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迎
(曲阜师范大学, 山东 曲阜 273100)
《红楼梦》第一百一十五回“惑偏私惜春矢素志,证同类宝玉失相知”[1]1528写到甄宝玉与贾宝玉见面的场面。虽然此处情节是他人续写,然而续书作者是在总结前八十回文本经验的基础上动笔完成,所以,文本内涵的原貌得以被较好地保留并进行了合情合理的情节发挥。甄宝玉与贾宝玉长相极为相似,很显然,乃作者有意为之,甄宝玉是作为贾宝玉的镜像而存在的。笔者也将以此为突破,探究续书作者文本内外的创作意图,分析二者之间所包含的多重指涉意义。
《红楼梦》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贾雨村述说自己在甄府为教时,亲眼目睹甄宝玉的“顽劣”与“种种异常”:其一,读书之时,必有女儿为伴,方可识字;其二,认为“女儿”二字极为尊贵,“比那瑞兽珍禽、奇花异草更觉稀罕尊贵”[1]13;其三,厌弃经世致用之学,并极端厌恶从腐儒嘴里说出“女儿”二字来,如若要说,必先“用净水香茶漱了口方可,设若失错,便要凿牙穿眼”[1]13;其四,挨打之时,口中必唤“姐姐”与“妹妹”。足见,此时甄宝玉的性格脾性与贾宝玉极为相似:一方面,他们所生活的世界离不开年轻女性,并在个体无意识层面给予这些女性极高的地位和评价;另一方面,他们不仅对仕途经济的教化之学嗤之以鼻,更对教授这些学问的儒学先生心怀鄙视。
《红楼梦》第五十六回“敏探春兴利除宿弊,贤宝钗小惠全大体”,说到甄府家眷进京入宫朝贺,又遣人拜访贾府一事。等她们进入贾府看到宝玉,不觉惊讶于贾宝玉与本府的少爷甄宝玉“模样是一样”,连“淘气也一样”[1]429,这进一步加深了甄宝玉与贾宝玉之间的联系。结合第二回贾雨村对甄宝玉性情特征的描述,可以看出两个宝玉之间不仅模样相差无几,而且性格也如出一辙。这是曹雪芹精心构造的红楼伏笔,他从旁观者的视野强化甄宝玉与贾宝玉人格与容貌的内外联系,进而塑造个体之间颇为相像的共性特征。并且除了建构人物形象本身的联结之外,曹雪芹也有心构建二者之间生活成长的外部环境的同质性。同样是第五十六回,贾宝玉在听说有甄宝玉这样一个模样与性情几乎与自己完全一样的人物以后,不免勾起好奇和思虑,这为他进入梦中踏足甄府作了铺垫。在贾宝玉的梦里,甄府也有一座宏伟壮丽的大观园,在园子里,许多姑娘和丫鬟来来往往,而甄宝玉的住所也与自己的怡红院模样相当,此外,甄宝玉也有一个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奶奶以及管束严格的父亲。不难发现,不管是二人生活的外部环境,还是容貌与气质禀赋,两者之间具有高度的一致性。由此可以推测,甄宝玉实则是贾宝玉的镜像——另一个自己。而且这一结论还能从两处细节中得到印证,依旧是第五十六回,贾宝玉在梦中接近甄宝玉的时候,梦中的甄宝玉道:“我听见老太太说,‘长安’都中也有个宝玉,和我一样的性情,我只不信。我才做了一个梦儿,竟梦中到了都中一个花园子里头,遇见几个姐姐,都叫我臭小厮,不理我。好容易找到他房里,偏他睡觉,空有皮囊,真性不知往哪里去了。”[1]431此处细节可以看出,贾宝玉在奔赴甄宝玉的同时,甄宝玉同样也在奔赴他。无论是贾宝玉之梦,还是甄宝玉之梦,二者所思所想所经历的一切都完全一致。按照常理来看,世间是不存在完全一样的两个人,曹雪芹有意塑造两个宝玉之间的一致性和同构性,寓意为何?
