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本位”视角下农村婚姻迁移女性的社会适应研究

2022-02-21 09:39巩佳伟闫永华
湖北农业科学 2022年2期
关键词:婆家层面家庭

李 艳,巩佳伟,闫永华

(西安工程大学管理学院,西安 710048)

改革开放后伴随市场经济的快速发展,人口向经济发达地区流动的速度和规模也迅速提升,通婚圈从县域内扩大到省际,形成异地联姻模式,并产生了一个愈发庞大的因婚迁移女性群体,2010年已达到188.3万人(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与本地婚配的女性不同,异地联姻的女性不仅远离了可作为其婚姻生活强力支持的娘家,也同时远离了熟悉的社会与社区生活[1],那么,她们在婆家以及婆家所在社区的适应过程、状况以及结果如何。

远距离移民人群的生活环境发生重大转换,其社会适应对个人和家庭的生存与发展至关重要,因此移民的社会适应便成为广大学者非常重要的研究领域,国内学者主要研究的移民细分人群是农民工、流动人口、工程移民和失地农民,婚迁女性作为移民中的一个群体,对她们较早的研究是利用二手数据全面描述了她们的特点、迁移原因和影响等,相对宏观、泛化[2]。然而这一类人群的生存与发展涉及性别失衡、性别平等、女性发展以及家庭幸福等诸多重大社会与民生问题,亟待关注。本研究旨在对婚迁女性的社会适应进行探索性研究,提出中国婚姻家庭制度情境下的社会适应概念和操作化方式,以便对婚迁女性的社会适应进行系统地描述分析。

农村婚迁女性跨地域的迁移不仅仅是地理意义上的,就其所引发的生活方式、社会网络、价值观念、社会心理等方面的转变而言,农村婚迁女性跨地域的迁移更体现为是一种在不同文化间的迁徙。面临迁徙带来的环境变化,她们必须重构对所处社会环境的认知,调整行为,培养对新环境中组织和人际关系的情感,以达到文化和心理上的适应。Ward等[3]将跨文化转移过程中的调适分为社会文化适应和心理调适2个层面,社会文化适应是指在与当地主流文化接触并能成功融入或者互动的技能,心理调适是指在新环境中的心理和情感福利。Berry[4]用的是“文化适应”一词,定义为不同文化之间接触的过程和结果,涉及社会文化适应和心理适应2个方面。这2个维度的划分比较全面地刻画了社会适应的主要领域,涵盖了移民适应不同文化情境的行为和情感2个方面。同时,农村婚迁女性是一个比较特殊的移民群体,她们不仅迁入一个新的社区,同时也迁入新的家庭。对婚迁女性来说,当她们对旧的关系网络鞭长莫及时,来自配偶及其家庭的支持尤其重要。她们主要的生活场域在婆家,家庭层面的适应不仅仅是她们在当地社会适应的重要部分,也是她们在社区层面适应的坚实支撑。中国大家庭中婚迁女性的婚姻适应不仅指夫妇间的关系融洽,鉴于中国情境下个体、家庭和家族的关系模式,也是其对婆家的大家庭甚至大家族的家庭文化、价值理念、家庭关系等的调适,即在情感与行为2个方面的适应。基于以上分析,本研究对婚迁女性的社会适应研究将从社区和家庭2个层面,情感和行为2个维度来展开。

1 数据来源与研究方法

1.1 社会适应的测量

婚迁女性社区层面的社会文化适应参照Searle等[5]的社会文化适应量表(SCAS),该量表最初为评估跨文化能力而开发,没有局限于社交情境,涵盖了行为和认知。本研究用13个题项测量行为适应,4个题项测量认知适应,其内部一致性信度系数分别为0.846和0.817。家庭层面的文化适应测量相对简化,用3个题项,信度系数为0.852。心理适应的测量分为身份认同和空间归属感,社区层面和家庭层面各有5个对应的题项,测量工具参照了贵永霞[6]研究中国外出务工者的文化适应调查所使用的城市地方认同量表(Urban place identity scale)中的归属感部分和Bollen等[7]开发的感知整合量表(Per⁃ceived cohesion scale),分别测量婚迁女性的身份认同和空间归属感。身份认同部分的信度系数为0.845(社区层面)和0.847(家庭层面),总量表的信度系数为0.874(社区层面)和0.887(家庭层面)。

