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我国传媒智库建设的动因、现状及路径

2022-02-09 07:42闫伊默
河南社会科学 2022年12期
关键词:智库建设

闫伊默,陈 炜

(1.华南师范大学 新闻传播系,广东 广州 510631;2.河南日报报业集团,河南 郑州 450008)

随着信息社会深度推进,政治、经济等社会主体决策所面临的环境不确定性增强,由此凸显了智库在现代社会运行中的资政启民功能,以提高决策的专业化和科学化水平。2017年10月1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经过长期努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这是我国发展新的历史方位”,“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必须认识到,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是关系全局的历史性变化,对党和国家工作提出了许多新要求”[1]。在此背景下,中国智库发展面临挑战和机遇,中国传媒积极响应,凭借自身优势争相建设传媒智库,并将其作为应对新媒体挑战而谋求转型的重大战略。但综观当下,很多传媒智库却有名无实,即使部分传媒智库建设成效初显,却也不无隐忧。传媒智库本身该如何理解和界定?传媒智库如何建设?传媒智库在智库建设体系和格局中地位如何?传媒智库能否担当起媒体转型及智库职能?凡此种种,值得进一步深思和探讨。

一、我国传媒智库建设动因

以传播视角观之,传媒和智库在信息资源及社会功能上具有共性,且关系密切,但二者向来各自运作、领域分明。但近年来,传媒智库建设一时成为我国传媒行业的热门话题。追根溯源,我国传媒智库建设存在如下动因:

(一)传媒自带“智库基因”

美国学者保罗·迪克森(Paul Dickson)于1971年在《思想库》(Think Tanks)一书中首次提出现代意义上的“智库”概念:“一种稳定的相对独立的政策研究机构,其研究人员运用科学的研究方法对广泛的政策问题进行跨学科的研究,智库的作用是提供咨询。”[2]就智库运作及其功能而言,传媒可谓自带“智库基因”,这是我国传媒智库建设的“合法性”前提。

从信息的角度看,传媒以其特有的规范化信息采集活动成为信息集聚地,在社会结构中发挥着信息沟通、舆论引导、社会协调及动员等重要功能。因此,古今中外,作为社会管理主体的政府无不将传媒这一信息系统纳入治国理政的重要范畴。20世纪中后期,世界范围内智库数量的快速增加,很大程度上源于后工业社会的兴起。有学者指出:“技术进步出现于社会的方方面面,对决策者理解今日许多复杂的政策问题构成了挑战。问题日益复杂且超出政治家的专业知识范畴,公众在理解当代问题时也会有政治家们同样的困惑。这就促进了跨领域问题的专业智库的迅猛发展。”[3]

我国传媒是“党、政府和人民的喉舌”这一本质定位,更加决定和强化了其资政启民的功能。传媒作为一种工具是党实施领导的重要载体,也是我国传媒的优良传统。1948年4月,毛泽东在《对晋绥日报编辑人员的谈话》中指出,实行领导的办法有很多,“办法之一,就是要充分地利用报纸。办好报纸,把报纸办得引人入胜,在报纸上正确地宣传党的方针政策,通过报纸加强党和群众的联系,这是党的工作中的一项不可小看的、有重大原则意义的问题”[4]。新时期,新闻舆论工作更是在党和国家事业发展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2016年2月19日,习近平在党的新闻舆论工作座谈会上强调,“党的新闻舆论工作是党的一项重要工作,是治国理政、定国安邦的大事”[5]。传媒发挥治国理政的职能,需要通过自身规范化运作,为党的领导和国家运行提供决策的信息基础,也需要对党和国家的大政方针进行研究、宣传和解释,担当起党和人民群众之间沟通的桥梁,而这些恰与智库的定位、运作及功能异曲同工。

(二)响应国家智库建设战略

如果不拘泥于“智库”之名,具备智库功能的行为或机制可以说自古就有,“智囊制度作为漫长历史过程中形成的比较稳定的隐性制度,已经成为古代中国政治生态的生命基因”[6]。新中国成立后,政策研究咨询工作及其成果成为政策制定的重要依据。改革开放后,研究咨询工作为各级党委、政府所重视,各级各类咨询机构应运而生。但现代意义上的“智库”一词直到21世纪才在我国官方文件中首次出现,代替了之前广泛使用的“思想库”。2013年11月,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建立健全决策咨询制度”。2015年1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明确表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是国家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要加强智库建设整体规划和科学布局,支持包括中央重点新闻媒体在内的一些单位先行开展高端智库建设试点。2018年3月,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印发《关于加快新闻出版行业智库建设的指导意见》,明确鼓励主流新闻出版单位建设媒体型智库。

在此背景下,中国智库迎来跨越式发展。据中国智库索引(CTTI)截至2022年12月的统计,我国智库已达890家。由于统计口径和标准不一,中国实际智库数量远不止于此。传媒在对“建设中国特色智库”这一上升到国家战略的顶层设计进行大力宣传的同时,敏锐意识到自身信息资源、内容生产及权威性等智库基因优势,并顺势而为,积极投身到智库建设大潮中去。据中国智库索引截至2022年12月的统计,我国传媒智库已达14家。但根据笔者查阅不完全统计,传媒智库数量应不少于50家,并且遍及全国各级各类媒体。毫无疑问,我国传媒智库建设是对国家大力提倡智库建设的积极响应。

