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NIRS超扫描在亲子互动脑机制研究中的应用

2022-02-16 07:45曾梦淳李梦霞李文杰孙晓辉
陕西学前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12期
关键词:同步性前额亲子

曾梦淳,李梦霞,李文杰,孙晓辉

(湖州师范学院教师教育学院,浙江湖州 313000)

亲子互动是儿童早期社会交往的最主要形式,也是促进儿童认知与社会性行为发展的最主要途径,对儿童未来形成良好的社会技能和情绪感知能力具有重大意义[1]。亲子互动包含父母与儿童两个主体共同参与互动,双方有效的行为交流与信息传递是高质量亲子互动的保障。社会互动中的亲子同步可以从行为(例如,特定的双向互动模式)、生理(例如,心率一致性),以及神经数据(例如,共享意向性期间的神经活动同步)中进行量化与观察。已有研究探索了亲子行为同步的存在和影响,以及互动对象之间行为的互惠性(即互动同伴之间表现出相互性、适应性、灵活性和一致性,reciprocity)和时间结构(即互动系统内各要素按时间关系形成的组织形式,temporal structure)的动态变化[2]。以往研究对亲子互动脑机制研究缺乏互动属性,仅给婴幼儿呈现互动对象的语音或图片[3]或仅记录互动过程中的单一大脑活动[4]。这种“伪交互”情境无法对双人互动参与的社会认知活动的脑机制作全面解读[5],无法解释亲子的行为和神经同步之间的关系,无法说明在真实互动环境中亲子间脑活动的信息如何传递和协调。

功能性近红外光谱脑成像技术(functional near-infrared spectroscopy, fNIRS)是一种非侵入式脑成像技术,而超扫描技术(hyperscanning)支持同时测量两个或多个被试的大脑,有助于探索社会互动情境中的脑际机制和脑间耦合[6]。两种技术的结合推动了研究人际互动中进行信息传递时的神经机制,使社会认知神经科学的研究进入新的发展阶段。因此,本文将在介绍亲子同步、梳理fNIRS与超扫描技术的特点与优势的基础上,总结fNIRS超扫描在亲子互动中的具体研究进展,分析该技术在亲子互动中的应用潜力,为亲子互动的社会认知神经科学研究提供更多思路。

一、亲子同步与fNIRS超扫描技术

(一)亲子同步:亲子在互动中行为和生物信号的耦合

同步(synchrony)是人们日常生活中最为常见的社会互动方式之一,社会互动中个体往往通过行为的同步形成对他人的认知或增强与他人的交流。社会同步(social synchrony), 也称人际同步(interpersonal synchrony),指在社会互动时从属关系成员间情绪、行为和态度等的协调[7],是社会互动双方双脑协调的关键机制[8]。在互动过程中,个体通过动作有意、无意地提供互动暗示或信息传递,并倾向于自动同步对方的行为、情绪、生理和神经活动[9]。其中,亲子同步(parent-child synchrony)是一种以自发性社会反应和共同调节为特征的亲子互动模式,其特征是社会互惠、偶然性反应以及行为和生物节律的二元匹配[10]。已有行为研究发现,从婴儿期到青春期,亲子互动中的同步成分对儿童的社交、自我调节、情绪管理和认知技能的发展有长期影响[11]。

亲子互动的同步性不仅与行为和情感状态的匹配有关,还与生物和神经节律有关[8]。Feldman在生物行为同步模型中提出,生物节律和社会信号的同步首先在婴幼儿与父母或者照顾者的互动中出现,这种同步有助于婴幼儿早期大脑的发育和塑造[12]。当父母与儿童在社会互动中相互交流时,他们的行为和生理活动通常在对齐和错位状态之间波动[13],表现为行为同步与脑间同步(Inter-Brain Synchrony, IBS)。脑间同步指两组及以上的互动对象的脑活动情况的相关或相干性,呈现脑间同步现象表示不同互动对象在同一认知活动中的大脑活动情况相似[14]。超扫描研究中的脑间同步指不同大脑或大脑内不同脑区的信号在频率、相位、波幅等特征上呈现的稳定的相对关系[15],Miller等人将fNIRS超扫描中的脑间同步解释为对应的含氧血红蛋白(HbO2)信号之间的相关程度,这些信号是特定在任务频率上发生的HbO2波动[16]。脑间耦合(brain-to-brain coupling)是指两个人在互动参与(如共同观看电影)期间大脑信号的时间对齐[5],大脑之间的即时互动可以理解为双向行为刺激对大脑的耦合[17]。目前,研究者将兴趣延伸到不同情景任务中的亲子互动时产生的脑间同步与其时间匹配,关注亲子同步中行为与神经同步的关系,以及这种脑间同步是否有助于促进积极的社会互动等方面。

