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琪悦
什么是送别诗?对送别诗最早的分类可以追溯到萧统《昭明文选》中“祖饯”一类诗,“祖饯”一类选入八首送别诗,均为分别时双方在场,有送的动作,有别的情感。最早将“送别”划分为诗歌类别的是《韦苏州集》十卷,该集将古赋、杂拟、燕集、寄赠、送别、酬答、逢遇、怀思、行旅、感叹、登眺、游览、杂兴、歌行分置于十卷当中。至《文苑英华》又再细分为送行诗与留别诗,元代方回《瀛奎律髓》又云:“送行之诗,有不必皆悲者,别则其情必悲。此类中有送诗,有别诗,当观轻重。”至现代,也有学者对送行离别之时所作诗歌加以细分,如霍松林《论杜甫赠别诗》将赠别诗分为送别诗和留别诗,且认为送别诗为居人送行人所作的诗。
综上可见,随着时代的发展,送别诗的分类日趋精细。本文在借鉴前人对送别诗内涵界定的基础上,将送别诗界定为:在特定的离别场景中,送别双方在场所作的抒发的离愁别绪的诗歌。本文以仇兆鳌《杜诗详注》为研究底本,以以上对送别诗的界定为依据,归纳整理出杜甫一百三十首送别诗,并以这一百三十首送别诗为研究对象,探究杜甫送别诗的特点及其影响。
一、送别对象的分类
杜甫一生漂泊,与之交往的人不在少数。单从送别诗来看,一百三十首送别诗中,除“三别”是代人抒情,送别对象无法确指外,其余一百二十七首的送别对象均可确指为现实中的某一人,只不过有的人杜甫以官职代称,如今多无法考证了。
杜甫的送别对象大致可以归纳为官宦友人、亲人、僧人三类。三类中送别官宦友人的诗约占送别诗总量的百分之八十。在官宦中既有如郭英乂、严武、杨监、鲜于万州等三品高官,也有如贾至、李晔、韦赞善、崔都水等中高级官员,还有官职较低者如赵十七明府、魏六丈佑少府、高适、裴虬、郑虔、许八拾遗、韦讽、王砅等人。杜甫即使再落魄,也是士人阶层中的一员,故与之交往的人和他的友人就多为官宦。官宦当中又可细分为两小类,一为于杜甫而言,偏向于官;一为于杜甫而言,偏向于友。在这两类诗中,杜甫所表现出来的情感又存在细微的差异。此外,杜甫送别诗中有送别亲人十二人,分别为二十四舅、十一舅、十五弟、杜韶、杜观、四舅、卿二翁、二十三舅、杜亚、卢十四弟、王砅、十七舅;有同乡好友,如《送远》《送人从军》中的主人公;也有僧人,如赞上人、太易沙门。
二、送别诗的特点
杜甫的送别诗极具个性,从诗歌的题目表达、抒写内容上来看,都具有极明显的写实叙事性特征,针对不同的送别对象和送别情境来写“独特的送别”,在叙事中抒情。同时,杜甫送别诗所表现的情感也更加具体化,突破了传统送别诗表现抽象情感的藩篱。在意象选用上,杜甫的送别诗也别具特色,选用特定情境下的特定意象,而很少运用如柳、灞桥等传统意象。
具体说来,杜甫送别诗特点大致可归纳为以下三个方面。
(一)意象特点
杜甫力求在其送别诗中注入最浓烈深沉的情感,因此读杜甫的送别诗多能感荡人心,而之所以其送别诗能够撼动人心,得力之处便在于他对送别意象的选用。杜甫的一百三十首送别诗,几乎首首所运用到的意象均不同,每首诗的意象都是杜甫根据送别情境、送别对象精心选用的,这些意象能够让情感做到充分表达,使得情感的个性和深度得到极大的提高。
虽然杜甫针对不同送别的对象,在不同的送别情境之下会选用不同的意象,但归纳可知,在杜甫送别诗的世界中,其意象的选用又会形成一套杜甫独有的“意象系统”。
