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刘赟
(中国轻工业陶瓷研究所,景德镇,333000 )
随着数十年来西方现代艺术对我国陶瓷艺术影响的日益加深,照搬与模仿西方艺术的做法日趋普遍,从而使缺乏文化自信心的问题在我国陶瓷艺术界中逐渐地凸显出来。釉上彩花鸟瓷画是我国传统陶瓷艺术类型之一,在当代的发展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西方化的问题也日益突出,传统的艺术精神正不断消退衰解。“气韵生动”是我国传统绘画中最重要的品评标准之一,对于绘画水平的评判和提升具有重要的作用与意义。然而,“气韵生动”这一传统艺术精神却在当代釉上彩花鸟瓷画中不断消解。有鉴于此,正确认知“气韵生动”在釉上彩花鸟瓷画中的含义,并对其现状和影响进行深入探析,将有利于当代釉上彩花鸟瓷画的持续健康发展。
“气韵生动”是南齐谢赫在《古画品录》中所提出的“六法”之一,成为我国传统绘画的重要法则之一。“气韵生动”位列“六法”之首,可以说是古代绘画中评判创作水平的最高标准。谢赫并未明确地指出气韵生动的含义,因此并没有明确的概念界定。笔者认为,气韵生动显然是由两个词构成,一是气韵,二是生动。气韵指的是具有一定高度的精神气质与内在韵律,是物象富有生命力的动态变化,而生动则是这种变化的产物,是物象栩栩如生的外在表现。因而,气韵生动也就是指物象的内在气质韵律与外在生命变化的融合,而绘画的最高目的正是在于将物象的内在气韵与外在生动形象完美地加以融合呈现。
釉上彩花鸟瓷画作为陶瓷绘画的一大类型之一,以花鸟为表现对象。釉上彩花鸟瓷画在本质上是以瓷为媒的绘画创作,因而传统画论中的“气韵生动”同样适用于釉上彩花鸟瓷画当中,可以成为重要的评判标准。不过,由于釉上彩花鸟瓷画与中国花鸟画相比,在工艺材料与历史发展上均具有显著的差异,从而决定了二者在审美上存在一定的差异,也正是这种差异,使得釉上彩花鸟瓷画中的“气韵生动”既具有与中国画相通的共性含义,同时也具有自身的独特性。
气韵生动在釉上彩花鸟瓷画中的含义主要表现为三个层面。一是主体层面。指的是由创作者主体个性品格生发出来的气韵生动。不同的创作主体具有不同的个性特征和审美品格,而这是气韵生动生成的基础。只有具有较高的个性品格才能生成主体化的气韵生动。但是,在古代,釉上彩花鸟瓷画的创作者均为画匠,他们的创作行为实际上只是依据花鸟画样而进行大量地复制工作,也就难以赋予作品以气韵生动。只是在近当代,创作者具有了较高的文化素养,釉上彩花鸟瓷画才具备了气韵生动的产生基础。二是工艺形式层面。釉上彩花鸟瓷画气韵生动的呈现不仅在于创作者主动的个人品格,还需要工艺上的实现。创作者只有熟练地掌握和驾驭工艺材料,并将工艺材料随着心绪的律动而灵活运用,呈现出创作者理想的审美境界,从而达到气韵生动的工艺效果,笨拙和僵化保守的工艺运用都无法达到气韵生动。三是艺术形式层面。釉上彩花鸟瓷画气韵生动还表现在艺术形式层面,即在形象、构图、色彩、风格等艺术表现形式上呈现出气韵生动,而这也意味着创作者还需要有较高的艺术素养。因此,釉上彩花鸟瓷画的气韵生动包含了主体、工艺和艺术三个层面的含义,只有综合分析三个层面才能真正体会与理解创作中气韵生动所蕴含的意义。
