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枫
沃尔夫冈·阿玛多伊斯·莫扎特(1756—1791)出生于神圣罗马帝国时期的萨尔茨堡,他从小就被誉为音乐神童,从5岁起就显露出超凡的音乐才能。
他的作品既有宗教题材的弥撒,也有世俗的小步舞曲,以及声乐曲、歌剧等;器乐曲的创作涵盖交响曲、协奏曲、奏鸣曲以及其他形式的室内乐和器乐小品等,音乐体裁的涉猎之广令世人叹为观止。
从他11岁开始创作歌剧,到他生命的终点,这短暂而漫长的24年的歌剧创作,也成就了他最突出的音乐贡献。他的歌剧讲述着一个个鲜活的故事,这其中的人物形象鲜明生动、音乐语言丰富、旋律线条优美、情感表达细腻,这些都归因于他们来自真实而平凡的生活,因此与世人极易产生共鸣。
莫扎特用他独有的音乐语言,写出既栩栩如生又俏皮诙谐的歌剧内容,如同音符开拓者一般。正像他在一封信里所说的:“我不能用诗句或色彩来表现我的感情和思想。因为我既非诗人又非画家。但是,我能用声音来表现,因为我是音乐家。”[1]
《费加罗的婚礼》是世界各大剧院广受推崇又上座率极高的保留歌剧剧目之一,也是莫扎特歌剧创作的巅峰之作,其久经岁月洗礼而长盛不衰的秘诀在于,该作品有着深刻的思想内核为支撑。这部歌剧是在启蒙时代这个宏观的历史语境中、在提倡科学民主自由的思想指引中、在社会底层人民开始觉醒并直面反抗权贵的统治时应运而生的。可以说歌剧《费加罗的婚礼》就是这个伟大时代的缩影。
18世纪下半叶的西方资本主义经济迅速发展,第一次工业革命遍地开花,新兴资产阶级与旧封建势力之间天然对立,矛盾一触即发。莫扎特作为一名职业作曲家,他的生活一面能够观察统治阶级,一面身处人群之中接受着新思想的洗礼,他以敏锐的判断力将这些思想注入这部作品,也是他本人对自由、平等的无比向往,以及对封建专政深恶痛绝的完美体现。
莫扎特的四幕喜歌剧《费加罗的婚礼》完成于1786年,这部喜歌剧充分表现出莫扎特“含着眼泪的微笑”这一特质。在歌剧创作中他不顾一切世俗的阻碍,忠于质朴真实的情感流露,这些新思想成就了这部歌剧,也导致了该剧在维也纳的禁演。但是以皇帝约瑟夫二世为代表的统治阶级能够控制一时,却无法阻挡后世对该剧的推崇,这部名作终将在历史长河里熠熠生辉。
歌剧讲述的故事就发生在一天之中。伯爵不仅对婚姻不忠,还风流下作,企图占有伯爵夫人的奴仆苏珊娜。伯爵夫人罗西娜发现后对伯爵失望至极,于是与聪明伶俐的苏珊娜密谋策划,在伯爵的仆人费加罗和苏珊娜将要喜结连理之时,帮助苏珊娜摆脱了伯爵的纠缠,令观众深陷其中并达到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戏剧效果。最终费加罗与苏珊娜和好如初,伯爵也对自己的行为惭愧无比,向夫人罗西娜道了歉。歌剧在众人欢乐的合唱中结束。
《求爱神给我安慰》的剧情发生在该剧第二幕,伯爵夫人在发现丈夫不忠后,音乐在起居室响起,罗西娜对着冰冷的墙壁,心烦意乱地低声叹息着走来,脚步虚浮而眼神涣散的样子,像极了她已然逝去的美好爱情,浑身无力、绝望无助的她,只能黯然神伤地坐在沙发上,唱起这首咏叹调。而此时她的丈夫,却全无悔过甚至还认为这是她的无病呻吟。
这首咏叹调作曲家给了小广板的速度要求,所以音乐是非常舒缓连贯的,而十六分音符与连线的大量运用,导致旋律走势跌宕曲折、和声语汇立体丰富,有利于展现人物内心的痛、表面的麻木呆滞以及对希望破灭后的绝望。歌词中也充满了对爱情与生活的强烈渴望和悲伤,而对于现实只能迫于无奈地接受。
笔者找到两个钢琴伴奏版谱面《外国声乐经典女高音下》和《全国高等院校教师教育专业音乐教材声乐》,对照发现均为周枫的译配。而笔者参考的钢琴伴奏版《求爱神给我安慰》,因为没有乐团伴奏版中各种乐器丰富的音色,导致演唱时在情绪渲染方面也有所欠缺。谱面题目的下方分别写着“伯爵夫人的卡瓦蒂纳”和“伯爵夫人的谣唱曲”。
