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国货陈列馆与国货展览会研究

张 斌，徐建平

(河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24)

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将提倡国货作为7项中央运动之一，目的是保障国货运动开展，改良国货品质，发展壮大民族经济。1928年，南京国民政府下令在全国范围内建立国货陈列馆，将其作为提倡和改良国货的官方平台，各地政府纷纷开始以国货陈列馆为中心开展国货运动。19世纪30年代，各地开展的国货展览会逐渐增多。其中，以国货陈列馆为媒介开展的国货展览会占较大比例。学界对地方的国货陈列馆提及较早，但当前研究多是对地方国货陈列馆成立及活动的简单梳理，缺少对国货展览会的深入研究，而国货展览会是考察地方国货陈列馆运转效能以及地方国货发展的重要途径。因此，下文在厘清山东省国货陈列馆基本发展历程的前提下，对山东省国货陈列馆开展的国货展览会流程进行研究，探究作为国家政府机关的山东省国货陈列馆如何利用自身优势搭建起国货交流的平台，扩大国货陈列馆的社会以及经济效益，进而推动山东省国货运动的发展。

一、山东省国货陈列馆的筹办及其组建

20世纪30年代，山东省政治时局较为动荡。山东省政府受济南惨案的影响被迫在泰安市成立临时政府进行办公，迁回济南市不久后，中原大战爆发，济南市又沦为战场。因此，虽然山东省国货陈列馆早期筹备工作开始较早，但正式建设工作推进迟缓，落地选址问题屡次生变，几经波折后才最终落地建成。在正式建成后，山东省国货陈列馆陆续出台了一系列规程保障陈列馆运转。

(一)筹办国货陈列馆政策出台

提倡国货运动被南京国民政府视为“一个热烈而且最切实有效的救国运动”[1]。1928年5月29日，时任工商部部长孔祥熙提议在全国筹办国货陈列馆，并拟定《部设国货陈列馆规程暨各省区特別市设国货陈列馆组织大纲》呈请南京国民政府备案，最终在1931年南京国民政府正式颁布了《省市国货陈列馆组织大纲》。此后，国货陈列馆逐渐成为国民政府组织和推动国货运动的平台。各地国货陈列馆的建设大多集中在1930年前后，一方面是受国际性的金贵银贱经济危机所致，另一方面也与九一八事变后抵制日货运动的爆发息息相关。

南京国民政府的银本位制对银的依赖性极强，继日本解除金禁以及印度采取金本位制后，国际市场上白银供求关系失衡，产生了严重的金贵银贱问题。洋货借助价格以及商品优势大肆进占中国市场，国货难以外销，甚至一些原本处于竞争优势的国货也遭受到冲击。山东省实业厅厅长万芳亭提到：“青岛方面，近且充满美面与日煤，本省唯一天产之小麦，博山之煤炭，遂其受其绝大影响。”[2]针对金融危机，南京国民政府提出“提倡国货为根本”。但经济政策难以有效地激发民众使用国货的热情，直到局部抗日战争爆发，国内抵制外货的呼声高涨，中华全国商会联合会也号召全国商会拒用日货、积极提倡国产以及各工厂仿造洋货。至此，提倡国货才有了明确的目标，即“抵制日货，提倡国货”。

在抵制日货以及经济危机的双重影响下，政府出于挽救经济的考虑，商人等民族资产阶级出于对自身利益的保护，民众受民族情绪的驱动，社会各阶层在目标和行动上达成了高度一致。此后各地掀起了使用国货的热潮。

(二)山东省国货陈列馆的筹办及组建

山东省国货陈列馆筹办于1928年，到1931年基本建设完成。起初，山东省工商厅委任邵秀峰担任馆长，欲在山东省商品陈列所基础上改建。但因陈列所年久失修，又在五三事变中被损毁，经费也十分拮据，商品陈列馆的改建迟迟未动工。1930年，山东省工商厅秘书主任郭存泰兼任馆长，此时距南京国民政府发文筹建国货陈列馆已逾两年。1930年3月，工商部又发文山东省及其他省政府加紧筹建国货陈列馆。但直到韩复榘出任山东省政府主席，山东省政府进行改组后，山东省国货陈列馆的筹建工作才有了实质性进展。

1930年，山东省政府改组后，新任农矿厅厅长王芳亭对推动山东省国货陈列馆的建设发挥了重要作用。一是成立山东省国货陈列馆筹备委员会作为议事机构，并完成实地的迁址工作。二是在其任期内增加经费投入，加速具体工作的实施。王芳亭到任后，委任农矿厅张启元兼任山东省国货陈列馆馆长，并指派数人成立山东省国货陈列馆筹备委员会，负责该馆一切筹备事宜。在迁址问题上，由筹备委员会与济南商场管理处共同负责，将国货陈列馆馆址最终择定在济南市商场南的两间空楼房内。山东省国货陈列馆最终选址位置优越，地处要冲，交通便利。因筹建之初所需经费开支较大，1930年，山东省国货陈列馆实业经费预算在原来的6 204元基础上又追加9 396元，合计15 600元。其后，每年的经费预算都较为充裕，这为开展后续工作奠定了基础。

