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点燃的诗歌光芒

2022-03-03 21:45许庆胜
百家评论 2022年1期
关键词:诗集

内容提要:许庆胜的《北乔诗歌评论:高原点燃的诗歌光芒》围绕北乔仅仅一次高原一两年工作经历成就的一部厚重诗集《临潭的潭》展开论述,认为是诗歌史、文化史上的特例奇迹,是高原点燃了他的诗歌光芒。本文涉及了关于创作的起源与发生、海德格尔“在根本上,平常并非平常,它是超常的、神秘的”抽象地傾听高原外物,关乎青稞的诗意创造给我们带来的艺术启迪,以及怎样审视高原阳光打破“我们的”审美“习惯”,对于我们继续诗歌翻新创造以及丰富诗歌史诗歌理论史庞大的启迪效用,认为对诗集《临潭的潭》的诸种显在与潜在价值的研究才刚刚开始。

关键词:诗集《临潭的潭》 抽象地倾听  青稞的诗意创造  审视高原阳光

关于创作的起源与发生,在高等教科书中最有影响的有这么几种,即亚里士多德的“模仿”说,李贽所界定的“童心”说:“天下之致,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也”(李贽《童心说》),荣格的集体无意识,加达默尔的“游戏”说,杜威的“艺术即经验”,博克归之于生理学上的庸俗唯物主义,狄德罗归之于关系,达·芬奇归之于比例和谐,杜夫海纳的“审美经验现象学”,俄国什克洛夫斯基的“反常化”,胡塞尔的现象学还原“三步骤”,茵格尔顿现象学还原的“四个层次”,弗洛伊德的“性”说,马克思的“劳动”说等等。鲁迅先生认同“劳动”说,由此他还衍生出了“休息”说,即自我愉悦等。上面各种说法皆是作家们独自成功写作经验的总结,自有他们的诸个合理性,这就是“创作起源说”各自至今争论不休的最主要的原因所在!这正如女同志生孩子,有的顺产、有的剖腹产等等式样不少,哪一种更合理?我们认为不能一概而论,而应该根据各自实际情况而定,更不用说万物“出生”种类更多的菌生、苔生、卵生、胎生、化生等等。所以关乎创作发生学,创作的发生各有各的契机,各有各的特殊性,这些“创作起源说”不能简单地肯定或否定,只能互相参考,不能一味相互对立和排斥,尤其应注意的是,绝对不能武断地以自己之说而强加于他人!正如吃饭,各有各的口味与长处,这就是科学性,因此我们应有的科学态度应是相互理解、宽容,甚至包容。就北乔而言,似乎上面的这些说法在他的创作中都不同程度地存在!尤其是仅仅一次高原的一两年工作经历竟引发了他的磅礴世情,成就了一部厚重的诗集《临潭的潭》,的确是诗歌史、文化史上的特例奇迹,是高原点燃了他的诗歌光芒。

