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建福 郑永田
(1 广州铁路职业技术学院图书馆,广东广州 510430;2 华南师范大学图书馆,广东广州 510006)
民众图书馆是我国图书馆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必然产物。 作为民国时期普及民众教育的重要机构,民众图书馆曾引起了学术界特别是教育学者和图书馆学者的普遍关注,并且结出丰硕的研究成果。新中国成立之后,民众图书馆在大众视野中几乎消失,有关民众图书馆著述甚少出现。 2010 年,江西师范大学图书馆史学者张书美在整理国立中正大学时期留存藏书时,意外发现民国时期著名图书馆学家徐旭撰写的《民众图书馆学》一书,被书中精彩内容吸引,从此走上了民众图书馆研究之路,《中国近代民众图书馆研究》即是其花费十年光阴潜心钻研之作。 该书总结了民国时期民众图书馆运动的起源、发展和兴盛的过程,是一百年来民众图书馆运动研究的集大成之作。 它的出版,为中国近代图书馆专史研究增添了绚丽风采。
张书美长期致力于中国近代图书馆史研究,在国内图书馆学期刊上发表了数量众多的学术论文,具有深厚的图书馆史专业知识和丰富的图书馆史研究经验,其硕士论文《中基会与民国图书馆事业的发展》[1]史料详实,文笔细腻,功力深厚,为其进一步研究民国图书馆史奠定了良好的学术基础。 《中国近代民众图书馆研究》秉承了作者一贯的行文风格,史论结合,观点新颖,书中包含大量的史料和线索,不乏真知灼见,颇有学术价值。
历史研究中史料是第一位的,史料缺乏会使著述干瘪,毫无生机和活力,而史料堆砌则又会使文章血气不足,苍白无力。 罗素的《西方哲学史》之所以受到普遍欢迎并最终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除了其对西方哲学流派的系统阐述之外,最重要的原因乃是其对各位哲学家爱憎分明的评价,读来让人热血沸腾,荡气回肠。 《中国近代民众图书馆研究》亦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以说,史论结合,是本书的最大特点。
民众图书馆具有平等、活动、通俗、自由等特点。在介绍民众图书馆的这些特征时,张书美分别以南京市立民众图书馆、重庆北碚民众图书馆和浙江省立民众教育馆为例,详加阐述。 在评论民众图书馆的活动性时,张书美指出活动性是最重要也是最能体现民众图书馆本质的属性。 民众图书馆通过巡回文库、流动书车、图书代理、通信借书、张贴壁报等方式开展流通服务,把知识送到真正需要但又不便来馆的广大民众手中。 民众图书馆这种积极、主动、灵活的服务,对于那些身处穷乡僻壤、交通不便的民众来说,显得尤其珍贵[2]。 论及民众图书馆的自由性时,张书美高度评价开架阅览对民众图书馆的影响,指出民众图书馆实施开架陈列,便利民众自由阅览的举措,免去民众检查卡片或目录的麻烦,给予读者自由阅览图书的权利和舒适便捷的阅读体验。 民众也因可以畅游书海,触类旁通,得到意外的收获而徒添许多阅读的兴趣,闲暇争相拥往民众图书馆,逐渐成为社会新风尚[3]。 史论结合,观点鲜明,使读者能更加清楚民众图书馆相较于其他类型图书馆的特点。
民众图书馆的阅览规约规定了阅览时间、阅览方式、阅览注意事项等条款,张书美列举了《上海特别市市立民众图书馆阅览规约》以及江苏省立民众教育馆的相关规定,指出民众图书馆是一所没有围墙、没有区别对待的社会大学,它坚持服务的自由性,供民众自由借阅,自由阅览,但任何自由都是在法治规约范围内的自由,切不可因自己所谓“自由”而去侵害他人的合法权益[4]。 民众图书馆的主要服务对象为终日生活奔波的工农大众,极少有闲暇时间到图书馆读书,民众图书馆积极推行巡回文库,将图书主动送到民众手中。 张书美赞扬这种创新服务方式灵活多样,便捷民众利用书籍,得到了民众的热烈欢迎,对近代中国教育转型及教育下沉发挥了重要作用[5]。
