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怎么办好

金仁志

县志上称作“三山三水三分田，还有一分是庄园”的香溪草屋，遵循的一直都是“养儿防老”的传统习俗，土生土长的郭子达在老父亲的丧事一结束，便叫母亲周翠兰到省城和自己一块过。周翠兰却不以为然，说我好手好脚的，又不是老得动不得，在家种点小菜既活动了筋骨，还有人聊天，我哪儿也不去。郭子达明白所谓“孝顺”，是顺从，而非违逆老辈的意愿，劝了几句后，见母亲执意在家还是没强求，只是拜托常年在家做手工袋的妹妹郭琳常回家看看。

草屋离香溪镇足有九公里，巅峰时有二十八户的草屋人迁入城的进了城，迁入镇的去了镇，在外打工与做餐饮的常年在外，如今的草屋常住着三户人家，也只住着三个人：郭继山，芸婶和周翠兰。或许是年岁不相上下的缘故，周翠兰和芸婶不仅一直处得来，也聊得来，虽然周翠兰矮芸婶一辈，但两人一有空便无话不聊。有天，芸婶问周翠兰：“我听你说过你儿子家不是三室两厅吗？”

“是啊，是啊。”

“那你老头子走了，你儿子没叫你到他家过？”

“叫了，叫了。老话讲金窝银窝不抵咱的穷窝，哪有在自己家里想怎样就怎样好呢，我不愿意去。”

“那你可就想错了。我心脏不好，早想住儿子那里，无奈孙子放假还得回家，他只有两室一厅，没办法到他那住。我说你也快八十岁的人了，万一在家里有个头疼脑热的怎么办？不晓得的还以为你儿子不孝没叫你去呢。”

有天，周翠兰上菜园摘菜遇见郭继山，聊了两句后，郭继山也说了和芸婶大致不差的话。他说：“你儿子是草屋的第一个大学生，是教书的。他叫你去、你不去，那你不是给你儿子脸上抹黑吗？”

周翠兰觉着他俩讲的委实在理，郭琳来家时又说路这么远只能偶尔回家看看，加之有天睡梦中被蜈蚣咬了疼了几天，想到儿子虽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到底还是个教书的，为给儿子脸上增点光，她便动了到省城儿子家的念头。

春节期间，郭子达旧事重提，说你一年老似一年，且不说我们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万一病了你怎么办？在儿媳、孙子等人的劝说下，周翠兰答应了随他们到省城。

第一次进省城，周翠兰觉着这也新鲜、那也新鲜，这也好、那也好。乘电梯到儿子家，见墙壁洁白如雪，地上亮得照得见人，客厅的沙发一尘不染，洁净如新，俨然进了电视上的宾馆。周翠兰心里欣喜又激动，心想：亏得来了，要不然这辈子就白活了。

见了墙壁上挂着个黑框子，她忙问郭子达那是什么？郭子达说：“这是液晶电视。”随即便打开电视，拿起遥控器一边用拇指按着按键给周翠兰看，一边讲解着：“这个按键是管信号的，按过这个键，等广告过后再按前后进退，找到频道就按下‘确定’，然后选中自己想看的台，最后按下‘确定’。”当郭子达将遥控器递给周翠兰让她学着选台时，大字不识一筐的周翠兰望着遥控器上绿红黄白的按键，按郭子达所说的按了又按，却怎么也选不到一个台。

周翠兰不解地问：“这是个么电视？怎么不像我家里的那台好用？”

“这电视接受的是网络信号，台多，不像你那台是室外天线信号，可选的台少。”

郭子达担心母亲着急，接着安慰道：“慢慢学，时间长了自然就会了。”

郭子达又教了周翠兰一阵，周翠兰接过遥控器摆弄了好一会，可还是选不到一个台。翌日，郭子达趁着还没上班，带着母亲下楼，在小区里走走、转转。转到小区后门，郭子达想到莲湖公园就在附近，便索性带着母亲前去逛逛，一边走一边说着城里的交通规则，尤其是过路口的禁忌。公园里游人不多；走了一会，周翠兰远远地就见几个老头凑在一起，走近了才知是围坐着石桌闲聊的。她对郭子达说：“这城里人聊天和乡下人也不一样，聊个天还凑在公园里，就像没有家一样，哪像乡下人想在谁家聊就在谁家聊。”

郭子达解释说：“城里人家不比乡下宽敞，哪能几个人一起上谁家聊呢。公园是休闲场所，这些人多是退休佬，正好满足了他们吃饱了没事干。”

