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支入朝参战的志愿军高炮团

2021年国庆长假，《长津湖》成了最火的电影。影片中，中国人民志愿军刚刚入朝，就遭到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的空中压制，他们甚至飞到中国境内，对我国安东地区进行狂轰滥炸。战争初期，中国人民志愿军没有飞机，更谈不上有制空权。为了打击美国空军的嚣张气焰，毛泽东主席和中央军委命令刚刚成立不久的防空军高炮暂编第5团赴朝参战。

第一次入朝出师不利

1950年10月17日，高炮暂编第5团接到中央军委“北上，保卫祖国边疆”的命令。26日，该团到达辽东辑安（现辽宁省集安），才知道是参加抗美援朝作战。

当时，我任1营参谋长。因车辆不够，上级决定，以1营第1、3连，2营6连及机枪连组成第一梯队，随志愿军第38军入朝，归该军指挥，充当保卫该军的炮兵；其余人员装备暂留辑安，保卫辑安、满浦鸭绿江桥。

部队突击准备了3天，10月29日，我团第一梯队进军朝鲜。当时，美军空中活动十分猖狂：白天，经常以战斗机或轻型轰炸机顺山沟、公路“搜索”飞行，只要见到车辆、人、畜就进行攻击，即使对可疑目标也不放过；夜间，常用单机对公路险要地段进行封锁，还经常沿公路投照明弹，将成千米的路段照得亮如白昼，一旦发现目标就疯狂扫射，还不时地投弹，企图摧毁我车队，破坏道路，断绝我军的交通。

辑安至平壤沿途山高、坡陡、弯急，汽车牵引火炮、器材，夜晚闭灯行驶，更是险上加险。3连在古人洞隐蔽时，由于车、炮、人员伪装不好，加上敌特指示目标，遭到了敌机攻击，虽被迫进行反击并击伤1架敌机，仍被炸毁汽车2辆、炮弹500余发。

1营1连和2营6连在明文洞一山沟待避时，12月9日拂晓，志愿军某运输团也到山沟待避。由于洞口几辆车没有伪装好，下午2时左右，被敌轻型轰炸机和战斗机发现，立即遭到攻击。我们的火炮、器材伪装在山沟内，人员都上山隐蔽，根本未做射击准备。6连有2门炮可以射击，但又因电话线被炸断而失去指挥，也没有还击。就这样，敌机轮番轰炸、扫射了两个多小时。我军损失了中炮3门、汽车7辆，以及一部分弹药，1、6连也失去了战斗力。

我团第一次入朝，由于指战员缺乏在敌机威胁下组织指挥、牵引火炮和器材在山路上行驶的经验，受了损失。参战部队只好回国，重新装备。

再次入朝初尝战果

我们撤回辑安后，结合执行保卫辑安江桥的任务，对第一次进军朝鲜的实例，进行了战评、总结，并设置类似的情况进行演练，为再次进军作好了准备。

1951年1月5日，上级又给我们团补充汽车60余辆、三七炮4门，汽车司机200余人。全团奉命于1月9日再次向朝鲜进军。12日夜间，列车行至新兴洞铁桥。停车后，我们即组织对空、对地面的警戒，迅速组织卸车。

当时正值敌人集中所有机动部队向我反扑并加紧对我交通线进行轰炸破坏，顺川大同江桥和成川沸流江桥均被炸断，正在抢修之中。志愿军司令部命令我团保卫上述两个目标。团里命令我1营3连，配属2营保卫成川沸流江桥；1营2连配属3营，保卫顺川大同江桥。当时我们打的炮弹都是进口货，储量很少，为了节省，又明确规定不射击非入侵保卫目标之敌。部队进入阵地后，虽进行了几次战斗，但由于敌机均环绕目标飞行，修正不好，难以命中。因此虽打破了敌之攻击企图，但也未获战果。

2月14日，敌改用B-29型轰炸机自中空进行水平投弹，3连又机械地等待命令，敌人的炸弹已落地才开火，致使保卫目标受损。这一阶段的战斗，基本上是拼消耗。志愿军司令部炮兵主任办公室的同志来团检查工作后，提出了不少宝贵意见。部队经过一个多月的学习、演练，技术水平得到提高。三七炮手学会了利用点射修正；八五炮手学会了辅助方法射击；仪器操纵手提高了修正技术，减少了操作误差。干部对部队的管理更大胆了，指挥艺术有了提高。