1925 年4 月,陈独醒创办的私立浙江流通图书馆开展劝人读书、到馆借书、通信借书、陈列图书、巡回图书、车送图书、代理图书、设阅报牌、发行月报等业务,其所做的事业甚至超过了经费充沛的省市立图书馆。 张书美评价浙江流通图书馆“以我就人”的服务创举获得了社会的高度认可,赢得了广泛的社会赞誉,是二十世纪图书馆界的一股清风;陈独醒创办的浙江流通图书馆是众多图书馆民众化中最彻底的一种,他的服务理念和服务方式集中体现了民众图书馆精神和价值的精髓——图书馆是活动的而不是静止的;是为书找人而不是让书等人;是平凡的而不是高贵的[6]。 张书美对浙江流通图书馆的服务精神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健全的服务精神是图书馆工作向前推进的前提,技术和常识也是推动图书馆事业发展的重要因素。 张书美认为,如果缺乏民众图书馆的基本知识和基本常识,其热忱将徒劳无益,甚至出现“事倍功半”的效果。 在谈及民众图书馆时,张书美指出,民众图书馆的馆长和馆员除一部分在学校时对图书馆学有过相当的学习外,很多都未接受专门的培训,馆员应该努力提高自己的学识,应当一专多能,除专精图书馆学之外,还必须兼备其他学科的知识,从而增进服务水平。 张书美发挥阿Q 精神胜利法,设想民众图书馆在经费有限的情况下,若要筹谋改进现状,只有一条途径,那就是馆员以精神的努力来弥补物力的不足[7]。 民国图书馆馆员这种不畏艰难、矢志不移的精神,在中华图书馆协会的发展史上尤其是抗日战争时期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8][9]。 无论是在艰苦的旧时岁月,还是在物质较为充裕的当下,对于图书馆从业者来说,富于图书馆精神都是必要且有益的。
《中国近代民众图书馆研究》自始至终,陈了引用民众图书馆的历史史料之外,随处可见作者精确而到位的评价,让读者深刻的体会到了作者学识的广博和写作的功力。 可以说,史论结合,是《中国近代民众图书馆研究》最大的特点。 虽然作者注重史论结合的方法,但是并不是一味地无节制的对任何史料都加以评论。 例如,关于我国第一所通俗图书馆成立时间[10],张书美只是陈述某些学者的观点,并没有对它加以评论。
观点新颖是《中国近代民众图书馆研究》的另一个显著特点。 张书美用严谨但不失生动的语句,把民众图书馆这样一个小众且稍显枯燥的研究主题阐述得新颖而独到,展现了深厚的文字功底与扎实的专业基础。
关于民众图书馆的图书采购经费。 张书美以西湖民众图书馆为例,根据有关史料修改和制作了“福建省西湖民众图书馆图书经费分配百分率表”,详细列举了各门学科图书购买经费占总经费的比率。 数据显示,除了“文学”类图书占20%、“教育科学”“杂志类”“民众读物”各占10%以外,其余十类图书皆占比5%,这种平均分配购书经费的做法,在外人看来似乎很难理解。 张书美则认为,西湖民众图书馆把有限的购买经费几乎平摊在各类图书上,从表面来看它没有体现该馆的藏书特色和发展方向,然而从民众图书馆的定位来看,“平均采选”恰恰就是民众图书馆采购的特色,即民众图书馆会尽量满足不同身份、不同层次读者的阅读需求[11]。 观点新颖,分析到位。
关于最好图书的评判标准。 针对有学者提出的图书形式上的优劣是无关轻重的观点,张书美给出了洪邦权的不同意见,即书籍形式的好坏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读者的阅读兴趣和阅读效果。 作者提出价格低廉、装订坚固美观也是图书采选时的衡量标准;民众图书馆经费有限,书籍再好如果价格昂贵也只能忍痛割爱;有的书籍装订坚固,但是封面设计粗陋不堪,也很难引起读者阅读的兴趣。 最后,作者提出了最好图书的评判标准——“最好的图书是价格低廉、内容适宜、装订精美的读物”。 概括精准,无可辩驳。