奇里·特·卡纳娃(Kiri Te Kanawa,1944—)是新西兰著名女高音歌唱家,她在国际上颇负盛名。这位歌唱家虽然从小就是个孤儿,但是在她的成长中出现了无数的贵人。她的出身使她历经艰辛,但她还是凭借自身极高的演唱天赋以及坚持不懈的努力,享誉世界歌坛。由于卡纳娃在歌唱事业上所取得的成就,英国皇室1982年授予她伯爵爵位,此外她还获得了新西兰以及澳大利亚的皇家勋章,同时她还被牛津大学、奥克兰大学、邓迪大学、华威大学、怀卡托大学等著名学府授予荣誉学位。[2]
安吉拉·乔治乌(Angela Gheorghiu,1965—)是当今歌剧界最具魅力的女高音歌唱家,拥有迷人的嗓音和美貌,她是米兰斯卡拉歌剧院、英国皇家歌剧院、维也纳国家歌剧院、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等世界顶尖剧院永久的客席女高音歌唱家。 她出生于罗马尼亚小镇阿德茹德,毕业于布加勒斯特国立音乐大学,师从米亚·巴尔布,1994年于科文特花园皇家歌剧院出演由乔治·索尔蒂指挥的《茶花女》,一夜成名。超越同时代歌唱家的歌唱艺术造诣和令人陶醉的舞台表演,确立了她当代歌剧女神的地位。
这首由管弦乐队伴奏的《求爱神给我安慰》,是歌唱家卡纳娃于1995年在英国伦敦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演唱的版本,而早在1975—1976年,卡纳娃就在电影《费加罗的婚礼》中担任过伯爵夫人的角色。接下来是版本分析。[3]
全曲演唱速度较慢,整个前奏安静忧郁,古典时期特有乐器的音色感较弱,开始演唱后,除谱面要求强的部分完全一致,从第一句的演唱力度由P—渐强—渐弱,第二句上E音弱起至“miei-so-spir”时速度放慢,声音更弱,情绪也更加幽怨。间奏后第三句渐强进入, “di i1”这两个音在结尾处使用下滑音,就像女子迫切想让丈夫回到身边。而听众被带入哀伤痛苦时,第一个“或者让我死亡”,情绪内敛压抑,反复时四个上行音阶逐渐加快速度,到“al-men-mo”时放慢,引出全曲最高音a且自由延长一拍半,罗西娜终于宣泄出悲愤的情绪。
四句歌词的连唱,节奏较紧凑连贯,歌者前半句tompo,后半句rit,对爱神恳求之中带着悲伤。而后面一句“ren”时向上滑音,随后又下行收尾,凸显了因身份无法反抗的无奈。随着“la”这由八个十六分音符的上行音阶,平稳进行后两个音渐慢,力度渐强至g上有控制的气息与声音的释放,后面收敛速度力度唱完了第二遍“让我死亡”。结束句伯爵夫人罗西娜已濒临崩溃,而最后以弱唱结束,再次讲述了贵族女子对身世的无奈。卡纳娃版本人物的矛盾感情贯穿在全曲的演绎中。
这首由柏林爱乐乐团演奏,乔治乌演唱的《求爱神给我安慰》,是2006年12月31日在法国巴黎加尼叶歌剧院举行的新年音乐会表演的版本,接下来是演唱分析。
乔治乌这个版本的演唱速度较快,并且前奏除了第5、11小节遵照谱面标记f的处理外,其他都是P处理,整个前奏营造出古典时期特有乐器的音色氛围,古典而优雅,颇有哀而不伤之感。开始演唱后,除谱面要求强的部分完全一致,从第一句的演唱力度就做了很强的控制,一直是弱声处理,从导演的视频中,听众从罗西娜的身体语言中读出高贵而典雅的气质,这些情感通过乔治乌的面部表情,很好地传递给听众。在视频剪辑时,全曲最高音a由P—ff—p且自由延长一拍,通过镜头歌者也宣泄出悲愤的情绪。
随着歌词的重复联唱,谱面的节奏也变得紧凑且连贯,歌者前半句放慢演唱的速度,心灰意冷的伯爵夫人浮现眼前,而后面一句加快速度结束,这也是迫于身份无法反抗的无奈。随着“la-scia al ”这由九个十六分音符的上行音阶,平稳时值进行至g上有控制的气息与声音的释放,并且做了停顿的处理。罗西娜的人物贯穿在全曲的演绎中。在平静的忧郁中结束了对整首咏叹调的演唱。
1.在速度方面的相同点。在全曲最高音处,演唱家对于如何宣泄情感理解类似。最高音自由延长上,都带有一份克制,类似于当感性到达极致时,人会突然冷静,继而回归理性。此时多一拍会显得冗长拖沓,少一拍则不够烹饪的味道火候,显得寡淡无味。