这以后，部队接连打了几次胜仗。3营和1营2连在顺川接连击落了3架敌机，全团均受到了鼓舞，指战员的斗志更高了。3月12日，守卫成川沸流江桥的2营指挥所，接到对空监视哨报告“敌机临近”，随即命令部队向东北方向搜索目标。各连很快报告“目标捕捉、4架F-51向要地臨近”。营指挥所当即命令：“集中火力射击！”3连第一个齐放，就将敌机群队形打散。敌机又改一路纵队，向目标冲击。我中、小炮集中火力进行阻止射击，第一个火网就击中了第一架。敌机慌乱投弹，并向上拉起逃跑。此时，在上空观察我火力的敌2架F-51战斗机，即从西南方向冲击下来。3连四炮炮车长见情下令：“4号冲击机，引信33，放！”第一架敌机当即被炮火击落，美国空军少校卡尔·奥勃莱当了俘虏。这是我军防空部队在整个朝鲜战场上，第一次俘虏美国空军驾驶员。不久，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参谋长解方通令表扬了我们。

保卫顺川机场

我团第二次入朝参战，不仅站稳了脚跟，而且重创了来犯之敌，鼓舞了部队的士气。

1951年4月，我空军为掌握朝鲜北部的制空权，决定修建几个前线机场。我团奉命归志愿军陆军64师指挥，保卫顺川（长山里）机场。该机场四面环山，敌自两端取45度角破坏较易，故将全团分成两个火力集团，部署于机场两端侧方。在机场施工之初，敌机是以侦察为主。师部要我团“隐蔽接敌，突然射击，打响第一炮”。我们进行严密伪装，洗的衣服都拿到附近村子里去晒。4月28日8时左右，敌4架F-51飞机低空自山沟顺跑道冲击。敌机刚一露头，我中、小炮即集中射击，当即将其领航机击落，美军飞行员丁沙克被俘虏。后来，我们用同样的战术与美机战斗了几次，又取得击落4架敌机、俘美空军飞行员1名的战绩。

5月上旬，机场跑道、机窝、油库均已基本修成。敌人几次破坏未成，又改变花样。5月13日下午，能见度不好，14时左右，2连连长李全贵在阵地上听到机声，抬头一看，敌13架B-29飞机已靠近，遂下令投入战斗。2连只打了一个齐放，敌机即开始投弹。3连也因情况突然，来不及射击。此次敌机的轰炸，弹着点散布中间密、外围稀，机场主要跑道被数枚炸弹命中，我部署在跑道附近的7连阵地中弹35枚，许多同志均用肉体保护武器。

6月7日，敌B-29轰炸机来袭，被我们打得改变了航路，炸弹都投在距跑道四五百米的山脚下，确保了要地的安全。敌人遭我几次打击后，对我机场的袭扰活动明显减少。

朝鲜北部近海多山，秋季雨水较多，山洪暴发时势猛异常，我们的战斗环境更艰苦了。8月下旬，洪水刚退，敌机即连续地、大规模地向机场进袭。24日16时左右，敌先以26架F-80战斗机在300米外盘旋、吸引我之火力，同时用12架F-84战斗机向阵地进行俯冲压制。各连正射击之时，只见11架B-29轰炸机从高度5000～6000米迅速临近。我集中两个中炮连及时展开了射击，几个齐放将其领航机击落。此时，早在慈山方向上空窥视我火力的12架F-80敌机，即分别向中炮连进行压制。我1连和3连及时射击阻击了前2架敌机，敌投弹未中；正在对敌人前2架飞机追随射击时，后面又有2架俯冲下来，3连连长急忙调炮自卫，但终因太迟，效果不好，靠近的8连又因失去指挥，没有能支援上，致使敌机完成投弹，有2枚命中3连阵地，1枚子母弹在离地面50米爆炸，炸出200余枚子弹，使3连遭受严重损失，当场牺牲13人，轻伤、重伤22人。连长董兆华负重伤，送到医院不久就牺牲了。头部已受伤的指导员张金凯立即上去代替指挥。只剩下一口气的炮排长冯代培腹部受伤，肠子流了出来，他挣扎着站起来，左手托着肠子，右手指挥火炮，向敌机射击，直到最后倒下去。指挥仪测手黄梁非常勇敢、顽强，左胳膊被弹片打断，臀部又中了一块五六厘米长的弹片，行动很不方便。他咬着牙、忍着痛，将弹片拔了出来，仍坚持战斗，直到最后胜利，才被送进医院。17时10分，战斗结束，我军击落敌B-29轰炸机1架，俘美飞行人员10名；击伤F-80和F-84战机5架；敌轰炸机群被打得改变航向，投弹未中。保卫目标完好无损，我们又胜利地完成了任务。

保护交通线的“游击战”

不久，我从3连回到营部，后又被调到团作训股任副股长。

1951年冬，美帝国主义在朝鲜战场上快打不下去了，对交通线的破坏更加疯狂。志愿军64师师部于1951年10月底命令我团：抽出部分火力去交通线上打游击。打游击对我来说并不新鲜，但今天要一个高射炮团进行游击作战，对部队来讲还感到有点新鲜、为难。我想，再难也是可以学的，试试看。

