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的宣传鼓动:历史变局与社会动员

2022-02-14 05:42张品良
关键词:大革命变局工作

张品良, 唐 雷

(1.江西财经大学 人文学院,江西 南昌 330013;2.江西财经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西 南昌 330013; 3.中共江西省委党校 党史党建教研部,江西 南昌 330108)

一、问题的提出

宣传工作是党的一项重要工作,中国共产党历来重视对宣传工作的领导。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将宣传工作摆在党和国家事业全局的重要位置,全党全社会思想上的团结统一更加巩固。“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1](p24)研究党领导的宣传工作历史,对更好地开展新时代党的宣传工作具有重要意义。

大革命时期在党的宣传史上地位突出。梳理文献,学者们的研究可以集中概括为三个方面:一是对大革命时期党的宣传工作整体内容及成效的研究。陈龙论证了大革命时期党的宣传体系的建构与巩固,认为这一时期确立了同级党委与上级主管部门交叉管理的运作逻辑以及权力集中、管控强化、体系组织化的演进方向[2]。丁柏铨对大革命时期党的宣传舆论思想的丰富内涵进行了探究,认为这一时期党的各项艰巨任务都和进行革命宣传密切相关[3]。张旭东从党的宣传与党自身影响力关系的视角进行纵向研究,认为通过宣传鼓动,在大革命时期实现了“共产党”的“渐入人心”[4]。二是就大革命时期党的宣传工作中具体领域、对象和要素的研究。吴俊峰以党对农民的宣传工作为研究对象,认为党在大革命时期对农民思想政治教育积累了较为丰富的经验[5]。毕耕择取宣传鼓动中农民报刊这一重要媒介,认为大革命时期在中国传播史上是第一次农民“报刊潮”[6]。赵铁锁以大革命时期党对妇女的宣传鼓动为研究对象,认为党的宣传工作调动了广大妇女的积极性,促进了她们思想的解放和政治觉悟的提高[7]。王鹏程对大革命时期《中国青年》在党的宣传工作中的地位和经验做了系统研究[8]。赫坚则研究了恽代英在大革命时期的宣传思想[9]。三是对大革命时期国共两党宣传工作的比较研究。吕刚对比了两党宣传中对“国民会议”主张的异同,认为二者的相异之处对国民会议运动及大革命的失败有重要影响[10]。卢毅从内容、特征、成效等角度对国共两党在这一时期的宣传工作进行了系统比较,认为中共的宣传在与国民党的竞争中占据了上风[11]。

总体来说,学者们围绕大革命时期党领导宣传工作的内涵、特点、历史地位及时代价值展开,并通过横向对比拓展了研究视野,方便人们从不同视角与维度了解党在这一时期的宣传工作,为继续研究提供了借鉴和启示。在此基础上,本文突出大革命时期时局变动剧烈频繁的时代特征,以历史变局与宣传鼓动的关系为研究理路回溯梳理大革命时期党的宣传工作,着力于探讨这一时期局势变动对党的宣传工作的改变和影响,以及宣传鼓动在局势变动中的因应与开展。

“变局”,在《现代汉语词典》中解释为“变动的局势;非常的局面”[12](p80)。具体而言,变局是相较于稳健局面和趋势而言的一种状态描述,重大历史变局意味着时局的突变或矛盾的转移。于推进工作而言,变局易使既往模式、成熟经验和惯用方法等暴露出局限性。中国共产党非常重视在变动形势中加强和开创宣传工作。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全国宣传工作会议通过总结革命历程,将宣传工作概括为两项:“一项是当前中心工作、时事政策的宣传,一项是马列主义基本理论的宣传。”[13](p12)从中可见,紧扣时局是党在革命年代宣传工作的重要任务和典型特征。

从百年党史不同阶段的时代特征来看,大革命时期是党的历史上时局变动极为频繁的时期。这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从世界历史演变的格局来看,大革命时期恰处于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到第二次世界大战这两次大变局的最中间,是帝国主义势力、旧殖民主义势力与反帝反殖民运动斗争较量的关键时期。这一时期,帝国主义国家处于一战后的暂时稳定局面。于中国而言,它们之间暂无严重分裂和战争,因而就能结成反动同盟,共同干涉和破坏中国革命,加剧了局势的变动性。“这是当时中国革命不利的国际条件。”[14](p97)

第二,从中国历史发展的大势来看,大革命时期是近代以来中国政局动荡变化最频繁的一个时期,是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势力与反帝反封建革命运动之间反复较量、此消彼长的关键时期。军阀混战破坏了脆弱的生产力,人力和军费对社会的巨大透支加剧了人民负担。而军阀为获得帝国主义支持纷纷为其经济侵略腾出道路,致使帝国主义肆无忌惮地通过在华开设工矿企业、控制公用事业等手段掠夺原材料,与此伴生的是中国官僚买办资产阶级的滋生和壮大。帝国主义侵略和封建买办势力的掠夺一方面冲击了农村个体经济,一方面挤压了民族资产阶级的生存空间,加重了中国时局的动荡性。

第三,从中共党史的发展走向来看,中国共产党在大革命前中期面对的是帝国主义在中国干涉渗透的形势之变和军阀频繁混战更迭的时局之变。大革命后期,则遭遇了国民党反动派发动反革命政变的大局逆转之变。这一时期,有革命运动的起伏与反复、革命队伍的壮大与损失、革命态势的顺流与逆流。特别是大革命失败使革命前途发生逆转,时局切换以残酷的斗争现实和深刻的教训牺牲淬炼了党的意志,同时也推动党的宣传思想走向成熟。

