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宋晓军
宛如两片落叶,在秋风中偶遇,扎堆取暖的温热尚未及弥漫,又在沁凉中失散,一片坠入尘埃,一片再次辗转风中。隋言发表于《海燕》2021年第10期的短篇小说《秋意》,如同一幅秋风落叶图,向读者展示了两个主人公的相遇、相知、相离。
在街边摆摊卖卷饼的李大娘有着两段不幸的婚姻,贫穷破败是婚姻不幸的后续。她与现在的屠夫男人是半路夫妻,她的儿子与这个男人水火不容。她儿子看不惯这个男人,她骂了儿子,她言明嫁给这个男人是为了儿子。儿子不服,无法承受这样的精神压力离家出走,再无音讯。而后屠夫男人在一次意外车祸中瘫痪,李大娘不得不在街口摆摊卖卷饼维持生计。儿子对这个男人看不惯,杀牛宰马看不惯,说话的语调看不惯,走路的姿势更看不惯。说他像只螃蟹,一搭眼,就能分辨出他是个屠夫。屠夫的力量都用在眼睛与手上,叫眼疾手快。还说这个男人身上,没有一块肉招人稀罕,尤其那眼睛,凶光暴露,偏偏李大娘喜欢。
李大娘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吗?她会唱不少评剧片段,年轻时是一名评剧演员,演过多场戏,后来自己感觉很难有所成就,就改行进了工厂,再后来厂子黄了,就跑火车皮做小贩,过六十岁扑腾不动了,就成站街一族卖卷饼了。借老琴师的话讲:哦,白瞎这个人了。这样一个精神上受过艺术熏陶的人,若非为了儿子,怎么会去忍受粗鄙的丈夫和生计。作者在这里用艺术手法对文中人物的生活进行了展示。发现问题才能解决问题,粉饰不利于补救,给予修正的机会才是真正的帮助。在兼顾故事情节的同时,发现故事中人文环境的暗示,是对小说文本的双重解读。这种解读会使小说文本的赠予成倍扩大,使读者的思维挣脱固化局限,得到多维拓展。
家庭生存的重担压身,寻找离家出走的儿子是撑着李大娘的柱子。这根支柱被骗子又一次推倒后,她的精神崩塌不可避免。然而,知音老琴师及时出现,用人性中的善,给她温暖,使她得到人性中那份光亮的支撑,继而引燃她心底的死灰,照亮她自己,也照亮他人。
可以说,老琴师是一道照亮李大娘人生的光,而这道光本身也曾忽明忽暗。因为对艺术的偏执,对爱情的渴望,他抛弃妻子,壮年离家。然而,怀才不遇壮志难酬,感情受骗无家可归,使得他终生如浮萍飘荡。人到暮年欲落叶归根时,妻儿却遭遇车祸意外离世。孤苦无依,身患绝症,生机渐失的他已绝望,即将就此消沉时,有幸偶遇心通戏曲的李大娘。李大娘对音乐的相知,苦中作乐的言语,如暖阳煦光,温热老琴师渐冷的心,使他收起对人生的淡漠,坦然笑对人生。
当现实人生已经绝望时,撑起老琴师的唯有艺术琴音,识音知曲的李大娘使得老琴师的艺术生命不再孤单,这种相知与陪伴,使得老琴师格外珍惜李大娘。这样的幕后因素设计得相当巧妙可信,颇见功力,使得接下来老琴师的一系列行动顺理成章。
当老琴师得知李大娘被骗子相约时,他没有揭穿骗子,而是选择跟在李大娘身后,随行护卫。这里有他洞明世事的练达,也有他对朋友真诚的祝福,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希望李大娘遇到的不是骗子,能够得偿所愿找到儿子。即使真的遭遇骗局,他也做好了接回李大娘的准备。当病痛和绝症最后袭来时,老琴师选择了不打扰任何人的方式离去,也用最后的遗赠,向李大娘传递了最后的温暖。在文末,李大娘转赠老琴师遗款,用善举向读者展示了李大娘此时内心的坚强。这种坚强正是老琴师倾力付出的期望所在。
可以说李大娘、老琴师这样的人物,如浮萍矮草,无依无靠,些微的风雨都会对他们造成灭顶之灾。这类人群的喜怒哀乐早已淡出文学主流视线,少人问津。然而,这卑微的草根,却是构成整个社会底层的基石。作者选择描绘李大娘的自尊坚守,老琴师的守望相助,有彰显正道,也有提点世人,小人物未必没有大情操。他们虽卑微,却也有宏大的一面!是卑微中闪烁出的些微光点,凝聚成光海,托起繁华!歌颂他们身上的光点,使那光点成片,照亮生活,是文学作品的荣耀。
关注隋言,始于隋言2013年发表在《辽河》的短篇小说《恍惚》。从那时起,隋言就给我留下了文字功底扎实,行文朴实贴近民生的印象。为底层草根发声,有社会担当,是隋言小说作品的总体创作基调。这篇小说延续了隋言一贯的悲悯情怀,继续书写着底层人物的卑微疑惧,艰辛沧桑。
隋言选取题材展示人物不哗众取宠,不奇淫技巧,只注重题材人物不可撼动的真实感。隋言在塑造人物时,不用什么大是大非曲折悬疑的情节,只是用人物的日常琐事层层堆积,直至堆积出一个我们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小人物。这使他塑造的人物鲜活欲出,作品极易引发读者共鸣。这些底层人物的心性萌动、扭曲失落和艰难自持,同样需要时代的理解和援助。关注这样一个群体,并善意维护,为之书写心曲,没有一颗悲悯之心,实难做到。综观隋言近几年发表在《厦门文学》《青年文学》《海燕》的这十几部短篇小说,无一不是贴近底层,关注弱势。这在当下无疑是难能可贵的,这样的品质,使我们对隋言的新作,有着更多期待。
感谢这篇作品给我们带来了一丝温暖,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