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建娘
(武夷学院 人文与教师教育学院,福建 武夷山 354300)
地方小剧种是中华民族戏曲艺术中必不可少的部分,其健康传承对中华民族文化多样性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2006 年,邵武地方小剧种三角戏被列为福建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非遗地方小剧种三角戏,表演内容多以家庭生活、夫妻离合和男女悲欢为主,因此又被称为“夫妻戏”或者“家庭戏”。活跃于闽北邵武的三角戏,受民风民俗、地理位置等因素的影响,语言颇具特色。然而因传播范围有限,三角戏在戏曲史中没有得到重视,迄今为止,也没有语言学家予以关注,现有为数不多的研究对三角戏的语言仅作简单的介绍,三角戏的研究价值未得到充分的认识和适当的评价。以下分析邵武三角戏的语言特色,说明这样的忽略是令人遗憾的。
戏曲艺术在发展过程中,往往通过“在地化”这种方式实现艺术的完善及流播、扩张。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地域性”无疑是中国戏剧最重要的特点之一。“地域性”是戏曲生存的基本要求,在舞台语言上则体现为以某一地域方言为基础或吸收融入某一地域方言,以适应当地观众对舞台语言的要求。
邵武三角戏是邵武当地的特色戏曲,其舞台语言虽非纯粹的邵武方言,但一直以来以其语言的“乡土气息”为当地群众所喜爱,牢牢植根于邵武。邵武三角戏常有典型的邵武方言词,下面以三角戏 《卖花线》《下南京》中的词语为例,分析戏曲语言的地域性。
丑(白):好了,大姐姐,古话说人家里就要女客,来到就有滚水滚茶吃。
旦(白):哎!滚茶滚水吃。
丑(白):不错,滚茶滚水吃,大姐姐,你人也生得清楚,茶泡的也清楚。我一喝一嗉看见卵底。(《卖花线》)
现代汉语形容温度高,一般用“热”,如“热水”“热菜”等。邵武方言形容“热的,温度高的”,用“滚”,如“滚水”“滚茶”等,普遍存在于赣语、客家话中。
丑(白):不晓得呀!今年一个明年一个,就好像猪嫲生子一样生了七八个。(《卖花线》)
“猪嫲”,邵武方言词,指母猪。邵武方言的“嫲”一般表示雌性的动物,如:牛嫲、狗嫲、羊嫲、鸡嫲、鸭嫲等,有时也可加在植物名称上,以“公”“嫲”形成对立,如称荠长的荸荠为“蔴荠公”,称荠短的荸荠为“蔴荠嫲”。
丑(白):嫁了人没嫁人也不晓得,你嫁人就睡新床新席,没嫁人就跟你娘困老斗床。(《卖花线》)
“老斗床”,邵武方言,指以前老式的木头架子床。随着经济的发展,“老斗床”已鲜见于日常生活,很多70、80 后的人没见过,当然也不会说。三角戏中这个用例无疑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邵武方言。
丑(白):我要问一下她个娘到哪里去了。大姐姐,我往日看见一个老妈壳是你什么人?
旦(白):是我的娘。(《卖花线》)
“老妈壳”,邵武方言词,指年老的女性,贬称。
丑(白):哎吔大姐姐吔,你也没嫁人,我也没讨,你嫁把我就刚刚好。(《卖花线》)
妹(唱):劝郎归家要讨妻,自己挣钱讨一个,做得饭来洗得衣。(《下南京》)
妹(唱):讨妻要讨红花女,莫讨人家浪子妻。(《下南京》)
现代汉语表示把女子接过来成亲用“娶”,邵武方言则说“讨”,如:讨母娘(娶妻子)。
旦(白):你兄弟有几多岁?(《卖花线》)
丑(白):你三姐妹有几多岁?(《卖花线》)
