、多元文化主义等理念相关联,白人群体在此“矫枉过正”的过程中,产生了负面情绪。〔28〕

白人的身份焦虑有多重来源:首先,在全球化背景下,移民潮改变了美国的人口结构,白人在总人口中的比重不再占据绝对优势,同时移民对美国传统的宗教观、文化观等价值理念造成冲击,白人的主导地位受到挑战,日益多元化的趋势颠覆了白人的传统认知,由此催生的身份焦虑日益强烈;其次,在经济领域,人口大流动和产业结构调整使得美国蓝领工人的工作岗位相对减少,白人劳工将经济状况的恶化归因于移民的涌入以及政府推行的“肯定性行动”,在经济上的窘迫境地进一步强化了白人群体的身份焦虑,他们对少数族裔的不满和仇恨在这种背景下与日俱增;另外,特朗普政府的煽动则将白人的身份焦虑引入白热化状态,特朗普宣扬“让美国优先”“排斥移民”的口号,宣称“非白人”剥夺了白人的工作机会,营造仇恨和镇压的氛围,在这种政治煽动下,白人的身份焦虑显著增强。

针对这场围绕“批判种族理论”的争议,杜克大学政治学教授阿什利·贾迪纳 (Ashley Jardina)认为,这场争议凸显了美国不断膨胀的种族多样性及其对白人身份政治的影响,美国白人越来越积极地认同他们的种族群体。〔29〕当白人接触到有关社会变化的信息时——尤其是人口变化——他们表达的政治观点更加保守。这场争论背后隐含着一个信息,它攸关美国在种族多样性的情况下,是要成为一个没有占主导地位群体的民主国家,还是坚持历史上的白人基督教占主导地位的国家。深度透视有关“批判种族理论”之争的原因,可以发现,美国白人审视其在一个不断变化的国家中的地位变化,由此产生的潜在焦虑导致了其对批判种族理论的恐慌,在抗议运动之后,这种恐惧更加强烈,他们呼吁改革警务、更认真地考虑学校的种族和招聘等事情。

综上所述,在美国上演的“批判种族理论”之争由反种族主义运动的背景催生,党派对弈将争论升级,发起一场文化领域的“政治动员”,白人的身份焦虑则是背后的深层次原因,白人群体对黑人等少数族裔的愤懑、敌对之情在反种族主义运动背景下逐渐发酵,经党派之争进一步强化,从而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不断升级,爆发出巨大的反弹力量。

三、“批判种族理论”之争与美国的族裔政治

“批判种族理论”之争是对美国社会长期存在的种族痼疾的映照,从这场围绕批判种族理论展开的争论出发,对美国的族裔政治进行深度审视,可以发现,美国的制度失灵加剧了社会矛盾,矛盾的转移将在一定程度上激化族裔冲突;系统性种族主义构成了美国社会种族歧视的根源,种族主义悖论是美国族裔政治发展中难以根除的顽疾;批判种族理论争论的背后深刻地反映出当下美国存在着认同困境,影响族际政治整合和多民族国家认同建设。

(一)制度失灵加剧族裔冲突

“批判种族理论”之争是在特定的背景下展开的,对美国种族的社会结构和制度化的种族主义予以抨击,认为奴隶制、种族隔离和强加二等公民身份的历史遗毒渗透到这个国家的社会结构中。总体来看,“批判种族理论”之争是美国社会矛盾爆发的一个节点,这场文化战争以种族问题为噱头,阶级色彩则相对淡薄,未触动美国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和政治体制根基。然而,美国政治制度暴露出的民主缺陷、事实上的不平等使得社会撕裂日益严重,进一步加剧了族裔冲突。

