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自我效能感与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的双向影响：性别的调节作用

孙圣涛，崔 新，黄 平

1.上海师范大学教育学院（中国上海 200234）；

2.上海市嘉定区德富路小学（中国上海 201821）

社会适应能力是指个体为了满足社会生活的要求，独立处理日常生活和符合社会行为规范，从而有效适应社会生活的能力［1］，通常包括个人适应、社会适应和职业适应三方面的能力。儿童社会适应能力的高低对于儿童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是衡量儿童心理健康的重要指标之一。

儿童社会适应能力与其所在家庭的功能状况密切相关，其中，父母自我效能感（parental self-efficacy）水平发挥十分重要的作用［2］。自我效能感是指人们对顺利完成某项任务或获得某种结果时所需的能力信念。在关于自我效能感的研究中，自我效能感也被称为自我效能信念、效能信念、自我效能期望和效能期望等。研究结果［3］表明，父母自我效能感水平的高低会影响父母教养行为质量的好坏，并最终影响儿童的发展结果。一般来说，自我效能感水平较高的父母通常掌握较好的育儿技能，孩子在行为和语言等技能的习得方面会有更积极的结果［4］。自我效能感水平高的父母在教养孩子时，更倾向于采取奖励和预防的教养方式，奖励的方式能够给孩子带来积极的体验，有利于孩子技能和兴趣的发展；预防的教育方式可帮助孩子减少或避免危险，使社会适应能力发展得更好［5］。而自我效能感水平较低的父母会产生更多的负性情绪和消极养育行为，并与儿童不良的行为模式相联系［6］。因此，父母自我效能感作为一种重要的内在应对资源，对儿童社会适应能力有着重要影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不仅受到父母自我效能感高低的影响，两者之间还可能存在一种双向作用。根据家庭过程模型理论，家庭成员在日常生活的动态过程中，彼此之间相互联系，并且会影响家庭成员亲密度以及家庭的完整性。因此，父母自我效能感不仅是儿童社会适应水平的预测因子，同时也可能是其结果变量。Raver等［7］认为，适应困难的儿童会降低母亲的自我效能感水平，而父母自我效能感水平高的儿童则会表现出更多亲社会、更少反社会的行为［8］。

父母自我效能感与儿童的社会适应能力的关系可能会受到性别因素的调节。有研究［9］认为，父母自我效能感通常通过影响父母的教养行为，从而影响儿童的社会适应行为。而父母在教养不同性别的儿童时，其教养方法也可能存在差异，从而对儿童产生不同的影响。性别图式理论认为，父母会受到性别角色刻板印象的影响，他们会根据儿童的不同性别而采取有差异的教养方式和教养策略［10］。有研究［11］发现，母亲较少的外部控制会导致男孩外化行为的增加，而母亲过多的外部控制则可能消极影响着女孩的行为。

智力障碍儿童因其智力缺陷，更容易产生各种社会适应问题。智力障碍儿童的父母因其子女智力落后，他们在教养行为上的自我效能感可能会与正常儿童的父母有所不同。因此，智力障碍儿童家庭中父母不同教养行为的效能感与儿童社会适应能力之间的关系可能不同于正常儿童家庭。已有研究大多以正常儿童为对象，探讨父母自我效能感与儿童社会适应能力的关系，但以智力障碍儿童为对象的相关研究还比较少。智力障碍儿童父母自我效能感与儿童社会适应能力之间的关系如何？不同维度的效能感是否是某种社会适应能力的独立预测因素？在这种关系中，性别是否起到调节作用？本研究试图探讨：在智力障碍儿童家庭中，父母自我效能感与儿童社会适应能力之间的双向关系，以及性别在这种关系中的调节作用，以期为提高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提供帮助。

