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美国高等教育思想对美军职业军事教育的影响

马 燕，蒋 帅

(陆军炮兵防空兵学院 军政基础系，安徽 合肥 230031)

在高等教育的发展过程中，美国注意吸纳别国教育思想精华，并结合本国教育实践加以改造，形成了多样化、多元化的高等教育思想，不仅影响着美国本土的高等教育，而且引领着世界范围内的高等教育思潮。在军事教育领域中，美国高等教育思想与美军职业军事教育相互影响、相互促进。本文着重探讨美国高等教育思想对美军职业军事教育具有重要影响的实用主义、终身教育、通识教育和职业教育思想。

一、实用主义思想使美军职业军事教育紧贴军事实践，也囿于实用

作为发端于美国、并被称为“美国精神”的实用主义哲学思想(Pragmatism)，根植于美国社会之中，形成了美国独特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深刻影响着美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和军事等领域。因此，要深刻了解美军职业军事教育，首先要研究作为“美国精神”的实用主义。

实用主义认为，实践的标准即是“兑现价值”和“效用”。“有报酬”“有效用”“能满足我的需要”就是真理[1]。实用主义强调行动，注重效果和收益，一切以人的需要出发，有用的即是好的。实用主义思想使人们认为，美军职业军事教育的发展目标是为了满足多样的社会和军事需要，从而引发了功利性质的教学内容和课程。在实用主义思想的影响下，美军职业军事教育直接指向教育效果，根据不同时期国家安全战略和军事战略的重点，紧密结合军队建设实际，优化院校体系结构，构建课程体系。美国建国后，由于开疆扩土和向工业化国家迈进的需要，应用科学地位日益重要，实用性人才备受欢迎。那一时期的美国地方高等学校尚未从博雅教育培养传教士的教育实践中走出来，仍然开设人文类诸如拉丁语等古典课程，较少设置培养工程技术人员的科学课程，工程技术人员急缺。西点军校虽为军事院校，但所开设的工程类课程不仅为军队、也为美国培养了大量的工程技术类人才。南北战争结束后，科技进步带来军事专业分工的细化，仅仅依靠工程技术人才培养已经不能满足军队需要，各军种陆续开设或重建了专门技术学校，如陆军的工兵学校、野战炮兵学校、步兵与骑兵应用学校，海军的鱼雷学校等。在这样的背景下，西点军校“以职业取向取代了技术取向”，逐步减少技术性课程设置。尔后，陆军通过鲁特改革创立了陆军职业军事教育体系，设立了层次衔接的“两段四级”军官职业教育体系。海、空、海军陆战队等军种职业教育体系也依此建立[2]。此外，美军鼓励官兵根据军队和个人需要有选择地接受教育，但是强调职业军事教育首先要体现军队的意愿和要求，军官的兵种职能领域教育、研究生教育和士官军事专业领域教育必须与军队需求紧密相连，培养的大量各种类型学以致用的实用型人才要能够为迅速变化的军队建设服务。

实用主义思想在带给美军职业军事教育贴近军事实践应用的同时，也使其囿于实用。在功利性驱动下，最为突出的是军事理论不求完善，但求能够解决最紧迫的问题，重视培养应用型人才。历史上，实用主义思想影响下的塞耶教育体系，注重培养学员收集信息与快速解决问题的能力。这虽然对于一名修建道路、运河和防御工事的工程师是有用的，但实际上却扼杀了对于在战争中领导下属的军官来说至关重要的创造性思维[3]。当前，美军也认识到军事理论建设的重要性，不再“唯实用者先”。目前，美军分别在军种军官学校、各军兵种训练中心、指挥与参谋学院、战争学院、国防大学设置不同类型和层次的理论研究中心。例如，陆军联合兵种中心设置了卓越任务式指挥中心(Mission Command Center of Excellence)、本宁堡设置了美军研究机构(U.S. Army Research Institute)。战争理论成为陆军战争学院五门核心课程之一，力求理论与实用相结合，培养军官统揽全局的战略思维能力。

二、终身教育思想使美军职业军事教育向全程化、全员化、全域化发展

当今世界处于知识碎片化的时代，知识容量剧增，传统的“一站式”学习方式远远不能满足个人发展需要。要保持个人竞争力，就需要不间断地学习。终身教育思想被广泛接受。美军职业军事教育的办学实践深深地打上了终身教育的烙印，并成为引领人才培养的办学理念。

终身教育思想促使美军职业军事教育向全程化、全员化、全域化发展。军事领域环境日益复杂，军事职业分工越来越精细，军事专业领域向广博和深化发展，军人需要在不确定的环境中作出决定、采取行动。军人必须不断接受各种教育和培训，更新和补充知识和技能，才能满足复杂环境下的各类作战要求。