事实上,甄宝玉是作者精心打造的贾宝玉的镜像,换言之,甄宝玉就是贾宝玉自己,是贾宝玉人格结构的一体两面。这从第五十六回另一个细节也可以看出,贾宝玉从梦中醒来呼唤甄宝玉,尚不知情的袭人问他宝玉在哪,贾宝玉指向门外,袭人笑言:“那是你睡迷了。你揉眼细瞧,是镜子里照的你的影儿。”[1]431在袭人的话中,“镜子”这一意象出现,而宝玉醒来的时候,恰恰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身影。梦中贾宝玉与甄宝玉见面时甄宝玉所说的“原来你就是宝玉,这可不是梦里了”以及贾宝玉回应的“这如何是梦?真而又真的”[1]431,从这一问一答的话语中可以发现,二人的问答内容与人照镜子时基本一致:人在照镜子时,能够清晰地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但是却无法真实地触摸彼此,宛如梦境,然而,照镜子的人却对镜子里自我的真实性毫不怀疑。这既是物理意义上的真实,也是意识领域理性认可的真实。作为法国精神分析学派和结构主义思潮的代表人物,雅克·拉康指出,自我的建构离不开自身,也离不开自我的对应物,即来自于镜中自我的影像,自我通过对这个影像的认同而实现。根据拉康的理论,镜像是一个人建立身份意识、获得身份认同感的首要途径。在这里,贾宝玉虽然是在梦里遇见的甄宝玉,但是,现实之内,甄宝玉确实存在,而且与梦中的生活环境几乎完全一致,容貌也与贾宝玉几乎一样,甄宝玉前期的性格也与贾宝玉真假难辨。所以,此番梦境颇有以假乱真的属性,这与镜子映照真实自我的镜像属性是相吻合的,甄宝玉无疑是贾宝玉获得身份认同的镜像。如此,作为贾宝玉镜像存在的甄宝玉形象终以确立。
如果曹雪芹创造甄宝玉这一镜像形象始终与贾宝玉保持一致,会导致整个文本的赘余与无意义。因为,已经有一个人物摆在读者的案头,再增设同样的一个会有画蛇添足之嫌。因此,续书作者并没有在后四十回将甄宝玉顽劣的个性作为一个恒定的特征来处理,而是将甄宝玉的性格发展当作一个变量来看待。红楼梦第九十三回“甄家仆投靠贾家门,水月庵掀翻风月案”,甄家仆役包勇投奔贾府,贾政在安排包勇活计之时,问包勇有关甄宝玉之事,得知甄宝玉曾大病一场,在昏睡之中梦到一座牌楼,有女子引他进去,见屋内的柜子里有好些花名册,而那屋子里有无数女子,多变了鬼怪以及骷髅。于是甄宝玉被吓醒,一夜之间改了脾性,从此不仅不与女子为伴,而且走向经世致用的正途。实际上,甄宝玉梦中的女子映射的便是贾府中的年轻女性,而柜中的册子实则是暗含贾府年轻女性命运判词的花名册,至于梦中女子多变成鬼怪和骷髅则指向她们悲惨多难的命运结局。甄宝玉如此聪慧伶俐,深知表面欢欣幸福的局面不能长久维持,最终的结局只能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1]37。于是,他知难而退,舍弃了原先所固守的理念,进而性格大变。可以看出续书作者在继承前八十回曹雪芹叙写有关甄宝玉与贾宝玉性情一致性的情节基础上,又全方位地打破与改写甄宝玉这一镜像的性情走向,有意叙写一个世家子弟在面对纷繁芜杂的人情世故时纯洁的思想终究被向内的精神压力和向外的冰冷现实潜移默化地重塑,进而通过同一人物前后性情的巨大反差,突出社会环境的昏暗以及个体难以把握自我命运的悲哀。而贾宝玉自始至终,都恪守着儿女情长、尊重与亲近女性的本心。如此一来,两相对比,更能突出贾宝玉在那个等级森严的封建礼法大家庭中恪守人格独立性的难能可贵。曹雪芹对甄宝玉的文本期待见于前八十回:他致力于塑造甄宝玉与贾宝玉性情的一致性,以彰显甄宝玉作为贾宝玉镜像的这一特征。而续书作者在此基础上于后四十回书写甄宝玉性情的剧烈变化,并最终导致甄宝玉与贾宝玉的分道扬镳,这应该视作续书作者的一种“创造”,可算是狗尾续貂里一个非常值得赞赏的“改写”,如此,甄宝玉这一镜像的意义便清晰明了了。