关于民众图书馆的经费与人才。 民国时期,我国图书馆包括民众图书馆的总体数量并不太多,图书馆重藏轻用,图书的分类和编目工作也需要专门的技术人才。 然而我国图书馆向来缺乏专业人才,即使偶然遇到了人才,也因为经费的宭迫——公办的民众图书馆因政府所划拨的经费有限而捉襟见肘,私立的民众图书馆只能依靠可怜的私人捐赠而艰难维持基本的运营——而使人才的作用无法发挥。 因此,张书美得出结论,“经费的支绌及人才的缺乏,已成为影响中国近代图书馆事业发展的两大障碍”[12],可谓一语破的。
关于民众图书馆发展的弯道超车。 民众图书馆是民国时期一种特殊类型的图书馆,整体上来说,地位并不是最重要的,存续的时间也只有短短二十多年的光阴,但是确实有一段时期,特别是在上世纪20 年代末和30 年代初,由于国民政府和地方教育当局的重视,特别是各省市政府向民众图书馆配发《万有文库》,使民众图书馆的发展达到了辉煌的巅峰。 张书美总结道,“在短短时间内,我国民众图书馆事业的发展弯道超车,民众图书馆数量急剧上升,仅次于学校图书馆,成为中国近代史上的耀眼明星”[13]。
关于图书馆的资源为王。 关于资源与服务孰重孰轻的问题,资源本位的观念已深深扎根于美国图书馆学家的思想,从温沙(Justin Winsor)、斯波福德(Ainsworth R.Spofford)、达纳(John Cotton Dana)到普特南(Herbert Putnam),都表现出对图书馆馆藏资源建设重要性的高度认可[14]。 而在中国图书馆界,有关这个问题的争议一直存在。 在重藏轻用的过去,图书馆的资源无疑是最重要的;在藏用并重的今天,许多图书馆管理者一味强调服务,一味迎合读者的口味,一味无条件的满足读者近乎苛刻的要求,高呼“读者第一,服务至上”,践行“用户为天,服务为地”,从根本上忽视了文献资源的本位,以及文献资源建设的系统性、连续性原则,背离了图书馆以保存人类文化遗产为第一要务的初衷。 张书美强调,“对于图书馆来说,任何时候都是资源为王,因为图书(资源)是图书馆开展服务的基础,没有丰富的藏书(资源),谈何阅读服务?”[15]可谓一语中的,令思想混沌的人顿然醒悟。
关于民众的阅读倾向。 在阐述流动书库时,张书美以江苏省立民众教育馆为例,分析了该馆出行十六次各类图书出借统计表,发现杂志的出借率最高,其它的依次为小说、政治、军事、商业等。 作者得出结论,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关注时事政治的阅读倾向,主要原因是自九一八事变以来我国民众的民族意识日渐觉醒,所阅图书渐趋于政治和军事,对小说渐不加关注,由此可见时局变化对民众阅读心理及兴趣所产生的影响。 作者的观点鲜明、铿锵有力,可以引导读者更好的理解书中的史实和内容。
关于蚂蚁图书馆的通信借书服务。 陈独醒对蚂蚁图书馆维持通信借书服务深感艰难,称其为“严重的工作”。 张书美分析了这其中可能蕴含的问题,包括通信借书的可控性不强,馆方遭受损失的可能性大;编制和分发宣传品、书目和新书报告的成本太高,提高了图书馆复本配置的要求。 作者接着以一个反问句点出民众图书馆坚守通信借书的初衷——使民众图书馆事业深入民间,获得社会效益——最后评论正是有了像陈独醒这样的民众图书馆人的坚强信念和不懈努力,民众图书馆的通信借书业务才得以坚持并有所发展[16]。 作者的观点有血有肉,读来让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中国近代民众图书馆研究》一书中涉及大量的历史和事实,读者除了据此了解民国时期民众图书馆的兴衰之外,还可以从中发现许多有用的资料和线索,为将来从事相关主题研究提供借鉴与启迪。
1.3.1 民众图书馆的期刊载文
从《中国近代民众图书馆研究》第三节“民众图书馆的兴起”中可以得知,民国时期有关民众图书馆的研究呈现出与其他图书馆研究主题不一样的特点,即刊载民众图书馆主题文章的刊物当中,图书馆学三大期刊并未进入前三甲,《中华图书馆协会会报》仅以4 篇的刊文量位居第四[17]。 而且在所有曾经刊登过民众图书馆主题的56 种刊物当中,只有16 种是图书馆学专业刊物,其余的都是教育类刊物。 从中可以发现,民众图书馆这一主题的研究受到了民国时期教育界的广泛关注,说明民众图书馆作为社会教育机关受到了教育界的普遍认可与重视。 而图书馆学期刊在推进民众图书馆运动的进程当中,并没有发挥最重要的宣传堡垒作用,这一发现有点令人遗憾。 这可能与图书馆学在民国时期学术界相对弱势的地位和作用有一定的关系。 这一问题也值得图书馆学者进一步的探索与研究。