“几多”,邵武方言词,疑问代词,表“多少”之义,用以询问数量。“几多岁”即为“多少岁”。“几多”作为疑问代词,对于它的结构方式,吕叔湘认为“大概是糅合几跟多少而成”[1],主要分布在闽语、粤语、赣语、客家话等南方方言区。邵武方言词“几多”除作为疑问代词,以询问数量外,还可作程度副词,表“多么,很”等义,如“溪里有几多小鱼”即为“溪里有很多小鱼”。
丑(白):生死衙门哪呀,好得我没钻归去,钻归去就不当搞咧。好像苦山人夹老鼠一样,里面一坨,外面一坨。(《卖花线》)
丑(白):大姐姐几早就归房间去了。
“归去”,邵武方言词,“进去”之意。邵武方言方位名词表“从外到里”之义用“归”字,如“归去(进去)”“归来(回来)”。
丑(白):哎呀,就有你这个人哪,我帮你说话,你就好像黄鳅一样,溜了进去。(《卖花线》)
“黄鳅”,邵武方言词,邵武方言称“泥鳅”为“黄鳅”。
妹(唱):送郎送到床铺边,郎要起床妹要眠。送郎送到窗户边,打开窗户看青天。初三初四峨眉月,十四十五月圆圆。送郎送到钱柜边,打开钱柜拿花边。(《下南京》)
“花边”,邵武方言词,银元的俗称,多见于客赣方言。
哥(白):不会想,我就来讲了。大包小包豆屎,胡椒,大店的花布,小店的百货,长个唢呐,短个喇叭,上的上,下的下。(《下南京》)
豆屎,邵武方言词,即豆豉。
哥(白):四带胭脂点屎窟。
妹(白):点口唇。五带咧?(《下南京》)
“屎窟”,邵武方言词,意为屁股。
旦(白):哎呀,客官你不要去咧,古话讲的好,会做生意就做三家,不会做生意就走三家,做做捱捱,生意边做边来,做做捱捱生意越做越多。(《卖花线》)
做做捱捱,邵武方言词,指做事拖拉,不利索。
丑(白):不错,卖花线。
丑(唱):五弟那个那个年小,关在猪栏里呀嘿。(《卖花线》)
猪栏,邵武方言词,指猪圈。
以上列举三角戏中的邵武方言词汇,词浅而发于天然,粗野而鲜活。很多词语,不见于普通话,也异于其他方言,本地年轻人已经很少使用了,甚至有些语词已随着现代生活的发展,逐渐消失,如“老斗床”“老妈壳”“花边”。非遗小剧种三角戏中的这些方言词汇,在方言式微的今天,无疑起到了记录作用。更重要的是,作为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小剧种中的方言词汇,因其植根于当地群众的生活方式、风俗习惯,很大程度上是区域内在文化凝聚力的体现,能更好地促进方言的活态传承。对于以乡村生活为主要描写对象的小剧种三角戏来说,方言的存在是不可或缺的,失去了方言,小剧种的思想内涵和审美价值都将受到严重影响。
地方戏曲往往在某一地形成,在之后的发展中会走向不同的地区,或是邻近地区,发展好的话,或走向更远的地区,在这过程中语言的接触不可避免。为了适应戏曲发展中不同流布地区观众的需要,有选择性地融入不同地区的方言成分。此外,在不同戏曲交互发展的过程中,彼此之间的交流、融合,是很正常的现象。非遗小剧种三角戏自江西传入,在历史的发展中,曾将花鼓戏、黄梅戏、采茶戏及邵武民歌等融会其中,与此同时,也杂糅不同流布地区的方言,既有官话、邵武方言,也有不少客家方言、赣方言词汇,略举3 例如下:
丑(唱):这朵那个排花呀呀子伊呀,各硬个八百文哪。(《卖花线》)
丑(白):五弟今年呀子伊子呀,各硬是一打一。(《卖花线》)
“硬”表示“坚决、一定、执拗”等义,赣语。“各硬个八百文”意为“每个排花坚决要八百文”。“五弟今年呀子伊子呀,各硬是一打一”意为“五弟今年年龄是实打实的十一岁”,这类表达法不见于邵武方言,多见于赣语。
丑(白):不错,看见碗底。大姐姐,揢得卵去。
旦(白):哎,拿的碗去。(《卖花线》)
哥(白):慢点行,我打决,乌蛇白蛇一起揢尾巴。
哥(白):吃茶呀,我又讲是揢蛇,干妹子这是什么茶。(《下南京》)
揢,表“拿、抓、捉、把”,多见于赣语、客话,邵武方言表“拿、抓、捉、把”用“拿、得”。属邵将区方言的将乐方言表“拿、抓、捉、把”之义用“揢”,如:
