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杰艺
阿依夏·那万(右二)与霍斯特妇产医院的同事们
8 月15 日,经 历 了30 余年战乱的阿富汗再次迎来了新一轮的政权更迭。远在中国北京的阿依夏·那万看到新闻,再次想起了霍斯特——一座位于阿富汗东南部、邻近巴基斯坦边境的偏远小城。
供职于北京某三甲医院的麻醉科医生阿依夏·那万(见图右二,与霍斯特妇产医院的同事们)作为公益组织“无国界医生”的救援人员,于2016年、2017年两次远赴阿富汗霍斯特的一家妇产医院,为当地妇女提供免费的医疗援助。
阿依夏是哈萨克族人,毕业于北京大学医学院,学生时期就听说过“无国界医生”,一直期待能成为其中一员。阿依夏在北京某三甲医院麻醉科已有三年的工作经验,正是霍斯特妇产医院急需的人才。得到去阿富汗的机会后,她没有告诉父母,用调休和年假凑出近两个月假期,便动身前往。
阿富汗在近40年间经历了6次政权更替,而霍斯特则是阿富汗最不稳定的边境地区之一。偏僻、荒凉、贫穷,这是阿依夏对霍斯特的第一印象。这里的基调是灰蒙蒙的,一切都如此“滞后”,建筑多为平房或复式楼,最高也不过五六层。市中心的街道上见不到多彩的衣饰,唯一的商业痕迹是路边兜售小吃的摊贩。
“路上没有一个女人。”阿依夏发现,与首都喀布尔相比,霍斯特的女性好像被消除了,街上只能见到消瘦、黝黑的当地男性,身着长袍,围着围巾,满脸严肃。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目睹这样的街景,她心底还是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不安。
“你听过濒死的心跳吗?在霍斯特,我生平第一次听到了。那是一种非常遥远的声音,‘怦、怦、怦’,很微弱、很微弱。”心跳来自一个休克的母亲,当她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失去意识了,阿依夏摸不到她的脉搏,量不出她的血压。
阿富汗是世界上孕产妇死亡率最高的国家之一。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数据,在阿富汗每10 万次分娩中就有638 名产妇死亡。在霍斯特,大多数女性还在以近乎古代的方式生产——在家里由接生婆协助分娩。子痫、难产、大出血……分娩的风险在临盆时爆发。
阿依夏不会忘记自己目睹的第一起产妇死亡病例——那是她到霍斯特妇产医院的第二天,被担架抬过来的产妇呈晕厥状,挺着大肚子,浑身是血,舌头肿到了嘴外,身体一侧无法动弹。经过初步诊断,医生认为可能是孕期高血压引起的脑卒中。她们立刻稳定其血压,尝试进行剖宫产手术,但太迟了,腹中胎儿已窒息,产妇也因脑卒中死去。阿依夏因此自责不已。
来到霍斯特妇产医院之后不久,阿依夏对于阿富汗的刻板印象逐渐融化,阿富汗的第二张面孔浮现出来。
让她印象深刻的是那个“一脸凶相”的丈夫。当阿依夏带着当地的助手作为翻译,告诉他产妇死亡的消息时,那个“一脸凶相”的大胡子男人,眉头深蹙,表情严肃。听完医生的说明后,他一个人转过身去慢慢走远,高大的肩膀抽搐着。过了一会,他才走回来对两位医生说,他早就观察到妻子怀孕期间的种种异常,他开始责怪自己不够关注妻子。
阿依夏还发现,霍斯特妇产医院的血液存量似乎总是很充足。当地大夫告诉阿依夏,假如血库缺血,只要拿着大喇叭在患者家属等候区呼唤献血者,当地男性很快就会聚集到输血区,伸出他们的手臂。
“医院里的所有血液都是男人捐献的。我想,或许这里的男人们没法改变阿富汗的现状,可是他们会主动献血来表达自己的爱意,拯救身边女性的生命。”她意识到,霍斯特的男性在用另一种方式,庇佑他们的妻子、母亲和女儿。
为协助更多普通产妇能够就近分娩,免受战乱和恐怖袭击的影响,在阿依夏前往支援的2016年,霍斯特妇产医院开始支援周边的三个医疗中心,并持续扩大范围,到2018年,可协助分娩的医疗中心已经增加至八个。
同时,妇产医院还成了霍斯特目前最大的女性雇主之一,雇用了大约430 名员工,其中绝大部分是女性,她们成了接待员、护士、助产士和医生。对于很多女性来说,这是有生以来的第一份工作。
自2020年起,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霍斯特妇产医院的国际救援人员减少,主要依靠本地工作人员继续维持。2021年8 月15日,阿富汗局势发生了重大变化。不过,医院里的霍斯特女性还在照常工作,尚未受到政权更迭的影响。
阿依夏依然保留着营地厨师在临走时送给她的红色格纹围巾,阿富汗的新消息一次次牵动着她,“希望他们能迎来一个和平、安全的新世界。期待有一天,阿富汗女性可以和我一样,自由地出门、自由地工作、自由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