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越
(作者单位:河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当老龄化与数字化在我国相遇,“银发群体”的媒介素养教育问题逐渐凸显。进入 21 世纪,我国也面临着与发达国家同样的困扰,即如何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带给社会的巨大挑战。2021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1],截至2021年末,我国60周岁及以上人口为26 736万人,占总人口的18.9%;而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发布的报告显示[2],截至2022年6月,我国网民规模为10.51亿,其中60 岁及以上的网民人口仅占总体网民的11.3%。非网民群体通常因为自己媒介素养不足而成为互联网时代的“数字难民”,从而无法享受智能化服务给就医、消费等日常生活带来的便利。老年群体被强行融入数字社会的社会事件频频发生,即使进入数字空间,缠绕老年人的数字骗局和谣言也层出不穷。随着“积极老龄化”理念在世界各国的普及,我国也将该理念视为应对人口老龄化问题的重要对策。“积极老龄化”理念所提倡的核心思想是通过提高老年群体社会生活的参与度来帮助他们提高生活品质。同时,面对数字化的发展与老龄化的加剧给“银发群体”的媒介素养教育问题带来严峻挑战的深刻背景,如何在“积极老龄化”理念的引领下推动老年群体媒介素养教育的开展,促使老年群体能够更好地参与到社会生活中,成为目前亟待解决的问题[3]。
传统观念认为,老龄化是一个逐步从主流社会中游离出来的过程,步入老年阶段,就意味着一个人会从以往的社会关系和社会角色中脱离出来。有人甚至把“老龄化”阶段看作是和社会发展“分离”和“割裂”的阶段。然而,在经济和信息技术蓬勃发展的当下,人口老龄化呈加剧之势,人们对于老龄化的理解和认识也逐渐发生了变化。1992年第47届联合国大会通过《世界老龄问题宣言》,并决定将1999年定为“国际老人年”,以此来提高各国对人口老龄化问题的重视。2002年,世界卫生组织提出了“积极老龄化”理念,该理念认为老年群体作为特殊的社会人群,与社会的脱节既不利于他们的身心健康,对社会也是一大损失。老年人富有生活经验和智慧,即使进入老龄化阶段,也不应该放弃继续积极参与社会的权利。
笔者认为“积极老龄化”是指政府要在老年群体的身心健康和各项发展权利都能够得到充分保障的情况下,鼓励他们积极为社会发展建言献策,从而实现自己生命价值的过程。其核心理念在于不要把老年人看作是社会的累赘,而要把他们视为促进社会发展的重要动力。“健康”“参与”“保障”是“积极老龄化”理念中的重要观点,也是三大支柱。其中“健康”是前提和基础,是指老年人健康的体魄和心态;“参与”是重点也是关键,是指鼓励老年人参与社会生活;“保障”是照料和保证,是指医疗卫生各方面的保障必须到位。应对老龄化不仅应看到“本质的老龄化”,更应关注“关系的老龄化”,比如,以肯定的视角看待老年人,或是帮助老年人用新媒介拓宽关系网,满足陪伴需求。
在“积极老龄化”理念中,“健康”是指老年人要在身体、心理和精神等方面保持积极心态,以提高其生活质量,减少病痛与精神损耗。互联网与医疗健康的结合虽然提升了越来越多患者的就医体验,但是对于不会在互联网上“冲浪”的老年人来说,就医时却面临着重重阻碍,线上被公众号、小程序搞得晕头转向,线下的自助挂号缴费机又是一道难关。尤其是对因各种原因行动不便的老年人而言,迫切需要在线医疗为其保驾护航,但却因为媒介素养不足无法享受便捷的在线医疗与高效的智慧医疗。“积极老龄化”政策框架指出,“在慢性病和机能下降等风险因素(包括环境和行为)降低而保障因素提高时,人们将享受健康时间更长、生活质量更高的生活”[4]。因此,帮助老年人跨越在线医疗智慧医疗的数字鸿沟,使其获得更便捷与顺畅的就诊体验就显得尤为重要。