(二)功能性近红外光谱脑成像技术(fNIRS)与超扫描技术

fNIRS与超扫描技术为研究早期社会互动背后的社会认知和情感过程中的神经生物学基础提供了新的工具和机遇。fNIRS可以观察大脑局部区域神经皮质血流动力的动态变化,该技术通过观测神经激活时血氧水平增减,来分析大脑各部区域的激活情况和功能变化[18]。超扫描技术又被称为多人同步交互式记录,以功能连接分析追踪被试不同大脑区域间神经活动和大脑信号的实时变化[19],探究脑间同步与行为指标间的关系[20]。fNIRS超扫描技术可以同时观测社会交互双方的行为和脑活动,从神经层面探索父母与儿童交互过程的信息传输与交换,从而更好地理解亲子双方的互动行为和交互策略,探明亲子互动的神经机制。

在社会认知神经科学研究常用的脑功能成像技术中,fNIRS因成本低、便携性好、时空分辨率高、具有实时连续动态捕捉的功能等优势,与超扫描技术的结合具有明显的应用潜力。与功能性核磁共振成像(functional 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 简称fMRI)的超扫描对比,fNIRS超扫描技术能在更自然、自由的互动环境中以高时间分辨率测量局部血流动力学效应,生态情境适用性更高;与脑电图(Electroencephalogram, EEG)的超扫描技术对比,fNIRS超扫描技术更不易受到头动等运动伪影的影响,因此在研究婴幼儿认知发展和亲子互动研究中有更广泛的应用前景[21]。fNIRS超扫描技术既可以弥补行为研究的不足,又因为无检测侵害性,且对头动容忍度高等特点,更容易被婴幼儿的监护人所接受。

二、运用fNIRS超扫描技术的亲子互动研究

亲子互动的行为学研究已成果丰硕[22],但行为学手段无法揭示婴幼儿认知机制的空间和时间特性。fNIRS技术在亲子自然互动过程中的超扫描研究极大地促进了研究者对社会互动神经生物学基础的探索。随着fNIRS超扫描技术的不断完善,亲子互动中脑机制的空间特性、脑间同步以及性别配对差异等方面的研究也取得了相应进展。

(一)亲子互动的脑机制:关注前额叶皮层的激活与脑间同步

研究发现,在不同社会互动任务中,神经活动增强所激活的脑区不同。合作竞争任务主要激活前额叶皮层[23],情绪感知任务主要激活内侧前额皮层、颞顶联合区、后上颞沟、颞极[24],双人对话任务中则主要激活左侧额下回[25]。这些脑区在社会互动与认知任务中发挥着关键作用,在多人同步互动的任务范式中也扮演重要角色。