“气韵生动”自南齐的谢赫提出以后,影响力非常大,广泛地在各种艺术创作中得到应用。近代釉上彩花鸟瓷画中,由于富有学识素养的文人的参与,不少作品呈现出了气韵生动的特点,使釉上彩花鸟瓷画艺术得到了质的提升。“气韵生动”虽然属于传统绘画理论范畴,但在当代依然是品评绘画水平的重要标准之一。然而,从釉上彩花鸟瓷画的当代发展来看,由于种种因素,“气韵生动”这一传统标准却正在不断地被忽视、弱化,导致许多作品不再以“气韵生动”为创作原则和标准,审美品位与意境大受影响。
改革开放以后,西方现代艺术思潮涌入中国,西方现代陶艺也随之进入中国,对中国陶瓷艺术造成巨大冲击,釉上彩花鸟瓷画也不例外。受西方现代艺术思潮和现代陶艺的影响,釉上彩花鸟瓷画由传统向现代变革发展,而在发展的过程中,一些传统的艺术精髓正在被不断地抛弃。由于包括现代陶艺在内的西方现代艺术是在西方艺术历史发展传统和西方哲学、美学思想基础上产生的,当中国陶瓷艺术家吸收和应用西方艺术理念时,这些西方艺术理念必然地将中国传统艺术精神从作品中剥离出来,使包括“气韵生动”在内的传统审美标准弱化甚至完全消解。一些当代釉上彩花鸟瓷画艺术家盲目模仿西方现代艺术因素并否定传统,在创作中标新立异、哗众取宠,以一种随意性的方式进行创作,画面支离破碎,甚至完全交由窑火来产生偶然性、随机性的效果,对视觉效果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了对精神内涵的重视,“气韵生动”在这类作品中几乎荡然无存,出现了庸俗化、时尚化的倾向。
“气韵生动”是在中国封建农耕文明背景下产生的审美标准,而当代中国已经是社会主义国家,社会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在新的社会环境下,当代釉上彩花鸟瓷画艺术创作者的成长环境,所获得的知识教育都与过去有着巨大差异,难以具备旧文人所具备的深厚古典文化素养,对“气韵生动”的认知力和理解力也必然地下降,从而影响到在创作中应用“气韵生动”的主观能动性。当代大多数釉上彩花鸟瓷画创作者居于城市环境当中,对自然生命的感悟逐渐降低,同时又处于市场经济条件下,形而上的形式主义追求超越了对精神内涵的追求,从而影响到“气韵生动”的艺术表达。
当代中国的陶瓷生产早已进入了机械化大生产的工业化时代,更具效率的工业化生产方式必然地对釉上彩花鸟瓷画艺术的创作产生影响。现代化的创作手段被广泛地应用到了当代釉上彩花鸟瓷画创作当中。为追求数量与效率,一些当代釉上彩花鸟瓷画作品采用贴花纸的方式批量化复制生产。还有一些当代釉上彩花鸟瓷画作品则采用电脑技术进行画面的设计制作。此外,机械化成型方法、标准化的电炉烧制、电喷枪的应用等,都使当代釉上彩花鸟瓷画的现代工业气息不断增强。“气韵生动”只有在手工创作活动中才可能产生,因而,现代工业条件的强化也在不断地弱化和消解当代釉上彩花鸟瓷画中的“气韵生动”表现。
“气韵生动”在当代釉上彩花鸟瓷画中是否仍然具有影响,是否仍然能够成为品评当代釉上彩花鸟瓷画的标准,答案是肯定的。而基于“气韵生动”在当代釉上彩花鸟瓷画不断弱化和消解的现状,当代创作者应当重视“气韵生动”的应用,并使之成为提升作品水平的重要方式。