就文本自身而言,甄宝玉的出现无疑是贾宝玉人格结构的另一面呈现,这就造成贾宝玉的一体两面:一种人格依旧固守原有的精神信仰,怀揣满腔的浪漫主义情怀;另一种人格则泯灭主流世俗阶层所厌弃的儿女情长,走向富有现实性的经学治世之道。
如果贾宝玉顺理成章地走向整饬家族陋习、改变家族命运的经世致用之路,是否可以挽救贾府危亡?显然,曹雪芹在整部《红楼梦》的人物网络的建构中已经暗示了结局。从年轻女性的命运判词,从贾府奢侈糜烂的生活状况,从青年男性群体或庸俗无能或骄奢淫逸的表征上来看,表面光鲜亮丽又一派繁荣的贾府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贾府男性作为那个时代支撑家族命运走向的集体,群体的庸俗性已经决定它必然灭亡的命运。所以,贾宝玉无论选择怎样的人生道路都注定是悲剧,他挽救家族命运的结局只能是旁人附加给他的负担和空想。
若按贾宝玉的本性一路走下去,贾宝玉确实可以保留住人格的独立。然而,与大众思想相背离的声音,往往被主流观念贴上异类的标签。而个体在传统伦理观念的导引下,也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将自我归于异类。另一方面,贾宝玉的性格本身具有很大的局限性。他虽然厌恶崇尚金钱名利、身份地位的贾府,却又离不开这样的环境,他的生活受制于贾府的礼法教条,日常起居离不开家庭的经济供应。而对于年轻女性的悲惨命运,他只能从精神上感叹,行动上却无能为力。因此可以看出,贾宝玉对贾府的厌恶只存在于思想层面,无法落实到行动上,故而这条路的尽头也是悲剧。
从两种命运走向所导引出的同种悲剧结局来看,作者是抱着强烈的悲剧观来观照人物命运的。这就像一个人的一体两面,“贾宝玉是追求理想招致毁灭的悲剧主角,而甄宝玉则是证明悲剧成立的媒介”[2]。贾宝玉如果向世俗羁绊妥协,就会变成甄宝玉的样子,被繁文缛节所禁锢,一心惟忠惟孝,博取功名利禄,走向真实自我的背面。诚然,将自我意念抛之脑后,选择拥抱封闭落后的封建集团,会理所当然地获取世人的认可和尊重,但这只是表象,实际上,按照贾宝玉的性格,他内在的心理排斥比行动上的被捆绑更为痛苦,这种沉沦隐含着无可逃避的精神审判。即使贾宝玉在精神视野里完全接受仕途经济的道路,也很难像甄宝玉那样实现家族中兴的理想局面。贾宝玉的艺术形象之所以迷人而珍贵,就在于他的叛逆思想,而这种叛逆恰恰是埋藏在许多人内心深处压抑良久的本性。明清时代,上层建筑对下层民众的意识形态禁锢日益加强。与此同时,明代中叶以来,随着资本萌芽,王阳明的“心学”兴起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民众的思想觉醒。但是,脱离社会意识形态的单个人,往往被对立面所排斥、压抑和冲击,而个体越被排斥越被孤立越被无形的意识形态进行精神打压,越是倾向于隐退与妥协。贾宝玉虽然是具有一定积极思想的贵族子弟,但在他的意识深处拥有着传统贵族阶层的许多弊病:胆怯、懦弱、缺乏责任与担当,软弱的性情指引他由异类走向被迫趋同。