若送别对象为远赴边境幕僚之官友,则其诗歌中多用雄阔苍茫之象,如鸿鹄、黄尘、沙漠、江海、浩浩云雨等。这类意象与边境景色相衬,可见杜甫在为送别对象设想送别目的地之景,杜甫对友人的关心與不舍便从中自然流露出来。例如,《送高三十五书记十五韵》:“男儿功名遂,亦在老大时……惊风吹鸿鹄,不得相追随。黄尘翳沙漠,念子何当归。”在杜甫的心中,友人从来都如鸿鹄一般可振翅高飞,从不低人一等,故他直接将友人高适写作鸿鹄,一方面可看到杜甫真真切切的期冀,另一方面可看到杜甫对友人定能一展鸿鹄之志的信心。高适将赴河西,河西不同于中原,想必是黄沙漫天,杜甫在脑海中预想了友人将到之地的景色,从而写出个性化的、独特的意象,这就使得杜甫的送别诗是独特的送别诗,情感是个性化和具有差别化的,使人更觉其送别之情的复杂与深刻。
其他运用到类似意象的诗句,如:
两行秦树直,万点蜀山尖。(《送张十二参军赴蜀州,因呈杨五侍御》)
汉使黄河远,凉州白麦枯。(《送蔡希鲁都尉还陇右,因寄高三十五书记》)
古色沙土裂,积阴云雪稠。(《送韦十六评事充同谷防御判官》)
若送别对象为返乡任职之官友,则其诗歌中的意象就多优美秀丽,多与中原景物相关,如五陵、丹墀、白蘋、轻鸟、茂林、朱户等。这类送别诗多为杜甫远离长安、洛阳等政治文化中心,入蜀之后所作。运用这些意象,一方面表离情及对友人的祝福,另一方面可见出杜甫对故乡深深的思念。例如,《赠别何邕》:“生死论交地,何由见一人。悲君随燕雀,薄宦走风尘。绵谷元通汉,沱江不向秦。五陵花满眼,传语故乡春。”《汉书·地理志》载:“沱水,在蜀郡郫县西,东入大江。”加之诗中有绵谷之语,可知此时杜甫当是在绵州送行何邕。绵谷通汉,何邕可至京都;但沱江背秦,自己却仍只能滞留蜀郡,末叙长安景,望友人传语长安春光。通篇意象均是就地取来,用得恰到好处。“绵谷”“沱江”让人知道他的送别之地,同时也写出自己现如今的处境;“五陵”原是西汉统治者在关中设立的五个陵邑,《东观汉记校注》:“茂陵……与高祖长陵、惠帝安陵、景帝阳陵、昭帝平陵合称五陵。”五陵到唐代便成了长安近郊一处供人赏玩之地。杜甫在送别何邕时,知道他将去往长安,便设想长安之景,这蕴含着他对友人的祝福,望其一路平安抵达,同时也在“五陵”这个意象中,深藏着他对故乡的无尽思念。再如,《奉送严公入朝十韵》:“南图回羽翮,北极捧星辰。漏鼓还思昼,宫莺罢啭春。空留玉帐术,愁杀锦城人。阁道通丹地,江潭隐白蘋。”《文心雕龙·史传》云:“转受经旨,以授于后,实圣文之羽翮,记籍之冠冕也。”可知“羽翮”可比得力之辅佐者,在杜甫心中,严武于皇帝而言便如羽翮般是得力的辅翼,于百姓而言便如天上的北辰星,这固然有铺夸溢美之感,但“羽翮”“北辰”等意象的选用非常贴合严武的身份,也见出杜甫认为友人的入朝定会对百姓有益的信心,同时也贴合严武与杜甫之间的关系,即严武于杜甫,既是朋友又是倚仗。送别严武,虽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对他入京的祝福。诗歌情感转而低落是在末尾几句,友人已入京,而自己却仍只能如白蘋般滞留蜀郡,无依无靠。
