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刚
苏东坡《书〈归去来辞〉赠契顺》,“……苏州定慧院学佛者卓契顺……绍圣三年三月二日,契顺涉江度岭,徒行露宿,僵仆瘴雾,黧面茧足以至惠州,得书径还……故为书渊明《归去来辞》以遗之……”
1096年3月2日,苏州定慧寺卓契顺爬山涉水抵达惠州,叩开了苏东坡的家门,送上了守钦长老手书及问候,苏东坡感动。卓契顺“惠州不在天上,行即到耳”的洒脱话语又令东坡对这位“不束之客”大为赞赏,他在文集中大书特书,寄望“庶几契顺托此文以不朽也。”
苏东坡与苏州定慧寺之如此“交情”,吸引我走进寺院一探究竟。
定慧寺位于苏州凤凰街定慧寺巷西,此巷因寺得名。寺院始建于唐咸通二年(861),代有兴废。整个院落坐北朝南,占地约4000平方米,现存山门殿、天王殿、大雄宝殿三处建筑。
到得寺前,眼见“山门”为清代样式,上有匾额,书“定慧寺”三个大字乃茗山大法师手笔,鎏金飘逸。尚未入寺,佛的意境顿显,质朴离俗。
进山门,见众位居士正忙于佛事,旁果琳法师正站立书写,我轻声招呼后便穿山门殿而过。
入天王殿前院,两边院墙低矮,西侧黛瓦里伸出的几根发黄枝条,琴弦状垂挂着些许鲜红色的果子。四周一片橙黄,星星点点间透着几分禅意。枯枝未必去,自在可以定。
几十年来,我遇事颇多,常常使我心急難定。想那“乌台诗案”前的苏轼,年轻时心绪也是如此。1064年,苏轼任凤翔府签判,陈希亮知凤翔,待下甚严,僚吏不敢仰视,而苏轼却直言快语,致“形于颜色”。年末,“罢凤翔任,赴长安,游骊山,在华阴度岁。”民间更有东坡与佛印“八风吹不动”之故事传说。未历世事的人们,易被“称、讥、毁、誉、利、衰、苦、乐”之“八风”刮到而难以入定。千年相隔,往事如同昨日。
东坡一生多次自求外任,任中还多遭谪贬,途中难得安定。黄州惠州儋州,南之又南,远之又远。常年漂泊,居无定所。谪处益远,心性却益定。天涯海角,耳顺之年还能开学馆教书育人,培养出了海南第一位中举者姜唐佐。“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是什么让苏东坡能如此神若气定?
宋时,很多地方都有定慧寺,黄州定慧寺与苏东坡渊源尤深。屡遭谪贬不得不移居他乡,定慧寺俨然已为苏东坡的“连锁酒店”。定慧寺“定慧”两字取自佛教“戒定慧”三学,戒持、禅定、智慧,三学依次第升,循序向上。由戒生定,由定生慧,定为根本。”
苏州“定慧寺”自然也得苏东坡青睐。这样想着,我已走过了天王殿。眼前大雄宝殿雄伟,大殿乃单檐歇山造,面阔三间19米,进深18米,高约12米。四周檐柱均为抹角石柱,檐下布列象鼻昂枫拱十字牌科。殿前两棵银杏非同一般,巍峨挺拔,身姿舒展,端庄神定。树龄应该都已超过300年了吧?它现在也和“千里快递”一样,成为苏州定慧寺的镇寺之宝。每至深秋,杏叶飞舞,地上空中一片金黄。古刹久远,意韵深长。几百年里,它们默默守护着古老的寺庙,见证世事沧桑。
正如法师果琳曾经告诉我的,“苏东坡很多后人都居住在定慧寺周围。”想那苏东坡一生飘泊不定,从未主政过苏州,可他的后人却大多生活在了苏州,苏州给以苏东坡后人安定的生活环境,护佑苏家生生不息。
沿着大殿往后绕行,耳边传来了念经诵佛的声音,寺僧们在这里行着日课,梵音轻吟,我虽然放慢了脚步,可心里却多了几分入定的感觉。
往回走,出“山门”。回望定慧寺,我不由得又吟诵起了苏东坡《赠姜唐佐》诗后两句:
“锦衣他日千人看,始信东坡眼力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