在以往fNIRS超扫描研究中,个体间的前额叶皮层(prefrontal cortex, PFC)的激活及脑间同步已被广泛证实与亲子互动有关。前额叶皮层是覆盖额叶前部的大脑区域,负责对传入的信息进行加工、整合,并通过广泛连接不同脑区来为个体做出判断和执行的功能,选择适当的情感和运动反应。首先,婴幼儿在前额叶皮层周围的脑区激活出现在能够产生情感联结的亲密互动中。Minagawa-Kawai等人的fNIRS研究发现,不同于观察不熟悉的陌生婴儿,母亲在观察自己的孩子时,眼眶额叶皮质(Orbitofrontal cortex, OFC)被激活,且激活强度与婴儿的心情愉悦度成正比;婴儿在观察自己母亲的笑脸时,也同样激活了OFC脑区[26]。这提示婴儿在互动中与母亲有相似的神经功能,OFC可能是形成和协调亲密关系的基础,在调节和编码依恋系统的情感中起着重要作用。在这一研究的基础上,Azhari等人进一步使用了fNIRS超扫描技术,对比父亲—幼儿组和陌生成人—幼儿组在共同观看叙事动画时的神经机制,发现父子双方在左侧内侧前额叶皮层的脑间同步增强[27]。可见,处于依恋关系中的父子组,在互动时更容易适应彼此社交线索的微妙变化,在传递情绪和行为信息时,形成PFC脑间同步现象[12]。其次,与大脑的其他区域相比,亲子在合作任务互动中的前额叶皮层的激活水平更显著,脑间同步程度更高[28]。在Quinones-Camacho等人的fNIRS超扫描研究中,4-5岁的幼儿与其母亲共同完成破坏性行为诊断观察表:生物同步范式(旨在探究幼儿在不同情景中对生物信号和行为信号双向调控的能力,DB-DOS: BioSync),包括轻度挫折期(要求亲子在每2分钟block内完成5个拼图)和恢复期(即挫折期结束后的休息时间)两种任务。实验发现,亲子在轻度挫折和恢复期间都在外侧前额叶皮层出现脑区激活和脑间同步现象,表明PFC是亲子在合作互动中共同调节情绪的生物学机制[29]。Reindl等人改编 Cui[23]的电脑按键游戏任务(目的是合作抓到球或为自己赢得球),设计了2(任务类型:合作/竞争)×2(儿童的实验搭档:父母/陌生成年人)的被试内实验设计。该研究发现,只有在亲子合作情景中,互动双方的背外侧前额叶皮层和额极皮层出现显著激活与脑间同步性[30];Miller等人的亲子合作实验结果也支持以上结论[16]。以上研究表明脑间同步是在互动过程的相互作用中产生的,这种相互作用的特点是共同的目标、共同的注意力和相互适应,而前额叶皮层在关注和理解互动对象的行动或想法的合作互动中起到关键作用。然而,在考虑问题解决的互动中,前额叶皮层和颞顶联合区(temporoparietal junction, TPJ)的激活与同步构成了支持亲子互动的神经机制的重要组成部分,共同影响亲子互动中的信息传递和相互理解。例如,Nguyen等人的fNIRS超扫描研究中发现,父亲和学龄前儿童在共同解决七巧板任务时,双方的双侧背外侧前额叶皮层和左侧颞顶联合区均出现明显激活[31]。可见,前额叶皮层是参与构成心智化网络(Theory of mind,ToM)的重要脑区之一,互动双方可以通过激活该脑区,整合编码自己和他人的信息,理解他人的观念和意图,从而调控行为和互动交流[32]。

(二)亲子互动中的脑间同步:与行为同步密不可分

脑间同步可能是亲子互动的神经基础,生物行为同步反映了积极的社会互动中行为和生物层面信号的相互匹配[27]。Feldman认为亲子生理和行为的时间同步匹配是依恋关系的基础[8]。父母与儿童能够调节他们的行为(如社会注视)、情感和自主活动(如心率),双方对生物信号和行为信号的协调可以巩固和促进安全的依恋关系,实现较高的任务绩效[33]。一方面,不同互动情景会影响互动双方的行为和脑间同步。Nguyen等人的研究发现,与独立解决问题和休息阶段相比,父子在合作解决问题时表现出的双侧背外侧前额叶皮层和左侧颞顶叶交界处的脑间同步性增加,且父亲态度与脑间同步呈正相关[34]。这是由于亲子在其他两种情景中需要独立完成,而在合作中需要关注彼此的行动,并根据对方的预期反应不断调整自己的反应时间和行为表现。另一方面,互动过程中的脑间同步强度能反映和预测任务情境中的互动行为。Zhao等人设计了自由游戏的情景,发现母子在左侧颞顶联合区的脑间同步增强与儿童的约束顺从和互动行为呈显著正相关,且在母子互动和儿童行为的关系中起中介作用[35]。可见,脑间同步与互动中的人际行为协调有关,脑间同步不仅可以促进双方对特定任务的关注和理解,还可以增加沟通线索的显著性,提高社交互动的可预测性。此外,亲子脑间同步的变化可能是亲子关系中断的生物学信号,外侧额叶前皮质的神经同步是亲子共同调节情绪的生物学机制,这种神经同步缺陷可能会增加高应激儿童出现临床精神病理症状的可能性[29]。以上研究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亲子的脑间同步与其行为互动之间有效的信息传递相关,双方的脑间耦合影响亲子互动过程中的行为交流。