1.2 数据来源

本研究的分析数据来源于西安工程大学人口与社会政策研究所和中山市卫计局在2017年4月共同实施的“中山市农村已婚女性生活状况社会调查”。广东省中山市在社会文化、风俗传统等方面都比较独特,其经济的外向性吸引了大批来自全国各地的外来人口,中山市常住外来人口占比高达53%(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基于社会文化的内部差异,在中山市的东、西、南和北部4个区域各抽取2个镇区,根据“性别、婚姻、户籍、居住地以及夫妇双方的身份证信息”等指标在广东省全员人口信息系统中抽取信息做了粗略统计,分别核算各区域外来媳妇的可能人数,根据此数据分配各个区域以及镇区的样本数量,最终回收608份问卷。问卷调查对象是本人婚前或来中山市前户籍为广东省外的农业户口、其丈夫户籍为中山市本地农业户口的婚迁女性。调查工具采取结构化问卷,内容包括个人与家庭基本信息、居住与经济状况、社会适应和生理与心理健康4个部分,本研究主要使用社会适应部分的数据来分析婚迁女性在社区与家庭2个场域中的社会文化适应和心理适应状况。回收样本的个人及其婆家基本情况如表1所示。

由表1可知,被访婚迁女性的平均年龄为40岁,半数以上(53.9%)在40岁以下。受教育程度在初中以上的有80.6%,高中程度达30.1%。73.7%的婚迁女性从事非农职业,从事农业的比例在农业仅占2.2%的中山市来说相对偏高。婚后月收入均值2471元,比婚前(1423元)高近千元,从收入的频数分布来看,大部分女性的婚前月收入较婚后更低。婚迁女性婆家的家庭基本情况方面,兄弟姐妹数量的均值为3人,婆婆在世的比例比公公在世高20.07个百分点,公婆均健在、公婆均去世、仅公公健在和仅婆婆健在的比例分别为44.57%、22.86%、6.25%和26.32%。

表1 个人及婆家基本情况

1.3 研究方法

本研究首先对婚迁女性的社会适应进行全面描述,从社区适应和家庭适应2个层面分析婚迁女性在社会(家庭)文化和心理2个维度的适应状况。其次,考虑到婆家与娘家的文化差异、个人经济状况、婆家家庭状况等可能会对婚迁女性社会适应产生重大影响的因素,从3个角度探察婚迁女性社会适应的内部差异。第一,婚迁女性的来源地,考察不同来源地和中山市在生产方式、生活习俗和文化传统的差异大小造成的婚迁女性社会适应的差异。具体指标是距离的远近和来源的省份。距离远近以平均距离为界分为两类;来源的省份分为华南地区和非华南地区,在中国七大地理区域中,广东省、广西壮族自治区、海南省和港澳同属华南地区,赵向阳等[8]研究认为海南省地区的文化更接近西南山地文化圈,而不属于东南沿海海洋性文化圈,基于以上研究,本研究将婚迁女性分为两类,华南地区包括广东、广西、香港和澳门,其余地区为非华南地区。第二,婚迁女性的个人经济状况,如职业和收入。收入以平均收入为界分为两类;职业分为农业和非农业两类。第三,婚迁女性婆家的公婆在世情况以及夫家兄弟情况。公婆是否在世为四分类变量,包括公婆均健在、仅公公健在、仅婆婆健在、公婆均去世;婆家兄弟情况考察婆家儿子数量,分为独子和其他两类。

2 结果与分析

2.1 农村婚迁女性总体社会适应状况分析

全部样本分析结果(表2)显示,无论是社区适应还是家庭适应层面,农村婚迁女性文化适应状况和心理适应得分均在中值偏上(心理适应的中值为20,文化适应的中值为40)。表2也展示了均项分(总分除以项数),从均项分的对比看2个层面心理适应与社会文化适应的差异更为清晰,婚迁女性在社区适应层面,其社会文化适应均项分为3.99分,而心理适应为4.09分,社会文化适应比心理适应稍差。但家庭层面则是相反,文化适应得分比心理适应的更高一些。从均项分不仅能看出两类适应的差距,2个层面的适应状况差异也有所体现。文化适应方面家庭层面好于社区层面,而心理适应则是相反的表现。

表2 农村婚姻迁移女性的社会适应情况

2.2 不同来源地的农村婚迁女性社会适应状况分析

本部分将基于婚迁女性娘家所在地不同进行社会适应的比较(表3)。以距离的远近来区分婚迁女性人群,距离较近和较远的两类女性在社区和家庭2个层面的适应中只有社区层面的心理适应有着显著差异,家庭层面差异不显著。以平均距离为界的划分尚不足以区分适应差异显著的婚迁女性类型。

