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 泉,刘继海
中国医学科学院北京协和医院 1口腔科 2急诊科, 北京 100730
近10年来,北京协和医院(下文简称“协和”)在医学教学领域开展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创新和探索,包括试点住院医师培训的“高配版”——临床医学博士后培养项目,开设教学门诊及教学手术,打造精英医学人才;发起并组建了由9家中国顶级教学医院参与的“中国住院医师培训精英教学医院联盟”,研究并发布了涵盖职业素养、知识技能、病人照护、沟通合作、教学能力、终生学习6个方面的首个“住院医师核心胜任力框架共识”,为国家住院医师培训与第三代医学教育体系接轨提供了很好的参考和示范;面向新的协和百年,医院亦将人才培养体系建设列为重要目标。协和对医学教学的重视、投入及所作出的贡献可见一斑。
1925年是中国历史上动荡的一年,伴随着中国共产党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召开,共产主义思潮正极大地影响着中国社会的发展。继孙中山先生逝世后,工人学生运动、军阀战争此起彼伏。彼时中国,呈多种模式外国医院并存状态,如以传教为主要目的的英美教会医院,以殖民化为目的的日本医院,而协和则与之不同,是由慈善组织运作的“可以比肩约翰斯·霍普金斯医院的世界一流医院”,其尚处于暴风骤雨袭来前短暂的宁静中,医学教学及临床医师培养等多方面发展仍井然有序、稳步提升。
本文通过对史实资料进行收集和梳理,回顾了1925年协和的教学组织管理、课程设置、住院医师培养以及教学创新,讨论并总结当时协和在教学领域的特殊机遇、优势与不足。
通过查阅1925年《北京协和医院院长年度报告》[1],1924—1925年和1925—1926年《协和医学院年鉴》[2-3]以及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档案中心数据库人事档案、照片等资料,收集提取其中与当时相应年度协和院内教学相关的内容,分类整理汇总。
协和当时尚未设立教学专职部门,教学工作由科室主任和教授直接负责[1-3]。全职带教老师共64人,分别来自内科、外科、妇产科、眼科、耳鼻喉科、神经科、病理科及放射科,各科全职带教老师与住院医师人数比例多超过2∶1(表1)。医院主要的教学组织者和参与者均毕业于著名医学院校(其中10人毕业于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哈佛大学医学院和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毕业时间相对集中于1910—1920年间,接受了当时最为先进的医学教育。各级全职带教老师和来访的客座教授均积极参与、热情投入,形成了良好的教学氛围。
1925年,协和全院共有实习医生25人(包括北京协和医学院学生)、住院医师22人,以及近百位来自国内外其他医疗机构的进修医务人员,其中包括国内医院(26所)、美国及加拿大医院(21所)的护理人员和由美国中华医学基金会资助的护理Fellow,以及来自北平卫理公会医院(今北京同仁医院)的牙科医学生和来自燕京大学社会学系的实习学生。
协和的课程设置与同一时期国内其他教学医院相比,全面性和科学性相对凸显。内科、外科、妇产科、眼科、耳鼻喉科、神经科、病理科、放射科、护理部、药剂科、社会服务部均针对医学院学生、住院医师、护士学校护生、进修医务人员开设了丰富课程(表2),部分科室还开设了面向全院医务人员的课程。科室主任、教授组织开设各类临床教学课程并亲自授课带教,体现了对教学的重视。
协和教学特色之一是严格的住院医师培养制度,这一制度在从精英化医学院教育到医学专科“大师”的形成过程中起到良好衔接作用,即便是在同年的美国,也仅有29家医院开展了住院医师培训[4]。住院医师培养制度由时任外科主任Adrian Taylor和讲师Jeromy Webster等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医学院(美国住院医师培养制度的发源地)毕业生在协和的内、外、妇产三个科室率先建立[5]。在当时的教学环节中,可以看到很多针对临床专业知识技能以外的能力培养,这些能力培养指向的是全面发展的领军人才。如当年的内科总住院医师戚寿南、外科总住院医师关颂韬,均是未来重点培养对象。总住院医师是住院医师里的佼佼者,在每个科室仅设立一位,除接受严格培训,总住院医师还承担指导和带教低年资住院医师、实习医生和进修医生等责任,其教学能力和管理能力也得到了很好锻炼。与此同时,教学中亦注重医学科普方面能力培养,妇产科总住院医师杨崇瑞参与了医院公共健康科开设的有关妇产科学的社会课程,面向助产士和社会大众举办讲座,这为其后来主持创建北平第一助产学校(共培养500多位专业助产人员,1952年撤销,其附属产院后更名为“东四妇产医院”)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表 1 1925年北京协和医院临床带教师资与住院医师分布(n)