这首先体现在美国意识形态中的种族歧视原罪。作为一个建立在殖民统治和种族压迫基础上的国家,种族歧视已经结构性地嵌入美国的政治制度中,宪法中的“自由”与“平等”仅仅适用于以“盎格鲁-撒克逊文化”为身份标识的白人阶层,少数族裔因为文化特性等诸多差异而被排斥,遭受不平等待遇。〔30〕其次,经济领域的问题暴露出其制度困境。受经济结构的调整以及经济全球化的影响,美国的收入差距和贫富差距逐渐拉大。据统计,从 1989 年到 2016 年,美国的财富不平等急剧扩大,以至于按家庭财富排名前 10% 的家庭(净资产至少为 120 万美元)拥有 77% 的财富“馅饼”,按家庭财富排名的下半部分家庭(净资产为 97,000 美元或以下)仅占“蛋糕”的 1%。〔31〕这种阶级差距的扩大与种族因素相勾连,相关数据显示,从 2016 年到 2019 年,美国历史上财富较低的群体的财富中位数显著增加,对于黑人家庭、西班牙裔家庭和拥有高中学历的家庭(但没有更多),这些收益达到25%~60%。〔32〕白人中产阶级的收入萎缩,阶级固化夯实了向上晋升的壁垒。贫富悬殊的鸿沟激化了美国民众对政治制度的不满。此外,2020年爆发的新冠肺炎疫情凸显出美国资本至上的劣根性,泼脏水、政党内斗、医保体制漏洞等现象充分暴露出美国政治制度的缺陷。

在这场有关批判种族理论的斗争中,种族口号不绝于耳,实则是精英政客们以“种族”分裂性话语掩盖“阶级”话语,将社会矛盾归因于种族问题,掩盖政治制度的失灵,从而缓解多维度产生的压力,转移社会矛盾,纾解美国民众对政治制度的不满情绪,进而稳住政治统治的根基。〔33〕将白人主流群体与黑人、亚裔等少数族裔对立起来,煽动种族仇恨,这种行为无异于揭开美国种族问题的疮疤,并狠狠地撒上一把盐,将进一步加剧美国族裔关系的恶化。

(二)系统性种族主义难愈种族之伤

罗比·WC·图尔斯(Robbie WC Tourse)等学者将系统性种族主义比喻为美国社会建设的“脚手架”。〔34〕针对学校如何教授系统性种族主义等问题,批判种族理论已经成为全国的政治热点。批判种族理论的一个重要观点是,美国是一个根深蒂固的种族主义国家,种族主义已经系统性地嵌入美国的社会结构和制度体系中,强调要正视本国历史上的种族歧视问题,反思黑人在财富、收入、社会地位等方面遭受的隐性歧视,深度审视长期存在的系统性种族主义。

当今美国社会的种族主义是系统性的,它与复杂的社会网络、制度结构相交织,体现在社会的诸多方面。在经济领域,根据CAP报告,黑人、亚洲人和拉美人在餐馆和酒店领域通常从事低薪工作的人比例过高,根据美国劳工局的统计,住宿和食品服务领域的工人有近14%是黑人,27%是拉丁裔。〔35〕就收入而言,在过去近30年的时间内,美国的种族贫富差距基本没有变化,仅2016年,典型白人家庭的财富约为典型黑人家庭的10倍,约为典型西班牙裔家庭的7.5倍。〔36〕如下图数据显示,2019年典型的白人家庭有184,000美元的财富中位数,而典型的黑人家庭只有23,000美元;有82%的黑人家庭财富中位数少于典型的白人家庭,这种形势自1989年以来几乎没有改变。

在政治领域,研究表明,自 1965 年《投票权法案》颁布以来,非裔美国人的状况并未发生实质性变化,非裔的政治参与存在不平等状况,美国的政治制度将解放的权力置于压迫者手中,这使得不平等的延续成为可能。〔38〕在司法领域,系统性的种族歧视导致黑人的监禁率高于白人,美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2017 年估计有 525万名 17 岁或以下的黑人男性涉及犯罪,这将使青少年黑人男性的犯罪率达到 8.7% 左右。一项关于 35 岁以下黑人男性的盖勒普(Gallup)民意调查发现,大约 24% 的黑人男性表示,在执法方面警察对他们不公平。〔39〕此外,在应对新冠肺炎疫情方面,冠状病毒对有色人种的影响更为深刻,太平洋岛民、拉丁裔、土著和黑人的死亡率都是白人和亚裔美国人的两倍或更多,他们的年龄调整率最低。根据APM 研究实验室的数据,非裔美国人的 COVID-19 总体死亡率是白人的 2.4 倍,是亚裔和拉丁裔的 2.2 倍。〔40〕自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针对亚裔美国人和太平洋岛民的“回到中国”和“把病毒带到美国”等言论,皆是美国存在系统性种族主义的标志。