为规范日常活动和工作，山东省国货陈列馆拟定了《山东省国货陈列馆参观规则》《山东省国货陈列馆附设售品部规则》《山东省国货陈列馆展览会审查出品规则》《山东省国货陈列馆征品规则》《山东省国货陈列馆规程》和《竞卖营业规则》等一系列规程，加紧陈列馆的组织和制度建设。根据《山东省国货陈列馆规程》，馆长下设出品股长、总务股长、编查股长和股员，如需另雇佣录事员及看守生则由馆长酌定呈请核准。实际上，由山东省国货陈列馆经费预算俸禄支出可知，起初，馆内有馆长1人、股长3人、股员6人以及录事员9人①。陈列馆内的股长各自分管不同事务，其中，总务股主要负责销售事项以及各类文件的起草等，出品股主要负责展品征集、保护以及仿制外货等，编查股主要负责调查、统计以及外事工作。

二、国货展览会助推山东省国货运动

国货展览会的举办成效是评价国货陈列馆整体工作的重要依据。山东省国货陈列馆举办的山东省国货展览会以民众化、艺术化、科学化及实际化为主要原则，其中“科学化为一切进行的标准”②。为助推国货运动，山东省国货陈列馆在每年年末举办国货展览会，从1931年到1936年共举办了6届，每届展期为30天。国货展览会一般涵盖3方面工作，即国货征集、国货展陈以及国货审查。

(一)国货征集

征集国货是举办国货展览会的前提。山东省国货陈列馆作为官方政府机关，在征集国货工作方面具备较强的公信力，保障了国货展览会展品的有序征集。

山东省国货陈列馆采用直接征集与间接征集两种办法征集展品。直接征集主要是面向省内运输距离短的各县市，由陈列馆派员分赴各县市会同各县市政府主管司及农工商会征集。间接征集则主要是委托实业部或实业机关代为向省内运输距离较远或省外的县市征集。经过广泛征集，首届展览会展品颇丰，应征国货商品数量达两万余件，出品商家数千余家，其中，又以上海市、天津市和北平市商家居多。从第二届国货展览会开始，山东省国货陈列馆改进了征集办法，派员向商业发达的上海市、天津市和北平市直接接洽，具有官方政府身份的馆员们一般会受到当地政府热情接待。1932年，山东省国货陈列馆曾派总务股股长徐子森前往北平市和天津市征集国货，北平国货陈列馆予以接待并派员随同外出征集展品，共征得军政部制呢厂和中央防疫处等数十家厂商国货。同年，徐子森前往河北省与国货厂商接洽，河北省国货陈列馆予以积极支持，征集到的国货品质精良且为山东省所缺。历届国货展览会征集展品的范围不断扩大，第一届的省外出品展品仅由临近的天津市、河北省和上海市3个省(市)提供。到第三届时，参与的省(市)达到了16个，最远辐射到了广东省和云南省。作为在全国范围内设置的政府机关，国货陈列馆的征集工作是双向的。宁夏省建设厅曾发函给山东省国货陈列馆，请求其将山东省特产原料及农林产种子赐寄数种以备陈列，实业部北平市国货陈列馆提出“烟台出品时钟极有陈列价值”[3]390，请求山东省国货陈列馆代为接洽。

(二)国货展陈

国货陈列馆向民众提供了参观国货和了解国货的重要渠道。国货陈列馆所征集而来的国货划分成不同类别在馆中集中陈列展览1年，1年后重新征集并更换展品。为更好地服务民众，国货展览会展馆的布置和展品的陈列体现了艺术性和科学性。

山东省国货陈列馆在布置上以美观为主，展览会特意向青岛市农林局征集了花卉种子在庭院种植。为了使参观者得到豁然开朗的观感，物品的具体摆放位置也极为考究，“必须按照物品之种类，分别装置橱架，并须视其光线，及位置之适宜而陈列之”[4]275。在布置陈列馆的过程中，工作人员考虑到出入路线对观览的影响，在展馆入口以及出口处设置了艺术品类展区。