1.3.2 民众图书馆的学术思想
张书美潜心民众图书馆研究,源于无意中拜读了徐旭所著《民众图书馆学》一书。 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近代民众图书馆研究》是《民众图书馆学》思想的延伸。 徐旭是民国时期著名的图书馆学家,民众图书馆图书分类法的创立者,在民众图书馆的发展史上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和作用。 张书美在《中国近代民众图书馆研究》一书中,用了大量的篇幅介绍徐旭、陈训慈、杜定友等人的民众图书馆思想。 对于徐旭这样一位重要的历史人物,目前国内图书馆学界仍然没有出现一本有关他的人物研究著作,这是非常令人遗憾的。 因此,徐旭等人物理应成为值得当下图书馆学者深入研究的对象。
1.3.3 民众图书馆的读者构成
民国时期民众图书馆的读者构成可谓纷繁复杂,这与民众图书馆的读者定位和书刊内容具有很大的关系。 民众图书馆所具有的平等、活动、通俗、自由的特性,使其能够为最广大民众提供无差别的服务。 然而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农民,因其疲于生计,无睱经常光顾民众图书馆,这已经成为民众图书馆发展无法回避的事实。 从《南京市立民众图书馆阅览人职业统计(1947 年10-12 月)》[18]中可以得知,在全部6327 名读者中,学生占4907 人,是民众图书馆最主要的阅读群体;其次是商人,再次是军人,又次是政府部门的人,农民读者最少,仅有31 人。 此外,农民和军人读者当中仅各有1 名女性读者,概与妇女卑微的社会地位和繁重的家务羁绊不无关系。民众图书馆的读者构成,以及妇女与民众图书馆的关系这些主题也应当值得国内图书馆史学者研究和思考。
1.3.4 民众图书馆的开放时间
民国时期各地区民众图书馆的开放时间存在细微的区别,例如上海特别市立民众图书馆每逢星期一上午闭馆,其余每天上午9:00-12:00、下午1:00-6:00 开放[19];江苏宜兴县立民众图书馆逢星期一闭馆,其余每天上午8:00-11:30、下午1:00-6:00开放[20];山东省民众图书馆逢星期一闭馆,其余开放时间不详[21];铜山县民众图书馆开放时间为上午8:30-11:30、下午1:30-4:30,闭馆时间不详[22]。从上述的史料中读者可以得知,周一闭馆是民众图书馆的普遍现象,这种光荣的传统也被当今国内公共图书馆广泛效仿和学习。 简而言之,民众图书馆的开放时间或闭馆时间及其背后的成因,也是值得国内图书馆学者研究的主题。
1.3.5 民众图书馆的捐赠事业
图书馆捐赠是推动图书馆事业发展的重要力量。 民国时期,各地民众图书馆为了募集资金购买图书和维持民众图书馆的正常运转,非常重视捐赠,并颁布了各种鼓励捐赠条例。 1929 年,中央大学区通俗教育馆颁布了鼓励捐赠的条例,规定凡捐助本部图书馆者,视其赠与价值与相当之酬报,以志盛意。 捐赠价值在三千元以上者,由本馆呈教育部褒奖,并将捐助者肖像悬挂本部,另特制赠品以作纪念;价值在五百元以上者,由本馆呈请中央大学行政院褒奖,并将捐助者肖像悬挂本部;价值在百元以上者,由本馆敬将捐助者姓名铭于铜板;捐助书籍一部或一册者,均将捐助者姓名汇报登报,并记入所捐人之图书中[23]。 宜兴县立图书馆也颁布了捐赠条例,规定凡捐赠本馆者,褒奖形式包括以赠者之名名室、为赠者立铜像、将赠者肖像悬诸馆内、将赠者之名乐碑、将赠者肖像刊贴书内、赠书者之名于书内等[24]。上海的商人和藏书家叶鸿英捐产百余万元,指定办理图书馆及乡村小学用,并成立董事会,积极筹备附设民众图书馆一所。 徐旭对叶鸿英捐赠图书馆的善举赞誉有加,“此于我国民众图书馆运动之助力,实可比之于美国的卡诺基(即安德鲁·卡内基)”[25]把叶鸿英与美国著名图书馆慈善事业家卡内基相提并论[26],体现了民国时期图书馆界对民众图书馆慈善事业的重视与期盼。