早期的亲子关系通过协调互动行为建构大脑的社会参与机制[36],但脑间同步与行为同步的关系尚不能确定。有研究发现,亲子在挫折期(完成较难的拼图任务)和恢复期(玩玩具等休息任务)都会导致神经同步,但只有在挫折期的行为同步与脑间同步紧密相关[29]。这一实验结果证实了Levy等人的脑磁图超扫描研究结果,解释了自下而上的振荡机制对神经耦合的作用,即基于社交互动过程中的行为同步可能会推动个体间大脑活动的同步[37]。相反,Konvalinka和Roepstorff认为行为同步并非导致脑间同步的直接原因,而是在交互过程中个体之间自上而下调节的结果[17]。在Reindl等人的fNIRS超扫描研究中,发现合作任务中的儿童与父母或陌生成人配对的合作率无显著差异,仅在亲子合作中出现脑间同步现象,这表明合作期间的亲子脑间同步性增加并不是由可观察到的行为差异导致;此外,亲子合作中在前额叶脑区部分通道的相干性能显著预测后续任务中的合作率,即脑间同步可能是影响亲子情感联系的潜在神经机制,支持互动期间亲子双方社会行为和情绪状态的耦合[30]。基于上述研究争论,Hamilton提出可以整合大脑和行为数据,将具身交互预测模型整合到超扫描研究中,为fNIRS超扫描研究亲子互动的脑间同步性提供了极好的思路[38]。

(三)亲子互动的性别配对差异:性别影响亲子的脑间同步

亲子互动的行为同步研究发现,父母与儿子或女儿之间的互动模式存在差异[39],母子在行为交互和自主活动方面比母女更协调[40]。运用fNIRS超扫描技术来探讨亲子互动的脑间同步研究发现,儿童性别与父母角色的差异对亲子的脑间同步有影响,不同性别配对间的互动呈现脑间同步的强度不同。

父母与不同性别子女互动时的脑间同步存在差异。Miller等人发现母子和母女在独立状态下的脑间同步显著不同,且只有母子配对组从独立到合作条件下表现出脑间同步性显著增加[16];但也有研究得出相反的结论,亲子合作中母女之间出现脑间同步的显著增加,且实验搭档和儿童性别之间的交互作用显著[30]。亲子互动中的脑间同步会在不同互动任务中表现出性别配对差异,这可能与父母在互动任务时对儿子和女儿会采取不同的处理和互动方式有关,父母往往鼓励传统性别类型的活动[41],对儿子冒险、对女儿谨慎[42]。从不同的父母角色出发,了解母亲或父亲与幼儿之间行为和大脑活动模式的一致性和差异性,有助于阐明父母角色对于幼儿发展过程中发挥的独特贡献。以往研究发现了母亲和子女之间显著的脑间同步与合作任务绩效和互惠行为之间呈正相关,母子间的脑间同步越强,母子间的互动具有更好的任务表现和沟通。但Nguyen等人的研究表明,在亲子合作解决问题中,父亲—孩子被试对的脑间同步可能存在与母亲—孩子被试对中不同的潜在过程,父子的脑间同步性与任务表现无关[31]。这可能是由于父—子问题解决的神经动力学与母—子之间不同,且父—子在联合解决问题时较少以话轮转换等互动方式进行信息协调。值得注意的是,育儿压力、父母年龄等因素也会影响亲子互动中脑间同步的强度。Azhari等人运用共同观看范式开展了系列fNIRS超扫描研究,不仅发现更大的育儿压力与前额叶皮层左中区的脑间同步性降低有关[43],还发现了年龄较大的父亲在亲子互动任务中表现出较少的脑间同步性[27]。这些研究表明了亲子脑间的不同步性可能是父母养育压力和不良协同调节之间强有力联系的基础,且亲子间的同步性可能受到父母年龄的调节。

三、 fNIRS超扫描技术在亲子互动研究中的应用潜力

亲子互动中包含父母和儿童两个角色,互动过程中的同步需要行为和生理信号的协调相互作用,反映一方对另一方的生理、认知、情感和行为状态的双向协调。以往研究多局限于单人神经科学,fNIRS超扫描技术的发展推动了真实情境下亲子互动中的高生态效度研究,拓展了社会认知神经科学多领域的研究。fNIRS超扫描可应用在家庭教育中的多类互动场景,为探讨在亲子互动过程中的父母与孩子之间信息的沟通交流、家庭教育环节的优化等提供必要的神经生物学机制解释与实验证据。