正如美国社会学协会主席乔·费金(Joe R.Feagin )认为的,美国堪称全种族主义社会,自美国白人于 17 世纪努力建立起种族主义制度,该制度便被永久化,今天,和过去一样,种族压迫不仅是美国社会的表面特征,而且是主要社会群体、网络和机构的基础和联系,种族框架、思想、刻板印象、形象、情感和行动已经彻底渗透美国社会的方方面面。〔41〕批判种族理论之争映射了美国社会的系统性种族歧视顽疾,治标还得治本,系统性种族主义在根源上加剧了美国社会的种族之伤,累积的种族创伤会给那些被非人化的少数族裔留下伤疤。

(三)认同困境挑战国家建构

认同是民族国家合法性的重要来源,是国家安全的重要指标,影响着民族团结与国家建构,全球化进程改变了民族国家的内外生态,对国民的认同感带来了显著的影响。〔42〕批判种族理论对美国的社会和文化进行了深度批判,在其中涉及到了“文化多元主义”同“白人至上主义”的冲突,伴随着权利意识的觉醒,有色人种的自我族群认同逐渐增强,随之带来的是对传统“盎格鲁-撒克逊”主流价值体系的冲击。美国自由派的认同困境由来已久,在右翼民粹主义浪潮崛起、政党极化等多重因素的推动下,美国白人主流群体与土著人、少数族裔群体渐行渐远。“批判种族理论”之争背后折射的是美国在全球化时代暴露出一定的认同困境,从而为多民族国家建设带来挑战。

在塞缪尔·亨廷顿(Samuel P.Huntington)看来,美国的国家特性面临着挑战,文明冲突加剧了认同危机。〔43〕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认为,现代民族的认同基础是共同的价值观念所产生的认同及对享有的政治、经济、社会制度产生的一种特定的政治认同,民族是“想象的共同体”。〔44〕可以说,认同是建构出来的。美国自建国起就是一个“种族大拼盘”,族群认同和国家认同巧妙地和谐统一,使得美国维持了长时间的霸权地位。然而,时值当下,美国的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遭受到一定的冲击,冲击源可概括为两个方面。就外部而言,冷战结束后,国际形势更为多元,美国的意识形态色彩淡化,民族认同的重要性随之消解,因外部压力而凝结成的族裔团结性降低;另一方面,美国霸权地位的下降减少了国民对国家的认同感知。就内部而言,移民潮促使大量的拉丁裔、亚裔人群涌入美国,移民对母国的认同归属给移入国的国家认同带来挑战;此外,为少数族裔开放的“文化多元主义”强调“平等”“自由”,对“盎格鲁-新教文化”所代表的国家信念造成冲击,诚然也激化了白人的认同危机。

如巴斯(Fredrik Barth)所言,族群是人为建构的认同群体,族群认同形成于吸纳或排斥的群际互动之中。〔45〕从这个意义上讲,对于族群的情感和认知会在实践中发生变化。在民族主义的系列运动中,少数族裔强化了自我认同,同时也带来了对主流白人群体的认同张力。民族认同是国家认同的基础,族际间的相互认同是多民族国家建设的重要源泉。从“批判种族理论”之争反映出的认同困境亟需得到足够的重视,而不是将“种族”因素扩大化,否则将进一步加深美国社会的撕裂。

四、结 语

“批判种族理论”之争是美国反种族主义运动的阶段性爆发,种族主义基于这样一种信念产生,即占主导地位的社会群体有权歧视、削弱和边缘化弱势群体,或在某些方面与众不同的群体。这种信念已经结构性地嵌入了美国的经济、教育、司法和卫生保健机构,并造成了一种基于种族的等级制度,使得有色人种被边缘化。系统性种族主义作为美国种族之伤的根源,亦成为美国社会矛盾频起的深层诱因。在全球化时代和右翼民粹主义浪潮下,系统性种族主义成为撕裂美国社会的催化剂。

仇恨一旦被唤起,短时间内便难以消抑,显然,批判种族理论已经成为美国社会阶层、族群、两党政治的博弈点与分界线,“批判种族理论”之争不断扩大,逐渐成为美国主流的社会文化运动。截至2021年8月10日,美国已经至少有12 个州禁止了批判种族理论教学,并且至少有15 个州出台了禁止此类教学的法案。〔46〕实际上,“批判种族理论”之争不仅仅是种族问题,它像是一面“照妖镜”,深刻地揭露出美国在政治制度方面的缺陷,在民主、人权等方面的“阴暗面”,但在现实中,政治精英们却将政治问题“种族化”,以“甩锅”的方式转移社会矛盾。在一定程度上,为“自由”“平等”而战的斗争实际上加剧了族际关系紧张,抗争与防守交替,族裔团结恐是美国难以触及的“神话”。