从大历史维度来看,历史变局始终遵循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规律。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民众在具体历史变局中的选择均具有与历史大势吻合的自觉。近代以来救亡图存的试错实践反复证明,没有科学理论指引和先进力量领导,就会不断错失历史机遇。因此,在历史变局中,通过先进政党的领导进行科学的宣传鼓动尤为重要。在变局频发的大革命时期,中共中央非常重视宣传工作。“共产党员人人都应是一个宣传者,平常口语之中须时时留意宣传。”[15](p354)大革命高潮时,中国共产党“全力投入群众运动和政治宣传教育工作,发挥了巨大作用。”[16](p47)在促成国共合作方面,“苏联共产党和中国共产党对孙中山的反复的宣传和热情的帮助,改变了孙中山的许多认识,增强了他的革命信心。使他决心采取联合苏联,联合共产党的政策,改组国民党。”[17](p65)在反击国民党右派破坏、巩固国民革命统一战线方面,“正是由于党在宣传思想战线和其他战线的协同作战,共同努力,一次又一次挫败了国民党右派的猖狂进攻,才巩固了国共合作的统一战线,迎来了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的高潮。”[17](p68)大革命时期,“党的宣传工作的威力大大彰显,地位作用日益突出,机构阵地得到加强,党对宣传工作内容、宣传干部队伍能力要求的认识也进一步深化。”[18](p45)这一时期,党非常重视宣传工作对局势变动的回应。1926年2月,中共中央通过的《宣传部工作之进行计划》明确要求:“每个政治上的变动每个劳动上重大事件发生,本部须立即拟定一宣传大纲提交中局通告各地方。”[19](p627)1926年7月,中共中央系统总结过去的时局主张,指出“在每次全国政治大变动时,本党均有很重要的对于时局的主张向民众发表,均发生很大的影响”[19](p738)。大革命时期涉及宣传鼓动的中共中央通告共计36份。其中,以局势变化为主题或主要内容的通告就达26份。具体来看,党在这一时期就宣传鼓动进行的有益探索,可以从以下方面进行梳理探讨。

二、实现了宣传鼓动目标与历史变局动因的一致

纵观大革命准备和发动的全过程,中国共产党的宣传鼓动目标紧紧围绕导致中国陷入苦难的三个问题,而这些问题的根本动因也直接关系时局演变。

(一)反对帝国主义的宣传鼓动:基于国际帝国主义的利益角逐与制衡博弈

在大革命的酝酿阶段,中国共产党人就认识到:帝国主义的侵略、掠夺和干涉是导致近代中国衰落的直接因素,它们在华的利益角逐和制衡博弈是局势演变的重要动因。1922年9月,中央机关报《向导》发刊词指出:“国际帝国主义的外患,在政治上在经济上,更是钳制我们中华民族不能自由发展的恶魔。”[20](p4)帝国主义既是党研判时局变化的宏观视角,亦是在具体变局中宣传鼓动的现实依据。1923年8月,《中国共产党对于时局之主张》认定:“打倒军阀及军阀背后的外国势力,才是救济中国的唯一道路。”[15](p286)这一时期的反帝宣传有助于民众科学看待时局变化,为后来的国民革命做了预热。

大革命中,反对帝国主义的目标导向功能继续拓延,成为规范、巩固国共合作基础的优先原则,成为通过动员来引领时局变化的目标指向。1924年5月,中共中央执行委员会扩大会议指出:“共产党的责任,就是使国民党不断的有规划的宣传‘宣言’里的反对帝国主义及军阀,要求民权的原则。”[21](p61)为了更好开展反帝宣传,会议提出:“我们能在事实上参加国民党的宣传部——每次不要放过反帝国主义的宣传机会,使国民党真正形成代表那次大会(宣言)的国民党。”[21](p62)在党的领导和宣传鼓动下,从1924年5月湘潭锰矿工人罢工和九江码头工人罢工开始,相继发起上海丝厂女工罢工、广州沙面工人大罢工等罢工运动,“二七”罢工以来的工人运动从低潮逐渐走向高潮。同时,党在农民中的宣传教育也取得重大进展,广东多地建起农民协会,中国共产党以国民党名义创办了农民运动讲习所。此外,学生运动也在党的宣传鼓动和直接领导下迅速发展。1925年中央先后两次发布通告,总结上海工人罢工运动并布置反帝宣传工作。1926年3月,中共中央就段祺瑞政府残杀爱国学生事件发布紧急通告,提出要“鼓动一个全国民众的大运动”[19](p710)。9月,英国制造了骇人听闻的万县惨案。基于这一严重事变,中共中央号召“加紧和扩大反英的宣传,并提出排斥英货的口号,造成全国反英的空气”[19](p759)。可见,反帝宣传抓住了帝国主义与中国民众之间矛盾的不可调和性,宣传的目标定位以及经宣传鼓动促成的系列罢工和爱国反帝运动,揭露出帝国主义狰狞的面孔和相互撕咬的丑态,将其欲控制中国命脉的野心充分暴露,极大动摇了帝国主义在华的经济基础。

(二)打倒反动军阀的宣传鼓动:基于国内军阀势力的矛盾交织与消长演变

中国共产党成立初期,军阀战争频发。早在1922年6月,《中国共产党对于时局的主张》就指出:“军阀政治是中国内忧外患的源泉,也是人民受痛苦的源泉。”[15](p90)后来,中共中央局报告总结党的宣传鼓动,认为“在一九二二与一九二三年间,‘反对军阀’已成了全国普遍的呼声。”[21](p33)临近大革命之际,党对打倒反动军阀的宣传已经集中到对其背后关联因素的认识及革命途径的转变上来。

1923年4月,毛泽东在《新时代》创刊号撰文,揭示了反动军阀之间互相敌对憎恶又各自与外力勾结的事实,进而预测到:“中国目前及最近之将来,必然是反动军阀支配的天下。”[22](p12)与此同时,陈独秀深刻指出了军阀还存在“无业游民的后援”[15](p218)这一关键因素,他特别列举了当时人们对时局变化和革命运动的冷漠:“工人屡次罢工,别人都袖手旁观;学生请愿被打,大家说是学潮;商界虽号召裁兵运动,而眼见学界工界与军阀血斗,仍然置之不理;江西人民反抗蔡成勋,安徽人民反抗马联甲,别省人都是隔岸观火。”[15](p220)由此充分论证了开展党的宣传工作的重要性和紧迫性。两个月后的中共三大明确:“目前政治的争斗,自然只是国民运动——排除外力及军阀的运动,因此,在劳动群众中须有大规模的国民运动的宣传。”[15](p259-260)整个大革命时期,党在宣传鼓动中反军阀的目标从未动摇,从不因军阀阶段性的积极姿态而对其产生幻想。“我们不可迷信中国的军阀真有独立作战之可能——倘有此可能,已应有一个军阀主义的独立国家。”[21](p111)“军阀自身的性质与环境,在客观上亦无由实现他为国为民的余地。”[21](p113)党非常重视宣传鼓动在打倒军阀中的作用,中共四大制定的《对于中央执行委员会报告之议决案》指出:要想“在中国军阀政治崩溃的过程中”[21](p213)充分发挥民众运动的积极作用,“完全靠领导被压迫人民的本党及国民党左派,有真确的政策在民众中所做之广大的宣传与组织的工作之努力而定。”[21](p213)

