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琼,唐莉
(1.黄山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黄山 245041;2.合肥工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科学的总体性方法是马克思恩格斯创立其理论的根本方法,马克思主义的一个重要特征就在于以总体性视角来关注整个生活世界。卢卡奇指出,“总体范畴,整体对各个部分的全面的、决定性的统治地位,是马克思取自黑格尔并独创性地改造成为一门全新科学的基础的方法的本质”[1]。马克思主义是时代性与精神性的统一——就时代性而言,马克思认为哲学不是纯粹抽象的观念思辨,而应密切关注时代发展及历史演进;就精神性而言,哲学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经验实证科学,而应超越现实的生活世界,对人类社会进行一种辩证的总体性考察。总体性方法是马克思用无可辩驳的事实和逻辑超越了资产阶级思想家狭隘的历史观,在认识和批判西方资本主义社会过程中所形成的,该方法将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纳入总的历史进程中予以考察,通过对这种总体性存在的把握,将世界视为一种总体性存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从价值总体性与实践总体性视角研究中国社会存在的总体状态,在继承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同时更加注重运用马克思主义总体性方法,这一特征集中体现在中国共产党人提出的美好生活观中。因此,我们“要把握好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坚持好、运用好贯穿其中的立场观点方法”[2],在马克思主义总体性视域下,从价值与实践双重维度深刻理解美好生活需要的精神实质和科学内涵。
总体性是人类统摄社会生活的基础,是马克思主义内在逻辑的根本属性。总体性涉及人存在的根本性维度,既是一个超验性和全局性的问题,又是一个载有价值承诺的范畴,它是马克思主义创始人考察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重要方法。在马克思之前,黑格尔曾指出:“哲学的每一部分都是一个哲学全体,一个自身完整的圆圈。但哲学的理念在每一部分里只表达出一个特殊的规定性或因素。”[3]马克思在批判和扬弃黑格尔对总体性理解的基础上,强调总体是包含在人类客观历史过程中的具体,它不再是一种绝对精神的演绎,而是一个以生产方式的现实运动为基础、追求无限完满至善的、充满有机性历史性的具体,是一个理想与现实、自由与必然、有限与无限对立统一的矛盾的总体,因而是一个随着实践基础变化而展开不间断的跃升进程。因此,总体不是一个现成的或完成式的总体,而是一个不断生成的实践的总体;总体问题也不是一个经验性的问题,而是一个超验性的范畴,人们不可能在经验层面获得总体性。总体意味着大全,是一个有着终极关怀的价值预设,是包含在人类客观历史过程中的具体。在此过程中,人将不断成就自由的存在本质和实现自我的生活理想。
基于总体性的视角,以物质生产实践及在其之上形成的社会关系为基础,马克思深刻阐述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关系及其个体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其一,以总体性思维审视人与自然的关系。马克思认为,人类社会与自然界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人与自然具有内在的统一性,两者处于互养相成的平等地位,具有亲和的存在关系。人类本身就是自然界的产物,与万物具有共同的自然基础,人与自然必然发生相互作用,人类自身的全部都富有自然属性,自然界是人的精神的无机界,“是人的无机的身体”[4],面对自然,人在凸显自己的主体性的同时,应该更加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但在资本主义社会,技术与理性成为肢解自然的工具,人以一种功利化心态面对自然、解剖自然,认为“自然界才不过是人的对象,不过是有用物”[5],结果造成人与自然关系的极度紧张。要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解”,就必须有效规制资本逻辑,解决资本主义社会的固有矛盾,建立起由生产者联合起来的共产主义社会。“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6]质言之,只有共产主义社会才能通过人与自然的和解,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在总体性上实现人对自己本质的真正占有。其二,从总体性视角构建人的社会生活。马克思指出,人是一种社会存在物,正是人与人之间的社会交往构成重要的生活内容,但“社会不是坚实的结晶体,而是一个能够变化并且经常处于变化过程中的有机体”[7],只有将社会生活置于总体性层面,才能深入探寻人类社会的演进规律并准确把握社会生活的发展动向,从而为美好生活提供良善秩序。马克思说,“大体说来,亚细亚的、古希腊罗马的、封建的和现代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可以看做是经济的社会形态演进的几个时代”[8],这正是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总体性研究的思想结晶。