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雨

2022-02-15 01:08郑有义
西部散文选刊 2022年2期
关键词:橘子洲老妪帐篷

郑有义

雨,离人很远,却又很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天地人相接,唯雨也。

海南的雨季,雨却有点多。下雨时,路人第一反应便是躲雨、避雨,用伞遮雨,给老天爷这雨腾地方。我却喜欢雨,冥冥中,总觉得雨有灵气,雨懂人意,雨人是相通的。人的酸甜苦辣,喜怒哀愁,悄悄地告诉她,她懂你。

去年9月9日,我在长春。那天一大早,天气便极异常。阴云厚掩,山林树草,无风肃立,倒也正常。却一刹那,满世界突然一片黑暗!漆如午夜,伸手不见五指。铺天盖地的瓢泼大雨,山呼海啸般倾泻而至,几如老天同悲。这悲雨真如高天之泪,哭了整整一个多小时。这天的奇异,人们无不惊咤而感叹不已。

据说,云南有个迷人湖,如果人站在湖边大声讲话,本来清明亮丽的湖面,就会突然乌云密布,甚至立刻下起雨来。讲话声音越高,雨落得越大。人们无不奇怪,不知为什么?我却了然:静静的湖面,本容天地之大美。人却来搅扰。雨驱人也!

在辽宁当记者时,曾一个人独立旷野,不去顾及什么雷鸣电闪,让瓢泼大雨成为连接天地人的桥梁,让劈头盖脸的雨把俺从头到脚淋个“响透”,享受那种他人视为精神病般的快感,美其名曰“借天水,浇心火”。那确是一种古人所谓的“空山夜雨,万籁无声”的感觉。在旷野中,那雨打头顶、雨打树叶的声音,如天籁般的音乐,感觉你身体的每一部分的禁锢都自然地打开而舒展。那懂我的雨,那淋漓尽致、毫不留情的冲刷,将俺的身体,从灵魂到肉体,清洗得干干净净,污垢荡然无存。所有心里的痛、烦、忧什么的烟消云散,那叫一个畅快!那是一种寂寞的、唯我的、天人合一的享受。其美感,甚至其新生的快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更不是任何物质的得到能换到买到的。

雨,是大自然对人的一个赐予。人在生活中,有了雨,才滋养,才润泽,农民的所谓风调雨顺即是也。雨,更是大自然对人一种心灵上的解压。听雨,可养心境,品意境。俺总是武断地认为,不懂雨、不喜欢雨的人,也一定是不懂生活,没有生活味道的人。隔窗听雨,可品大珠小珠落玉盘。倚栏望雨,可看雨打水面万点金,得到的都是一种自然的回归和心灵的放飞。一个懂点易经的朋友在酒桌上假装算命,说俺与雨和水同源、同生,同存,应逐水而居。啥意思?人说天机不可泄,没明白。

赏雨,听雨,品雨,是一个人的独享,才能得到那不可多得的美感和寧静。才能在雨的世界里,对话、互懂,自由地飞升。

那年,我被邀去长沙参加一个活动,上午,会议议程是游橘子洲。临行前,却突然大雨如注,人皆畏缩,活动便也自然取消。我却站在宾馆门内,面对门外天上的电闪雷鸣和地上示威的雨打水泡,望着路断行人,突发奇想,焉知不是老天让俺独游橘子洲听雨!心至便行,叫住一辆出租车,径去橘子洲!

在暴雨疾敲车篷的铿锵中,我赶到湘江边,见茫茫四野,空旷无人。江面、路面、天空,融成一片。在路和江的中间,是一排亭式帐篷的歺位,同样空无一人。车在一个亭位的路边停下,小屋门口钻出一人,奇怪地望着我。当听说我要在此吃饭观雨时,欣喜不迭,急忙拿伞把我从车里接下,送到一路之隔的帐篷歺厅坐下。