(一)亲子共读中的“共识、共情、共行”研究

亲子共读是一种父母与儿童互动式的阅读方式,父母运用适当的共读策略,与儿童共同阅读与交流,激发儿童的阅读兴趣和语言能力,与父母建立稳固的情感联结[44]。已有行为实验发现,阅读意义建构过程是由父母与儿童在阅读过程中的相互作用实现的,需要亲子间聚共识、达共情、促共行。Fletch和Finch发现,对比单向朗读,当父母向儿童提问并使用激励策略时,儿童更有可能做出回应,亲子共读的质量更高[45]。“共”不仅表现在行为的同步,即亲子双方的共同阅读,更表现在大脑间的同步,即出现脑间耦合。Hutton等人运用fMRI技术检验了家庭阅读环境和学龄前儿童在听故事任务中的大脑活动间的关系,发现在听故事的脑成像实验中,家庭阅读接触较多的孩子会表现出与语义处理(提取意义)有关的左脑区域的较高激活度[46];亲子共享阅读质量的得分与支持复杂语言表达、社交情绪整合和工作记忆的左脑区域的激活呈显著正相关[47]。Ohgi等人使用fNIRS技术测量幼儿与母亲共读绘本时额叶的血流动力学反应,结果发现,当亲子共读图画书时,幼儿的前额叶脑区域被激活,且亲子间的语言—非语言行为的数量与幼儿的氧血红蛋白值的变化之间存在显著正相关[4]。以上研究由于技术优势限制等,未采用超扫描技术,无法实时考察亲子共读时双方的脑区激活水平,无法直接关注共读时的互动行为参与和亲子的脑间同步性间的关系,可见探索脑脑交互作用的研究证据具有重要性。Piazza等人运用fNIRS超扫描技术首次发现在故事共读中听者—听者(幼儿—幼儿)的脑间同步及其与实时单词学习之间的关联,但说话者—听者(父母—幼儿)的脑间同步或耦合有待研究[48]。fNIRS超扫描技术可以广泛运用到亲子共读过程中,探讨共读过程中亲子双方的脑活动机制、脑间同步与阅读信息共识、脑间同步与阅读产生的共情、脑间同步与阅读产生的共行等。

(二)亲子互动中同步化与依恋建立的研究

亲子依恋是婴幼儿与父母之间形成的积极的、强烈而持久的情感联结,是情感社会化的重要标志。fNIRS超扫描技术被认为是研究亲子依恋有潜在价值的工具。已有研究探讨了依恋相关结构与行为[49]、自主反应[50]等亲子同步中跨越不同时间尺度上的特征。亲子依恋的行为研究发现,母亲的敏感性、特定的互动情境及儿童的社会预期等都会影响亲子依恋关系[51],并进一步影响儿童安全感、信任感的建立,情绪表达或调节能力的发展等[52]。亲子依恋的脑机制研究发现,情感行为和生物信号的耦合可能会让父母和儿童共同调节他们的情感唤起,这被认为是儿童调节情绪能力的重要信号[53]。Reindl等人发现,同一区域的脑间同步可影响父母和儿童情绪调节能力之间的联系[30],安全依恋型儿童能内化来自其照顾者的有效情绪调节策略[54]。可见,较高的脑间同步性介导了父母和儿童情绪调节之间的联系,但脑间同步性在情绪协同调节的潜在生物机制中的作用仍有待探讨。Miller等人首次用fNIRS超扫描来评估母子双方大脑间同步和依恋之间的联系,发现儿童的逃避型依恋和不良行为表现与前额叶皮层的低同步有关[16];Azhari等人的研究发现,焦虑依恋的母亲和孩子之间的脑间耦合减少可能会破坏共享体验的质量[55],即母亲依恋焦虑的程度也与脑间同步有关。未来可进一步研究亲子的脑间同步和依恋之间的潜在联系,不同依恋程度的父母和儿童在负面或积极的情绪任务下进行亲子互动的脑机制和行为差异等。