团里接受命令后，首长要我派侦察参谋和作战参谋去附近慈山车站一带侦察敌情，察看设伏地段。掌握情况后，当即命令3营于当日（11月3日）16时30分快速开进，占领阵地，并于4日拂晓前作好射击准备。但时至4日6时30分，3营尚未向下传达作战文件，敌10余架F-80战机已经临空，高度1000米以下，以一路纵队向我设伏地段的铁路俯冲投弹，3营参谋长陈琳认为机会极好，弃之十分可惜，打又无足够把握。正在犹豫时，团长彭宗义在山上令其开火。结果打了一个“尾巴”。由于敌机毫无防备，我军炮响敌机落，实在痛快。这个“初试”成功，大家高兴，我也尝到了甜头。

11月下旬，志愿军64师师部命我团将守卫机场的任务交给志愿军某高炮独立营，由我团担负保卫殷山至新成川之交通线的任务。该线有几十公里长，中间还有一个重要车站。经侦察，敌机活动最疯狂的地区是殷山至新仓，决定将其交由2营保卫。此刻，该营6连还在阳德，欲迅速进占殷山阵地，必须在有敌情威胁的情况下行军。12月1日16时，6连从阳德出发，16时10分行至温井与12架敌F-84遭遇，连长当即命令射击。測远手报告距离2000米时，各炮即开火。战斗持续10多分钟，消耗三七炮弹163发，击落敌机1架。

经过侦察，敌机有攻击石桥里一带的企图，而且敌均先行侦察，确认无高炮设防后，才行低空攻击。2营于12月7日晚占领石桥里阵地。10日晨，敌12架 F-51飞机入侵，部队就位不久就抓住了目标，营部即下令：开火！一个连续射击，2营击落敌机1架、击伤两架，其余狼狈逃窜，我无一伤亡。15日9时左右，敌F-94、F-9F、F-84、F-4U、F-51飞机共20余架入侵，一临空就向假阵地扫射、投杀伤弹。这时，我2营4、6连突然开火，取得了击落敌F-9F飞机1架、击伤F-51飞机2架的胜利。

敌连遭两次沉重打击后，几天未到该线活动。我们估计情况会有变化。首长要我们通知部队：做好打大仗的准备。12月21日8时许，我1营保卫的新成川、2营保卫的新仓，兄弟部队保卫的阳德，均发现了情况。2连还报告：测远机发现了一奇形怪状的敌机（TBM-3）。3处敌机的总数约在百架以上，似是大规模空袭开始。

团指挥所命令部队：要敢于将敌机放进来打。当敌机进至我最有效射距时，我1、2营即以密集火力射击，一举击落敌机4架；那架奇形怪状的TBM-3型飞机也被击落了，并俘敌空军中校中队长色拉斯和高炮营少尉参谋斯迪尔，敌上校高炮营长未及跳伞而摔死。对此，当时美国空军第5航空队发言人也坦白地说：“美国飞机在朝鲜天空通行无阻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美机在朝鲜活动是非常狡猾的，1952年4月初，又妄图对我交通线实行“绞杀战”，攻击重点又逐渐北移。64师调整部署，命我团保卫价川、院里至新兴洞线。这时我铁路部队正在抢修被破坏的铁路、桥梁。敌常在夜间使用B-26飞机到我上空投照明弹和扫射，妄想阻止我修建，发觉我已设防后，即转入对我进行全面侦察，连续侦察了3天。副团长严有德找我们去汇报、研究，一致认为：敌人已侦察3天，知我全线通车；敌无论是中、低空侦察均未遭我射击，定会产生错觉，大规模空袭即将来临。我团让司、政工干部机关通知部队作好充分准备。

10日15时30分左右，敌以150余架战斗轰炸机攻击院里，我按照预定作战方案，先用中炮进行基本射击，将机群击散后，再迎战后续敌机。敌经我射击后，伤的伤、掉的掉、逃的逃，有的不敢投弹即上升逃走，也有顽固狡猾的以中、低空相配合，向我阵地进行攻击。

炸弹在阵地周围爆炸，弹片横飞。我们的炮、测手，均以肉体保护武器。3连指挥仪七测手王永祥为保护瞄准镜，头部被飞起的石块砸中而牺牲，预备手马上接替操作，继续战斗。该连副连长指挥失当，只顾自卫射击，还命令3连撤出阵地，减少对后续敌机的射击，致使保卫目标部分受损。为严肃军纪，上级给副连长以降职、降级处分。这次战斗，美军投入各型战机282架，投弹千枚以上，但由于我对敌情摸得准，设伏地域选得对，一举击落敌机3架。

1952年5月6日，64师师部命令我团将武器器材、任务交给高炮522团，准备回国。6月2日，我团班师回国。至此，我团在朝鲜作战1年8个月、战斗1480次，共击落美国空军各型飞机53架、击伤214架，活捉美国空军飞行员14名，胜利地完成了军委交给的作战任务。

（编辑 于 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