需要说明的是,由于帝国主义与反动军阀的共生性,党所进行的反帝与反军阀两大宣传鼓动目标之间并不割裂独立。李大钊指出:“外国帝国主义者在中国的统治决定了中国军阀的存在,因此中国军阀是帝国主义列强的走狗。”[21](p93)结合它们与时局变动的关系,党往往能够依据具体状况分别制定宣传鼓动方案。

(三)捍卫革命战线的宣传鼓动:基于国民党内部派系的分裂离散与斗争冲突

中国共产党既是时局变动的顺应者,又是时局变动的创造者,国共共同发起的国民大革命正是这一时期的主要大势和重大变局。因此,捍卫国共合作这一大革命的基础,是党宣传工作的又一重要目标。

基于国民党内部的分裂离散和斗争冲突,中共中央在宣传鼓动中采取支持左派革命行动和反击右派反动活动并举的原则。1924年6月,张继、谢持等提出所谓反对共产党的“弹劾案”,中共中央对此反动行为进行揭露批判。9月,陈独秀在《向导》撰文,对国民党右派的错误观点和所谓“证据”一一反驳。同时,《中共中央、青年团中央关于国民党工作的合作办法》强调:对国民党工作的重点在于“宣传左派政治主张”[21](p142),与右派的反动行为和言论作不懈斗争。1925年11月,国民党右派分子林森、邹鲁、张继等在北京西山碧云寺非法召开所谓“国民党一届四中全会”,通过了反苏、反共、反对国共合作的《取消共产派在本党党籍宣言》《总理逝世后关于反对共产派被开除者应分别恢复党籍案》等一系列反动文件。由此“西山会议派”产生[23](p393)。12月,中共中央号召发动各地国民党党部通电痛驳西山会议派,对戴季陶、邹鲁等新右派和谢持、居正等老右派在北京西山开会进行的排共行为进行反击。在党的宣传斗争和国民党左派支持下,1926年1月召开的国民党二大依然坚持了革命的方针和路线。为此,中共中央专门就国民党二大后的工作进行了布置,要求赴会代表“宣传左派政策的成功”[19](p696)。

大革命时期宣传鼓动三个主要目标与历史变局根本动因的一致体现了党的宣传工作的一大优势,即注重对形势的脉络梳理和科学解释,从而达到受众在理论上的清醒和行动上的坚定,有力保证了宣传鼓动成效。孙科在这一时期的感慨最能体现这一事实:“最风行,最时髦的刊物,尽是马克斯列宁的著作。虽然名义上还是国民党,实际上早已变成C.P.!”[24](p174)

三、在历史变局的考验中不断巩固宣传鼓动阵地

大革命时期,频繁变动的历史变局既可能为党的宣传工作带来顺流直进的利畅,亦随时存在陡转回逆的考验。面对历史顺逆流的跌宕切换,中国共产党将主要精力用于加强宣传阵地建设、提高自身宣传能力,这是应对局势变化的根本之策。

(一)宣传鼓动的核心思想:在变局中始终坚持宣传马克思主义

在局势变动中能否坚定马克思主义信仰、在国共合作中能否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思想不动摇是党在大革命时期面临的重大挑战。

为了完成反帝反封建革命任务,中共三大从民族大局出发决定共产党员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的形式同其建立联合战线。与此同时,党强调了在思想理论上的独立性,《关于国民运动及国民党问题的议决案》要求全体党员:“在政治的宣传上,保存我们不和任何帝国主义者任何军阀妥协之真面目。”[15](p259)《教育宣传问题决议案》明确倡导“健全的唯物主义的宇宙观及社会观及‘集体主义’的人生观。”[15](p354)1923年9月,瞿秋白专门就三民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问题撰写了《自民权主义至社会主义》一文,指出:“只有以世界无产阶级的观点为根据立刻实行的政党,才能用社会主义的见解及运动方法来促进这一国民运动,或者简直改造国民党,同时这亦是中国无产阶级的最正确的策略。”[15](p325)1924年春,《先声报》接连发表反对共产党员加入国民党的文章,周恩来就此撰文《再论中国共产主义者之加入国民党问题》进行驳斥,文章特别提醒共产党员决不可在加入国民党后,“抛弃共产主义不信”[21](p79),否则就是“甘心盲目”“发了昏”“走错了路”[21](p79)。1925年1月,中共中央《对于宣传工作之议决案》再次强调:“在智识界中以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见地传布无产阶级的文化是很重要的一件工作”[21](p257)。并提出由中央指导各地“设立马克思列宁主义研究会或其他临时的讲演讨论会,以扩大共产主义运动”[21](p257)。1925年1月21日是列宁逝世一周年纪念日,中共中央在纪念宣言中指出:“列宁主义就是资本帝国主义专权时代的马克思主义,是消灭帝国主义的唯一武器。”[21](p269)1925年10月,中共中央通过《中国现时的政局与共产党的职任议决案》指出:“结合觉悟的无产阶级,组织他们到共产党旗帜之下,根据共产主义给他们以阶级斗争的智识,这是现时共产党很重要的工作。”[21](p519)对马克思主义的宣传还体现在黄埔军校的教育中,周恩来担任军校政治部主任后,加强了学生的政治教育。军校训令规定:关于社会主义、共产主义、马克思主义书籍,“除责成政治部随时购置外,本校学生皆可购阅”[18](p33)。

由此可见,在大革命时期,无论是遭遇局势突变的考验,还是面对国民党右派的责难,中国共产党都始终没有改变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并始终将其作为党的宣传工作的核心思想。