批判种族理论具有宝贵的批判价值,它唤醒了深受种族压迫的弱势群体,指导了争取社会正义的斗争与实践。从批判种族理论的视角出发,可以对美国的族裔政治进行多维透视,从中暴露出来的诸多问题皆应得到关注。纵观历史,美国建立在“白人至上”的价值理念上,“盎格鲁-新教文化”主导了美国的国家特性。审视当下,美国面临着种族主义的两难悖论:如果继续默许“白人至上主义”对少数族裔的歧视和压迫,将进一步恶化族群关系,影响到国家整合和国际力量;如果消弭“盎格鲁-新教文化”对其他群体的同化,美国作为一个“民族大熔炉”,将在全球化移民浪潮的背景下,淡化国家特性,容易动摇国家统治的根基。多民族国家的治理和建设是一项难题,如何根除种族歧视痼疾、缓和族际间的张力、培塑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美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谓“道阻且艰”。

注释:

〔1〕Critical Race Theory Makes School Board Meetings Political Ground Zero,https://partyandbullish.com/critical-race-theory-makes-school-board-meetings-political-ground-zero/.

〔2〕Map:Where Critical Race Theory Is Under Attack,https://www.edweek.org/policy-politics/map-where-critical-race-theory-is-under-attack/2021/06.

〔3〕严庆:《媒体造恶:“镜中指责”与对图西族的妖魔化》,《中国民族报》2014年3月7日,第7版。1972年法国心理学家Roger Muchielli出版了《宣传及宣传心理学:了解问题 实际应用》一书,专门介绍和解释群体运动。该书介绍如何在公众中制造针对目标的义愤,提出了被称作“镜子里的指责”的宣传策略,即先把自己要攻击的对象渲染成恶人。

〔4〕Bell Hooks,Feminist Theory:From Margin to Center,Boston:South End Press,2000,p.6.

〔5〕R.Delgado & J.Stefancic,Critical Race Theory: An introduciton,New York: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2001,p.2.

〔6〕Crenshaw,K.,Gotanda,A.,Peller,G.and Thomas,K.editors,Critical race theory:The Key Writings That Formed the Movement,New York:The New Press,1995,pp.xi-xii.

〔7〕R.Tsosie,“Engaging the Spirit of Racial Healing within Critical Race theory:An Exercise in Transformative Thought”,Michigan Journal of Race and Law,Vol.21,No.2,2005,p.43.

〔8〕R.Delgado & J.Stefancic,Critical Race Theory: An introduciton,New York: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2001.

〔9〕Janel George,“A Lesson on Critical Race Theory”,Human Rights,Vol.46,No.2,2021.

〔10〕Patricia L.Price,“At the crossroads: critical race theory and critical geographies of race”,Progress in Human Geography,Vol.34,No.2,2010,pp.147-174.

〔11〕杨立文:《论美国黑人继续遭受种族歧视的症结及其出路》,《美国研究》1994年第2期。

〔12〕美国最高法院于1944年以不成文法宣布在美国南部某些州剥夺黑人投票权的直接预选。

〔13〕郁丹:《对美国亚裔种族化性别歧视的起源》,《世界民族》2009年第4期。

〔14〕姬虹:《民权运动与美国南方黑人政治力量的兴起》,《美国研究》2000年第2期。

〔15〕伍斌:《种族批判理论的起源、内涵与局限》,《民族研究》2015年第3期。

〔16〕傅永军:《现代性与社会批判理论》,《文史哲》2000年第5期。

〔17〕胡锦山:《20世纪美国史学流派》,《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3期。

〔18〕Conservative Opponents of Critical Race Theory Are Pushing Their Own Propaganda,https://jacobinmag.com/2021/06/critical-race-theory-ban-public-education-republicans-florida-texas-abbott-us-history.

〔19〕Christopher F.Rufo,“Battle Over Critical Race Theory”,The Walls Street Journal,June 27,2021.