全程化，是指根据美军人事制度和职业军事教育政策规定，体系化设计军官、准尉、士官培训体制，层次分明、衔接有序。各种不同性质的教育始终贯穿于军官、准尉、士官职业生涯的整个过程，从任命前到任命后的各级教育。军官、准尉、士官每一步职业发展都必须经过相应的教育培训。美军通过职业军事教育培养军官、准尉或士官的职业能力，以保证其持续发展。全员化，是指职业军事教育覆盖全体人员，即不论军官、准尉或士官，都可以对应所在的层级，找到适合自己的学习方式和途径。全域化，是指美军职业军事教育采用住校或非住校教育计划，鼓励官兵通过自我发展计划等多样化的教育途径，保证教育的全面覆盖。知识更新速度的加快使得军人除了需要在职业生涯中不断接受正规的院校教育外，还可以通过各种不同形式和途径来不断提高专业技术水平和军事职业技能。美军军官任命后初、中、高级职业军事教育院校，士官和准尉教育院校同时开设了住校教育计划和非住校教育计划，为各类官兵教育培训提供机会。尤其是为不能参加住校学习的官兵另辟教育途径，提供教育资源。美军还积极鼓励官兵通过各类自我发展计划进行终身教育，提升综合能力水平，以满足军事领域对官兵与日俱增的素质要求，促进官兵的可持续发展。

三、职业教育思想助力美军职业军事教育服务军队职业化

职业是社会分工的产物，随着社会发展不断丰富与细化。美国将军事职业视作为一种专门职业(Profession)，从性质上看，它与医生、律师、教师等专门职业有一定的共通性。美军将军官教育定位为与医学教育、法学教育等同一层次的职业教育，是一种高度专业化的职业教育，即Professional Education。这种“专业教育(Professional Education)是指专门化的系统知识的培养，旨在为学生从事需要受过专门训练的职业做准备，通常是指本科及以上专业教育，有一定的职业准入制度，具有专门职业素质、技能，拥有专门术语，具有职业道德要求且有较高声誉和社会地位。需要通过不断的教育和实践，掌握本领域的专门知识，拥有明确的任职标准和职业认同及合作意识。美军将士官、准尉教育定位为职业技术教育。我国将美军使用的Professional Military Education，约定俗成地称为“职业军事教育”。

美军职业军事教育受到了专业教育和职业技术教育的复合影响。在实施职业军事教育中，美军坚持专业教育和职业技术教育的性质与定位，按照专业教育和职业技术教育的标准、要求和精英教育的思路，筹划、实施军事职业人才培养。美军职业军事教育以职业军人培养为指向，分类分层设置培训体系，并按照军事人才培养的特点确定教学方式与方法。军官的专业教育，以高素质、职业化、综合性为主要特征，学术性与职业性并举，实行大学后培养、专业化培养、资格化管理。美军按照军官专业教育思路办学，经历了近一个世纪的漫长历程，建立起系统的培训体系。南北战争前，由于军队采用民兵制，军队规模小，军事院校并未形成规模化和体系化，主要培养工程类军官，陆军军官基本依靠西点军校培养。南北战争后，随着军事专业分工的进一步细化，职业化军队的建立，原有的以技术教育为主的西点军校无法满足陆军建设发展需要。不同兵种岗位需要不同类型的人才，不同类型的人才需要不同类型的院校培养。19世纪末、20世纪初，在厄普顿的建议下，鲁特改革初步建立起陆军职业军事教育体系。经过一个多世纪的建设，美军针对培训对象不同和岗位任职的需要，各军种建立起了“两段四级”的军官培训体系。美军特别重视军官任命后的教育与培养，建立起了基本培训和指挥岗位任职前培训，实现了不同层次军官的接续培养。

职业教育重视在实践中培养职业能力。美国职业军事教育积极创设实践条件，为学员职业能力培养奠定基础。学员从一入校门开始就受到军事职业的熏陶，明确作为未来军事领导者的责任。他们除了文化基础课和军事理论课在校学习外，所有的军事实践课都在部队或是训练基地学习和实习。军事课程教员由具有丰富实战经验的军官担任。学校的环境和部队及训练基地的环境融合在一起，任命后初级院校部分院校设在联合中心。如本宁堡的陆军卓越机动中心下辖装甲兵学校、步兵学校，内设了第194装甲旅、第316骑兵旅和第198步兵旅，使得学员始终在部队文化环境的熏陶、学习、实践、体验下成长为职业军人。