甄宝玉无异是贾宝玉人格的一面镜子,这一面人格与现实中的人格做出了截然相反的人生选择,但是贾宝玉无论是趋同于甄宝玉还是恪守本性,他的人生道路都指向悲剧,这或是续书作者在续写时联想到第一作者曹雪芹早年受到人生创伤所致。曹雪芹早年家境殷实,但后来家境败落,流落市井,从此穷困潦倒,最终在贫病交加中去世。弗洛伊德认为创伤以被压抑的形式返回到当下。在创伤中,过去的时间重现于现在,当下的时间遭到中断和阻滞,致使创伤主体沉溺于失去对象的悲伤情绪中,从而对外在世界失去兴趣或阻滞其存在的当下与未来向度[3]。曹雪芹在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中体会到世态炎凉,在前后生活境遇迥乎不同的反差面前,曹雪芹的精神创伤短时间难以淡化,续书作家借助甄宝玉与贾宝玉意在用艺术形象不断地复现本体(曹公)的精神创伤,以重返创伤的方式观照创伤,以反观现实的手段体验人生的缺憾。作为“批阅十载,增删五次”“字字看来皆是血”的精神之作,如果不是对惨伤历程记忆犹新,如果不是对精神创伤刻骨铭心,又为何有如此的表现呢?而续书作者立足于第一作者的视角的行文,是一种值得肯定的续写方法。
无名氏续写的甄宝玉与贾宝玉见面的场景,在某种层面上,暗合续书作者本人身为一名知识分子的矛盾心理。甄宝玉指向现实性的一面,贾宝玉指向浪漫性的一面。走甄宝玉的路径,有仕途前程却丧失个人品性;走贾宝玉的路虽然自我人格得以保全,也恪守了一名贵族子弟的清高,但不被世俗认可,归为异类。贾宝玉的人生选择只有这两条,没有除此以外的第三条道路[4]。这是一个死结,这既是贾宝玉矛盾症结所在,也是续书作者复杂矛盾心理的展现。
甄宝玉之所以在贾宝玉面前大谈世俗经济,其意在一种试探。可以这样理解,两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第一次见面,更多表现为符合礼节规范的客套和寒暄,不会把自我真实的一面坦然地表现出来。贾宝玉为了试探甄宝玉的底细,试探性地说了一些有关个性操守的话,但得到甄宝玉有关世俗生活的那一套时,倍感失望。但他恰恰忽略了自己在试探甄宝玉的同时,甄宝玉同样有权利试探自己。贾宝玉正是忽略了这一条,凭借自己的主观意志认为甄宝玉除了与自己面容相像之外,内在的精神追求与自己截然不同。从甄宝玉后期的行事规范以及待人接物的品性操守上看,甄宝玉虽然表面以仕途经济为要,但是“外圆内方”。外在的圆滑只是谋生的手段,内在的方正才是终生不移的人格操守。而贾宝玉仅仅从一次简单的见面,就断定甄宝玉与自己“道不同,不相与谋”实在是操之过急,有失妥当。
值得注意的是,甄宝玉的“虚假”一面具有很强的现实因素。甄宝玉的家世十分显赫,甄府同贾府相比更有尊贵之气,皇帝南巡,贾府接驾一次,而甄府接驾四次,这样的殊荣非平常富贵人家可比,可见甄府未曾衰败前极得皇帝宠信。然而,甄宝玉与贾宝玉见面之时,甄府已经败落,许多家财要寄存在贾府,作为一个先前拥有极高地位的世家大族,这样的落差感与挫败感给予他们内心极大的震颤。因此,相比贾宝玉,甄宝玉身上所肩负的使命与重担更加沉重。