除此之外,民国时期民众图书馆馆员薪俸、民众图书馆购书的学科分配、民众图书馆推荐书目、民众图书馆图书超期处理、民众图书馆茶园文库、民众图书馆特殊巡回文库、乡村民众图书馆的建设和发展等主题也值得进一步的研究和探索。 因篇幅关系,不一一赘述。
《中国近代民众图书馆研究》史料丰富、文笔细腻、见解独到,是研究民国时期民众图书馆运动的重要专著。 然而,本书也存在不少问题,诸如结构不甚完善、注释有待加强、行文逻辑不甚合理等,现归纳出来,供作者参考。
《中国近代民众图书馆研究》的内容结构,有别于以往出现的总分论形式的图书馆专史著作,基本上是以主题来划分章节的,包括民众图书馆的概况、民众图书馆的组织管理、民众图书馆的藏书建设、民众图书馆的阅读推广、民众图书馆的社会功效这五大部分。 这种结构安排虽然有它的优势,然而不足也是显而易见的。 作者在第一章所说的民众图书馆概况,从其实际内容来分析,应当属于民众图书馆的发展简史,可是事实上又缺乏相关的历史发展要素,例如一个事物产生的社会背景、事物的萌芽、发展、兴盛、衰落的过程,仔细阅读,除了“民众图书馆发展的动因”和“民众图书馆的兴起”这两节比较契合外,其它小节的内容与民众图书馆发展史的关系不大。
绪论部分的结构看上去似乎与博硕士论文的写作方法类似,然而这种结构编排方法仍然不是严谨的毕业论文的写作手法。 一般来说,博硕士论文的绪论主要包括研究的目的与意义、研究的内容与范围、研究方法、文献综述四部分。 张书美把“学术价值”(亦即研究意义)放在绪论的第一节,把“研究综述”放在第二节,第三节的“民众图书馆的概念”不应当出现在绪论当中,而应当把它放在第一章“民众图书馆概况”之中,这样显得更加科学而合理,第四节“主要内容及基本观点”应当置于“研究综述”之前,第五节“创新与不足”看似合情合理,实际上显得多余。 如果一定要归纳本著作的创新与不足,可以放在结论或者余论中进行。
正文第五章“民众图书馆的社会功效”,作者在小节内容的安排方面有失妥当,主要是因为民众图书馆的特征决定了它的社会功效并不是以关怀儿童群体阅读为第一要务,它的最大社会功效在于开启民智,也就是为没有条件接受学校正规教育的普通民众提供接受图书馆再教育机会的一种社会教育机构,而这里的普通民众不仅仅包括农民,也包括因贫穷无法接受学校教育的普通市民。 因此,应当把关注民众的阅读以启发民智放在其所发挥的整个社会功效的第一位,第二才是儿童群体,第三才是本位救国。 这样的章节安排,才能体现民众图书馆的内在属性和外在特征。
《中国近代民众图书馆研究》在行文过程中,存在对某些关键内容的注释不足或者注释不及时的问题。 这样不利于读者对文章内容的理解,也会使读者产生不必要的疑惑。
在第一章“民众图书馆的概念”讲述谢荫昌主张设立国民图书馆或通俗图书馆的思想来源时,作者提出了美国图书馆学家达纳(文中译为“达那”)的观点,即图书馆为教育者职分内的任务,师范学校内应当讲授图书馆学。 然而作者并没有注明这一段话出自达纳的哪一本著作或哪一篇论文,不利于读者的追溯阅读,也不利于图书馆史学者对此主题的进一步研究和探索。 同样的问题也存在于本章的“民众图书馆的时代使命”一节中,作者列举了欧美各国和我国的文盲比例,然而并没有注明数据的来源,无形中降低了文章内容的真实性与可信度。
“民有、民治、民享的图书馆”(Library 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 and for the people)是1894 年美国图书馆学家弗莱彻(William Issac Fletcher)根据林肯总统的名言“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Government 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 and for the people)