从公园回来上楼时，郭子达有意让母亲上前，让她学着乘电梯。这个周翠兰学得倒是很快，电梯还没到底楼就按了三角箭头向上的按钮，进了电梯就按了十二楼的按钮。郭子达见母亲会用电梯，说：“你来我这是养老的。莲湖公园路近，没有路口过，我带你逛熟后你没事就到公园里逛逛，免得待在家闷得慌。记着，千万别跑远了，万一过路口迷了方向或是认不得路，那可就麻烦了。”

到家后，郭子达仍教着周翠兰怎么开电视选台，可当郭子达把遥控器交到她手上，她望着屏幕和遥控器忽而不知所措，忽而明明按了几个键可就是选不中一个台。因为是自己母亲他不好埋怨，叫她认字也不现实，只好耐着性子示范讲解。随后的几天，郭子达又带着母亲转小区、逛莲湖公园，和她讲城里的交通规则，并嘱咐她：走路要靠右边走，就是靠顺手走。周翠兰暗想：哎，这城里虽然繁华热闹，可也有不好的地方，走个路还要讲规则。

上班那天，郭子达买回了早餐才去学校。临行，他担心母亲一个人在家无聊，便将电视打开，选了电影频道，且对母亲说：“电视我开好了，你就让它开着。”周翠兰早餐后便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了一会年轻人谈情说爱、搂搂抱抱的电影，觉着没啥看头，她便随手关了电视。随后，她忽而在客厅与卧室间走来走去，忽而傻望一会窗外。中午时分，她把儿媳备好在冰箱里的菜放进微波炉，边热边想着：亏得不笨，儿子教了两回自己便会用，要不然就不免让人笑话了。

饭后，周翠兰仍旧忽而傻望一会窗外，忽而在客厅与卧室间走来走去，觉着实在无聊便打开了电视。屏幕上的几个广告过后，按了一个自以为是的键，屏幕变化了一下图案，她却不知接下来该按哪个键，以至一个台也没找到。越是找不着一个台，周翠兰心里越是烦躁，越是烦躁越是乱按遥控器上的键，屏幕上的画面不停地变化着，可她就是一个台也选不中。歇了一会，不知怎么乱按到了一个台，因为是广告，她想换个台，却怎么也退不出来，怄不过，她索性关了电视。

下班回家的郭子达见电视是关的，问母亲怎么不看电视？周翠兰说：“先是不好看我关了，想看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台，后来不知怎么找到了一个台又是广告，想换个台却怎么也换不了，我怄气不过就关了。哎，都怪我认不得字，说来惭愧。”

“慢慢来，慢慢来，千万别急。电视一时不会开，就在小区转转，或者上莲湖公园逛逛，总比闷在家强。适应了就好，千万别急。”郭子达安慰着母亲，随后还和她开了句玩笑说，“什么事能难倒咱妈。”

翌日，周翠兰想到自己是来安度晚年的，只有适应才是法子，便按儿子所说，带上钥匙锁上门，从十二楼乘电梯下了楼，在小区里瞎转。转到小区后门，又转往附近的莲湖公园。这莲湖公园是围着莲湖敞建的，没有前后门，除了一些自己叫不出名字的花木就是一个偌大的莲湖，湖畔横着几艘游艇，路旁的几块大石头上写着自己认不出的字，游人三三两两，石桌旁依旧有几个老头坐在那闲侃。周翠兰本想上前搭讪，可想到都是陌生人，自己又是个老太婆，于是径直缓步而过。走着走着，远远地就见迎面来了个人，她想到儿子的嘱咐，忙早早地移步到右边，心里却想着：哎，这城里就是人多，走路都不能乱走，哪像在乡下想怎么走就怎么走，自由自在的。

到公园走走，比在家只能从客厅走到卧室、从卧室走到客厅强多了，可过了些天，随着新鲜感的日渐消逝，所见尽是陌生的面孔，走路还得让人，周翠兰也懒得去莲湖公园闲逛了。她觉着在城里过日子还不如在乡下，白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想到此，心里不免悔意顿生。

晚上，周翠兰翻来覆去睡不着，开始她以为是白天看电视时迷糊了一下，可随后白天没睡晚上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连饭也不想吃。儿媳变换着餐桌上的花样，可她就是没胃口。望着桌上的红烧肉、烧带鱼、青椒肉丝、油焖茄子、蒜黄炒肉丝，西红柿蛋汤，周翠兰强迫自己吃了几口，不料却呕吐了几口，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儿媳断定她是病了，翌日郭子达便带她上了省立医院，接诊医生诊断是水土不服，开了几盒药。

为使母亲宽心，也为她能尽快适应省城的生活，郭子达放弃了新作的修改，一下班便陪她闲聊，教她如何开电视选台，带她四处转转。有晚周翠兰服过药后，郭子达正和母亲聊着香溪草屋的巨大变化，郭琳视频母亲。郭琳在那头问她过得可好？周翠兰嘴上说着好，心里却咸酸苦辣。郭琳见母亲无精打采的，脸上也没笑容，试探着说：“妈，你怎么看起来比以前瘦了？”