甄宝玉家道中落的年纪大约是十三四岁,这个阶段,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是青少年内心充满矛盾的“心理断乳期”,是其生理变化最大、心理和情绪最不稳定、性意识觉醒的重要阶段,更是他们思想人格定型的关键时期[5]。甄宝玉在接近人格定型的年纪忽然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家族危机,这极大冲击了他原有的价值观。甄宝玉最终选择了折中的思想,他既要肩负起振兴家族的使命,又要在内心之中保留一处纯真而正派的园地。前者迫使他进入仕途,后者帮助他守卫原有的良知。相比于甄宝玉,虽然贾府正处于败落的边缘,但此时的贾宝玉还没有见证家族衰败的现状。因此,贾宝玉才会以一面之缘绝对化地定性他人。
实际上,甄宝玉人物形象的设定包含着续书作者的美好期许。自甄宝玉梦见千万少女的骷髅之后,便情性大改,誓要博取功名。甄宝玉这个时候的年龄与曹雪芹遭遇抄家时的年龄相近,只是,曹雪芹家道中落后,屡屡想通过科举来实现家族的振兴,善因楼梓本《批评新大奇书红楼梦》所附朱批有云:“曹雪芹为楝亭寅之子,世家,通文墨,不得志,遂放浪形骸,杂优伶中,时演剧以为乐,如杨升庵所为者。”[6]可见,他一直都没有成功,这是曹雪芹毕生的遗憾。而甄宝玉考取功名,振兴家业的结局或许正是续书作者借助甄宝玉这一人物来实现曹雪芹想通过个人努力实现家族振兴的美好愿景;又或是续书作者知道现实之内无法实现曹雪芹的雄心壮志,只能借助甄宝玉的人生际遇来弥补曹公的遗憾。
甄宝玉最终功德圆满,贾宝玉最终剃发为僧的结局,实际上也是续书作者人格与人生的生动写照。贾宝玉张扬的个性,是续书作者极力摆脱世俗羁绊,一生追求浪漫主义情怀的人格理想;甄宝玉观照现实,振兴家族,亦是续书作者对于曹公悲惨现实浪漫的观照。甄宝玉与贾宝玉各有浪漫的一面,也各有现实的一面,既有真的一面,也有假的一面。足见,“真假”之辩,没有绝对,只有相对。真与假本身的交替转换也恰好印证了续书作者本人的复杂矛盾心理:续书作者对贾宝玉的自由个性予以肯定,但贾宝玉的不幸归宿又使得作者痛心,于是,他试图借助甄宝玉这一艺术形象,建立内外双修的完美人格。然而,当甄宝玉与贾宝玉见面时,自恃清高的贾宝玉却并不能接受“外圆内方”的甄宝玉,进而造成彼此双向性的精神孤独,这无疑是作者心理层面上感性与理性、浪漫意识与现实意识的矛盾对立。一方面,他渴求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的双重富足,因此,他塑造甄宝玉来走完贾宝玉不曾走过的仕途经济道路,完成贾宝玉未曾实现的家族复兴使命;另一方面,现实社会的残酷性,人生道路选择的不可复制性,又使得续书作者对所塑造的人物形象加以理性审视,让本该互为知己的双方转变成各自孤立的个体。甄宝玉与贾宝玉身上都有续书作者无名氏的影子,而影子以内的虚与实、真与假却是无名氏反映其复杂矛盾心理意识的载体。这使得《红楼梦》具有一种别样的张力,从而给世人留下多方面意义阐释的可能。
甄宝玉是映照贾宝玉的一面镜子,两者之间具有一体两面的意义联系。从文本以内看,贾宝玉与甄宝玉分别代表了两种人生选择,但人生选择的结局都指向悲剧;从文本以外看,贾宝玉与甄宝玉作为续书作者无名氏塑造的性情上二元对立的艺术形象,代表了续书作者的复杂矛盾心理。由此可见,甄宝玉与贾宝玉的意义指涉呈现出多元化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