在《美国公共图书馆》[27]一书中提出来的观点。《中国近代民众图书馆研究》在第一章阐述民众图书馆的时代使命和第四章阐述民众图书馆的阅读推广事业时,指出民众“图书馆是民有民治民享的机关”[28],民众图书馆应当结合当地经济状况及民众生活实际,秉持自由开放的原则,怀抱以我就人的态度,实行民有民治民享,辅助学校教育之不足,与社会协同发展[29]。 可惜作者并没有对这一概念的来龙去脉进行必要的注释和说明。
《中国近代民众图书馆研究》第四章第二节“民众图书馆开展馆外推广的途径”有关“流动书车”的阐述中,作者指出流动书车的目的是使徘徊在路上的民众得到读书的福音,它始于美国,成效卓著。 随后作者描绘了美国图书馆界流动书车服务的生动场景,仿佛让人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作者并没有标注这些历史影像的文献来源。1986 年,美国图书馆学家迪克森(Paul Dickson)所撰写的《美国图书馆图文颂》[30]在这一方面有较为详细的阐述,读者可以据此了解美国图书馆流动书车的相关史实。
第二章“民众图书馆的组织管理”阐述民众图书馆的机构组成时,作者强调民众图书馆的组织管理一般应遵循适合经济的原则,即以最少的经费,办最多的事业。 在第五章“民众图书馆的社会功效”介绍江阴巷民众图书馆儿童巡回文库的实施取得了显著的效果时,作者评论该馆真正实现了以少数经费,购少量图书,而办较大事业之目标。 上述的内容的意境,与美国图书馆事业家麦维尔·杜威的名言、美国图书馆协会的座右铭“以最少的花费,为最大多数读者,提供最好的读物”(The best reading for the largest number at the least cost)[31]具有异曲同工之妙。 如果作者可以直接引用杜威的这个观点,会显得更加权威和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总体上看,《中国近代民众图书馆研究》的逻辑清晰而严谨,语言细腻而流畅。 全书采取史论结合的方式,在阐述绝大多数历史事实的时候,一般都是先摆出客观的史实,然后再加以评论。 然而在叙述某些问题的时候,这种情况不经意间可能被悄然改变,逻辑的先后顺序产生了一些让人难于理解的变化,这是采取史论结合、夹叙夹议的方法所不可避免的现象。
以第二章“民众图书馆的组织管理”第三节“合理设置机构各尽其职”第一点“筹备期的机构组成”为例,作者在介绍民众图书馆筹备委员会的主要工作时,从自己认知的角度出发,详细介绍了各项工作包括“决定馆舍”“制定方针”“鼓吹宣传”和“辅助筹备主任或馆长”的具体内容及其注意事项,内容显得丰富而完备。 然而在接下来的段落中,作者提及了民国时期图书馆学家富济的《民众图书馆理论与实施》一文,该文所阐述的民众图书馆筹备委员会的四项工作“决定图书馆的馆舍”“制定大体方针”“鼓吹宣传”和“辅助筹备主任或馆长”与作者前面所阐发的内容完全一致。 如果作者能把富济的观点放在最前面,然后再一一阐述各项具体工作的内容和注意事项,这样的逻辑会显得更加科学而合理,也更加符合大众阅读的习惯与行文的规律。
《中国近代民众图书馆研究》是新中国以来我国图书馆学界出现的有关民众图书馆研究主题的罕见专著。 它采用史论结合、夹叙夹议的方法;文中的观点新颖而独到,读来让人收获良多、兴趣盎然;更为难得的是,书中展现了大量的资料和线索,为图书馆史学者进一步研究提供了有益的借鉴与启迪。 虽然民众图书馆在当代中国图书馆史研究领域是一个小众的主题,前人的研究成果不多,资料查找的难度也很大,但是张书美以自己扎实的历史学功底、深厚的图书馆学知识和逾十年的民国图书馆史研究的丰富经验,出色的完成了中国近代民众图书馆史的研究和探索。 《中国近代民众图书馆研究》的出版,拓宽了图书馆学的研究范围,丰富了图书馆史的研究成果,在中国图书馆专史研究的历史上增添了绚丽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