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苹果的老人

□骆驼

时隔一年，肖紫燕感觉这里什么都没变。几年来，她在每年的白露节气前后，都要顺道来这个小站转转。

肖燕紫依然悄悄地靠上去，依然大喊一声：张爷爷好！我又来了！

老人依然先是一惊，待看清来人时，依然哈哈大笑。然后，依然为她的准时到来竖起大拇指。这好像是他们俩见面的特定动作。

那一年，肖燕紫刚高中毕业，应了同学的邀请，暑假去家在凉山州越西县城的同学家里玩耍。她很随意就买了去往越西的火车票，没想到，现实却让她懵了——越西站，不是离越西县城最近的火车站，普雄才是。她就是在茫然无措的时候，见到这位卖苹果的老人的。

她在老人的小摊前的板凳上坐下来，买了两斤苹果。这种苹果，在肖紫燕生活的成都很少见：青皮、麻点，咬一口，有一种浓浓的果酸味，但回味甘甜。

老人看着她焦急的样子，笑了笑说，下错站了吧？没等她开口，老人继续说，不要急，待会儿我联系车送你，这里有开往县城的小车。

他们就这样认识了。

一年前，肖紫燕已经是成都一家媒体的记者了，她主动要求参与凉山州的常年采访工作。

老人的摊子上，依然是青皮的苹果居多。老人首先开口了：没想到，当年那个迷路的小姑娘，现在居然是“无冕之王”了！你们写凉山的好些新闻，我都看见了，很好。我一直想托你一件事，但不知怎么给你说。

肖紫燕笑笑，是关于这青皮苹果的事吗？

老人抬起头，惊奇地看着肖紫燕，然后点了点头。

肖紫燕说，好！但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知道猫儿山吗？我想去那里看看，听说那里也种这种青皮苹果。

我就是猫儿山的！老人激动异常：真要去？现在？

肖紫燕使劲点了点头。

老人说，走！

老人对旁边一直玩着手机的小伙子说：摊子，你等会儿收一下。

坐到小车上，肖紫燕疑惑地问：靠在车站卖苹果，你能买起这样的小汽车？

老人哈哈大笑，靠这点买卖当然不行。但苹果确实改变了我们的生活。

肖紫燕说，你能给我讲一些猫儿山人种苹果的故事吗？特别真实的那种，我可是要录像、作为采访素材的。

老人沉默了一阵，便开始了他的讲述。

我们猫儿山，当然也不只是猫儿山，是整个越西农村，很早就有种植苹果的习惯。但那时都是各家各户自己在房前屋后种上几棵，换点零花钱。自从前些年大凉山脱贫攻坚工作展开以后，种苹果成了我们这儿的首选经济产业。对了，就是这种麻苹果。扶贫工作队的几个同志，和我们一起栽树、一起管理。我们这样的山区，条件受限，根本想不出啥好的办法去找活钱。树栽上了，就种下了希望。

老人讲着，肖紫燕举着手机录着。

老人沉默了一阵，接着讲：后来，我们越西县大面积种植苹果，当然，品种还是有很多的。在县城附近那几个乡镇，建了苹果产业园。哦，那里你去过，那阵势，确实太大了。

对了，老人突然记起了什么，笑着说，我儿子是那里的技术员，他与他的几个朋友一起，在我们老家附近这几个乡，也流转了土地，建了好几个苹果产业园。而今乡村振兴了，有了脱贫攻坚打下的好底子，他们干劲更足了。老人哈哈一笑，我们坐的这车，就是卖苹果换来的。

老人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他又突然很激动地说，我想托你的事情，就是想你帮我们找一个恩人！当年，要不是他们在猫儿山帮扶我们，我们永远不可能过上今天的日子！

嗯，我帮您找。肖紫燕使劲点了点头。

老人说，这麻苹果，果子是没有预想中那么大，产量也没有预想中那么高。这不是扶贫工作队的错，一粒土产一颗粮食，天气和气候，哪个能掌握那么清楚？但是，不管咋说，他们都是我们的大恩人啊！有句话叫什么？对，扶贫先扶志。没有他们，我们就没有战胜贫困的勇气和志气，就没有那股子决心。

我要你帮我找的，是当年的扶贫工作队队长，他叫肖志龙。对了，跟你一个姓。就是他，带领猫儿山人民树起了决战贫困的决心。我们一直都想感谢他！前几年，我们有干部去成都办事，去他的单位找过他，但他退休了，原来留给我们的手机号，也换号了。

我其实就是想当面感谢他，我要告诉他，苹果果子没有预想中大，不是他们扶贫工作队的错！他没必要一直责怪自己！是他们带领大家种下的这些麻苹果树，坚定了猫儿山人战胜贫困的决心和脱贫攻坚的斗志！

“张老哥，我愧对你们啊！”

“谁？声音这么熟？”老人大叫一声，他慢慢将车停到了路边。

“我爷爷，肖志龙。”肖紫燕慢慢将手机交给老人，说：“对不起，张爷爷，我刚才撒谎了。我爷爷一直不敢面对你们！上一次，他看到了我给你拍摄的照片，就认出你了。他总想找一个机会与你说话。我不是在录手机素材，一上车，你和我爷爷就开始视频了。”

老人一把拿过手机，看着镜头。泪水，从他的腮边快速流下。

肖紫燕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很久了，她转过身，还看见张爷爷对着手机，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