马克思在诸多著述中提及的“世界历史”“世界的文学”“社会意识形式”“社会经济结构”等,都是马克思社会总体性思想的概念表达。马克思指出,社会生活是人类能动自觉参与的不断进步的过程,它的发展既是一个自然的历史进程,也是一个相互联系的有机整体。社会发展必须实现物质与精神的平衡,因为人的精神维度标示着物质进步的方向,而物质富庶和技术进步不能解决人的精神充实问题,只能让人们生活得更舒适更便捷,正是人的精神世界划定了人性的圆周。人是一种目的性存在,它不仅要求人创造文化以满足主体的精神需求,而且要求人不断追寻生命的意义与生活的价值。其三,从总体性角度关注个体的自由全面发展。个体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是“个体的总体性”的表征,总体性必须要具有个体性关怀,个体的发展与完善才能为未来社会奠定坚实的现实基础,只有具体的个人才是社会生活的最真实要素。马克思最鲜明的立场就在于反抗劳动的异化及其资本逻辑下人的片面发展,而只有未来理想社会才能使衡量人类全部力量的全面发展成为目的本身。人类的社会进步是拥有具体而真实的历史内容的,它不是简单抽象的概念演绎,完整意义上的发展必须最终落实到具体的人的层面。从人的生存境遇来看,人既有动物性也有神性,既有肉体也有心灵,是一种二重性存在,只有身心平衡才是“完整的人”。但资本主义私有制使得人的灵性被遮蔽,资本逻辑的展开导致个体成长的异化,拥有欲代替了人的一切,个体被降低到通过纯粹物的占有才感觉到自己存在的可怜境地。在马克思看来,必须通过对私有制和异化的扬弃,才能实现“完整的人”的塑造,才能恢复人与世界的本真关系,“对私有财产的扬弃,是人的一切感觉和特性的彻底解放”[9]。唯此,人才能在物的交换关系中生成为人与人之间的本质交换关系,才能在自己的对象性活动中确证自己的本质存在。真实完整的、富有意义的社会总体性价值生成,离不开个体的目的性追求及其自由自觉的生活样态。
由此,人的总体性的存在方式决定了美好生活需要的总体性特征,总体性成为构建美好生活的一种内在诉求和方法论要求。美好生活需要体现了历史唯物主义在中国语境中的当代发展,既有丰富的理论内涵,又有现实的实践指向,它是一种处于动态的延伸状态,绝非一个静态的固有观念,是一个不断超越现存生活状况的社会历史过程,其核心范畴必然呈现出总体性的多维面向。在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我们必须以总体性方法来看待美好生活需要,科学的总体性方法是准确把握和理解人类社会存在方式的根本方法,也是我们把握美好生活需要历史生成性与内在有机性的方法论基础。美好生活需要在本质上呈现出一种人与自然、社会、文化、历史等关系的系统性存在图景,各要素、各环节不是各自孤立和独立的形而上存在,而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10]。质言之,美好生活需要是各要素、各环节互为影响和条件的共有、共在的总体性存在,其塑造与构建离不开马克思主义的总体性方法。当前,中国共产党人正在把实现人民美好生活作为一个全面性、总体性问题加以现实推进,把人民群众的主体诉求上升到共有、共在和共享的理论高度,从总体性的价值关怀和实践维度为美好生活需要奠定逻辑基础和实现方式。
实现人的总体性存在是总体性方法的核心要义。马克思认为,人是主体与客体的统一,这种统一表明人存在的总体性,从而明确了马克思主义根本的价值指向,实现了对近现代西方资本主义社会最根本的突破。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卢卡奇、马尔库塞等人把存在于资本主义社会中最深层的矛盾和问题展现在世人面前,对人的存在的总体性中所包含的革命性、彻底性进行了深刻揭示。卢卡奇指出,“资本主义生产的‘自然规律’遍及社会生活的所有表现;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使整个社会(至少按照趋势)隶属于一个统一的经济过程;社会所有成员的命运都由一些统一的规律来决定”[11]。他认为资本主义社会普遍存在物化和异化现象,整个社会都笼罩在一种物化意识之下,由此造成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随之被物化。当技术理性成为一种统治力量,人与人丰富多彩的关系由物化来支配时,只有把人视为多样性的具体存在,实行总体性原则才能从根本上克服这一物化现象。马尔库塞则设计了“总体的社会主义”思想,认为社会主义革命不是把需要从较低水平提高到较高水平,更不是单纯地扩大满足现有范围内的需要,“社会主义革命就是要恢复人的真正的本性,就是要恢复人格的原型”[12],即社会主义要在致力于发展生产的基础上改变人类生存形式,全方位置换资本主义经济、政治、美学、道德、文化等,从而历史性地改造人本身的存在样态,并改变由单纯地追求物质需要向满足人的全面需求转变。可见,人的存在和发展构成总体性方法的基本价值,真正意义上的总体性与人的价值本质密切关联。