(二)宣传鼓动的人才队伍:干部群体时局意识强烈,积极育造宣传骨干

就宣传工作而言,“任何宣传中的宣传者本身,是最重要的媒体,他的形象、风格和表达艺术,直接影响到宣传效益。”[25](p197)大革命时期,党的主要领导干部率先垂范,躬身宣传鼓动一线。陈独秀、李大钊、蔡和森、瞿秋白、毛泽东、彭湃等亲自主持创办报刊或多次发表文章,在时局变动的紧要时刻开展革命宣传和社会动员。周恩来、向警予、陈潭秋、萧楚女、张太雷、罗亦农等在宣传鼓动上投入专门精力,他们不仅强于在基本理论上明理解惑,更是深入一线的动员者和实干家。

党极为重视宣传队伍的扩大和宣传人才的培育。毛泽东在分管国民党宣传工作时主张“凡本党能纂述书籍、小册子、编辑论说、拟就宣言和口号的党员,都应参与宣传部的工作。”[26](p396)为了应对革命局势变化,党组织、参与或提议创办了多类思想教育培训学校,以求扩大人才队伍和提升宣传能力。1924年5月成立的黄埔军校是国共合作的重要成果,作为新式军校,黄埔军校十分重视对学员的爱国主义教育、革命精神教育培养。周恩来、聂荣臻、恽代英、萧楚女、熊雄等均担任学校具体工作。特别是周恩来经常在黄埔军校授课,进行反对帝国主义、反对封建军阀的革命教育。之后北伐战争的顺利推进证明,黄埔军校不仅为大革命培养储备了一大批优秀的军事指挥人才,其扎实的宣传能力培养更是转化为北伐战争中的战斗力。革命实践使党进一步认识到专门教育在宣传工作中的重要性。1925年10月的《宣传问题议决案》指出,“群众的鼓动和宣传中一定要有一种鼓动和宣传的人才。所以开办各地党校确是一种重要的工作。”[19](p658)当年冬天,党开始以国民党中央名义主办政治讲习班,毛泽东和林伯渠等人任理事,李富春任班主任。“张太雷、邓中夏、熊锐、萧楚女、恽代英、毛泽东、李富春、蒋先云等共产党员担任主讲。”[18](p42)1926年5月,中共中央作出《开办最高党校问题》的指示,“决定在北京及广州各办一期长期党校。”[27](p71)除了党校,党还提议创办了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讲习所先后由彭湃、罗绮园、阮啸仙、谭植棠、毛泽东等共产党人主持,培养了700多名农运骨干。此外,党领导创办的学校还包括由邓颖超、刘清扬等以女工为宣传培训对象、以女星社为中心设立的补习学校,以提高工人政治觉悟为目标在上海创办的7所工人夜校等。这些学校系由党在时局变动中因势利导领导创办,将理论教育与社会动员相结合,为党在历史变局中建设和巩固宣传阵地作出了重要贡献。

(三)宣传鼓动的主要媒介:分门别类创办革命报刊,引导局势走向

作为理论先导的承载介质,媒体是推动局势演变走向的重要力量。党在大革命时期宣传鼓动的主要媒介是革命报刊,“随着大革命高潮到来,党报在基层的发行推广更被视为迅速扩充组织、增加党员数量的‘媒介物’而受高度重视。”[28]

1924年9月,中共中央下发《各地方分配及推销中央机关报办法》,提出:“凡属本党党员,不但有购阅党中央机关报之义务,并有努力向党外推销之义务”[29](p15)。据统计,这一时期革命的宣传鼓动报刊有200多种,其中有《向导》《前锋》《新青年》《热血日报》等党的机关报;党的地方组织办有《北京通信》《政治生活》《新建设》《人民通讯》等报刊80余种;革命群众团体办有《劳动周报》《中国农民》《先驱》《中国妇女》等报刊120余种。[30](p1-28)中国共产党以广东革命中心为阵地创办或参与主编了许多先进的革命报刊,包括《政治周报》《青年周刊》《革命先锋》《中国青年》等。这些报刊对象意识明确:地方刊物注重中央宣传方针与地方实际相结合,其中北京的《政治生活》、广东的《人民周刊》、湖北的《武汉评论》影响较大,全国总工会主办的《工人之路》、上海总工会主办的《上海总工会五日刊》等在工人宣传鼓动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新青年》季刊定位于从学理上研究宣传马克思主义,《前锋》月刊主要研究宣传中国和世界政治经济,《向导》周刊专注于国内外时事评论和批评,《党报》针对党内问题的讨论,同时用于发表正式的议决案。《青年工人》《中国青年》等则是参照以上定位和方法针对青年的刊物,分别采用月刊、周刊和不定期刊的方式来设计。以上刊物的宣传对象主要是共产党员和工人、知识分子中的先进分子,基于他们工作生活的规律性特征,均为专门期刊。对于不识字者占多数的农民群体,《教育宣传委员会组织法》特别指定在上述刊物之外印发通俗的小册子。这些报刊书籍,不仅分门别类“制定”了精细具体的宣传对象,而且特别重视宣传的内容和质量。

分门别类的各式革命报刊为社会大众提供了丰富的阅读材料,使得党的宣传报刊书籍得到包括很多国民党员在内的宣传对象热烈欢迎。“共产党机关报《向导》周刊所发的言论,中国国民党各级党部无不视为金科玉律,奉行惟谨,而真正宣传中国国民党主义之刊物,转寂然无所闻。”[31](p5)“在全民族革命运动中,我们党的机关报《向导》竟得立在舆论的指导地位”[19](p618)。可见当时中国共产党报刊宣传鼓动的力量之大。

(四)宣传鼓动的体制机制:完善社会动员组织传播,应对局势变化挑战

从应对变局挑战的视角来看,宣传鼓动能力体现为主体通过信息传播来判断、识别形势动态,进而进行社会引导和动员的一种水平。因此,宣传组织传播能力的稳步提升离不开宣传工作体制机制的完善和发展。