“参与”在“积极老龄化”理念中是指老年人要根据自己的喜好、兴趣、能力等,以志愿服务甚至家务劳动的方式融入社会与家庭生活,促进社会发展,创造社会价值。老年群体比年轻人更加需要亲人陪伴,感情上也更加依赖亲友。而抖音、微信等新媒体平台可谓是老年群体的福音,他们可以在这些社交媒体的帮助下,方便快捷地与亲人、好友进行沟通,从而缓解内心的孤独,弥补情感陪伴的长期缺失。亲人或同辈在引导老年群体学习使用社交媒体时,可以增加双方之间的沟通交流,这时媒介就会再次成为保持情感交流的载体。一方面,老年人主动的媒介参与行为在某种程度上保障了他们的主体性和独立性,能够让他们继续体会到生活的充实和乐趣;另一方面也可以让老年人感受到他们在社会上发挥的积极作用,并且通过自己的付出和努力获得良好的生活质量。
“保障”是指家庭和社会作为老年群体晚年的“避风港”,理应努力为其提供所需要的支持与帮助。比如,社区积极建设适合不同年龄段老人的娱乐活动场所、定期组织志愿者上门陪空巢老人聊天等,努力通过各种途径为老年群体提供照料、关爱等服务。对年轻一代的互联网原住民来说,老人对新型媒体也有更多依赖性。刚刚开始接触网络、智能手机的老人,如同儿时的我们,面对海量的信息、新鲜的内容,他们有满满的好奇心。同时,丰富的网络信息资源可以满足老人对资讯的需求,如老年人所喜爱的健康养生类资讯等,这就更迫使他们主动学习新兴媒介。但是在这个过程中,由于老年人的媒介素养不足,防范意识不强,各种问题也接踵而至,这时候就需要政府及平台出台相应的防骗与保护政策来为老年人保驾护航[5]。
面对多数老年人接触不到新媒体甚至智能设备的情况,媒介素养教育要关注老年人对新媒介的“可及性”需求[6]。如前文所述,老年人对媒介使用有一定需求,但受视力差或记忆力减退等生理因素的制约,又或是相对陈旧、保守的思想观念的限制,让他们对日新月异的新兴媒体心生畏惧,因此,他们不会主动接触、利用新媒介。那么在这个阶段,媒介素养教育的主要任务就是鼓励老年人不畏惧新媒介,并利用一些巧妙的方式增加他们与新媒介接触的机会,在他们产生好奇心时,趁热打铁地向他们介绍这些新媒介技术的功能以及使用技巧,让他们感受到在娱乐消费、新闻获取以及家人互动等方面使用新媒体的好处。比如,遇到爱跳广场舞的阿姨、奶奶,可以向她们展示抖音、糖豆广场舞等平台最新的舞蹈教程,吸引她们的关注,激发她们利用新媒介学舞以及与同辈交流分享使用心得的动力。
除了完全没有接触过新媒体的普通老人,还有一部分文化水平高、经济条件不错的老年人对新媒介接触度也比普通老人高。相较于完全与新媒介隔绝的老人,他们自身已经掌握了使用新媒介的基础技能,也非常乐于接受新鲜事物,在互联网有强烈的分享欲望。比如,他们会用抖音记录分享自己的生活,在微信上遇到他们认为有一定参考价值的健康信息,就会采纳并转发给自己的亲朋好友或是转发到朋友圈。但是,面对海量的互联网信息,他们自身的经验并不足以应对日益复杂的新兴媒体,无法准确识别一环扣一环的互联网“套路”。那么对于这一部分老人,在进行媒介素养教育时就应该从他们的兴趣点出发,针对他们所遇到的问题对他们开展媒介素养教育。例如,围绕生活服务、理财等话题,帮助他们挑选正规的信息传播平台,同时提高他们辨别虚假信息或诈骗行为的能力,从而提升其互联网使用体验。
