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星岸
我又一次从昏沉和胀痛中醒来,此时天还没亮。我牵挂左侧113号病友的情况,他的撞伤严重程度超过我五倍、十倍。昨天,医生来帮他换了药又取了些纱布,疼痛吵闹声少多了,看来病情在好转。我便放心下来,又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忙碌声后,我醒来却发现左床空了,赶紧问忙碌的护理,护理笑着说:“113号病人上午九点多就出院了,一家人回乡下老家了。”
我有些遗憾,侧过头看向病房大门,发现奇怪的一幕,床下护理架上放有两个小脚枕。我惊奇地问:“脚枕,谁的?”护理说:“在你床旁,肯定是你的。”我更加疑惑,赶紧说:“不是我的,问问是谁放错了地方,人家需要找不到怎么办?”
半个月前,我被小车撞了,被紧急送到医院,当晚做了手术后便住院了。
我们这四人病房,一个晚上都不时有医生进出为病员观察诊治。熬到天亮,我努力睁眼看到哭闹的几位病友,不禁浑身发颤。他们也是被车撞了,腿脚、手臂、面部、头部到处都绷着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疼痛肿胀更是不可想象。左侧的113号病友见了外面的天光,不再吵闹,而护理他的那位大妈害怕地蜷缩在床边。我努力坐起身,想问候一下病友,病友却先招呼我说:“小兄弟,你才动了手术,不要动,有事喊一下护理,我的家属也可以帮你。”我觉得病友并不恶,就说:“大伯,我今天才看到你的伤太多了,我听得出你变着法子忍痛。”113号病友回我说:“都好多了,我们几个病友从不同的科室转来,在这科室住半年了。我被撞时,脚、腿不说,光肋骨就被撞了三根,做了手术,缝了好多针,头右上方被撞一口子,昏迷了几天才抢救回来;手术后还疼得厉害,医生再查发现還有玻璃碴未清理完,重新做了手术。你现在看到的我,是基本治好的样子。”
那大妈见气氛有了好转,才壮胆说:“他还有高血压、糖尿病,医生一再叮嘱吃的有禁忌,他不听,我一提醒就被责骂!”病友大伯嘿嘿一笑说:“我哪里是骂你,我是有些难受,跟你说话可以分散缓解一下。”大妈仍然说受了大冤枉,大伯呵呵地笑着。大伯又转头对我说:“快拆线了,我盼好久了!”
此时,我心中有种欣然的感受。护理也凑过来不停地夸大伯坚强乐观,跟大妈眨眼示意。我便叫护理帮我打开水果袋,把我朋友们送的水果拿出来分给病友、家属和护理们一起吃。送到113号病友面前,大妈却说:“谢谢小兄弟,他有糖尿病,苹果、香蕉甜的不能吃。”
大家有说有笑,我便躺下睡着休养。大伯拆了线,拆了纱布,在床边走了几圈,觉得稳当了,就哈哈笑着说:“可以下地走了,可以等着出院了!”大妈打趣地说:“一喊疼就骂我,一喊出院就高兴得像个娃儿!”然后,老夫妻俩开始收拾东西。这时,大妈从柜子里拿出一对小脚枕。大伯看了看说:“不要了。”大妈惋惜地说:“花了钱买的,一次都没用过,不要可惜了。”大伯想了想,又说:“拿起费事,花了钱也不要了。”
大妈和大伯对视一下,看看四周,再看一眼我。
两天后,我从沉睡中醒来,感觉病房内静了一些,侧眼看左侧113号病床空着。护理和其他病友说,大伯他们怕影响我,走时没惊动我。我为没能同他们告别,有些伤感,右侧头看着病房大门,想象着他们走时的样子。这一看,我惊呆了,我右侧护理架上整齐地摆放着两个小脚枕,我忙问:“谁的脚枕呀? ”
护理们说:“医生来告诉113号病人,经评估还要休养一段时间,到康复科治疗后可以回家,两个月后来医院复查。当时医生说接着做你的肿脚血胞手术,大伯他们故意说脚枕不要了,是看你要不要。他们怕你嫌,可走时,大妈还是悄悄把脚枕留给了你,说万一要用呢。”
这对素不相识又这样亲、这样近,一直想着照顾别人的病友大伯和护理大妈啊!
一天后,我加做了肿脚血胞手术,医生就用这对小脚枕垫在我脚下,说一定要垫高,脚血好倒回,恢复快一些。脚垫着一对小脚枕,轻松过了半月,我出院的时间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