(1)妈妈揢门锁啰(妈妈把锁了)。
(2)你揢碗去洗下(你把碗去洗下)。
(3)揢去(拿去)。
(4)揢住(抓住)。
哥(唱):哥把手来装,梨子渣渣涩,叫哥怎吃得?(《下南京》)
渣渣涩,指果子没熟吃起来很涩,此类形容词为AAB 式形容词结构,用来表示事物的性状,性状各异,有长度、硬度、亮度、色度、深度、高度、甜度……以此来表示程度的加强,凸显状态的生动性。
AAB 式形容词的重叠式多见于南方方言,客家话、赣语数量较多,此类形容词重叠式不见于邵武方言,同属邵将区的将乐方言有此说法,如:
直:笔笔直 白:雪雪白 圆:顶顶圆
烂:糜糜烂 香:喷喷香 亮:精精光
轻:飘飘轻 大:茫茫大 冷:冰冰凊
这些重叠式形容词通常表现为说话人的一种主观态度,让人对A 事物的属性产生联想,从而达到极强的修辞效果。
每一个词都有自己的历史,“各硬”“揢”“渣渣涩”等非邵武方言词汇的融入,很可能是邵武方言闽客赣性质的词汇证据之一。研究非遗小剧种三角戏这一类戏曲的语言,对研究戏曲发展路径、邵武方言的性质,会是一个很好的补充。
非遗小剧种三角戏演出内容皆为日常生活之事,舞台语言没有严格的规则与讲究,以贴近生活为主,相较于其他戏曲更为自由些。在调查采访邵武三角戏传承人虞东生时,他指出邵武三角戏的舞台语言是很自由的,尤其是丑角的舞台语言,可随演出地点的不同而进行替换,比如到光泽去演出,则穿插光泽话,到江西演出,则讲江西话。丑角在演出时,也未必完全按照剧本台词来表演,对语言的选择具有灵活性,对同一个词的表达兼具多种说法,下面略举2 例:
“吃茶”,也可以说“喝茶”,如:
旦(唱):泡杯香茶客官请喝。
丑(白):不错,拿得碗去,我吃了他的茶没有什么多谢,有两句言话。(《卖花线》)
“猪母”和“猪嫲”同用,如:
丑(白):又不是猪母生子,一下生了七八个。
丑(白):不晓得呀!今年一个明年一个,就好像猪嫲生子一样生了七八个。(《卖花线》)
此外,“没有”既可以用普通话的“没”,也可以用邵武方言的“毛”来表达;对年轻人称呼,既有官话的“年轻人”,也有邵武方言的“后生人”;表“行走”之义,“走”和“行”皆可。邵武三角戏舞台语言的这种灵活自由,促进了戏曲的广泛传播,激发了演员的表演热情。
戏曲语言属口语艺术,书面语虽在口语的基础上形成,但二者各具特点,“口语与书面语在语法、用词及其他方面又有所区别。俚语只能出现在口语中,口语中出现的不符合语法的句子是可以接受的,但在书面语中确实错误的。在随便的场合里如果对话这用正式的书面语体讲话就显得很可笑。”[2]既是口语艺术,其作用于人的“听”更甚“看”,这就要求戏曲语言要在限定的时间内以最易于被观众接受的形式呈现,而非书面文字的细嚼慢咽。同时,戏曲语言的受众群体为广大民众,文化水平参差不一,为了能最大程度的吸引观众,语言必须通俗,正如凌濛初《谭曲杂札》所说的“取其一听而无不了然快意”,是戏曲语言通俗化的直接体现。李渔也有同样的看法,他认为“传奇不必比文章,文章做与读书人看,故不怪其深;戏文做与读书人与不读书人同看,又与不读书之妇人小儿同看,故贵浅不贵深。”[3]
一直以来,邵武三角戏秉持演绎百姓身边生活的理念,其内容多为家庭纠葛、生活琐事、人情悲欢等,剧中人物也多为身边常见之人,农民、小商小贩、家庭妇女、地主土财等,深受当地百姓的欢迎,“没有皇帝没有官,越看越心宽”。邵武三角戏的内容及人物,要求其舞台语言走进生活、贴近人物身份。
《卖花线》是邵武当地常演的一出三角戏,讲述的是一个小商人在经商途中终成眷属的爱情故事,剧中人物之间的对话极贴生活,浅显、通俗,如:在表现小商贩(丑)与卖茶女(旦)二人互许婚姻时的一段对白:
旦(白):客官我晓得咧。(唱)大姐生了子呀,二姐生了女,奴家那个年小(呀子一子呀),还没有许配人呀。