一、在高原抽象倾听

关于诗歌特质的哲学界定,我国古代的大家们累积了不少的理论阐释和专门术语:比如陆机的“缘情”说,钟嵘的“滋味”说,司空图的“韵味”说,严羽的“别材”“别趣”“妙悟”“熟参”等等,这些传统界定对于解构诗歌特定内涵,的确具有相当的明白效应,但给人的总体感觉似乎总在绕圈子,太抽象,不利于实际操作。如何“缘情”?又怎样才能算作有“滋味”有“韵味”?质与量双重上达到了什么程度才算有“滋味”有“韵味”?如何操作才能有“滋味”有“韵味”?这些具体向度上的公式化问题,我们的大家们其实并没有细致解决,或者说解决得不完备。现在更有人又提出诗歌要有“诗味”,这更是原义重复,和没说一样!那么什么叫诗意?诗意就是王国维界定的“能看出事物的另一种风貌”(王国维《人间词话》):“诗歌创作就是探寻和发现事物秘密的过程,按王国维的界定即为:看出事物的‘另一种风貌’(王国维《人间词话》)——诗意风貌。‘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杜甫诗),这就是杜甫在创作状态下看出的‘花’与‘鸟’的另一种诗意风貌,其实作为客观外物的花不会‘溅泪’,鸟也不会‘惊心’,这就是诗意创造。这种诗歌素质既依赖天赋,更需要后天的直接间接文学知识积累、经验积累、情感积累与直接创作实践等多种有益元素的培养和浇灌。‘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陆机语),这个‘笼’‘挫’的过程,的确是需要功夫的。”(见拙文《重新打造外物的形状——赏析越南诗人陈国正诗集〈梦的碎片〉》,载《越南华文文学》2011.4.15第12期)。这从北乔诗集《临潭的潭》中的优秀诗句,很快就可以感知到。“红桦树一身的火焰,在沟里奔跑\燃烧冬天,以及我”(引自《临潭的潭》157页,《板夹沟的火焰》)。按一般自然“现象”,红桦树的颜色“红”是季节演变的结果,按生命法则,红桦树叶子由发芽、变红、直到叶子变枯落地,是一个植物生命演变的全过程,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但诗人说是“一身的火焰”还“在沟里奔跑”并且“燃烧冬天,以及我”的,按说“红桦树”作为植物是不可能具备奔跑的功能的,与“冬天”和“我”根本不存在“燃烧”的必然联系,这就是诗人把红桦树的颜色“红”强行赋予奔跑的功能,并与“冬天”和“我”强制捆绑、有意硬性链接以暗示红桦树颜色“红”的强烈,强烈到什么程度?都“在沟里奔跑\燃烧冬天,以及我”了!这与杜甫的“花溅泪”诗性捆绑是一个道理,无尽的诗歌审美意义就呈现出来了,这是诗人才能具备的超常本领,在诗人眼里一般自然外物已不是自然外物本身,而成了诗人表情达意的工具,本原身份已变异更换了。“屋檐下的冰凌\冷冻了太多太多的话语”(引自《临潭的潭》171页,《我们以安静的姿态存在》)这里的“屋檐下的冰凌”也是如此,并非指直观的自然物“屋檐下的冰凌”本身,而是诗人自己看出的“屋檐下的冰凌”的诗意风貌,因为我们都知道直观的自然物“屋檐下的冰凌”是不可能说“话语”的!这就是对“平常”物的审美神秘发现:正是因为如此,德国作家诗人、哲学家海德格尔才说:“一旦我们拥有眼前之物,和心中对语词的听觉,思想便会成功。”(海德格尔,《诗人哲学家》)“‘在根本上,平常并非平常,它是超常的、神秘的’(海德格尔语,《诗·语言·思》,彭富春译,文化艺术出版社,第53页),而要识得此种超常与神秘,‘我们必须远离倾听物,使耳朵从那里移开,抽象地倾听。’(引同上第29页),这确是自在之语,平常之所以平常,是因为我们没有去完成‘远离’地‘抽象倾听’,因此与‘超常’失之交臂。而作家诗人往往能在‘平常’中善远离,由感性此岸走向理性彼岸,即透过现象悟其本质,因而能捉住那平常遮盖下的‘超常’‘神秘’。正如香蕉,一般人往往地咬一咬带皮的香蕉,酸苦,以为不好吃,而这其实只是香蕉皮的味道;而诗人作家则在‘抽象地倾听’中剥掉那皮,所以他获得了‘香甜’,完成了审美创造。”(见拙著《苗得雨诗文赏艺》362页,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1999年1月,北京版)。北乔显然丰满这种超常的诗歌新型审美创造现代式天赋素质,他在遇到这种感性“平常”时,总能善远离的理性“抽象倾听”,从而重新认知、理解、挖掘和重新排列“平常”物,魔术化的诗质就迅速地开花结果。像如此的还有:“藏羚羊\正在丈量天地间如梦红尘”(见《临潭的潭》144页)“绿叶在偷欢\枯枝挂满一串串忧伤”(引同上130页《雨中》)“青石板,再次想起群山的雄壮”(引同上198页《明天到来的是什么》)“茶与咖啡激烈地争吵”(引同上210页《声音》)等等,这些外物都经诗人北乔之手,由一般物走成了诗歌艺术特殊物,无尽的艺术审美意义就出来了,这就是诗歌的所谓“韵味”“象外之象,味外之味”!非常好地实现了英国美学家克奈夫·贝尔所界定的艺术本质即“有意味的形式”,以表露了诗人崇高人格理想、人生理想与社会理想。而这种优异的诗歌审美创造在诗集《临潭的潭》中比比皆是。

二、高原的青稞在“走向山坡”