1 对象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采用随机抽样的方式，在上海市选取4所特殊学校（黄浦区阳光学校、浦东新区致立学校、青浦区辅读学校、金山区辅读学校）的298名智力障碍儿童及其父母作为研究对象。对所有回收的问卷进行整理，剔除无效问卷后得到有效问卷283份，有效率为95%。283名智力障碍儿童中，男孩185 名，女孩98名；年龄为7～15岁，平均年龄为（13.87±0.86）岁；均是经过筛选的中重度智力障碍儿童（智商＜55分），其智商资料由所在学校提供。

在特殊学校各班级班主任的帮助下，向智力障碍儿童的家长发放知情同意书、测查问卷和测试说明，告知家长本研究的目的和意义，并保证对其所填的所有信息保密，从而保证家长填写信息的真实性。家长返回的问卷由其孩子所在班级班主任收集，并统一交给研究人员。

1.2 研究工具

1.2.1 特殊儿童父母自我效感问卷 采用江琴娣等［12］编制的用于测量智力障碍儿童父母自我效能感的问卷。共24个项目，反映父母最普遍的教养能力的自我判断，如“我能协助教师使孩子在学校中有较好的表现”。该问卷包括康复训练效能感、问题行为管理效能感、学习指导效能感和日常生活照料效能感4个维度。采用父母自我报告法，进行5 点计分，从“完全不符合”到“完全符合”分别计1～5分。各维度得分相加即为父母自我效能感总分。得分越高，说明父母自我效能感水平越高。该问卷在本研究中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89。

1.2.2 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行为问卷 采用申仁洪等［13］编制的用于测量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的问卷。共68个项目，包括感知发展、动作发展、生活自理能力、人际交往、自我管理能力和社会责任6个维度，如“能解决同学间的误会与矛盾”。要求父母根据儿童的社会适应情况进行填写，采用5点计分，从“从不”到“总是”分别计1～5分。各维度得分相加即为儿童社会适应能力总分。得分越高，说明儿童社会适应能力越高。该问卷在本研究中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96。

1.3 统计学方法

采用SPSS 21.0软件进行统计学分析。对父母自我效能感和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总分及各维度进行相关分析，对各变量之间的预测关系进行回归分析；使用Mplus7.4建立结构方程模型，通过模型中的χ2/df、比较拟合指数（comparative fit index, CFI）、Tucker-Lewis指数（Tucker-Lewis index,TLI）、近似误差均方根（root-mean-square error of approximation, RMSEA）、标准化均方根残差（standardized root mean square residual, SRMR） 等指标观察其拟合度，并进行路径分析和调节效应分析。

2 结果

2.1 主要变量的相关性分析

对各指标的得分进行数据的标准化处理，然后对儿童性别、父母效能感总分及各维度得分、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总分及各维度得分进行相关性分析。结果显示：智力障碍儿童的性别与父母自我效能感和社会适应能力无显著相关性，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父母自我效能感总分及各维度得分与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的总分及各维度得分均呈显著正相关（P＜0.01或P＜0.001）。详见表1。

表1 父母自我效能感和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的相关性分析

2.2 父母自我效能感与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的双向作用模型

采用结构方程模型检验父母自我效能感与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间的双向作用关系。结构方程模型比传统的多元回归模型和方差分析等统计方法具有更多优势。这些优势包括能同时对多个变量建模，检验总体变量的拟合度，检验复杂的假设和统计复杂数据。一般认为，拟合指标χ2/df＜5，RMSEA＜0.08，CFI＞0.90，TLI＞0.90，SRMR＜0.08时，模型拟合度较好［14］。为此，本研究采用这一方法来验证假设。构建模型M1（图1）。根据极大似然法估计，父母自我效能感预测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模型的标准化路径系数为0.52（P＜0.001）；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对父母自我效能感的标准化路径系数为0.77（P＜0.001）。模型 M1的拟合指标为：χ2/df=4.22，CFI=0.96，TLI=0.95，RMSEA=0.07, SRMR=0.04，模型拟合良好。结果表明，父母自我效能感与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之间互为正向预测关系。

