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掉压在别人心里的石头

李黄英

周末一早，就听到“咚咚”的敲门声。母亲打开门，发现是小艳。小艳是陈阿姨的女儿，在老家时住在我家隔壁。她穿着一条粉色的连衣裙，手里提了个白色的塑料袋，见到母亲便笑盈盈地说：“黄阿姨，我给您送点花生来。”母亲喜笑颜开地接过来：“太好了，我最喜欢吃花生，快进来坐。”说完，母亲热情地将小艳迎了进来。

“家里最近忙吗？你妈妈和妹妹怎么样……”母亲放下东西，就拉着她闲聊起来，小艳也一脸兴奋地向母亲讲述起家里的事情。

母亲一向乐善好施，从来不图人回报，今天她却出人意料地收下了花生。难道母亲变了，帮助他人是为了回报？我心里堆积着对母亲的不满，冷冷地坐在一旁不吭声。

她们聊着聊着，不知不觉，临近中午，小艳站起身要走，母亲连忙伸出手拉住：“阿姨还想和你聊聊呢！”说完，她转头朝父亲递过话去：“中午多准备点饭菜。”接着，她又热火朝天地和小艳聊起来。聊到高兴处，两人发出阵阵笑声。

父亲点头应允。不一会儿，他就挎着一篮子菜回来，其中有鲈鱼、牛肉等小艳不常吃到的食物。中午，父亲把饭菜端上桌，母亲就拉着小艳在身边坐下，一边笑着叫她多吃点，一边不停地给她夹菜。看着小艳大快朵颐的样子，母亲欣慰地笑了。

小艳走后，我忍不住抱怨：“妈，您明知道小艳家条件差，送来的东西您还收下。”母亲没接话，而是和我讲起了往事。

那年，陈阿姨才26岁，丈夫就去世了。家里没有壮劳力，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要照料，经济情况很差。住在隔壁的母亲，经常帮她做些农活。陈阿姨自尊心强，过后总会叫孩子送点东西作为报答，母亲觉得她家庭困难不收。陈阿姨惦记着欠下的人情，久而久之，竟然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并开始拒绝母亲的幫助。这让母亲很不理解。

后来，我考上了镇上的中学。等母亲忙完地里的农活，带我赶到学校报名时，已经到了中午。老师抱歉地告诉大汗淋漓的母亲和我：“旧宿舍成了危房，不能住人，新的宿舍下学期才能修好。”

我一个女孩子，每天下了晚自习走回家不太好。母亲眉头紧锁，急忙拉着我敲开表叔家的门，小心翼翼地讲出当时的困境，表叔便爽快地同意了我借住的请求。

借住在表叔家的那学期，表叔负责接送我上学，辅导我写作业，表婶则想办法给我改善伙食，还给我买来鸡蛋补充营养……从小在农村长大的我，在他们的照顾和关爱下，学习上也铆足了劲，期末成绩名列前茅，乐得表叔在父母面前不停夸赞我。母亲在父亲和我面前念叨：“英子的成绩提高这么快，全是她表叔一家的功劳。”于是，她和父亲商量，想送些农产品表示感谢，又担心经济条件好的表叔嫌弃。但我们这样的农村家庭，实在没有更拿得出手的东西了。最后，母亲揣着一颗忐忑的心，和我带着东西去了镇上。

没想到，表叔一家非但没有嫌弃，还一脸喜悦地一个劲儿说着感谢。终于有机会偿还这笔沉甸甸的“人情债”，母亲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也是在那时，母亲理解了隔壁的陈阿姨。

后来，父亲调到镇上工作，我们全家也搬了过来。老家来找父亲帮忙的人渐渐多了，对于他们送来感谢的几颗青菜或者一包花生，父母也不再拒绝，而是满脸喜悦地收下后，再留他们在家里吃饭，好好地招待一番。

这样一来，来找他们帮忙的亲友便心安理得了。在一帮一送之间，我们和老家人走动得勤了，比过去亲近了许多。陈阿姨知道后，也找上门来，请父亲帮忙辅导小艳的功课。父亲答应下来，也收下了她送来的一包蔬菜。自那以后，小艳隔三岔五会捎带些东西来，母亲趁此机会留她改善伙食，还买来新衣服扯去吊牌说是我闲置的，让她毫无负担地穿在身上……

听母亲说完，我才理解了她的苦心，也终于明白，她留下那包花生，是为了安抚前来送礼物的小艳那颗忐忑不安的心，以及让她能安心留下来吃顿饭。

助人并接受一些微小的回报，是为被帮助的人着想，创造一个机会让他们还“人情债”，替他们搬掉压在心里的石头，不让他们因受人恩惠无法回报背上思想包袱。母亲收下回报的同时，也送出了一份不动声色的善意和温暖。

（编辑 耿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