送别严武与送别何邕均是在同一时期所作,送别对象均是入京,但杜甫在两首诗中所运用的意象和表达的感情有所差异。何邕虽也是杜甫之友,但杜甫与他的感情不像与严武那么深厚,且严武官居高位,在蜀期间确实为杜甫的倚仗。故在赠何邕的诗中,一方面是望其平安,另一方面是抒己之思乡;而在送严武诗中,则有严武去后,自己却孤独飘零之感,这些均可通过两诗的意象表达见出。
与送别官友所用意象极不相同的是送别僧人之作。如其《别赞上人》中的“杨枝晨在手,豆子雨已熟。是身如浮云,安可限南北”,其中所用“杨枝”“豆子”“浮云”等意象实则均暗含佛教典故,与赞上人的身份极其相称。《华严·净行品》云:“手执杨枝,当愿众生,皆得妙法,究竟清净。”用“杨枝”这一意象则可看出赞上人虽遭迫害,但仍报以佛心。《华严疏钞》云:“譬如春月,下诸豆子,得暖气色,寻便出土。”杜甫便借此意象先写时光易度,后写浮云南北,则是表现赞上人的随遇而安。短短四语,既可看出赞上人即使受到迫害也依然从容不迫、抱有佛心的态度,也可看出杜甫对赞上人的钦佩之情,诗歌中所运用的意象每一个都妙不可言。杜甫在根据送别对象选用与其相称的意象的同时,还在诗句中刻画出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表达出自己对赞上人真切的情感。这些意象的背后蕴含着更为深刻的佛教典故,真可谓“语不惊人死不休!”
综上可见,杜甫的送别诗富有“个性”,这种“个性”很重要的一方面就是体现在他对送别意象的选用。他会根据送别对象的身份、送别的情境及送别对象远行的目的恰到好处地选用意象。若送别对象是官宦且将赴边境,那么其意象的选用则宏阔苍茫,其中蕴含着他对友人定可成就一番事业的信心,也与边境景象相统一,这使得诗歌文脉流畅;若送别对象是僧人,那么他选用的意象又多与佛教有关。所以,杜甫的送别诗就已经不再如汉魏古诗一般无送别对象、无送别地点,泛泛地谈离别的情感了。没有具体送别对象的离别诗的情感就多偏于类型化,而杜甫的送别诗有送的对象,有个性化的情感,这就使得他的送别诗格外真挚动人。
(二)结构特点
杜甫的送别诗在谋篇布局上也有比较明显的结构特点,而且针对不同的送别对象,其送别诗的结构也会出现一定的差异。
杜甫虽一生漂泊,但他终究还是出身于士人家庭,也跻身士人行列,他不是劳动人民,也非富贾商人,故而与之交往的人大多都是官宦士人。因为他们掌握着社会财富、教育资源,所以他们远非平民百姓可比,不论是学识、仪态、风范,他们都超出众人。因此,当杜甫送别对象是官宦友人时,他总要进行一番铺夸溢美。
对于送别官宦友人而言,杜甫送别诗大致就形成了先叙背景,再夸赞送别对象之学识,或描摹其仪容,最末结出送别之情的结构。例如,《送樊二十三侍御赴汉中判官》:
威弧不能弦,自尔无宁岁。
川谷血横流,豺狼沸相噬。
天子从北来,长驱振凋敝。
顿兵岐梁下,却跨沙漠裔。
二京陷未收,四极我得制。
萧索汉水清,缅通淮湖税。
使者纷星散,王纲尚旒缀。
南伯从事贤,君行立谈际。
生知七曜历,手画三军势。
冰雪净聪明,雷霆走精锐。
幕府辍谏官,朝廷无此例。
至尊方旰食,仗尔布嘉惠。
补阙暮征入,柱史晨征憩。
正当艰難时,实借长久计。
回风吹独树,白日照执袂。
恸哭苍烟根,山门万重闭。
居人莽牢落,游子方迢递。
裴回悲生离,局促老一世。
陶唐歌遗民,后汉更列帝。
恨无匡复姿,聊欲从此逝。