“哎，饭也不想吃，不瘦才怪呢。”

“那是怎么回事？”

“医生讲是水土不服，开了几盒药在吃。”

郭琳安慰道：“哦，时间长了习惯了就好了。你就像在家里一样，别急。”

“哎，你不晓得喔，哪里像在家里啊。家里的电视我想开哪个台就是哪个台，可你哥哥的这电视我怎么也不会开。”

“妈，你慢慢学，学会了不就好了？千万别急。”

“这我晓得哦。”

郭子达听在耳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尤其是愁着母亲不会电视选台。临走时开好了一个台，她见不好看，老是心疼电费便把电视关了；关了后自己又开不了，有时难得打开了又换不了台，教她一时又怎么也教不会。他想长此以往，要是在家里闷出了病来，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有天，同事张俊课间与自己闲聊，聊到老辈养老上，郭子达便将心中的苦恼一五一十地倾吐而出。岂料张俊闻言一声长叹，说巧了，巧了，我也正头疼，因为工作在城里无法回老家侍奉老父亲，送养老院吧怕人笑话自己不孝顺，只好将老父亲从乡下接来，不料他来了也是这也不习惯、那也不习惯，烦死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郭子达忽地灵机一动，突发奇想，对张俊说：“把你爸和我妈凑到一块，让他俩都有个可以聊天说话的人，不是减轻了他俩的不适应、减轻了咱俩的压力吗？”

张俊闻言拍了两下郭子达说：“亏你想得出。这虽是一桩好事，可得先征询你妈的意见啊。因为这无疑是我在找后妈、你在找后爸。”

郭子达猛然醒悟道：“不错，不错。你这话提醒了我，是得征询她的想法。”

回到家，郭子达总觉着难以启齿，因为这分明就是给自己找个后爸，可想到母亲既开不了电视，一时水土又不服，自己和老婆一上班她就闷在家，他还是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周翠兰闻言虽颇感意外，可想到儿子是番好意，是为了自己安度晚年，又是他同事的老爸，想了想，答应了聊聊再说。郭子达将母亲的话转告了张俊。张俊说：“好事不在忙中取。趁礼拜天吧，我把我爸带到你家，先让他俩聊聊看。”

转眼便是礼拜天，张俊带着父亲张小来来到郭子达家，郭子达迎进他父子俩便向母亲逐一介绍。为让他俩安心聊聊，郭子达敬过茶后借故邀张俊到书房帮自己看看电脑中的新作。在客厅，周翠兰见张小来个子不高，和自己一样也有一脸的老年斑，套着个黑马甲，人倒是挺精神的。想到对方是客，她便问张小来尊姓大名。因为周翠兰不会讲普通话，说的是一口的香溪土话，出口便是：“恩老人号么个？”

张小来不懂周翠兰的土话，反问周翠兰：“你说什么？我没听懂，你再说一遍。”

周翠兰出口仍是：“我问恩老人号么个？”

张小来仍不明白周翠兰的话，接道：“你讲慢点，我听不懂。”

周翠兰不明白张小来为何听不懂自己的话，心想：这人是怎么了？怎么听不懂我讲的话呢？她不由地提高了嗓门道：“我问恩老人号么个？”

张小来见周翠兰提高了嗓音，猜不透是什么意思，仍旧直言：“我还是不懂你在讲什么。”

周翠兰心想：我讲的话他听不懂，这让我讲什么好呢？想了一会忽问道：“恩老人有几个伢子？”

张小来见周翠兰连说了几个“恩”字，摇着头问：“你说的‘恩’是什么意思？”

“‘恩’就是‘恩’嘛，恩么听不懂呢？”周翠兰显然有些嗔怪了。

张小来还是摇着头说：“我还是听不懂。”

周翠兰见张小来不明白自己的话，一脸地茫然。张小来因为儿子和自己讲是来会老伴的，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听不懂她的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好一会，觉着沉默着委实无聊的张小来问：“你今年高寿啊？”

周翠兰因为一直生活在乡下，没进过校门，常年又围着锅台转，从没听说过“高寿”一词，也便不明白“高寿”是什么意思，摇着头说：“听不懂恩讲的是么个。”

周翠兰又问了张小来几句，但他还是听不懂。张小来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她的话我听不懂，我的话有时她也听不懂，儿子本想给我找个老伴，找个可以聊天的人，这叫我怎么和她交流？于是便坐在沙发上一个人抽着闷烟想着心事，一言不发，直到急于想看看结果的郭子达和张俊走出书房。

走到客厅的张俊见父亲抽着烟，笑嘻嘻地问：“你俩还聊得来吧？”