图1 父母自我效能感与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的双向作用模型图

2.3 父母自我效能感与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的多元回归分析

采用多元线性回归方法，进一步检验父母自我效能感与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不同维度之间的影响。分别将两者作为预测变量和结果变量，建立多元回归模型。结果显示：父母康复训练效能感对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各维度没有显著预测作用（P＞0.05）。父母问题行为效能感显著负向预测儿童人际交往、自我管理和社会责任适应能力（P＜0.05或P＜0.01）。学习指导对动作发展能力没有显著预测作用（P＞0.05），对其他各维度均达到正向显著预测水平（P＜0.05或P＜0.01或P＜0.001）。父母日常照料行为效能感对所有社会适应能力各维度均起正向预测作用（P＜0.05或P＜0.01或P＜0.001）。反向来看，智力障碍儿童的感知发展和动作发展能力未能影响父母的自我效能感各维度（均P＞0.05）。生活自理能力显著正向预测父母问题行为效能感水平（P＜0.05）。人际交往能力显著负向预测父母问题行为效能感水平（P＜0.05）。自我管理能力显著正向预测日常照料效能感（P＜0.05）。社会责任对所有维度效能感均起显著正向预测作用（P＜0.05或P＜0.01或P＜0.001）。详见表2。

表2 父母自我效能感与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的双向多元回归分析

2.4 性别的调节效应检验

为考察性别在父母自我效能感与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双向作用中的调节效应，构建结构方程模型M2和M3，并使用极大似然法进行估计。结果显示：性别在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对父母自我效能感的路径中起调节作用。模型各项指标拟合度较好（χ2/df=2.44，RMSEA=0.06，CFI=0.96,TLI=0.95, SRMR=0.07），其 95%CI为 0.13～0.56。详见表3。

表3 性别在双向作用中的调节效应

为进一步分析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对父母效能感影响中的性别差异，本研究将不同性别智力障碍儿童的路径系数进行分组比较（模型M4、M5），并对2组模型的系数进行差异显著性检验（模型M6）。结果显示：男性智力障碍儿童的社会适应能力能够显著正向预测父母的自我效能感（t=6.61，P＜0.001），其 95%CI为0.36～0.81；女性智力障碍儿童的社会适应能力同样能够显著正向预测父母的自我效能感（t=10.72，P＜0.001）， 其 95%CI为 0.36～0.81。 无论男女，社会适应能力的提高均能显著正向预测父母自我效能感的水平，但2组的影响程度存在显著差异（t=-2.97，P＜0.01），其95%CI为-0.91～-0.21。这表明，随着社会适应能力的增强，女性智力障碍儿童父母的自我效能感水平比男性智力障碍儿童父母的自我效能感水平的提升更为显著。详见表4。

表4 不同性别智障儿童的社会适应能力对父母自我效能感的影响及差异分析

3 讨论

3.1 父母自我效能感与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的双向作用

本研究发现，不同维度父母自我效能能感水平与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均存在显著正相关，且父母自我效能感水平与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呈双向正预测关系。这与已有研究结论相一致［8］。有研究认为，自我效能感水平高的父母相信自己有能力担任抚养者的角色，承担教养任务，具有应对挫折的心理承受力，能使用各种教育方法和策略，积极参与孩子的日常活动［15］。儿童感受到积极的生活环境、学习氛围以及各种支持，积极参加各种社会活动，社会适应能力能逐步提高。Yue等［16］研究也发现，提高父母的自我效能感可以成为促进父母教养活动参与度的有效途径，从而提高儿童社会能力。相反，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水平也会影响父母的自我效能感水平。社会适应能力比较高的儿童，通常和父母有一定交流并提供反馈，从而提高了父母的成就感，增加其效能感水平。Hughes-Scholes等［17］的研究表明，参加过早期干预项目的儿童社会适应能力显著得到提高，并且父母自我效能感在干预后也明显增加。Rezendes等［18］则发现，儿童社会行为问题会增加父母的压力与疲劳程度，这种负性状态与较低的自我效能感显著相关。因此，父母自我效能感与智力障碍儿童的社会适应能力之间呈现一种循环往复的关系，两者会互相强化，并进一步相互影响.