借物表达应该就是诗歌最本质最优秀的属性。诗歌的此种独有特征只有诗歌才能具备,除了明显的分行外,它已突破了陈述式语言主、谓、宾线性的透明排列,而被诗人节制、故意扭曲,按诗歌的法则与规律进行了艺术整合。把易于理解的影像故意遮盖和抽象化,这就是陈独秀所谓的“状物達意”,即不具体陈述要表达的是什么,而是只借助或渲染外物的形态以暗示自己的真实意图,有点“顾左右而言他”的味道,表面上纷繁地“顾左右”即“状物”,但“顾左右”“状物”不是目的,“言他”的那个“意”才是真正的目的。纵横观看,谁获得了这个超常的诗歌艺术本领,谁就是诗歌创作的佼佼者。至于哪种物能惹起诗人的诗意?这种特殊性大概就要因人而异了,仅就绘画(绘画其实就是在用色彩颜料写诗)而言,郑板桥之于“竹子”,齐白石之于“虾”,徐悲鸿之于“马”,吴作人之于“牛”,刘海粟之于“黄山”,黄胄之于“驴”,梵·高之于“向日葵”等等。北乔来到高原,高原上的外物就蜂拥在他的周围了,而高原特有的青稞就成了他表达的工具,融化进了他的诗歌具体作品中,生发很多这种特有“物”的特殊审美关系:“那些伤痕,终生愈合不了\秋风割下青稞,酿造忧伤的情人,激情的帮凶”(见《临潭的潭》006页,《与高原密谈》)“高原低下头颅,像成熟的青稞”(引同上010页,《今夜,月光照高原冶海》)等等。

如果说以上的“青稞”还停留在基本静态的原义,那么“青稞从平地向山坡走去\扯动这陌生人的身影”“静静地站着,站着,站成\千万株青稞中的一个\就会向上行走,向上,再向上”(见《临潭的潭》008页,《聆听青稞拔节的声音》)等等,这能“从平地向山坡走去”,而且“会向上行走,向上,再向上”的青稞就非同一般了,他已是诗人非凡的浪漫主义创造物,自觉突破了“青稞”的一般物理化学形态,趋向了积极向上的社会人生理性旨归!北乔的关乎青稞的诗意创造就给我们带来不尽的艺术启迪,可以尽可能地举一反三:万物就在我们的四周环绕,花草鱼虫,日月星辰,云雾山川,纷繁多样,它们的“信号”也是多样纷繁,就看我们能否去积极地收集并充分地利用那些“有意义的信号”,一旦发现、收集并利用了它们,我们的作品就会自然地神采起来。作为真正的诗人艺术家,我觉得这是责无旁贷的艺术义务,否则我们的艺术宝库会极度匮乏,会造成许多的不足与遗憾的。“在我所写的全部作品,差不多是全部作品中,指导我的是:为了表现,必须将彼此联系的思想搜集起来,但是,每一个用词句表现出来的思想,如果单独地从它所在的联系中抽出来,那就失掉了它的意义,而大大地失色了。这联系本身(我认为)不是由思想组成,而是由一种什么别的东西组成的,所以,绝不可直接用词句来表现这联系的基础,只能间接地——以词句来描写形象、行动、情况。”(列夫·托尔斯泰,《世界名言录》)。我认为积极地知觉万物有意义的信号可能就是列夫·托尔斯泰“由一种什么别的东西组成的”其中之重要的一种,北乔捕捉的高原“青稞”信号就极为动人。“艺术家要有这样的‘特异功能’,要懂得鸟兽的‘语言’,要像理解人的表情动态那样‘理解’草木的形态与姿态,还要设身处地知觉环境对它们的刺激,比如‘树冻得瑟瑟地发抖’。‘猫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这样,一旦命笔,描绘才有魅力。”(见《艺术家族与微观美学》32页,中央民族大学教授郭振华著)。也就是说,合格而优秀的诗人艺术家在创作准备与创作过程中,要尽可能的“人化自然”或“自然人化”,从而有意识地去自觉逮捉客观外物艺术审美意义上的有益信号,上乘的诗歌创作尤其需要如此。那么这个“物”怎样才能成为诗歌表情的工具?这就需要择物暗示,既需要创作主体诗人的聪明对物的特殊理解,也需要客观外物可能被选择的“存在必然性”,二者要恰当地合拍。对此,茵格尔顿曾经有一个很具重量的美学价值判断:“被审美感知的自然具有本质上的必然性”(见《克拉考美学分会会议录》,1963年6月6日,第15页),仔细观照这种“必然性”,其实大多是在“偶然”实践中实现完成的。这需要审美主体与客体互动起来,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美国美学家格式塔心理学派创始人阿恩海姆曾发现了事物之间的“完形”式“同形同构”或“异质同构”的美学关系,比茵格尔顿的美学阐释更前进了一大步。也就是说必须在审美主体与审美客体在某一点上达成了一致,这种碰撞才会出现,这种“必然”联系方能形成,一个微小沙粒、一段枯枝、一枚落叶等都具有多样艺术审美意义,这就要看遇到的是否是诗人作家、艺术家或美学家。一个沙粒、一段枯、一枚落叶等都会引发他们的生命感慨,“落叶知秋”这是诗人作家、艺术家或美学家的艺术悲叹,世俗眼中的枝叶功用只能烧火做饭之类的!北乔对诗歌本质特征的理解与把握是非常到位的,创作中似乎能看到“物”的心里去,然后对物进行人格化的理解与定位,在一定程度上哲学概括继之诗歌美学艺术实现。