表3 不同来源地的农村婚姻迁移女性社会适应比较

以区域来划分婚迁女性类别,这一群体内部的差异就更为明显。来自不同区域的婚迁女性在社区适应层面的2个维度以及家庭适应层面的心理适应维度均存在显著差异,如果来自与中山市同区域的华南地区,婚迁女性的社会文化适应比来自非华南地区的更好一些。心理适应的差异体现在2个层面,无论社区层面还是家庭层面,华南地区的女性比非华南地区的心理适应相对较好。

2.3 不同经济状况的农村婚迁女性社会适应状况分析

本部分从职业和收入2个经济状况指标来比较婚迁女性的社会适应差异(表4)。从表4来看,职业和收入的不同并没有带来婚迁女性社会适应的差异。鉴于总体上未能探察出差异,本研究更为细致地分析了构成2个层面社会适应的不同维度是否在不同职业和收入的人群中有不同表现。

表4 不同经济状况的农村婚姻迁移女性社会适应比较

分析家庭适应层面的心理适应的次级指标(身份认同感和空间归属感)在不同职业和收入的婚迁女性之间的差异,并未发现显著性。然而在社区适应层面的个别次级指标上却显示了职业和收入造成的婚迁女性群体内差异(表5)。以职业来看,婚迁女性在社区层面的认知适应有显著差异,非农职业的婚迁女性比从事农业的认知适应更好。以收入来看,婚迁女性在社区层面的认知适应和空间归属感均有显著差异,收入高的婚迁女性认知适应较好,但空间归属感稍差。

表5 不同职业和收入的农村婚姻迁移女性社区适应比较

2.4 不同婆家状况的农村婚迁女性社会适应状况分析

本部分基于婚迁女性婆家的基本情况来分析婚迁女性是否有社会适应的差异。由表6可知,公婆在世情况对婚迁女性在社区和家庭层面的文化适应都没有形成差异,然而心理适应却有显著差异。社区层面的社会心理适应程度最好的是公婆均去世的婚迁女性,然后依次是仅公公健在、仅婆婆健在,公婆均健在的最差。家庭层面的心理适应程度排序依次为仅公公健在、公婆均去世、仅婆婆健在、公婆均健在。无论在社区还是家庭层面,公婆均健在的婚迁女性其心理适应都是最差的,仅婆婆健在的婚迁女性其心理适应也相对较差。

表6 公婆是否健在与婚迁女性社会适应的交叉分析

由表7可知,嫁给独子的婚迁女性与其他家庭的在社区和家庭2个层面上所适应的维度不尽相同。两类女性在社区文化适应和婆家心理适应上没有差异,但是社会心理适应方面,独子家庭的比多子家庭稍差,而在婆家的文化适应方面,独子家庭的婚迁女性优于多子家庭。

表7 婆家兄弟情况与婚姻迁移女性社会适应的交叉分析(一)

进一步分为3类家庭进行分析(表8),结果发现,独子、两兄弟和多子家庭的婚迁女性不仅仅在社会心理适应和婆家文化适应方面有显著差异,婆家心理适应程度在3类人群中也可能存在不同。社会心理适应随着婆家儿子数量的增加而更好,但是家庭层面的2个维度并没有呈现出随儿子数量变化而线性增加或者减少的现象,而是嫁入两个儿子家庭中的婚迁女性表现了比独子和多子家庭都更差的家庭文化和心理适应。

表8 婆家兄弟情况与婚姻迁移女性社会适应的交叉分析(二)

3 结论与讨论

本研究对劳动力外流背景下农村婚迁女性在社区和家庭2个层面的社会适应进行了分析,并从来源地、经济状况、婆家家庭状况等视角探讨了这一类群体内部的社会适应差异化情况。

国外研究各类人群的社会适应是按照内容和内涵来划分细化研究的维度,但并没有社区和家庭的区别。家庭的概念在西方国家并不强烈,但在中国文化情境下,家庭是优先于个人的,个人的意志和需要必须服从家庭和家族的整体意志和需要。正因为家庭对个人的特殊意义,婚迁女性在新家庭中的适应对她们来说尤为重要,在家庭层面上的适应不仅仅是她们在当地生活的首要目标,也是她们去适应家庭以外的社区环境的重要支撑。因此,本研究对婚迁女性社会适应的研究区分了家庭与社区2个场域,细致考察了文化适应和心理适应2个维度,体现了中国情境下对社会适应研究的本土化,从数据分析结果来看,婚迁女性在社区和家庭的适应呈现了不同的情况。婚迁女性无论在社区还是家庭层面的各维度适应的绝对值水平都在中值以上,总体来看,在社区和家庭2个层面达成文化适应和心理适应的状态不太一致,社区层面的文化适应得分低于心理适应,家庭层面则相反。