〔20〕张文宗:《美国反种族主义运动与2020年大选》,《现代国际关系》2020年第8期。

〔21〕Thomas McCauley,“Race war or culture war:the diversity in right-wing extremism”,Dynamics of Asymmetric Conflict,Vol.14,No.2,2021,pp.192-208.

〔22〕保守派学者克里斯托弗·F·鲁夫反对批判种族理论的公开行动始于2020年7月,《纽约邮报》发表了他撰写的一篇评论文章,文章开头戏剧性地断言:批判种族理论正在联邦政府的血管中流动,就像某种非法麻醉剂。2021年3月,鲁夫在福克斯新闻节目中“谴责”批判种族理论,被特朗普关注之后(特朗普很快签署了关于打击种族和性别成见的行政命令),影响迅速扩大到美国企业界、学术界和政府机构,其被称为“反批判种族理论号手”。参见Hailey Fuchs,“Trump Attack on Diversity Training Has a Quick and Chilling Effect”,The New York Times,Oct.13,2020。

〔23〕What the Hysteria Over Critical Race Theory is Really All About, https://www.vox.com/22443822/critical-race-theory-controversy.

〔24〕李艳:《战后美国两党意识形态上的分歧与共识》,《河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3期。

〔25〕Historic Wins in Cities Across the US and a Backlash in Virginia.This week’s elections, explained,https://edition.cnn.com/2021/11/04/politics/elections-2021-roundup-race-deconstructed-newsletter/index.html.

〔26〕〔29〕The Engineered Panic Over Critical Race Theory, explained,https://partyandbullish.com/the-engineered-panic-over-critical-race-theory-explained/.

〔27〕林红:《身份政治与国家认同——经济全球化时代美国的困境及其应对》,《政治学研究》2019年第4期。

〔28〕祁玲玲:《选举政治的逻辑——美国反政治正确的归因分析》,《世界经济与政治》2017年第10期。

〔30〕许建英、恽文捷:《种族主义是美国国家建构的原罪》,《红旗文稿》2021年第14期。

〔31〕〔36〕What Wealth Inequality in America Looks Like:Key Facts & Figures,https://www.stlouisfed.org/open-vault/2019/august/wealth-inequality-in-america-facts-figures.

〔32〕Has Wealth Inequality in America Changed over Time? Here Are Key Statistics,https://www.stlouisfed.org/open-vault/2020/december/has-wealth-inequality-changed-over-time-key-statistics.

〔33〕魏南枝:《美国的文化认同冲突和社会不平等性——种族矛盾的文化与社会源流》,《学术月刊》2021年第2期。

〔34〕Hsin-Yun Peng,Robbie WC Tourse, Johnnie Hamilton-Mason and Nancy J Wewiorski,“Systemic Racism in the United States: Scaffolding as Social Construction”,Journal of Social Work,Vol.20,No.3,2020,pp.391-392.

〔35〕Coronavirus layoffs disproportionately hurt black and Latino workers:“It’s almost like doomsday is coming”,https://www.usatoday.com/story/news/nation/2020/03/24/coronavirus-unemployment-layoffs-blacks-latinos/2900371001/ .

〔37〕图片来自于https://www.stlouisfed.org/open-vault/2020/december/has-wealth-inequality-changed-over-time-key-statistics。

〔38〕Matthew Simmons,“Trusting an Abusive System: Systemic Racism and Black Political Engagement”,Ethnic Studies Review,Vol.36,No.1,2013,pp.139-147.

〔39〕https://www.politifact.com/factchecks/2019/aug/22/bernie-sanders/bernie-sanders-told-cardi-b-one-four-young-black-m/.

〔40〕COVID-19,Racism Are Dual Crises for Black Americans,https://www.medscape.com/viewarticle/932128.

〔41〕Joe R.Feagin,Systemic Racism: A Theory of Oppression,New York:Routledge,2006.

〔42〕王卓君、何华玲:《全球化时代的国家认同:危机与重构》,《中国社会科学》2013年第9期。

〔43〕〔美〕塞缪尔·亨廷顿:《我们是谁——美国国家特性面临的挑战》,程克雄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05年。

〔44〕〔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吴叡人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

〔45〕Fredrik Barth,Ethnic Groups And Boundaries:The Social Organization Of Culture Difference, Little Brown & Co (t),1969.

〔46〕https://www.politifact.com/factchecks/2021/aug/10/glenn-youngkin/youngkin-offers-little-proof-critical-race-the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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