媒介素养教育重要的一点是要通过引导老年群体不断接触、使用新兴媒介来加强他们与社会的联系,使他们成为积极的社会参与者,从而更加肯定自身的价值。那么,从这个角度出发,媒介素养教育的重要任务就是尽可能地消除老年群体对新兴媒介的抵触心理,让他们在运用时能化“被动”为“主动”,既满足自身的信息和娱乐需求,又能积极参与到社会发展中来,继而在数字化时代彰显老年群体的独特魅力。短视频时代兴起的“银发网红”就是积极老年群体的最佳代表,“银发网红”积极主动的社会参与行为给老年群体做了良好的示范,他们会主动跟上年轻人的社交与时尚潮流,也会积极分享自己的人生经验。比如,打扮精致、走时尚穿搭路线的抖音主播“末那大叔”和“只穿高跟鞋的汪奶奶”,语言犀利、点评爱情一针见血的知心奶奶“罗姑婆”等,他们既传递出了自己积极乐观拥抱晚年生活的心态,也打破了社会对老年群体的刻板印象,彰显了老年群体的独特魅力。他们不仅给同辈提供了利用互联网共享高质量老年生活的启示,也丰富了其他未老群体对晚年生活的美好想象。
互联网的发展与社交媒体平台的构建催生了一种全新的文化形态,即后喻文化。后喻文化就是指青年群体将新时代的知识与技能传递给他们在世的前辈的过程。在后喻时代,家庭内部的数字反哺更应该得到重视。在互联网以及社交媒体的使用中,老年群体主要依靠家庭和子女的文化数字反哺,获取抖音、微信等社交媒体的使用技能。因此,年轻一代要提高自身的数字反哺能力,指导老年群体更好地使用互联网新兴媒介,比如,教会他们微信视频通话、微信扫码支付以及查看健康码、核酸报告等工具性技能,帮助他们积极融入数字化潮流,避免与时代脱轨。同时,也要注意现实中的情感交流,给予“数字难民”群体更多情感关怀,帮助他们在新时代实现自我价值认同。
老年人作为创新与扩散的滞后者,与青年人和中年人相比会因循守旧,稍显闭塞。但他们并非一味逃避,而是有所选择地使用微信、抖音等能够满足自己需求的新媒体。然而,海量的手机应用程序主要面向年轻用户,对老年群体的关注度较低,平台方应在使用功能上多考虑老年人群,便于其进行信息搜索,降低垃圾信息干扰,方便“数字难民”群体融入新媒体时代。比如微信、淘宝新增了长辈关怀模式,页面简洁、字体超大,非常方便老年群体使用;喜马拉雅平台也推出了长辈模式,不仅字体超大,也删去了社交、互动等老年群体使用不到的功能,提升了老年群体的媒介体验。
“银发群体”的媒介素养教育也离不开政府的支持,政府在加强网络生态文明建设、深化媒体制度规范化建设等方面要加大监管力度,进一步厘清媒体的社会责任。老年群体媒介参与度低、媒介素养不高,这与社会氛围以及大众舆论有不可分割的关系。近年来,部分媒体为追逐流量,报道与老年人相关的负面社会新闻,这不仅加深了公众对老年群体的刻板印象,也激起了群体的“嘲老”“仇老”情绪,老年网民占比少,不能形成声音正名,从而使得老年群体更加不愿意使用新媒介。面对这样话语失衡的局面,媒体应该主动承担起调节社会氛围、引导大众舆论的责任,在保证新闻真实性的基础上多向公众展示不一样的老年群体。不仅是以老年群体为主要受众的广播、电视等传统媒体,自媒体也应主动承担起媒介素养教育职责,以准确、恰当的方式传播社会新闻、时政消息和流行文化,积极搭建老年群体的网络社交平台,为他们提供优质服务,形成开放、包容、文明的网络生态环境。同时,政府部门也应增强公共机构对老年人互联网使用的宣传和指导,向老年群体普及老年大学课程,通过课程学习,指导老年人学习使用互联网检索信息的能力。
当“银发浪潮”加速来临,当互联网更深入地“植入”公私领域,横亘在人们与年长一辈面前的这条数字鸿沟也变得越来越宽、越来越深。因各种原因而成为“数字难民”的群体不应被数字化浪潮所抛弃。人们不能改变网络信息对人的重要性和模糊程度,却能在一定程度上培养年长一辈的媒介素养,教会他们破译“媒介真实”,获取、分析、衡量、传播信息,使之为其所有。当前,我国通过各方推进“积极老龄化”战略,希望引导“银发群体”积极使用新媒介技术,适应新媒介文化,主动融入数字化生活。但从整体来看,“银发群体”的媒介素养教育依然面临着严峻的挑战,政府统筹、平台改进以及家庭反哺都只能解决表层问题,树立主动的媒介素养提升意识还需要激发“银发群体”的内生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