不同来源地的婚迁女性与嫁入地的社会经济文化习俗背景差异大小也不同,跨越差异较大的生活背景进行迁移,同时婚姻又需要长期深度的融入,“来自哪里”显然对婚迁女性在嫁入地和嫁入家庭的适应影响巨大。来自华南地区的婚迁女性有着与广东本地类似的文化习俗背景,其他省份的婚迁女性与之相比能发现跨越文化区域的婚姻迁移给女性带来了更难适应的问题。以平均距离为界来区分的2个群体之间的适应差异并不明显,但基于不同文化区域的群体比较发现,因为文化差距,来自不同区域的婚迁女性在两类适应上有显著差异,非华南地区的婚迁女性无论在社区还是家庭层面的适应都相对较差,文化背景在婚迁女性的社会适应方面起着关键作用。

文化适应概念和理论主要应用在国际移民的研究中,超越民族国家的界限使国际移民面临巨大的文化隔阂而适应困难,学术界对国际移民及其适应的研究丰富而成熟。中国国内人口流动,尤其是跨省流动与全球化背景下的移民流动的本质一样,都存在不同文化下的适应问题,尤其中国幅员辽阔,民族众多,各地人口特性迥异,经济社会文化习俗差异大,流动人口同样存在适应困难问题。以往人口流动的研究关注较多的是流动到城市的这部分人群,城市的人际关系不是熟人社会模式,展现的是“松散联系”。农村是一个行为模式约束更为严格、对偏离该模式行为更低包容的“紧密联系”地区,处于这一场域的个体倾向于更为积极地遵循社会规范和自我约束[9]。因此,与因打工前往城市地区的流动人口不同,文化的紧密性与松散性特质使农村因婚迁移的女性所面临的适应问题更为突出,对她们的影响更为深刻。

国内对迁移人口,无论是农民工还是移民,社会适应的研究较为常见的是从经济、社会、心理或文化等方面来展开[10,11]。其中经济方面不可或缺,但经济因素是作为适应的一部分还是影响适应的因素并无定论,毋庸置疑的是,经济是事关适应的重要因素。从收入和职业来探索婚迁女性社会适应的群体差异来看,经济因素并没有对她们的适应形成特别强烈的影响。更细化地分析才发现非农职业以及收入较高的女性在社区层面的认知适应更好,但收入较高的女性空间归属感较弱。从事非农职业并能获得更高收入的婚迁女性接受能力可能更强,认知能力也相对较好。

“家本位”的中国社会,家庭和家族的无条件守护与支持是家族主义的基本,对个人来说至关重要。那对婚迁女性来说,丈夫的家庭和家族是否能给她们同样的保护与支持。从以上基于家庭特征的分析发现,公婆在世尤其是婆婆在世家庭中的婚迁女性在社区和家庭层面上的心理适应较差。嫁的远显然并没有使婚迁女性得到婆婆额外的照顾和包容。对于娶外地媳妇的态度,从先期的访谈研究来看,可能并不太受欢迎,因为这是娶不到本地媳妇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相当于贴上了家庭无能的标签。多兄弟家庭的人际关系更为复杂,需要妥协适应的生活习惯和人际相处模式更多,然而数据分析显示的并不是兄弟越多越难适应,两兄弟家庭的婚迁女性适应状况比独子和多子家庭的都差。兄弟之间的关系互助又竞争,竞争性容易导致冲突,不利于婚迁女性的适应,而两个兄弟家庭间的矛盾可能更为集中且突出,反而比多子家庭中的家庭关系更难适应。

本研究重点在探索更为规范科学系统地测量婚迁女性的社会适应并对其进行初步分析,但她们感受到适应的压力并积极采取策略进行适应的机制,以及影响她们适应策略选择以及适应结果的因素也非常值得进一步研究,以深入探察迁移、性别与婚姻家庭等研究领域交叉产生的新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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