党的三大时期,中共形成了以中央教育宣传委员会统领业务部门的“委员会”机制[2]。1923年10月中共中央颁布的《教育宣传委员会组织法》成为建设宣传机构的基础。“教育宣传委员会由C.P.及S.Y.两中央协定委派委员组织之;其政治上的指导直隶于C.P.中央,并对之负责;”[19](p555)宣传委员会设编辑部、函授部、通讯部、印行部和图书馆5个职能部门。1924年5月,党中央扩大执行委员会在《党内组织及宣传问题议决案》中提出,“中央的各部之中应当特别注意宣传部和工农部。为运动起见中央的各部得从任何机关里征调最有力的同志。”[19](p574-575)党的四大时期,中央教育宣传委员会逐渐分解为报刊、宣传、发行等专门机构,形成了宣传体系“叠床架屋”的局面。较之国民党与青年党,中共宣传体系以“严密组织”和“铁的纪律”实现了“组织的统一”和“思想的统一”,以此在“主义之争”中形成优势[2]。1926年5月15日通过的《支部的组织及其进行的计划》提出了思想的政治化、行动的纪律化、研究的系统化和生活的集体化等科学的支部内部教育和宣传标准。可见,党的三大以后,随着党员队伍的增加和宣传工作的需要,党的宣传机构从无到有、由虚转实,宣传体制机制的建立和完善极大提升了党在变动局势中的宣传能力和宣传成效。

从宣传鼓动阵地建设角度来看,马克思主义作为党的宣传工作的核心内容和指导思想,其科学性、实践性和革命性是阵地稳固的前提;领导干部群体躬身宣传鼓动,其带动作用和更多宣传人才的育造是阵地开拓的核心要素;宣传媒介持续发展,成为宣传鼓动阵地的现实载体和根本依托;而宣传鼓动体制机制的建立和完善,则保证了以上要素的良性互动和巩固发展。因此,在大革命时期,核心思想、人才队伍、主要媒介和体制机制构成了党的宣传鼓动工作阵地,成为变局中“以不变应万变”的关键。

四、根据历史变局特点探索宣传鼓动的策略方法

作为宣传工作中极具变动特征的因素,策略与方法直接关系宣传成效。在大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将宣传鼓动策略方法的灵活性与历史局势的变动性相结合,进行了系列探索,积累了一定经验。

(一)重视事实宣传和史实举证,避免局势变动情况下理论阐释的主观性

事实宣传不证自明的属性可以保证宣传鼓动内容和导向在变局中的稳定性。1925年11月,在与国民党关于如何理解三民主义的论争中,中共中央通告强调“不可多涉理论”“多举事实”[19](p664),以活生生的事实来说明三民主义的实现离不开阶级斗争、离不开工农运动、离不开共产主义思想。毛泽东尤为注重事实宣传,他在为《政治周报》撰写的发刊词中强调:“《政治周报》的体裁,十分之九是实际事实之叙述,只有十分之一是对于反革命派宣传的辩论。”[22](p23)在与国民党右派分子的斗争中,中共中央要求:“少说抽象的理论,多注重事实的宣传。”[19](p696)1926年5月第101号通告以政局观察为主题,强调在宣传中“最好是举出具体的事实来说,不要只空洞的高呼打倒军阀帝国主义等名词,令听者感觉太抽象。”[19](p724-725)在北伐取得巨大胜利之际,为了给宣传工作提供详实具体的事实和史实材料,中共中央在对革命事迹、革命人物、革命活动系统总结的基础上汇总编纂了《中国革命问题之论文集》。此后,中共中央又号召迅速搜集编辑“二七”以来党的烈士传略,“群众急欲知道我党,敌人又故意造谣污蔑,我们只有宣传这些具体行动的事实,宣传我们先烈奋斗的壮史,可以封敌人之口,坚群众之信。”[19](p778)这些由历史事件、先烈人物材料整合而成的宣传材料以无可辩驳的事实宣传了显而易见的真理,避免了局势变动中主观阐释可能带来的结果偏差。

(二)正确估量民众的接受能力,以通俗的语言解释时下问题、引导群众

时局变动在现实意义和术语表达上均属宏大叙事,对民众的认知接受来说容易产生隔离感,这是社会动员中的一个难题。为此,中国共产党特别强调在劳动群众的宣传中以“极浅近的口号宣传”“使用口语,求其通俗化”[19](p561),甚至“尽力编著通俗的问答的歌谣的小册子”[19](p561),力求贴近工农大众。

1925年10月通过的《宣传问题议决案》要求“用极通俗的言语文字”,“不但言语文字要接近群众,鼓动的内容也要接近群众”[19](p656)。《议决案》要求共产主义者通过考察群众言论来理解群众需要,从而在口头和文字宣传上与群众心理相一致,提升宣传的成效。除了中共中央整体的部署和动员,党的宣传鼓动骨干也非常重视宣传话语与宣传对象的对应,恽代英在农村农民的宣传鼓动中提出:“从与他们(农民)对谈中,学习他们的名词与成语,研究他们的心理,他们的知识程度等,以决定农村宣传最合宜的语言与态度。”[21](p90)1926年5月通过的《支部在组织及其进行的计划》专门对宣传工作中群众动员的方法做了布置,要求“研究群众心理和要求”“一切口号务使适合群众的要求,而且口号愈简单明了则愈实际”[19](p729)。

通俗语与大白话成为连接时局变动信息与群众普遍认知的桥梁,通过话语切换,中国共产党将宏大悬空、晦涩纷杂的政治局势以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和生动活泼的内容成功破译,实现了时局信息在广大民众中的有效传播。