张小来苦笑道：“嗨，她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懂，我的话有的她也听不懂，我俩聊不来。”

不料这句话周翠兰听懂了，连忙接道：“不错，不错，是这么回事。”

张小来一听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心想：我刚才讲的她听不懂，怎么这话她不仅听懂了，还回答得这么快呢？莫非是她见自己个子不高不情愿？都这个岁数的人还嫌这嫌那？想到此，张小来瞟了一眼周翠兰便执意要走。张俊想挽留，可见父亲执意要走，摇了摇头，只得和郭子达告辞。

张俊父子俩一走，郭子达便问母亲：“你把我弄糊涂了。既然你刚才讲不错、不错，是这么回事，不是听懂了吗？”

“那句话我听懂了，我就照实说了啊。”

“那你说说，他问了你么话你没听懂？”

“他问我今年高寿。”

“你问了他么话他听不懂？”

周翠兰实话实说，说我只问了他号么个，有几个伢，还有老家在哪，他一句也听不懂。郭子达想了下忽问：“你是讲‘恩’的吧？”

“是啊，我没讲错啊？”

郭子达闻言哭笑不得，明白是母亲不会讲普通话，把“你”说成了土话“恩”，以至弄出这样的笑话。他不好埋怨母亲，只是叹了口气，说：“哎，我也是急于想给你找个可以聊天的人，免得你一个人在家闷得慌，却忘了你一句普通话都不会。”

“儿啊，我晓得你是为我好，可这叫命中注定——注定没缘分的事何必烦恼呢。另外，咱娘儿俩说句心里话，我在乡下待了七十八年，这猛一下来到这，就像笼子里的鸟一样一点也不习惯。我时常想：在这里，我虽吃的是现成的，可我电视开不了，一时水土又不服，连走个路都小心翼翼的，哪像我在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和芸婶怎么聊就怎么聊。哎，城里的确像天堂，可我没这个福分；我早想好了，你还是把我送回家吧。”周翠兰嘴上说着，眼睛不由地就湿润了。

想到快八十岁的老母一个人在家委实不放心，郭子达还是挽留道：“你要是回家，不晓得的还以为你和媳妇划不来呢。”

“你不晓得我喔，在你这里，我有时过一天就像过一年一样地难熬。”

郭子达没想到母亲会说出这像受了天大委屈般的话，晓得母亲不仅仅是不适应，而且是真的不想再生活在这里。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要是强留她，万一出个什么失差怎么办？郭子达想了想也便没多挽留，趁端午小长假收拣了母亲的随身衣物，将她送回了香溪草屋。

芸婶见周翠兰回了家，怀疑她婆媳不和，少不了一番问这问那。周翠兰否定了她的疑心，将自己在省城的种种苦恼和盘托出，说在城里什么都好，可自己不识字开不了电视，一时水土不服，又不会讲普通话无法和外人交流，这才不得不回来。且劝芸婶：“你和我一样不识字，也讲不来普通话，你儿子要是接你进城你可千万别去，那去了等于是活受罪。”

芸婶见周翠兰刚回来，菜地已荒了一茬，摘了黄瓜、豆角等总不忘送点过来，顺便两人聊聊东家长、西家短的，当然也少不了她在省城的一些见闻。有时两人没话题聊时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而谁想起一个话题随口一说，两人便又你一言我一语地唠叨一会。回到了这样的日子，周翠兰像鱼儿回到了水里，像魂魄归了身，忽地有了精神，且在心里感叹着：还是老话讲得好，金窝银窝不抵咱的穷窝。

中秋后的一天，周翠兰见芸婶上午没来自家，下午便往芸婶家看望芸婶。到芸婶家见她家的门是关着的，周翠兰边叫边推，却不仅没人应答，门也推不开，于是扯开了嗓子连叫了几声，可还是没有芸婶的应答声。周翠兰揣测她心脏老是不好，该不会发生了意外吧。想到这里，意识到出了事的周翠兰忙慌慌叫来郭继山。郭继山来了，叫了几声也没人应答，见一旁的周翠兰说她心脏不好，便断定是出事了。于是他找来一段木料，和周翠兰一起，撞了好一会才撞开了芸婶家的门。两人进屋后见芸婶横躺在床上，直挺挺的，一点反应也没有。郭继山摸了摸芸婶的鼻子，摇着头说：“哎，她走了。”

芸婶走后，周翠兰便在心里犯嘀咕：这如今的草屋，人死了都没人晓得，哪是个法子？

三个月后的一天，周翠兰上菜园时遇见郭继山。郭继山告诉她，说是儿子在城里换了新房，年后即接他到城里住。周翠兰嘴上说着那是好事，心里却想：年后草屋就剩我一个人了，这该怎么办好？

回家的路上，周翠兰不停地喃喃着：这该怎么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