人民至上是对马克思主义总体性方法的当代发展,也是马克思主义政党的根本立场。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过去的一切运动都是少数人的,或者为少数人谋利益的运动。无产阶级的运动是绝大多数人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的运动。”[13]马克思主义政党从诞生之日起,就肩负着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历史使命和政治追求,代表着无产阶级和广大劳动人民的利益,其一切政治活动都是为了实现每个人全面而自由的发展,最终目的是带领无产阶级解放自己并最终解放全人类。中国共产党作为一个马克思主义政党,始终坚持人民是真正的英雄,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为根本宗旨,把人民利益深深镌刻在自己的旗帜上,与人民休戚与共、生死相依。“共产党是为民族、为人民谋利益的政党,它本身决无私利可图。”[14]在资本逻辑和人民逻辑的利益博弈中,在极少数人和绝大多数人的利益拉锯中,中国共产党坚定站在人民群众身后,自觉选择站在最大多数人的一边,坚持人民主体地位,保证人民当家作主,尊重人民首创精神,激发人民创造活力,凝聚起推进社会进步与变革的伟大力量。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人民性是马克思主义的本质属性”,必须“站稳人民立场、把握人民愿望、尊重人民创造、集中人民智慧”,“鼓励共同奋斗创造美好生活,不断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15]。坚持人民至上的总体性价值就是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以实现美好生活需要,这一目标彰显了我们党一如既往的价值担当与深厚情怀,既体现了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根本宗旨,也为实现人民美好生活提供了基本价值遵循。
为民造福是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的本质要求。在实现人民美好生活需要中必须坚持共享发展理念,彰显共享发展的价值意蕴,它是对马克思主义政党人民性的继承,与马克思主义总体性思想具有一致性。共享发展是人的美好存在状态,是一种价值理念和价值追求,有助于保障人民当家作主的地位,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增进人民福祉,它要求在共享中共建美好生活,在发展中共享美好生活,在共建中发展美好生活,旨在使全体人民过上幸福美好生活。实现共享也是渐进共享的过程,共享发展必将从不均衡走向均衡、从低级走向高级。马克思恩格斯指出:“‘解放’是一种历史活动,不是思想活动,‘解放’是由历史的关系,是由工业状况、商业状况、农业状况、交往状况促成的”[16]。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一个历史性的渐进过程,是一个从少数人的解放到大多数人的解放,再到实现整个人类解放的发展过程。新时代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成为社会发展的突出问题,共同富裕目标的内在要求,现代化强国的宏伟蓝图,都不断凸显共享发展的现实意义。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共享理念实质就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体现的是逐步实现共同富裕的要求。”[17]当前,人民由基本生存型的需求向发展型需求转变,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已发生结构性的变化,只有在马克思总体性视域中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分层次、分地域设计人民群众美好生活的蓝图,切实遵循共享发展这一价值理念,才能不断创新社会共享成果的新形态,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真正描绘出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理想愿景。
人民至上是对发展为了谁这一核心命题的时代解答,它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使然,是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的重要历史经验。历久弥新的中华民族精神是中国人民培育的,波澜壮阔的中华民族发展史是中国人民书写的,因此,必须把人民立场作为根本价值立场,让人民在发展中建设美好生活。马克思指出,人的全面发展意指人“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18],彻底摆脱了“人的依赖关系”和“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最终实现人的“自由个性”[19]。至此,人的个性在各个方面均达到理想的全面发展状态,实现了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和谐统一,人们通过自由自觉的劳动完全控制了自己的生存条件,大大超越了“生活需要”而具有更宏观的意境和更深刻的意蕴,从而人的美好生活需要是真实的、稳定的,人的全面发展是现实的、彻底的。人的劳动成果是人的本质力量的确证,不再是控制人、奴役人的异己力量,人在真正属人的关系意义上实现自由个性,获得“一切感觉和特性的彻底解放”[20]。因此,美好生活需要是一个总体性概念,涉及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等全域内容,为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开辟了广阔空间。美好生活需要可以通过各项制度调整人际关系、规范人的行为、实现人的发展,创造美好生活必须充分挖掘人的潜能、发挥人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实现美好生活需要是人的全面发展的现实前提,人的全面发展是实现美好生活需要的价值归宿,人民在追求美好生活的过程中不断丰富和完善自己,个体生命价值得以尽致释放,这深刻确证了美好生活的积极性质。从邓小平的共同富裕思想到新时代人民美好生活需要,凸显人民至上的价值理念。中国共产党人正是通过人的全面发展的价值目标、多样化需求的价值选择,不断构建实现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总体性现实方案。