丑(白):哎吔,大姐姐吔,你也没嫁人,我也没讨,你嫁把我就刚刚好。
旦(白):哎吔,客官你也听到咧。(唱)今年许配你呀,明年就过门哪,抓把那个粉香,粉香就谢神明呀。
“嫁”“讨(娶)”之间,话语直白,无文绉雅词,直抒胸臆。
再如,邵武三角戏《下南京》讲述的是一个小商贩离乡到南京做生意,出门前与干妹妹话别的故事,剧中“干妹妹”对“干哥哥”的“十劝”言辞通俗浅白:
妹(白):干哥哥我劝起来咧。(唱):一劝郎要小心,莫把小妹掛在心,心中莫把小妹想,想来想去病上身,哎呀奴的哥以后得病靠自身。二劝郎燕飞翔,百般道路百般难,世上几多风流子,今日东来就明日西,哎呀,奴干哥,肚中饥饿就何人知。三劝郎笑嘻嘻,劝郎归家就要讨妻,自己将钱讨一个,做得饭来洗得衣,哎呀奴的哥,三餐茶饭正当时。四劝郎就四方方,劝郎归家插禾秧,自己将禾插下田,多下肥料就多打粮,哎呀奴的哥,兄弟分家见短长。五劝郎就劝得高,这山望见就那山高,世上只有耕田好,半年辛苦就半年闲,哎呀奴的哥,五谷丰登就进财宝。六劝郎就莫打牌,赌博场上就切莫来,四边哪坐的是真朋友,个个都是杀人心,哎呀奴干哥,输了铜钱就费精神。七劝郎就莫贪花,贪花就误了后生家,绫罗帐内就摆刀枪,鸳鸯枕上有毒药,哎呀奴的哥,当条狗命就见爹娘。八劝郎就劝干哥,句句言话劝得多,讨妻要讨红花女,莫讨人家浪子妻,哎呀奴的哥,老来无子就苦凄凄。九劝郎就是重阳,南山来了一姑娘,今日有钱就对哥好,明日无钱就打反照,哎呀奴干哥,将郎抛在九霄外。十劝郎就要紧记,句句言话记心里,年纪到了卅九,肩又不能挑,手又不能提,哎呀奴的哥,再不收心等几时。
干妹妹对干哥哥的善意劝说,浅显易懂,朴实、句句恳切在理,直面生活实,“十劝”中包含妹妹对哥哥的无限关心与担忧,词浅情深。
戏谚说“无丑不成戏”,邵武三角戏以丑行见长,丑角往往担负着逗乐观众的任务,因此语言往往插科打诨,通俗且幽默滑稽,“语言幽默是戏曲中普遍存在的特征,不论戏曲本身的主题是严肃的还是轻松的,是悲的还是喜的,剧中往往会有一些滑稽的语言来逗乐观众”[3]。戏曲中打诨以夸张的形式呈现,常能达到“逗乐”之效,如:
旦(白):我不晓得。
丑(白):不晓得呀!今年一个明年一个,就好像猪嫲生子一样生了七八个。(《卖花线》)
“像猪嫲生子一样生了七八个”,剧作以夸张的修辞表现出剧中人物的母亲的孩子之多,生产之频繁,凸显早期农村家庭生育现象。
再如《下南京》中一段干哥哥与干妹妹互道送别的一段对话:
妹(白):干哥哥,我要送。
哥(白):你莫要送,送起来你又会哭。
妹(白):我不会哭。
哥(白):不会哭,前年被你哭了一下,害得我打了三年摆子,四年皮寒,还是今年上半年才好。(《下南京》)
“打了三年摆子,四年皮寒”,以极其夸张的手法表现出干妹妹对哥哥的恋恋不舍,哭得厉害,以夸张幽默来冲淡离别悲伤之情。
邵武三角戏的通俗性还体现为使用“飞白”来制造插科打诨的效果,表现为通过方言误读或误写来逗乐,产生滑稽趣味。这些误读或误写的词往往是粗俗话,如屎、屁、男女生殖器官等。这些粗俗之话,原不宜在公共领域传播,但三角戏却堂而皇之的将其运用在舞台语言中,虽显鄙陋粗俗,但若巧妙运用,也能产生一定的喜剧效果。如:
丑(白):不错,滚茶滚水吃,大姐姐你人也生得清楚,泡的茶也清楚,我一喝一嗉看见卵底。
旦(白):看见碗底。
丑(白):不错,看见碗底。(《卖花线》)
卖花小商贩(丑)插科打诨,杂以邵武方言,将原本的“碗底”故意曲解为粗俗的“卵底”,显得滑稽可笑。
再如,《卖花线》 中丑角通过故意说错话的方式,将“卖花线”说成“卖近欠”,“书房”说成“猪栏”等,来达到戏曲插科打诨的效果。
丑(唱):四郎就是我呀,我是个卖近欠。
旦(白):卖花线。
丑(白):不错,卖花线。
丑(唱):五弟那个年小,关在猪栏里呀嗨!