(三)发挥宣传手段的灵活性和机动性,适应险恶多变的宣传环境

中共中央意识到,应对复杂多变的环境,必须有敏锐的洞察力和极强的适应性,通过灵活的宣传手段达成宣传目标。

1925年10月的《宣传问题议决案》特别强调计划的周全性和行动的机动性相结合,“宣传最好要预先定详细的计划。这可不是说,全党及各级组织便可因此而减少临时适应的力量,尤其是不可以使各地同志不会及时响应一切重大的运动风潮。”[19](p656-657)为此,党创造了许多灵活性极强的宣传鼓动方法。在关于“职工运动战士大追悼周”的宣传通告中,提出了发传单、开追悼会和召集群众大会等宣传途径,并特别提出试行“飞行集会”,即“在工人区放工或上工时临时召集百数十人的集会,在几分钟内完结,讲演员及组织员立刻跑到别条街上,再去如此召集……”[19](p683)在宣传品的使用上,《中国济难会运动大纲》提出以定期的周刊或半月刊,不定期的小册子、画报、照片等宣传品进行宣传,同时“要借一切日报及通信机关用新闻做宣传,每个会员要很勤敏的供给一切被难的新闻到各种日报及通信机关去”[19](p707)。1926年4月,中共中央通告总结了过去的宣传经验,要求在对五月各纪念日的宣传工作中采用前松后紧的策略。要求根据敌人防备的严密程度,不勉强进行罢工游行等活动,灵活地运用飞行集会、秘密集会以及发表宣言、传单、通电等方式。同时指出,因为各地情况不一样,“孰轻孰重,孰急孰缓,亦可按照当地政治情形及群众革命情绪决定”[19](p716)。1926年5月的《支部在组织及其进行的计划》也强调,“应用各种方式的口号去号召,聚集,组织群众”[19](p729)。这些均体现了宣传鼓动中灵活性和机动性的结合。

五、重视宣传鼓动对历史变局走向的预判和回应

局势变动是对宣传能力的严峻考验。具体来说,就是要看党的宣传鼓动能否及时阐释时局变化、能否科学预判形势走向、能否随时纠正偏差以及能否把握好变局中的变动因素与不变因素。

(一)及时阐释时局变化:以回答重大问题来推动宣传鼓动

重大时局变动后,民众必然冀望对其深入了解。因此,及时回应这一诉求是争取党的宣传工作主动权和话语权的关键。早在大革命之前,中共中央先后两次专门发布《中国共产党对于时局的(之)主张》,大革命当中,又分两次专门发布《关于时局的宣言(主张)》。此外,在党的其他宣传通告中、党的领导人的宣传文章中以及地方党组织的宣传内容中,均有大量对于时局的解读和阐释。

1924年9月,江浙战争爆发,《向导》及时刊发《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对于时局宣言》,开篇就指出军阀战争的根源和解决这一乱态的出路。“我们早已看透了中国的病根是由于帝国主义的列强之剥削操纵及国内军阀之扰乱,非人民起来以革命的手段外而反抗列强内而解除军阀之政权及武装,别的方法都是药不对症,白费力气。”[32](p287)《宣言》从“在表面上似乎是中国政治上进步”[32](p287)的假象中跳出来,明确指出这场战争代表的是直系与反直系的英美与日法两派帝国主义在中国的争斗,军阀战争的性质决定其不可能是救国卫民的战争。《宣言》对直系取胜、直系失败和双方势均力敌三种可能的结果及其影响逐一分析研判,认定:“外国帝国主义在中国存在一天,即军阀与战争的惨痛存在一天。”[32](p293)号召:“打倒侵略中国构成内战的一切帝国主义!打倒屠杀人民供外国帝国主义利用的一切军阀!”[32](p294)

对时局变动的及时阐释既表现在穿透变局表象的深刻洞察,亦表现在关键问题和根本立场上的敏锐与清醒。1925年11月,奉系军阀第三方面军副总司令郭松龄率军讨伐张作霖,日本关东军出于自身利益考虑实施“援张排郭”,对张作霖进行军事和财政支持。中共中央立即意识到这一变局乃是日本对中国内政的直接干涉,旋即发布通告,号召民众发起示威运动来反对日本出兵。通告从中华民族根本立场出发,进行爱国宣传和社会动员:“郭张冲突明明是中国内战问题,日本若出兵援张明明是侵犯中国的领土与主权,望各地急速号召大规模的宣传,继之以示威运动。”[19](p672)可见,中国共产党对时局变化的及时解释,满足了社会大众在时局变动后进一步了解事态内容的需要,从而使得回答重大问题成为推动宣传鼓动的重要力量。

(二)科学预判形势发展:提升宣传鼓动的前瞻性和权威性

宣传鼓动是对民众未来行为的号召和发动,因此,对形势变动态势和方向的预判直接关系宣传鼓动成效。大革命时期,党对变局的科学预判极大保证了宣传鼓动的前瞻性和权威性。

对于军阀本质的透彻认识是党得以对变局趋势做出科学预判的前提。1924年5月中央政治局会议梳理了北京政变以来的时局,研析了曹锟贿选及其成功后军阀内部各股势力的利益关系、权力演变、亲疏纠葛以及各自心理的微妙变化,并依据当时北京政府巨大的财政赤字与军费负担推断出直系不能稳持把控政权,新的争斗和更迭在所难免。同时认定奉系军阀张作霖和浙江军阀卢永祥与广东革命政府联合的暂时性和策略性。要求党在宣传鼓动中“表面上宜于缓攻”[19](p581),同时提醒国民党在宣传上“不可误认奉浙真是友军”[19](p581)。1924年9月江浙战争爆发,充分验证了早前预判的科学性,提升了党的宣传权威和鼓动效力。

对国民党内部复杂性的密切关注是党预判形势变动的又一依据。1924年5月的中央局报告研判了国民党内左右倾分子的联共态度,据此制定了基于未来形势变化的四项宣传政策。1925年2月,党的四大继续对国民党内部各派问题进行深入分析,强调:“宣传上的政治教育在现时已经非常重要,必须在工人群众中解释中国政治状况及时局变化的意义,详细说明国民党及民族革命的意义,国民党右中左三派的性质及其对于工人阶级的关系。”[19](p608)2月5日,鉴于随着孙中山病情恶化而同样加剧恶化的右派反动行为,中共中央未雨绸缪,以“孙中山逝世后之宣传问题”[19](p624)为题提前布置,对宣传的基调、要点、口号等注意事项做了说明。3月12日,孙中山病逝,国民党右派分子果然明目张胆地抓紧进行反共、分共行动。对此,中共中央针锋相对,号召“宣传孙中山遗言,发展国民党左派力量”[19](p631),要求“扩大国民党左派的宣传和组织,以便在该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中和右派中派竞争”[19](p638)。