科学分类是山东省国货陈列馆的又一特点，科学分类不仅有利于征集展品以及后续造册登记，而且有利于参观者比对展品。然而，各地陈列馆对于展品分类未有统一标准，河北省国货陈列馆将国货分为13类，浙江省国货陈列馆仅将国货分为6类，湖北省国货陈列馆则不分大类直接将国货划分为44个细目。山东省国货陈列馆不仅按照生产以及使用领域的不同将国货进行分类，而且对大类进一步细分并造册登记，避免了部分近似展品归置混乱的问题。针对分类有异议的情况，山东省国货陈列馆还会及时调整分类，截至1935年，山东省国货陈列馆将国货分为13大类，其下设置153个③小细目。从对国货简单划分大类，到对国货使用范围和产品属性进行再分类，山东省国货陈列馆对展品的划分更为精细。

(三)国货审查

国货审查主要是对国货的优劣进行评选，并颁布等级证书以及提供改良意见，以促进国货的改良。为了使审查更具权威性，山东省国货陈列馆聘用主管部门职员、其他机关及实业界的专家，对应不同分类组别成立专门的审查出品委员会。各组在审查过程中实行回避制度，保证打分客观公平。

国货审查的首要工作是辨识国货。山东省国货陈列馆平日不仅担负甄别本单位展品的工作，而且还要经常为运输至省内及省外的国货提供证明。在国货热潮的推动下，洋货销路受阻，有的洋货改换商标，以洋货冒充国货销售。即便是国货陈列馆中也易流入洋货，南京国货陈列馆下辖国货商场规定“每周举行检查一次”[5]，避免混入洋货。山东省国货展览会征集来的国货都要经过严格检查，办理相关的登记手续，如有非国货则不允许参加国货展览会。山东省国货陈列馆教育用品组认为，“马利工艺厂出品调色油、燥油、松节油有非国货的嫌疑”[3]47，后交上海市国货陈列馆重新审查。山东省国货陈列馆还曾向河北省国货陈列馆发函，征询在济南市销售的白鸽牌代乳粉是否国产，并要求河北省国货陈列馆“就近调查”[3]384，济南市兴华造胰厂制造的胰皂运销南京市时因被误认为是舶来品而难以销售，山东省国货陈列馆也为其出具临时国货证明书缓解其经营困难。

国货等级的评定是激励商家提高国货品质的手段。1932年，南京国民政府实业部正式颁发《国货标准》，规定根据国货的资本、经营、原料和工作等4项标准将国货划分为7等13类。参照南京国民政府制定的国货等级标准，审查出品委员会在评定国货等级时严格把关，第一届山东省国货展览会在评定国货时规定，“在九十分以上，而国货等级非一等者，均须降低一级给奖”[3]300。后来，虽然规定审查时参照国货等级对等给奖，不再降级给奖。当然，在遇到品质特别精良的国货时也酌情处理，如第四届国货展览会时，被列为四等国货的中兴珐琅瓷因制造精良且出品量大，山东省国货陈列馆对其破例处理，“破格从优遇准给予特等奖状以示鼓励”[3]47。山东省国货陈列馆审查委员会还会将审查时提出的改良意见提供给各商号，涉及国货品质、制作工艺和优缺点评价等，对促进国货改良起到一定作用。

山东省国货陈列馆举办的数届国货展览会展品数量显著增加，展品种类也逐渐增多。据报道，第三届国货展览会“陈列品万余种”[6]，第六届国货展览会展览样品成倍增长，“已达四万余件”[7]。山东省国货展览会的影响力逐渐扩大，不断吸引着全国各地商家参加山东省国货展览会推广国货。

三、山东省国货陈列馆的社会经济效益

山东省国货展览会的开办在当时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展陈企业的民族意识也在国货展览会中逐步强化。但由于洋货充斥市场多年，仅依靠展览宣传提高国货经济效益的难度较大。因此，山东省国货陈列馆在开办了一届国货展览会之后，借助国货展览会构筑起的社会关系网络和平台开始考虑将展览会与产业结合，以提高国货在省内经济领域的比重。

(一)从临时到常态：国货经济链的延长

一是在国货展览会期间举办临时竞卖会。所谓竞卖是通过折扣的方式进行降价销售，吸引民众，“会内货价，仍按九扣，卖家之廉，购者无不满意”[8]。临时竞卖会增加了民众购买国货的机会，民众购买热情的提高也吸引了更多商家前往参与，其中不乏从天津市、上海市、杭州市以及福建省等省(市)远道而来的商家。临时竞卖会的举办打通了国货售卖渠道。据报道，首届竞卖会单日最高全场交易额“超过三千余元”[9]，竞卖会总交易额达4万余元。在常态化的售品部成立后，临时竞卖会根据每年的情况延长会期，第二届临时竞卖会原定5天，后因顾客众多延期至7天。但会期的延长并没有影响竞卖会的吸引力，到第三届临时竞卖会时，商家收入已经明显增长，“各商号每日不下万余元，较之平日增加四倍有余”[10]。