古今中外,从“世外桃源”到“大同社会”,从“理想国”到“乌托邦”,从“太阳城”到“法郎吉”,人类为实现理想社会作出的不懈努力从未停歇,对美好生活的执着追求从未却步。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一直是中国人民孜孜以求的理想,但直至民族解放、社会主义制度建立,才最终获得实现美好生活需要的生产力条件和制度条件。新时代党和人民对美好生活需要的认识和追求更是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把实现人民美好生活需要引领到一个更高的水平。当代世界是开放、包容、互动的世界,美好生活与美好世界息息相通并相得益彰,中国人民追求幸福和世界人民追求幸福紧密相连,彰显中国共产党人天下大同、美美与共的价值情怀。世界各国人民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反映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全人类总体性价值追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每个民族、每个国家的前途命运都紧紧联系在一起,应该风雨同舟,荣辱与共,努力把我们生于斯、长于斯的这个星球建成一个和睦的大家庭,把世界各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变成现实”[21]。我们要具有世界眼光和全球视野,深刻洞察当代世界发展趋势,聚焦各国共同发展,促进各国相知相亲,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谋划一种总体性的全球治理新理念;要坚持胸怀天下,“把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放在心头,把维护和平、促进发展的时代使命扛在肩上”[22],致力于扩大同各国利益的汇合点,深化拓展平等、开放、合作的全球伙伴关系,推动构建新型国际关系,建设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世界各国共建美好生活,人人享有美好生活,体现了“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人类总体性价值情怀。
实践性是揭示人作为历史主体能动改造外部世界的一般过程,如果说人的存在的总体性是马克思主义总体性方法的第一个层面,那么实践性则是它的第二个层面。实践的总体性意味着全部实践活动必须融入社会生活中才具有现实意义,人类历史的展开必须通过人积极而能动的创造性活动才得以呈现,否则只会是一种纯然的动物性活动。美好生活需要的实现必须依靠物质生产实践,它内含着马克思通过社会历史实践寻求人的全面发展的实践逻辑,也就是现实的个人在创造具有丰富性对象化世界的过程中,通过自由自觉的劳动将自己的本质能动地复现以实现自由发展,从而不断创造出具有全部丰富性的人。这种历史活动的实现从总体性上依赖于自由时间、社会财富与真正的共同体。
首先,拥有充分的自由时间。马克思认为,“时间实际上是人的积极存在,它不仅是人的生命的尺度,而且是人的发展的空间”[23]。自由时间是标志美好生活需要的积极存在,一个社会的生产力和制度水平决定着“现实的个人”是否拥有自由时间、拥有多少自由时间。从总体上看,人们所拥有的自由时间会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在量(质)上越来越多(高),进而生活会愈加美好,因此,人生活的美好尺度与自由时间的拥有呈正比关系。但在阶级社会里,只有极少数人可以享有自由时间。资本主义社会中的资产阶级是享有自由时间的阶级,广大劳动人民是没有自由时间的,本应属于工人阶级的自由时间被资本家无偿占有,时间拥有的悬殊达到极端不平衡。虽然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发展“为整个社会和社会的每个成员创造大量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24],但实际情况却截然相反,劳动者从未获得本应享有的最大限度的自由时间,因为工人实际出卖给资本家的是劳动力而不是劳动,工人创造的价值远远大于资本家用于购买工人劳动力的数额,工人出卖自己劳动力所换取的报酬仅够维持最基本的生存。在马克思看来,生产力的巨大扩张让资本在积累过程中呈现出自身的矛盾性,资本为了获取剩余价值,就要驱使和强迫工人从事剩余劳动,剥夺和占有工人创造的剩余产品,造成劳动产品成为异己存在物,劳动成为异化劳动,无产阶级的美好生活成为一种不切实际的空谈。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建立生产资料公有制,到那时,“由于给所有的人腾出了时间和创造了手段,个人会在艺术、科学等等方面得到发展”[25],人们会彻底告别非人的存在方式,享有更多的时间进行学习、休闲和娱乐。个体能力和素质的提升又会反向促进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从而在物质基础上推进美好生活需要的实现。