需要说明的是,党在大革命前中期能够根据国民革命中的主要方面对局势发展进行科学研判。因此,“在这个历史时期的初期和中期,我党的方针和政策是正确的。”[14](p237)但是,“由于我党这时还处于幼年时期,对于中国的历史状况和社会状况、中国革命的特点、中国革命的规律都懂得不多,对于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和中国革命的实践还没有完整统一的了解。”[14](p237)因此,这时的研判尽管具有相当的科学性,但尚没有形成系统成熟的科学体系,尤其对于革命斗争的复杂性和残酷性估计不足。在大革命后期,难以对蒋介石、汪精卫的政变做出科学的预判和合理的应对。

(三)及时纠正工作偏差:保持宣传鼓动在时局变动中不断完善

大革命时期,党的宣传工作尚处于早期探索阶段,问题和偏差的出现在所难免。此外,时局变动容易导致既定政策思路与新形势的脱节错位。因此,党非常注意在变局中修正错误和偏差。

1925年1月,党的四大明确指出了宣传鼓动中对农民宣传上口号太高、范围太大以及提出口号的时机不对等问题。根据党对民族革命运动的新认识,大会就主要目标做了调整,强调要“努力宣传民族革命运动与世界革命运动之关联和无产阶级在其中的真实力量及其特性——世界性与阶级性”[19](p619)。大会批评了政治教育做得太少、输入工人群众不够以及在知识分子中的政治宣传不够深入等问题。鉴于此,大会对《向导》《新青年》《中国工人》等报刊功能的定位和发行中须注意的事项做了进一步细化。1926年1月,《职工运动中之宣传问题草案》对“五卅”运动以来的宣传工作做了总结,提出了宣传还没有深切渗入群众、宣传没有总括的阶级要求、宣传没有运用阶级斗争理论、党的政治宣传不够、宣传不能深切了解工人心理要求等问题,并据此提出改正措施。1926年5月印发的宣传册《我们今后应该怎样工作》再次分析了宣传活动中存在的对地方问题不注意、宣传口号太高、不理解联合战线政策的实际应用以及一些人对外态度不好等错误,对这些问题的具体表现、可能造成的危害、纠正的方法等逐一廓清。5月7日,中央通告又指出了宣传鼓动中“不能实际领导群众日常切身的要求,不能称为群众政治行动的主脑”[19](p725)等问题,要求注意小的、部分的、地方的问题。

除了整体总结党的宣传工作,党还非常注意对具体事件和专门问题的反思和改正。1925年2月,中央通告总结了上海日本纱厂工人罢工失败的教训,提出了继续进行反帝宣传的问题。1926年5月通过的《支部在组织及其进行的计划》专门就教育宣传员工作方法进行总结,要求“尽可能的少取灌输式的报告,而多用启发式的方法”[19](p731)。对工作失误和偏差的适时纠错是中国共产党早期严于治党的重要体现,促进了党的宣传鼓动工作在变局中不断完善。

(四)重视运用不变因素:保证宣传鼓动的稳定性和循环性

从信息传播角度来看,稳定衔接的信息输出符合受众的认知迭代规律。相反,前后相悖的信息冲击会对受众认知产生颠覆。这就要求党在变局中甄选不变因素,提升宣传鼓动的稳定性。具体来看,纪念宣传是党在大革命时期运用不变因素应对变动局势的主要方式。

纪念活动是“在一定时空范围内进行的群众性仪式化行为”[33](p14)。纪念宣传就是在特定的时间节点组织纪念活动来传播重大事件或重要人物所蕴含或昭示的精神与价值。“纪念日一经确立,具有权威性、循环性。”[34]其确定性非常有利于在变动局势中开展宣传鼓动。大革命时期,以纪念为主题的中央通告就达8份。此外,党还通过多种方式对纪念宣传进行专门布置。1924年4月,中共中央专门就“五一”“五四”“五五”“五七”的纪念与宣传进行布置,要求在这些纪念日以讲演会、纪念会、示威运动等形式开展宣传,解释党的正确主张,驳斥敌人的谬误。1925年1月,党的四大要求“带有全国性的运动及各种普通的纪念日,都须预定一计划,令各地方斟酌进行之”[19](p627)。2月,共青团中央转发党中央通告,提出关于“二七”纪念的宣传活动方案。4月,中共中央专门强调了纪念宣传的效果,要求各地在“纪念日与大的宣传运动过后应报告宣传工作情况及效果”[19](p635)。同时提出抢抓纪念宣传在变局中的时机,要求各地宣传部“非在政策上有极大关系者,切勿待中央命令,致失时机”[19](p635)。1926年1月,中共中央决定从当年起,每年在“二七”前后一礼拜举行“职工运动战士大追悼周”[19](p681)。2月,《中央关于孙中山先生纪念日宣传大纲》提出:孙中山先生的逝世日“应是国民革命最广大的宣传日”[19](p697)。4月,中共中央专门就五月各纪念日的宣传工作发布通告,认为“五一”“五四”“五卅”等纪念日值得进行广泛宣传。当年9月万县惨案发生后,党及时号召举行万县惨案追悼周,扩大反英宣传。可以看出,中国共产党极为重视通过纪念活动开展宣传鼓动,纪念宣传在大革命历史变局中彰显出独特的稳定优势。

六、结语

综上,从历史变局与社会动员的角度来看,中国共产党在大革命时期实现了宣传鼓动目标与历史变局动因的一致,注重在历史变局的考验中不断巩固宣传鼓动阵地,根据历史变局特点探索宣传鼓动的策略方法,重视宣传鼓动对历史变局走向的预判和回应。这是党在大革命时期宣传工作的重要实践。

今天,中国共产党的地位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应对局势变化是一个伟大政党任何时期都要直面的挑战。正如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所指出的:“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和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交织影响,外部环境更趋复杂严峻,国内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各项任务极为繁重艰巨。”[35]这就需要在宣传工作中“坚持底线思维,保持战略定力,深刻认识和有效应对各种可以预见和难以预见的风险挑战”[36](p11)。因此,从变局视野梳理大革命时期党的宣传工作具有较好的参考价值。