早就听说长沙有一道特有的美食“黄鸭叫"。据说长沙人除了臭豆腐外,最喜欢的可说就是这个黄鸭叫啦。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我以为它是鸭肉。店老板却告诉我,长沙的“黄鸭叫”,是一种淡水鱼,通体金黄,多栖于缓流,属于小型淡水名特优水产品种。昼伏夜出,叫声此起彼伏,听起来酷似鸭叫的声音,故名“黄鸭叫”。听说是鱼,这又正对了我这喜欢吃鱼人的脾气,欣然点之。

橘子洲,是湘江下游沙洲中面积最大,也是世界上面积最大的沙洲。当年,毛泽东在橘子洲发出“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之问,抒发了以天下事为己任的壮志豪情和从容自信。也由此,橘子洲走向世界。

此时的蓬下,唯我一人。江边,唯我一人。目之所及,唯我一人,那种感觉,倒真一种苍茫大地,诺亚一方舟的味道,平生不可多得。

我静静地坐在帐篷伞之中,专注地欣赏着当年毛泽东豪情满怀的橘子洲,洲下的湘江。此刻,自是另一番景象。只见那如注的硕大雨点,像一根根上连天下锁地的银链,织成一张经天纬地的大网,山水江船人,楼树亭台阁,都在网中了。

江面上的水珠,跳动得却规律而整齐,倒像有个交响乐指挥家在气势磅礴地指挥。水珠的高低错落,跌宕起伏,与我头上雨打帐篷的悦耳叮咚融为一曲,演绎着天地江雨人的大合奏。其旋律之美,气势之恢宏,各声部之和谐张弛,仰扬顿挫,毫无瑕疵。可称得上一个绝无仅有的天籁级交响乐团,不由你不痴迷而陶醉。

店家做好了“黄鸭叫”,热情地端上,我品着佳肴,眼睛却仍忘情而痴痴地赏着江雨。最后竟不知“黄鸭叫”何味?!那年、那天、那时,橘子洲的雨,至今历历在目,令我终生难忘。

这海南的雨,却独有特色。我居北方,北方的雨,干脆、利落,粗犷、豪爽,从不拖泥带水。而海南的雨,却缠绵、柔软、细腻,温温柔柔的。许多时,下起来没完。

北方的雨,我愿意“借天水浇心火”。这里的雨,我却愿携伞出行,喜欢在温柔的雨中静静地漫步,悄悄地聆听雨打芭蕉,雨抚椰林。曾作七绝《闲听夜雨》一首。

蕉下聆听天籁雨,

蛙鸣唱和似轻雷。

夜冥四顾人无二,

信是灵飞拜宇台。

懂雨,听雨,喜欢雨,是年龄和阅历的产物。非常喜欢(宋)蒋捷的那首虞美人《听雨》,它把不同阶段不同阅历的听雨感受诠释得入木三分。

那诗说: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少年听雨,感雨打芭蕉,感雨拂嫩柳,感佳人添香,雨之美之浪漫满满。壮年听雨,历过苦雨雁叫,懂了岁月沧桑,这雨便厚重孤劲了。晚年听雨,早已惯了离合悲欢,早已随遇而安,无动于衷了,便“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真实地道出了人生不同阶段对雨的不同感悟和认知转换。我是雨,雨即我了。

真的懂雨了,便懂得了雨的美,懂得并欣赏雨蕴含的画意诗情,同时喜欢并接受雨的鞭苔和诸多的灵魂拷问。

断断续续的雨中,信步走来。夜,有点深了。却见小区门口一孤零零的卖菜老妪并不收摊。一问,菜沒卖完,家里老头也用钱买药。我见那菜足够我吃半个月了,便说我都要了。老妪一称,26元多给20吧。居然也拿出二维码,我输进50元。在老妪连说多了的推辞中走了。一熟悉的外卖小哥见我拎着两袋菜,过来帮我,说,咋买这么多。我苦笑,吃坏了也吃不完。便把菜全塞给了他。小哥说,你是个好人。雨中,我潸然。

今夜,小雨敲窗。轻轻地,悄悄地,柔柔地。我知雨慰我心,便也心静如水了。

猜你喜欢
橘子洲老妪帐篷
老妪
帐篷
老妪
带上帐篷去旅行
老妪老翁
在户外过夜
无人机告白
印度百岁老妪被醉汉强奸致死
橘子洲头桃花飘
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