其次,不断创造社会财富。个人的全面自由发展及其美好生活需要的实现离不开社会财富的积累,它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及其制约“现实的个人”发展的基础性因素。一方面,实现美好生活需要必须继承和占有人类历史上创造的所有财富。马克思指出,资本的本性决定着资本家具有追逐财富的无限欲望,极力对工人阶级进行奴役、压迫和控制,但与此同时,马克思并不否定对资本主义生产力的继承,更不否认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巨大发展,“共产主义决不是人所创造的对象世界的消逝、舍弃和丧失”[26],而“是人向自身,也就是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27]。可见,实现美好生活需要应该继承人类所创造的一切物质和精神财富,占有以往人类社会包括资本主义所取得的一切积极成果,“在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范围内实现”。在马克思看来,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不是断裂的、不相联系的,而是在批判和超越中继承的,对资本主义的扬弃将为共产主义社会创造条件。另一方面,实现美好生活需要必须通过人的劳动不断创造社会财富。“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28],正是“现实的个人”的实践活动构成社会生活的全部内容,“如果没有这种发展,那就只会有贫穷、极端贫困的普遍化;……全部陈腐污浊的东西又要死灰复燃”[29]。这样,人们的自由、平等、权利、规则、友情就会被严重削弱,就会为了争夺物质资料和生活资源而展开残酷竞争。因此,从马克思主义总体性视角看,生产力的高度发达可以使人们摆脱生存竞争,在提供物质资料和生活资源保证人们生存的同时,还能让人们拥有更多实现自由发展、进行自主活动的时间和空间。在“自由人联合体”中,消除了自由劳动与剩余劳动的对立,全社会按照人的真正需要安排生产,社会财富由联合起来的劳动者共同驾驭和支配,人的全面发展成为财富发展的真正尺度。
最后,建立真正的共同体。英国学者齐格蒙特·鲍曼认为,共同体意味着“一种我们将热切希望栖息、希望重新拥有的世界”[30],它是人类进行温馨而舒适生活的场域。人类社会是以共同体形式出现的,美好生活需要总体性样态变革是与共同体样态更替相伴随的。在马克思看来,共同体与在“原则上有限的生产力的发展相适应”[31],是建立在生产方式的历史变革基础上的,以主体与其生产条件有着一定的客观统一为前提。人类社会早期为了共同抵御自然力量形成自然共同体,它建立在落后的生产方式基础之上,是人类社会发展最原始的组织方式,彼时“无论个人还是社会,都不能想象会有自由而充分的发展”[32]。资本主义“虚幻的共同体”(“冒充的共同体”“虚假的共同体”)是以生产资料私有制为基础、以资本增殖为主导的,虽然个体摆脱了传统落后生产力的束缚,为人的全面发展创造了必要的客观基础,但它却是新的桎梏,因而也不可能给人类带来社会福祉。马克思认为,真正的共同体是“各个人在自己的联合中并通过这种联合获得自己的自由”[33],社会生产以实现所有的人富裕为目的。因此,只有真正的共同体才能为一切人共同享有美好生活提供客观条件,才是美好生活需要总体性全面而充分生成的场域。邓小平指出,“社会主义不是少数人富起来、大多数人穷,不是那个样子。社会主义最大的优越性就是共同富裕,这是体现社会主义本质的一个东西”[34]。可以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史就是一条通往美好生活需要总体性道路的历史,中国共产党人致力为实现美好生活需要、夯实乃至强化美好生活需要总体性提供现实基础。与此同时,中国积极顺应和把握世界之变、时代之变、历史之变,真诚呼吁“世界各国弘扬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35],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在“类”的意义上为开辟美好生活新世界提供世界性场域,赋予美好生活需要“世界历史性”的总体向度和意义。
总之,总体性范畴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重要范畴,总体性方法论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内在属性和逻辑特质,是价值与实践的内在统一。在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时代新征程中,美好生活需要的生成与发展日益呈现出总体性的智慧诉求和实践路向。自觉以总体性方法作为美好生活需要推进理路,体现了中国共产党人创新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理论品格与实践活力。新时代美好生活需要应将以人民为中心作为价值遵循,以时间、财富和共同体作为实践向度,这完整体现和运用了马克思主义总体观和总体性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