三、孩子般放纵激情的高原阳光

大凡诗人与非诗人的人生情态是有些区别的,非诗人都从其各自行业特定思维与非诗目光审视周围的事物与人。行政领导大多从领导的业务高度,关注的是群体的生活富裕质量与社会稳定,道路的畅通与环境建设,当然也会有交叉,比如具备行业领导同时也是业余诗人双重身份的,他们大都在两种情态中游移。纯正的农民脑中盘旋的是非诗的土地的使用价值以及多路向的发家致富,纯正的工人便是工作份内的特定关怀,还有教师、银行职员、售货员等等不同的工种,他们审视周围事物与人都从本行业尺度来论定其工种价值。诗人从来有专业与业余之分,专业诗人我想大多以诗的眼光来概观周围事物与人,业余诗人也要看职业与业余上的侧重,有好多诗人成功之后,很快地由业余滑入到了专业创作或自由诗人,这部分群体看来就是真正的诗人了!也有一些诗人下海,甚至最后背离了诗歌,这一些就难以以真正诗人盖棺,只能是诗的叛徒或非真正诗人,而且是真正的假诗人!此种进与退的现实检验,历史上多有旁证。但作为真正的诗人无论生存多么艰困,都可能一条路走到黑,我可以肯定地说,他们的大部生活都以诗意眼光审视周围事物与人,从而萌发诗意灵感频频创作,直至终生迷于其中难于自拔。

北乔肯定就是如此的“以诗意眼光审视周围事物与人,从而萌发艺术灵感频频创作,直至终生迷于其中难于自拔”。“长期受艺术熏染的人,一边现实地过活着,一边又会像鉴赏艺术那样,鉴赏自己和身边的人。受到艺术洗礼的人与那些很少受到艺术濡染的人是不同的。他们处于某种生活境地时,油然想起叙写这类情境的传世诗文,便在吟咏中,获得宣泄的轻快,陶冶的美感。他们鉴赏艺术形成了习惯,久之,也会以审美的目光注视生活,以审美情趣品味人生的喜怒哀乐。他们喜欢评价人事,评头品足,激赏生活中美的事物,揶揄丑的事物。他们发现,生活里有‘艺术’有‘戏剧’有‘诗’……因之,充分地品尝了生活的甘辛。似乎觉得失恋也有诗意,被诬也有戏剧性。他们即使在痛苦的现实中,仍能享受到艺术女神青睐的爱辉。人的感情源于生活,但是艺术鉴赏会使人既有的感情发展得更为丰盈,浓烈,细腻,精美,而且使其人生之树抽出新的感情之芽。艺术修养高的人情绪知觉敏锐,情感倾向强烈,对于美鉴识的能力轶于常人。”(见《艺术家族与微观美学》132页,中央民族大学教授郭振华著)

那么北乔是怎样审视高原阳光的呢?“一缕阳光\一滴水\一捧咸咸的忧郁”(见《临潭的潭》003页,《在山谷里行走》)“你弯腰推一块石头,向高原深深地鞠躬\手臂上的阳光,滑进皮肤的沙漠”(见《临潭的潭》005页,《与高原密谈》)等,是充满诗意的人格化阳光!更有“阳光放纵激情\像玩得不知疲倦的孩子”(见《临潭的潭》014页,《行为的象征物》)“时光坐在屋檐下\在夜的怀抱里\回味阳光的臂弯”(见《临潭的潭》292页,《时光之上》)等等,这就是真正的诗人!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帕斯曾经说过:“所谓诗人就是为我们不断打破习惯的人”。北乔在诗集《临潭的潭》中,的确不断打破了“我们的”审美“习惯”,对于我们继续诗歌翻新创造以及丰富诗歌史诗歌理论史会有庞大的启迪效用,而对诗集《临潭的潭》的诸种显在与潜在价值的研究才刚刚开始。

(作者单位:济南文艺评论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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