职业技术教育思想以实践为导向，以解决实际问题为目的，通过岗位技能的培养与学术知识的同步传授，达到人才培养的目的。这一思想主要影响军官的任命后初级职业军事教育、士官和准尉教育的课程设置、教学方式与方法的选择。例如，美国陆军初级军官课程以术科课程，也就是实践性课程为主，教学内容强调实用性、针对性，注重实践能力培养；教学模式以岗位为出发点，教学方式偏向实践，重应用，注重实际操作技能的培养和提高。除了接受课题式的理论教学外，受训军官还要参加一系列的野外训练、演习演练，特别是利用模拟训练装备进行模拟仿真训练，以培养初级军官所需的基本技能、领导品质和职业能力。

四、通识教育思想使美军职业军事教育更加注重通才教育、完人教育

通识教育作为高等教育的基础，注重提供给学生广博的知识，包括科学与科技、社会与历史、文学与艺术、哲学与逻辑等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知识，注重人文精神的熏陶和整体素质的提高，核心是促使学生成为全面发展的人而不仅仅是某一较窄领域的专门人才，是为了培养和训练学生成为一个普通的、合格的社会成员。目前，美国高校通识教育课程设置有三种主要形态：一是核心课程；二是分类必修课程(主要是人文、社会、自然三大类)；三是自由选修课程。

美军职业军事教育受到了通识教育思想和美国高等教育中通识教育实践的影响，立足人才全面、长远发展需要来构建课程。负责打牢军官职业基础、肩负高等教育任务的美军军种军官院校深刻认识到，军事教育虽有特殊性，但是学员不论学习任何专业，都必须有深厚的基础知识，对人文科学、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三个领域有基本的了解，以为他们在未来的职业生涯中遇到的职业或是道德伦理挑战作出创造性和批判性的判断和决策做好准备。早在西点军校开办之初，曾任校长的奥尔登·帕特里奇(Alden Partridge)反对所有的学员只学习规定的课程(Prescribed Curriculum)，而不注意通过多种选修课程拓展他们的视野。与美国通识教育一脉相承，军种军官学校立足学员素质构建需要，学术教育采用“核心课程+选修课程”的课程体系模式。核心课程是学员必修的公共基础课。目前西点军校的学术课程共设核心课程30门。这些课程分为自然科学、工程技术、人文和社会科学四大类，涵盖了一门外语和一个学术专业领域，目的是为所有毕业生夯实知识的广度基础。这些核心课程与体育教育和军事教育共同构建起西点军校的“职业专业”(Professional Major)。选修课程是专业课程，依据学员选择的主修专业而定。选修课为学员提供了深入学习的机会，是核心课程的延伸[4]。军种军官学校并不是把通识教育核心课程全部安排在前两年，而是贯穿于四年学习的始终。随着学年的递增，核心课程逐渐减少。这种“核心课程+选修课程”的课程体系避免了课程宽泛、浅薄的弊端，使学员能够对某些课程进行深入的探索，同时也改变了单纯重视学科知识的思维定势，强调帮助学员掌握各门学科的方法论，使学员学有章法。美军任命后的职业军事教育着眼军官长远发展，特别是中高级教育，不禁锢于军事领域，不只埋首于军事专业教育，而是通过核心课程和选修课程设置，培养军官综合素质。初级、中级和高级院校均设有共同核心课程(Common Core)，军官在初级院校接受军种共同核心和与具体兵种相关技术训练(专项技能、条令、战术和技术)教育。其中，共同核心课程是所有兵种军官必须学习的，目的是夯实军种通用技能。各军种指挥与参谋学院、战争学院共同课程的重点是培养准备或实施作战行动的技巧，由一系列衔接紧密的研究性课题构成。这些课题不拘泥于军事领域的知识，更重视跨领域、多学科的综合研究。研究性学习贯穿始终，为满足军队需要、实现职业发展目标服务。

五、思考与启示

系统论指出，子系统不能脱离母系统而独立存在和发展。作为国家高等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军队院校教育不应脱离国家高等教育而孤立存在。美军职业军事教育深受美国高等教育思想影响，同时，美军职业军事教育实践也推动着美国高等教育的发展。因此，从教育思想上深刻挖掘美军职业军事教育的历史与现状，做到在全面、科学、辩证认识的基础上，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理性思考、深入分析，窥其不足、学其优长，有利于帮助我军院校教育由实然走向应然。

目前，我军已构建了军队院校教育、部队训练实践、军事职业教育“三位一体”的新型军事人才培养体系。在院校教育中，通过通识教育、职业教育、终身教育等教育思想的引领，紧贴服务国防和军队改革、服务部队需要、服务备战打仗需要，平衡工程技术与人文社科、岗位培训与职业发展、知识技能与综合养成的关系，聚焦实战、紧贴部队，围绕实战搞教学，着眼打赢育人才，为培养我军高素质人才奠定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