2.在人物形象塑造方面的相同点。笔者认为两位歌唱家在肢体语音上对罗西娜的性格把握与心理变化都有相似的解读。正如美国哲学家舒斯特曼曾经说过,艺术家对身体的关注表明他们意识到“我们的身体表达可以强烈而精确地展示心灵生活; 他们已经证明: 信念、欲望和感情的最精微、最细微的差别,无不可以通过我们手指的姿态或面部表情显示出来。”[4]谈到罗西娜的肢体语言,她作为一名出身极好的贵族女子,勇敢而富有同情心是她的身份特质,对自由爱情的向往和对婚姻的守护也是她人格独立的体现,正是这些鲜明的进步思想,才能促成她与苏珊娜的里应外合,进而让伯爵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完成这场爱情婚姻保卫战。
1.在速度方面的不同点。莫扎特在谱面标记了速度为小广板(Larghetto),这个比广板稍快的速度,大概每分钟60下,这就确立了整首咏叹调的基调,这种慢速的演唱作用于歌唱家又会是不同的速度处理方式。首先在演唱的总时长方面,两位歌唱家所用时长差异明显。乔治乌的版本用时3分21秒,卡纳娃则用时4分35秒,我们可以看出两者相差了1分14秒。这多出的时间就体现在乐句处理的不同上。卡纳娃在处理带有连线的音符时,稍稍自由一些,此时就体现出她对声音精准的把控,在强气息的有力支持下,可以做到两个连线之前由强到弱而后再变强的处理,而乔治乌在一些音符的延长上基本都是严格按照谱面要求,没有进行节奏上的放慢变缓。
其次在前奏上,乐队、指挥与歌唱家三者沟通确立后,整个前奏的速度为全曲奠定基调,而歌唱家则是在这种速度动机下演唱全曲,这就确定了前奏用时与总时。乔治乌版本前奏最短,仅1分01秒,而用时最长的依旧是卡纳娃的版本,用时1分26秒。
2.在人物塑造方面的不同点。卡纳娃比较侧重于伯爵夫人心理活动过程的刻画,从刚得知丈夫移情别恋的不敢相信,到无法回避下还是难以接受丈夫的行为,只能寻求精神寄托,祈求在爱神的帮助下,丈夫能回心转意。从压抑情绪控制自己,维持贵族女子的形象,到控制不住情感爆发,再到重新冷静下来,全曲的高潮“o-mi”f音上,卡纳娃唱得非常弱,体现出罗西娜的情绪已经快要无法控制,所以决绝地说着“或者让我死亡”。这些都体现出罗西娜性格的特征,迷茫无助又带着对自由的渴望。滑音给人一种叹息的效果,在高潮句情感的迸发上她完全释放了自己,在两个最高音唱出来之前换了一口气,保证以饱满的情绪宣泄。[5]
笔者认为首先西方古典歌剧咏叹调,在演唱上进行二度创作,是非常难的事情,任意一首咏叹调都要求具备扎实的基本功、强有力的气息支撑和统一的音色。这些要求对于声乐专业的学生来说,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累积多年才能具备,而想要二度创作,在此基础上,还要进行深层次的挖掘,包括作曲的前世今生、大量歌唱家的演唱版本比较,紧接着要多听多想,加入自己的思考,加以描绘后再用合适的声音演唱歌曲。
当整首歌曲演唱合格后,笔者认为到了整部歌剧的排练环节,演绎歌剧时才能体现出二度创作的重要性。每次排练时,角色之间的气氛与歌者自身状态都稍有不同,演绎出的效果也会有较大的差别,在数次排练中,汲取经验教训,保留每次排练的意外惊喜。无论是声音的默契配合,还是肢体语言的无声表达,在正式演出时呈现给观众,加上临上场时适度的紧张,在演唱方面,安吉拉曾经说过,演出前紧张是丰富情感的一种表现,你要学会控制这种情绪,当进入歌曲场景后,这种紧张就会消失。[6]这也是笔者认为的现场演出的魅力所在,更是歌者们源源不断地进行二度创作的动因。
如同运用“与时俱进”“科学发展”的可贵理论品质一样,笔者希望汲取前辈歌唱家的精髓,结合自身的技术和阅历,诠释出具有鲜明特色的《求爱神给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