釉上彩花鸟瓷画在审美品位上有着明显差异,存在着雅与俗之分,而影响审美品位的主要因素在于创作者自身的人格品位与学识素养。一个有着较高审美品位的创作者才有可能创作出气韵生动的釉上彩花鸟瓷画作品。因此,气韵生动在当代釉上彩花鸟瓷画中的作用与价值是不言而喻的。如今,釉上彩花鸟瓷画呈现出繁荣发展的喜人局面,但是在众多创作者中存在一些急功近利者,也存在一些学养浅薄者,正是存在着少数这样的创作者,导致一些作品审美品位的俗不可耐、死气沉沉,毫无灵动的气韵可言。而学养较高的创作者在创作釉上彩花鸟瓷画时则能够做到眼界宽广、灵活多变,富有想象力而不落俗套,使作品充满生动气韵。如图1,由张松茂创作的釉上彩花鸟瓷画作品《四季花卉》,作品由四条屏组成,构图纵横开阖、富有气势,色彩缤纷而雅致,花鸟形象生动而富有气韵,虽工笔重彩却富文雅之气。由此可见,釉上彩花鸟瓷画创作者的学识品位与作品的气韵生动有着直接的联系,气韵生动能够使作品高雅而充满书卷之气。因此,对气韵生动的追求将有助于当代釉上彩花鸟瓷画创作者加强个人学识、提升审美素养的主动性与积极性,从而提升创作群体的整体素质。
图1 《四季花卉》 张松茂作
釉上彩材料是釉上彩花鸟瓷画创作的工艺语言。古代时期,画匠们对釉上彩材料的运用即已经达到炉火纯青,并形成了严谨的程式规范和制作标准。然而,在工艺技术不断提升的情况下,釉上彩花鸟瓷画却逐渐脱离了审美趣味,所描绘的物象日益变得毫无生机,缺乏生动的气韵表达。因此,工艺材料只是釉上彩花鸟瓷画创作的基础,但绝不是目的,工艺材料运用技术的精湛与否决不是品评作品艺术性的标准,而工艺材料运用是否能够达到气韵生动才是重要的品评标准。当代釉上彩花鸟瓷画创作中,一些创作者一味地追求工艺材料的形式表现,盲目堆砌而忽略了作品本身的气韵生动,导致作品成为玩技而非艺术。因而,当代釉上彩花鸟瓷画创作中对气韵生动的追求,将推动工艺材料的运用回归其本质,即以工艺材料运用的灵活巧妙、出神入化、富有生动气韵为标准,使材料运用只是作为一种手段而决非目的。如图2 李峻创作的釉上彩花鸟瓷画作品《艳秋》,作品充分地发挥了釉上彩材料自身的特性,通过釉上彩的晕染叠加,形成了丰富而气韵生动的肌理效果。
图2 《艳秋》 李峻作
一件气韵生动的釉上彩花鸟瓷画作品必然是一件具有艺术美感的作品,作品的艺术性与气韵生动有着直接的关系。当代釉上彩花鸟瓷画的艺术美感是多方面的,它可以是具象的写实性艺术美感,也可以抽象的写意性艺术美感,而气韵生动则在二者之间都可以存在。因而,将气韵生动作为品评标准,实际上打破了不同类型釉上彩花鸟瓷画之间的界限,而成为创作者共同的艺术追求。如图3,作者采用细腻工致的笔法描绘了两只鹦鹉繁花间呢喃轻语的动人场景,气韵生动而富有艺术美感。因此,将气韵生动作为当代釉上彩花鸟瓷画审美品评的重要标准之一,显然对于提高与增强当代釉上彩花鸟瓷画艺术美感具有重要的指导性意义与价值。
图3 《花间轻语》 彭刘赟作
当代釉上彩花鸟瓷画数十年来不断发展推进,呈现出日趋繁荣的局面,但同时也存在着传统艺术精神不断消退的问题。当代釉上彩花鸟瓷画创作者应当树立坚定的民族文化自信心,不盲目模仿西方现代艺术理念与方法,以传统艺术精神为思想内核,使作品回归民族性。因此,“气韵生动”作为我国最重要的传统艺术精神之一,它在当代釉上彩花鸟瓷画中的应用不仅是传统回归的需要,也是当代价值的重塑,为当今釉上彩花鸟瓷画的发展注入了旺盛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