表 2 1925年北京协和医院临床教学课程设置一览表
协和内科对门诊患者开展了病种登记(diagnosis file),以方便师生查询学习。由于当时社会动荡导致部分科室门诊量下降,面临教学设备缺乏和相关资源不到位的困境。为改变这一状况,科室充分“发掘内需”,眼科利用1925年2000余例院内会诊病例作为教学资源,开展大量与全身疾病相关的眼科疾病教学,有效缓解了受外部环境影响所致的教学资源匮乏难题。在当时,由于国内医院能够获得的尸检来源一半以上为小于一岁的婴儿,而成人相对较少,病理科作为重要辅助科室,向医院提交了有关鼓励门诊和住院患者签署身后捐献遗体协议的建议,希望增加成人尸检数量以确保教学和研究工作的开展。而协和社会服务部与燕京大学社会学系的合作以及外科聘请驻华军医为客座讲师,亦使得医院与社会、大学之间形成良好资源共享。
针对有多科需求的患者,协和内科和外科合作开展了每周的联合大查房,通过联合查房共同诊断,拟定治疗方案,并将床旁教学贯穿其中;口腔科、眼科及放射科等科室分别面向其他专业医生和医学生开设课程,皆为跨专业教学的典型实例。外科、耳鼻喉科、眼科、妇产科等科室还为护士学校高年级护生开设专业相关的护理课程,实现了教学中的医护协同。
妇产科医学生创新性自发组织临床病例讨论会,每周六1次,每次由2名医学生进行病例汇报,提出问题、共同讨论,这种模式能够激发医学生们的学习热情,吸引众多进修医生旁听,锻炼了医学生的领导能力、管理能力和临床思维能力。神经科为第4年的医学生开设了床旁病例讨论,选择常见多发病,让学生当场完成查体,鉴别诊断,并尝试给出确切诊断及治疗方案,培养学生的临床思维。
内科根据当时北平地区不断增多的结核、梅毒患者,开设了专病教学门诊,鼓励住院医师和实习医生参加以丰富知识。
对于临床中的新兴技术,协和积极开展了相关教学培训。由于当时西方国家已开始在外科手术中大量使用诸如普鲁卡因(1904年合成成功)等局部麻醉药物,因此外科特别加强了对于各种局部麻醉技术(如口腔颌面外科的传导阻滞麻醉)的培训,在住院医师中普及新技术。
针对专业兴趣浓厚的医学生,耳鼻喉科为其专门量身定制提高课程,助力学生未来的专科发展。护理部也为大量进修护士开设了专门的必修课程,以执行统一的护理规范和流程。
教学相长,历史也证明,这些当年投身教学的管理者、组织者、参与者们,后来均在各自领域成就斐然(表3)。
大厦并非一日建成,在协和100年的历史长河中,几代人在医学教育方面深耕细作,不断开拓、实践、历练、传承,育人之心贯穿始终。
回顾历史,1925年协和的教学方法主要是传统的知识讲授和床旁教学,尚缺乏统一科学的教学管理和诸如模拟教学、网络课堂等现代化教学手段,但我们可以看到,这些在20世纪初接受美国名校医学教育的师资也恰恰是一系列伟大变革的见证者和受益者,这些变革包括19世纪后期植根于物理、生物、化学等基础学科的现代医学理念从欧洲传播到北美,1889年始自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医学院的住院医师培养制度和1910年重新定义美国高等医学教育的Flexner报告[23]等。他们肩负使命,“组团”来到协和,不仅带来了各自领域的知识技术,也带来了当时最先进的医学教育理念和方法。他们以“共通的语言”让协和教学从建院之初就搭上了这场变革的快车,如沐春风、充满活力,在当时社会背景下,孕育出一代精英医学人才。可以说,1925年的协和在教学方面即与国际先进水平接轨,且在近百年的历史变迁中,以教学为荣誉、责任与使命的精神一直得到传承和发扬。
表 3 1925年北京协和医院主要教学组织者和参与者
(续表)
作者贡献:景泉负责资料收集、数据整理及文章撰写;刘继海负责资料整理、文章撰写及审校。
利益冲突:所有作者均声明不存在利益冲突
志谢:感谢北京协和医学院人文学院蒋育红教授,护理学院王欢、梁涛副院长,北京协和医院药剂科朱珠教授、眼科李略副教授在本文撰写中的帮助与指正。
注:本文所有照片来自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档案馆、耶鲁大学图书馆、北京协和医学院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