(三)亲子游戏中行为与脑间同步的研究

亲子游戏是家庭的主要活动之一,是儿童最早接触和开展的游戏形式,是促进亲子沟通和儿童健康成长的重要教育资源。研究表明,4-6岁儿童在亲子游戏中获得的安全感、自信心、被照顾感比其他游戏更足,学习效果和认知能力发展更好,并且亲子游戏经验可作为儿童参与其他活动的经验基础[56]。已有研究发现亲子双方在游戏中很容易达到某种行为同步,且行为同步有助于加深亲密关系[57],促进彼此的亲社会行为[58]。Pan等人运用fNIRS超扫描技术考察了在游戏中成人参与者的关系对脑间同步的影响,结果发现,参与者的关系越亲密,合作表现更好,脑间同步性程度更高[59]。在互动游戏情境中,亲密关系中成人的脑间同步是否与亲子关系间的互动结果一致,仍有待考究。Liu等人在自然交互式环境中研究玩叠叠乐(Jenga™)游戏时,分为合作、竞争、平行独立和面对面交流四种实验条件,发现在合作和竞争相互作用过程中,成人配对组右侧前额叶的脑间同步性增强;在合作条件下,背内侧前额叶皮层出现脑间神经同步[60]。叠叠乐是经典的木质积木益智类游戏,越来越多运用于亲子游戏中,但目前尚未有研究关注该亲子互动过程的合作行为与脑间同步。Zhao等人采用fNIRS超扫描研究了7岁儿童与其母亲或陌生人在自由游戏任务中的大脑活动,发现儿童在母子互动中的主动回应越多,母子在颞顶联合区的大脑活动同步就越强,儿童的顺从行为就越多[35],这一研究也凸显了父母角色在幼儿早期能力培养中的重要性。在自然互动的条件下,采用fNIRS超扫描技术探究亲子游戏中父母与儿童的行为同步和脑间同步,可以深入研究其对亲子间情感联结、共情程度、亲子关系增进以及儿童认知和社会性发展等的影响。

(四)基于亲子脑间同步对特殊儿童的诊断和干预研究

已有研究将fNIRS静息态脑成像用在早产、自闭症、阿斯伯格综合症等特殊儿童的脑网络研究中,探讨特殊儿童脑区间功能链接和网络属性上的异常,说明fNIRS具有临床诊断脑功能损伤早期检测的潜力。Tanabe等人的fNIRS超扫描研究发现,自闭症患者在联合注意中的左侧枕极激活较低,与常人伙伴在右侧额下回的脑间同步性也显著低于常人—常人组[61]。张丹丹等人也曾使用fNIRS超扫描研究抑郁倾向对社会合作的影响,从脑间同步层面促进对人群合作意愿下降的理解[62]。已有对特殊儿童的行动研究发现,与自闭症儿童开展自由游戏等亲子互动时,父母有意识地进行同步的注意提示对维持儿童对物体的注意有促进作用[63];亲子之间保持同步性的言语与非言语行为有利于增长儿童共同参与的时长,建立良好的亲子关系,实现高质量亲子互动[64]。这些研究都为探索特殊儿童的亲子互动提供了新的研究思路,未来可以采用fNIRS超扫描技术,对比正常儿童与特殊儿童在亲子互动中的大脑机制和神经活动规律,揭示亲子互动中特殊儿童不同脑区网络的动态变化,为特殊儿童的早期诊断和康复评估提出干预与治疗方案。

四、总结与展望

fNIRS超扫描技术的出现,使得研究人际同步中大脑活动的动态,探究互惠沟通系统中的同步状态,分析互动过程中“在线”形式的信息传递成为可能。这种技术打破了以往研究中无法实现真正互动的“伪交互”情景的研究禁锢[65],把研究范式从“人—机交互”转变为“人—人交互”,从关注单脑功能转向了解两个大脑在现实生活中的社会互动中如何动态协调[66],为多维视角探究亲子互动的内在机制提供了跨学科研究的新路径。

亲子在互动过程中行为和生物信号的耦合可能会影响儿童的大脑回路,所达到的亲子同步是父母与儿童达到高质量互动的标志[30]。研究亲子在不同互动任务中的脑间同步,可以从社会认知神经科学层面探究不同个体如何理解和预测彼此的行动[67],锚定并支持人际行为同步[68],这将拓展广大家庭教育研究者和教育学者对儿童早期教育的理解,促进儿童家庭教育指导的专业化和精细化。从研究趋势来看,fNIRS超扫描已在社会认知神经科学研究领域得到了广泛应用,但在亲子互动中的应用处于起步阶段。从研究内容来看,亲子互动中的行为同步与脑间同步的关系、亲子互动中信息传递的关键节点、亲子间大脑耦合的最适宜条件等仍然有待研究,不同互动任务类型、不同性别配对等影响因素对亲子脑间同步的影响等也有待进一步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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