此诗就是典型的首叙送别背景,再叙送别对象之才能,最后结出送别之情。诗歌从“威弧不能弦”直到“缅通淮湖税”均在言当时局势,首叹天宝致乱之由,后言肃宗兴复之势。“使者纷星散”至“雷霆走精锐”则言侍御之才,言侍御智勇过人。此处写法极其写实,且正面与侧面描写的手法交相使用,将侍御之才能充分展现。“使者纷星散,王纲尚旒缀”写虽然使者星散,但王纲尚在,人心系属,侧面可见侍御经营边事之能。“生知七曜历,手画三军势。冰雪净聪明,雷霆走精锐”则正面描写侍御之智勇双全。“幕府辍谏官”至“实借长久计”言侍御对朝廷的重要性,朝廷倚重侍御,实际上也侧面勉励侍御为国尽忠,莫要辜负朝廷众望。诗歌末尾则叙送别之景,道惜别之情。再如,《送魏二十四司直充岭南掌选崔郎中判官兼寄韦韶州》:“选曹分五岭,使者历三湘。才美膺推荐,君行佐纪纲。佳声斯共远,雅节在周防。明白山涛鉴,嫌疑陆贾装。故人湖外少,春日岭南长。凭报韶州牧,新诗昨寄将。”“选曹分五岭,使者历三湘”则首叙诗歌背景。《新唐书·选举志》载:“高宗上元三年,以岭南五管黔中都督府得任土人,而官或非才,乃选郎中御史为选补使,谓之南选。”可见崔郎中当为选曹使者,魏二十四当将往岭南充判官。“才美膺推荐,君行佐纪纲”则赞赏魏判官才美纪纲。诗末“故人湖外少,春日岭南长。凭报韶州牧,新诗昨寄将”则结出送魏寄韦之意。类似诗歌还有如《惜别行送刘仆射判官》《重送刘十弟判官》《惜别行,送向卿进奉端午御衣之上都》等。
除送别官宦友人外,杜甫还有少量送别亲人之诗,这类诗歌的结构又与送别官宦友人的诗歌结构存在一定差异。在送别亲人之诗中,杜甫诗歌中少见对亲人的过多夸饰,多为直接抒情。杜甫的亲人如四舅、二十三舅也为官宦,但亲人之间,反倒不需要做过多宴席之语。杜甫将赞美之语省去不写,反而更见亲情感。如其《巫峡敝庐奉赠侍御四舅别之澧朗》:“江城秋日落,山鬼闭门中。行李淹吾舅,诛茅问老翁。赤眉犹世乱,青眼只途穷。传语桃源客,人今出处同。”诗歌首叙背景,即四舅来到了自己的敝庐之中;后说“赤眉犹世乱,青眼只途穷。传语桃源客,人今出处同”则为感怀送别之语,感叹世道艰难。可见杜甫在送别亲人的诗歌中,少有对送别对象的赞美,而更见其内心最深处的情感,这种情感多关乎其本身的命运。类似诗歌还有如《奉送二十三舅录事之摄郴州》《阆州奉送二十四舅使自京赴任青城》《王阆州筵奉酬十一舅惜别之作》等。
(三)情感特点
前已提到,杜甫的送别诗是富有“个性”的送别诗,他的离别是极具个性的离别,这种个性不仅体现在他对送别意象的选用上,还体现在他所表达的情感上,抑或说意象与情感本就不可截然分开,独特的意象自然也表现其独特的情感。
面对不同的送别对象,杜甫都会有不同的情感表达,但总结起来,他的情感表达也同意象运用相似,有某种属于杜甫的独特的“类”的特点。对送别将远赴边境幕府守边任职的官宦友人而言,他的送别诗中虽也可见离别之情,但更多的是对送别对象的勉励—勉励其建功立业,不要辜负朝廷重托。同时,在其这类诗歌中还带有杜甫个人对整个国家时局的研判与关心,从中可看到一位忧国忧民的忠臣形象。