旦(白):书房里哦!
丑(白):不错,书房里。(《卖花线》)
三角戏《下南京》中也有类似的一些唱段,如:
妹(白):叫声干哥请上座。
哥(唱):只见干妹笑嘻嘻,包裹雨伞交与你。
妹(唱):将身转到厨房内,泡杯香茶干哥喝。(白)哎呀,干哥你怎么坐到那上面哪。
哥(白):古话讲得好,行得人家先,坐得人家上,我坐上面做祖宗呀。
妹(白):哎呀,干哥哎,下面坐咧。
哥(白):好,下面坐就下面坐。
妹(白):干哥你怎么坐地上。
哥(白):你又叫我下面坐。
妹(白):我叫你坐中间板凳上坐。
哥(白):凳上坐就凳上坐,什么上面坐下面坐,害得我爬上爬下。(《下南京》)
戏曲运用“曲解”的方式,利用“上坐”“下坐”词义上的模糊性,造成谈话双方“话语信息差”,以此来达到幽默的效果。
在戏曲舞台的表演中,音乐贯穿始终,正所谓“无声不歌,无动不舞”[5]。戏曲强烈的音乐性,要求戏曲剧本语言的音乐性,地方剧种的声腔往往从舞台语言的韵律中生发而出。剧本语言的音乐性是戏曲唱腔音乐性的基础,只有将剧本语言的音乐性基础打好,才能更好地展现戏曲唱腔的音乐美。一个剧种需将舞台语言韵律与音乐性相结合并将其充分发挥,才能鲜明地体现自己独特的声腔特点,邵武三角戏也是如此。非遗小剧种三角戏非常注重以字行腔,在戏曲表演的过程中,通过押韵合辙、句式、节奏等方式,将语言、内容、唱腔巧妙地融合,使三角戏的唱词节奏与音乐节奏紧密相连,形成统一的整体,如《卖花线》中的这段唱词:
一要鸳鸯枕哪,二要绉巾哪,三要水粉呀子伊子呀,水粉就涂白脸哪,四要胭脂粉哪,五要五色线哪,六要香包挂在妹胸前,七要七姑草,八要烟荷包,九要那个飘带,十要绣花针。(《卖花线》)
采用颇具音乐节奏的唱词,使戏曲具有很强的语言张力,生动传神地展现了富有地方意蕴的戏曲艺术,使得整个戏曲表演更显灵动与趣味,深得当地百姓的欢迎。
戏曲语言既要通俗易懂,同时往往要求合辙押韵,唱词上要求选用符合音律的语词。邵武三角戏虽为民间地方小戏,但其语言顺口、易唱,在语言程式上以五言或七言为主,句式整齐,讲究合辙押韵,如:
(1)清早爬起来呀,
把门两扇开呀,
只见鲜花呀子伊子呀,鲜花就满地开。(《卖花线》)
(2)担子转过弯,来到糯米山。(《卖花线》)
(3)担子放下肩,忙把礼来见。(《卖花线》)
(4)担子四副绳,离了自家门。(《卖花线》)
(5)扁担就两头翘,来到洛阳桥。洛阳那个桥,桥下水漂漂。(《下南京》)
(6)我在家中心中想,思想生意挂心旁。生意不兴旺,要到南京走一趟。(《下南京》)
(7)送郎送到床铺边,郎要起床妹要眠。送郎送到窗户边,打开窗户看青天。送郎送到钱柜边,打开钱柜拿花边。(《下南京》)
(8)送郎送到洋墩中,出门碰到三叔公。叫声叔公莫做声,做双花鞋好过冬。(《下南京》)
例(1)唱词采用怀来韵,例(2)(3)(6)(7)唱词采用言前韵,例(4)唱词采用人丁韵,例(5)采用遥条韵,例(8)采用中东韵。以上这些唱词且不论内容含义,单就听感上,演唱起来朗朗上口,和谐悦耳,颇具音乐性。这些和谐流畅的唱词,不仅符合戏曲曲律的规律,也体现了戏曲唱作者发音的巧用,易于识记,观众也易于接受。
非遗小剧种三角戏在邵武及邻近地区有广泛的观众和社会影响,历史悠久,语料丰富。作为非遗文化宝库的重要组成部分,方言成分固然是值得研究的,但其语料价值远不限于此。戏曲语言是戏曲与地域文化的重要纽带,同时在很大程度上也构成了戏曲地域色彩的一部分,是戏曲艺术表现力的重要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