3.2 父母自我效能感与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的多元回归分析

在本研究中，父母不同教养内容的自我效能感与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及各维度的相互预测作用不同。问题行为管理效能感对智力障碍儿童人际交往、自我管理和社会责任维度负向预测作用显著。这表明父母问题行为管理的效能感越高，越不利于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的发展。与正常儿童的父母相比，智力障碍儿童的家长可能更倾向于采用过度干涉、保护等支配性的教养方法［19］，从而导致儿童产生退缩、受同伴欺凌等不良行为问题［20］。学习指导效能感无法预测动作发展，对其他维度的社会适应能力均起到正向预测作用。这可能由于智力障碍儿童的动作发展能力更多受到先天的影响，而且儿童智力水平与运动协调能力也存在一定相关性［21］。而在其他方面，父母学习指导行为效能感高，对于儿童感知觉发展，提高人际沟通技能和生活能力均有促进作用。日常生活照料效能感对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各维度均起正向预测作用。一些访谈研究发现，高效能感父母不仅具有对照顾儿童日常起居行为的信心，也对养育知识有一定掌握，他们更愿意投入对智力障碍儿童的教养指导中，积极推动儿童更好地适应社会环境［22］。由此可见，父母对自身教养行为的高自我效能感未必对智力障碍儿童所有社会适应能力都会起到良性影响，不同教养行为的效能感对社会适应能力的影响并不相同，在未来的干预过程中，要从不同角度区分对待。

从反方向来看，生活自理能力对父母问题行为效能感有正向预测作用。由于智力障碍儿童在生活自理能力上往往存在诸多问题，对父母教养活动产生很多困扰，而当这些行为获得改善时，不仅能够减少父母对基本生活照料方面的焦虑感，且增加了教养信心。而人际交往能力显著负向预测父母问题行为效能感水平。这一点与一般性认知理解相反，这可能是由于智力障碍儿童的特殊性，人际关系能力提高的同时也会带来社交压力，伴有对智力障碍儿童的厌恶、污名化等不良影响，从而影响父母的自我效能感。自我管理能力能够预测父母日常照料行为的效能感水平。也就是说，儿童在日常生活中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行为，与他人及周围环境保持和谐关系，能够提升父母日常照料的效能感水平。社会责任水平对父母所有自我效能感各维度均起显著正向预测作用。社会责任感作为社会适应的高级能力，是指认知与行动上符合社会要求，遵守社会中的各种规则［13］。培养社会责任感是智力障碍儿童教养行为的终极目标之一，父母也越来越关注智力障碍儿童社会责任水平，这一水平的提高能广泛增强父母整体的自我效能感。

3.3 性别的调节作用

本研究表明，智力障碍儿童的性别在儿童社会适应能力对父母自我效能感的影响中起着调节作用。这可能是由于男孩和女孩在社会适应方面存在差异［23］，父母对不同性别儿童的社会期望标准不同所导致的。从外部表现上来看，男性智力障碍儿童表现出更多的暴力、破坏、攻击等外部行为问题，而女性智力障碍儿童则较多表现出焦虑、恐惧等内化情绪问题［24］。有研究指出，智力障碍男生的反社会行为水平显著高于女生, 而女生在自我管理能力方面显著高于男生［25］。因此，女性智力障碍儿童可能更容易达到家长所期望的状态，并能使父母获得较高水平的自我效能感。

本研究结果提示，父母自我效能感与智力障碍儿童社会适应能力之间是互为影响的关系，父母在教养儿童的过程中需要注重提升自我效能感，才能更好地促进智力障碍儿童的社会适应能力，而提高智力障碍儿童的社会适应能力也能提升父母的自我效能感。同时，在教育智力障碍儿童时，还需要依据不同性别，采用不同的教养方法，才能形成一个良性的双向互动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