二是增设售品部。一年一度的临时竞卖不能满足民众购买国货的常态化需求，山东省国货陈列馆于1933年开始筹备常态化的售卖部门——售品部。售品部作为国货储备部门，主要作用是出售国货给各商号。借助国货展览会的影响力，售品部基本可以稳定部分售品的货源。除此之外，山东省国货陈列馆根据需要前往河北省、天津市和上海市等地继续征集商品。1934年5月20日，山东省国货陈列馆正式开设了售品部作为集中售卖国货的机构，代售的货品由厂商统一定价，所有捐税以及运费由厂商负担，售品部采取现金交易方式，本地客商先缴纳五成订金，货到后补齐余款。外地客商缴纳全款，由陈列馆代为采购货品，通过现售、约定和代办3种方式进行售卖，陈列馆按2%收取手续费。

山东省国货陈列馆国货展览以及售卖在济南市产生了一定的区域效应，加之1934年山东省政府将山东省国货陈列馆所在的劝业商场改为国货商场，将国货商场统一划为国货区，逐渐形成了以国货商场为中心的假日休闲购物中心，“既值星期，又为趵突泉集，远近游人，扶老携幼，络绎如织”[11]。为减少与国货商场日常零售业务的冲突，山东省国货陈列馆售品部开始改变经营方针，不再注重零售，转而注重批发。1934年5月至12月，售品部营业额为6 548.695元[3]69。1935年，售品部全年营业额15 924.986元[3]378。与每年的竞卖会相较，售品部的营业额虽然不多，但常态化的售卖机制仍然对推动国货售卖起到了积极作用。

(二)从国货到国家：民族经济的发展

山东省国货展览会的举办也促进了国家观念的建构。山东省国货陈列馆在展览会当天张贴大量提倡国货的标语，将提倡国货上升到国家和民族层面，认为提倡国货是中华民族的唯一出路，是富国裕民的根本政策。山东省国货陈列馆大规模的广告宣传试图向民众传达一种观念：提倡国货等于爱国。山东省国货陈列馆不仅在《山东民国日报》多次集中刊登广告号召民众“多用一分国货即为国家保存一分元气”[12]，而且向济南市各大电影院接洽放映宣传广告。在国货展览会开幕之前，山东省国货陈列馆还在全市举行游行以引起民众关注。国货展览会确实促进了民族品牌的发展，荣获国货展览会奖项往往成为商家广告宣传的重点。对于大部分国货而言，借助国货展览会的平台打开销路和知名度是首要目的，山东省国货陈列馆历届获特等奖的国货展品中不乏发展态势良好的品牌，现今许多品牌已成为老字号，如张裕、济生堂、一德阁和宏济堂等。其中，张裕酿酒公司借助国货运动热潮积极开拓市场，还通过星嘉坡承裕酒行将其产品推销到南洋各埠。

山东省国货陈列馆建成后不断完善组织机构，作为提倡国货的官方机关，其在推动国货发展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因山东省国货展览会的举办，济南市成为了山东省内陆国货运动的中心，展览会的影响力更是扩展到其他省份。山东省国货展览会不仅拓宽了国货的销路，加强了山东省与各地的经济联系，而且还曾征集省内国货参加芝加哥国际博览会，推动山东省国货走出国门，促进了国货品牌长远的发展。

从山东国货运动的发展进程看，政府的推动确实给国货发展带来了契机，但国货运动的开展并不十分顺利，其中主要有两方面原因：一是国货品质良莠不齐，难以抵挡洋货的倾销，二是南京国民政府无法给予相应经济政策支持。山东省国货陈列馆作为运转较好的陈列馆，在举办国货展览会时也显得力不从心，主要是因为山东省作为沿海省份，洋货倾销现象严重。尤其是日本浪人以济南市作为其走私总枢纽，将日货向内地倾销。因此，仅靠国货展览会这一形式推销国货，难以改变洋货大量向国内倾销的局面。就南京国民政府而言，其虽将提倡国货定为国策，但在交通和关税等方面并未出台有利于国货流通的措施，国货销售规模难以扩大，国货在价格层面也难以在市场中获得竞争优势。抗日战争爆发后，全国的国货运动陷入困境。1937年，济南市被攻陷，山东省国货商场遭到破坏，刚刚走上正轨的山东省国货陈列馆也被焚毁殆尽。

注 释：

① 山东省国货陈列馆规程中设置馆长1人、股长3人、事务员7人、录事员4人和看守生7人。但根据山东省地方民国二十年度岁初预算书中的实际支出可知，人员设置为馆长1人、股长3人、股员6人和录事员9人，本文以实际费用支出人数为准。

② 具体参见《山东省国货陈列馆征集出口概说(1931-05)》，青岛市档案馆藏，档号：B0034-001-00152-0026。

③ 饮食品类在陈列品一览细目与目录所载不符，采用陈列品一览中具有明确登记的细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