(一)历史变局促进了中国共产党的成长,推动了党的宣传工作的发展

总结大革命时期及其前后的历史可以发现,变局不确定性带来的忧患意识极大推动了中国共产党的成长壮大,正是在应对历史变局的挑战中,党的组织得到迅速发展。“从建党初期到大革命失败前的短短6年内,党由50多名党员曾发展成为拥有近5.8万党员、领导着280余万工人和970余万农民的具有相当群众基础的政党。”[37](p95)也正是在历史变局中,党的宣传工作进行了有益的探索、取得了积极的成效。“民主革命思想在全国范围内得到空前的传播,促进了中国广大民众的觉醒,推动了中国社会的进步。”[37](p95)

从大革命失败及其与宣传鼓动的关系来看,大革命失败的客观原因是反革命力量的强大,主观原因则是“党还处在幼年时期,缺乏应对复杂环境的政治经验,还不善于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革命具体实际结合起来”[38](p34)。政治上的不成熟决定了党在这一时期宣传工作整体的历史局限性,在具体工作中呈现出明显的单纯倾向与试错特征,乃至在一些情形中为他人利用留下可乘之机。大革命后期,“由于陈独秀右倾投降主义的影响,使以周恩来为代表的党内其他同志所提出的正确的革命宣传决策没有得到采纳,使我党宣传一度成为蒋介石背叛革命的烟幕弹,这是我党宣传史上的一大教训。”[17](p107)1928年7月,《中国共产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决议案》指出:宣传工作的基本任务在于“肃清机会主义残余,消沉倾向和左派盲动倾向(先锋主义,恐怖主义,盲动主义,强迫罢工)以及藐视民主集中制的意义等倾向争斗。”[19](p824)由此可见,正是幼年单纯、成长不足的党对形势演变复杂性估计的不充分,导致了逢遇局势逆转时缺乏足够的敏锐性和洞察力,以致宣传鼓动在倾向上出现重大偏颇、政治上出现摇摆和妥协。但是,也正是在这种变局中,中国共产党“开始在实践中探索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途径,初步提出了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大众的、反帝反封建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基本思想”[37](p96)。这充分体现了党在历史变局中的快速成长。

(二)党的坚强领导是应对形势变化的根本保证,是宣传工作顺利推进的关键

在大革命的初中期,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够成功应对局势变化,创造性开展宣传工作,根本原因在于党牢牢掌握对革命工作的领导权,能够独立领导宣传工作。

1925年1月党的四大召开,对无产阶级领导权问题进行了系统的理论阐释,做出了明确的结论。大会采用阶级分析法指出了各阶级对革命的态度,进而提出“中国的民族革命运动,必须最革命的无产阶级有力的参加,并且取得领导的地位,才能够得到胜利”[39](p78)。党对宣传工作领导权问题的提出抓住了当时宣传鼓动的核心问题,党的四大因此成为中共宣传史上具有“党管宣传”标志性意义的会议。1926年1月,在关于“职工运动战士大追悼周”的宣传通告中,注意突出中国共产党的地位,提出“总之这次追悼周里应特别注意为党宣传,使群众知道我们的党”[19](p683)。但是,这一时期党对革命领导权问题的认识尚处于早期探索阶段,对于革命联合战线内部的分裂和斗争缺乏充分的认识。1926年上半年接连发生了国民党二大、中山舰事件和《整理党务案》三个大事变,蒋介石借此将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权逐步剥落,正是“在国共合作中全面放弃了无产阶级对革命的领导权,对国民党右派的进攻一再妥协退让”[40],致使党的宣传工作陷入巨大被动。从这一时期正反两方面的经验中可以看出,党对革命的领导权是成功应对形势变化的根本保证,是宣传工作顺利推进的关键所在。

(三)敢于斗争是应对时代变局的最好准备,是宣传工作健康发展的内在要求

局势变动的一个重要挑战来自人对因变化带来未知而产生的恐惧心理,而克服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做好斗争的准备。就宣传工作而言,其本身就是一项斗争工作,毛泽东后来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总结指出:“我们还要有文化的军队,这是团结自己、战胜敌人必不可少的一支军队。”[41](p847)

大革命时期,党的宣传工作中的斗争既包括反对帝国主义和军阀的斗争,也包括与统一战线阵营中一切破坏革命的反动分子的斗争。“共产主义与民生主义毫无冲突,不过范围有大小耳。”[26](p23)但是,新三民主义与共产主义毕竟存在着本质的不同:共产主义认为民主革命阶段之后必须经过社会主义革命阶段,这在新三民主义中是没有的;国共两党致力于国家富强、人民自由的革命目标相同,但是,国共两党代表和联系的阶级却根本不同,二者的世界观不同,革命的彻底性也不同。这些都是党在宣传鼓动中无法回避的地方。面对复杂局面,党对于统一战线内部斗争经验和斗争意识的缺乏正是大革命最终失败的重要原因。因此,大革命从兴起到失败的局势切换表明:“中国共产党不但要建立革命的统一战线,而且要始终保持自身的独立性,实行‘又团结又斗争’的方针,争取无产阶级在革命中的领导权。”[37](p96)因此,敢于斗争既是应对时代变局的最好准备,同时也是宣传工作健康发展的内在逻辑。

尽管党的宣传工作在大革命后期难以对突变的危局做出准确的预判,中共在反革命政变中更是遭到重大损失。但是,也正是因为革命斗争的残酷,不坚定的投机分子被淘汰,真正的共产党人经历淬炼,党领导的革命队伍更加纯粹和坚定。“大革命时期是中国共产党重要成长发展期。”[42]而且,共产党人在历史顺逆的大变局中表现出来的专心革命的执著理想、坦荡从容的人民立场和不怕牺牲的革命精神让大革命所至之处的人民群众认识了解了这个年轻的政党,实际上达到了“其身正不令而行”的宣传实效。处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大局与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历史性交汇的今天,挑战更加巨大和复杂。因此,党在大革命这一变局频发时期的宣传鼓动经验,对于新时代的宣传工作具有重要的时代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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