《送长孙九侍御赴威武判官》中“天子忧凉州……去秋群胡反”即是在写边境战乱,朝廷征讨虽在正月,而群胡发难在去秋。《资治通鉴·唐纪·三十五》载:“至德二载,河西兵马使盖庭伦,与威武九姓商胡安门物等,杀节度使周泌,聚众六万……武威大城之中,小城有七,胡据其五,二城坚守。”后又写“族父领元戎,名声国中老。夺我同官良,飘摇按城堡。使我不能餐,令我恶怀抱”,则述杜鸿渐派长孙九去威武按察,表达自己对长孙九的不舍之情,抒怜才惜别之意。最末“东郊尚烽火,朝野色枯槁。西极柱亦倾,如何正穹昊”则伤边境未宁,望长孙九力为匡救。再如,《送樊二十三侍御赴汉中判官》中“幕府辍谏官,朝廷无此例。至尊方旰食,仗尔布嘉惠。补阙暮征入,柱史晨征憩。正当艰难时,实借长久计”则言侍御对朝廷的重要性,朝廷倚重侍御,实际上也侧面勉励侍御为国尽忠,莫要辜负朝廷众望。
从送别对象上来看,他们都是远赴边境之人,也恰恰是能够匡复朝纲、安定时局之人,所以针对这一类送别对象,杜甫便将自己恢复安定的愿望寄于他们身上。在杜甫眼中,国家是排第一位的,个人的离别不舍之情在家国面前反而显得无足轻重,所以这类送别诗的情感特点便是个人的不舍之情让位于家国之情,杜甫在诗歌中更多的是体现对时局的担忧和对友人的勉励。
对于送别亲人而言,杜甫送别诗中的家国感就相对削弱,若是送别亲人中的小辈,那么更可看到他作为一位长者对于小辈的规劝、鼓励、希冀与叮咛;若是送别亲人中的长辈,则更有亲人相别的痛苦惆怅之情及对长辈的祝愿。相比小辈,杜甫似更易与长辈产生共鸣。
其诗歌中有送别小辈者,如《送从弟亚赴河西判官》,诗中有对杜亚的鼓励与很大的希冀。诗中写道:“踊跃常人情,惨淡苦士志。安边敌何有,反正计始遂。吾闻驾鼓车,不合用骐骥。龙吟回其头,夹辅待所致。”则勉励杜亚要奋勇争先、安定边疆,同时对杜亚抱以很大的期冀。杜甫用“骐骥驾鼓车”来比喻杜亚不应当为判官,他应当在一个更广阔的平台上施展自己的抱负,杜甫希望杜亚归来后能得大用。类似诗歌如《送舍弟频赴齐州三首》是在忧思道路艰险,期望弟能去而复来;《别李义》诗末则对晚辈发出谆勉之词,同时又对后辈反复叮咛:“努力慎风水,岂惟数盘飧。猛虎卧在岸,蛟螭出无痕。”
若是送别长辈,则情感就多悲伤,多有人生沧桑之感,如《阆州奉送二十四舅使自京赴任青城》。此诗写二十四舅自京城外任至青城,京官外任多有凄凉,且这首诗作于广德元年,杜甫早已离开京城身处阆州,故杜甫与二十四舅从人生经历上产生了相当的共鸣,因而杜甫在诗中发出凄凉之音,伤舅亦伤己。类似者还有如“沙头暮黄鹤,失侣亦哀号”(《王阆州筵奉酬十一舅惜别之作》),“衰老悲人世,驱驰厌甲兵”(《奉送二十三舅录事之摄郴州》)。
总之,杜甫送别诗的情感表现极具独特性。杜甫针对不同的送别对象抒发不同的感情,其情感绝非泛泛写来:面对官宦友人,他勉励叮咛,写国事、写政局,写针对送别对象个人的别后遥想,写与此人相关的人情世态,情感意绪表现得极为丰盈;面对亲人,他慨叹生命,写絮絮道来的真情苦语,并融入自己独特的人生体验。凡此种种交织呈现,情深意长、深切动人。
杜甫处在唐代社会由盛转衰的时代,盛唐诗歌雄健清新、兴象超妙的风格已不再适应杜甫时代的诗歌写作,于是杜甫转而用诗笔去记录當时的社会现状,使得他的诗歌具备高度的写实性。杜甫的送别诗也受写实风格的影响,实写送别之景、送别之人,抓住送别对象的个性特点,再进行深入的挖掘,从而使得诗歌的意象极具个性,诗歌流露出来的情感也不再是普泛的别情,而是饱含诗人自身独特人生体验的别情。可以说,送别诗的抒写发展到杜甫的手里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