(三)传媒融合转型路径诉求

除却上述传媒的智库基因及对国家智库建设倡导的回应,我国传媒建设智库更为深层的动因应归结为新技术背景下媒体转型的路径诉求。始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的互联网技术发展到今天,其迭代和应用拓展日趋频繁和多元。与此相应的是对传统媒体格局的重组,传统媒体在内容生产、形态变迁、广告运营、管理体制等诸多方面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和挑战。传统报纸发行量大幅下滑,广告经营严重萎缩,尤其是近年不断有都市报因难以为继而停刊。与此相应的是传统媒体受众流失和迁移,影响力被稀释,主流媒体的权威地位受到挑战,有的甚至出现被边缘化趋势。尽管新兴媒体传播带来内容娱乐化、碎片化甚至低俗化等种种弊端,却因其在传播上的技术赋权给网民带来充分的想象和创新空间,并因而被广大网民关注,随之而来的是新媒体运营风生水起。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媒体融合发展要“着力打造一批形态多样、手段先进、具有竞争力的新型主流媒体,建成几家拥有强大实力和传播力、公信力、影响力的新型媒体集团,形成立体多样、融合发展的现代传播体系”[7]。面对挑战,传统主流媒体经历了从早期的被动融合到当下的主动融合,努力克服转型带来的种种阵痛,积极谋求夯实主流媒体的权威地位和影响力。目前,传统主流媒体基本建立了以“中央厨房”为技术基础的融媒传播格局,形成涵盖报纸、期刊、声视频及“两微一端”的多元传播平台,并积极入驻社会化主流传播平台,构建了“一体多元”的现代化传播体系,而智库建设正是传媒融合发展寻求实现多元化发展的重要路径和诉求。

二、我国传媒智库建设的类型及现状

区别于一般意义上的传媒信息传播、新闻宣传及舆论引导等传媒功能,从智库的运作内容、方式及功能的角度,有学者将我国传媒智库追溯到1980年1月成立的服务于自身业务运行的新华社新闻研究部。其实类似的传媒内部研究部门并不鲜见,直到今天很多新闻传播类期刊就是由此类研究机构主办的。这些传媒内设研究部门基本上是服务于传媒自身的业务总结、宣传和交流,后来才逐渐拓展为行业性的学术交流平台。基于此,有学者梳理研究发现,我国传媒创办智库,呈现出“从内向型机构到外向型机构”两个比较清晰的历史阶段[8]。除上述传媒内设研究机构外,智库意义上的“内向型机构”还包括因应媒体发展变革而设立的传媒内部战略运营机构、节目研发机构,以及部分实力强大的传媒集团设立的博士后流动站等研究机构。

(一)我国传媒智库建设类型

国外一般将传媒智库分为三大类型,即“智库型媒体、运营相对独立的研究机构和媒体内部的研究开发部门”[9]。就“智库型媒体”而言,其基于自身信息资源及专业优势,在做好自身报道的同时,向社会提供专业报告和行业咨询,呈现出智库特点。比如,美国知名财经媒体彭博社在做好自身新闻业务的同时,还向全球公司、新闻机构及金融和法律人士提供金融市场行情、交易信息等专业信息和咨询服务。“运营相对独立的研究机构”由媒体组建,除通过研究为自身媒体转型提供智力支持外,还研究经济、社会、文化、科技等行业领域的问题,向社会提供智库服务,比如经济学人智库即为其典型代表。“媒体内部的研究开发部门”,类似前述我国传媒内设研究机构,主要专注于传媒领域的研究,除反哺自身媒体发展外,还利用研究成果为整个传媒行业提供智库服务。

与西方传媒智库类型大同小异,从“传媒”的角度,有学者将我国现有的传媒智库分为以下几个类型,即“媒体自建智库平台、内生型传媒智库、外生型传媒智库和智库自建传播平台”[10]。很显然这种分类显得较为随意,其中“智库自建传播平台”似乎与传媒智库不属于同一范畴。着眼于智库功能,“媒体自建智库平台”即指传媒业务中的“智库”版面,比如《光明日报》和《新华日报》的“智库”专版即为传播智库成果而设,是传媒依托自身传播权威优势提供的智库成果交流平台。“内生型传媒智库”是传媒谋求转型发展的产物,由传媒自建智库,比如《经济日报》的“中国经济趋势研究院”、《湖北日报》的“长江智库”等。“外生型传媒智库”指传媒参与外部组织联合成立的智库,目前比较典型的就是2015年7月由江苏省委宣传部组织牵头,联合省内主流媒体、文化企业投资和南京大学相关学院组建成立的“紫金传媒智库”。

(二)我国传媒智库建设现状

如前所述,伴随着国家倡导智库建设的有利外部环境,我国传媒顺势而为,积极谋划建设“外向型媒体智库”,对自身信息及传播优势进行充分挖掘,围绕经济、社会、科技、文化、健康等领域重大问题进行调查研究,为政府及社会相关主体提供决策咨询和研究服务。有学者就此指出,传媒智库是“以媒体组织、媒体机构为主办智库、进行智库建设,是媒体与智库的结合。媒体智库是利用优势资源,以开展深度研究为核心业务内容的研究性平台或机构”[11]。当下我国传媒智库建设可谓方兴未艾,对外宣称转型做智库的媒体不断出现,比如《南方都市报》的“南方民间智库”(2012年)、南方报业传媒集团的“南方舆情数据研究院”(2014年)、新华社的“瞭望智库”(2015年)、“人民网新媒体智库”(2015年)、《经济日报》的“中国经济趋势研究院”(2015年)、《湖北日报》的“长江智库”(2015年)、南风窗传媒智库(2015年)、《光明日报》的“智库研究与发布中心”(2015年)和“光明智库”(2017年)、《沈阳日报》的“盛京汇智库”(2016年)、《四川日报》的“封面智库”(2016年)、中国新闻社发起的“国是百人会”(2017年)、人民网舆情数据中心(2017年)、南京报业传媒集团的“南京政务舆情研究院”、湖南红网新媒体集团的“红网智库”(2019年)等。2018年6月,在广州举办的首届南方传媒智库高端论坛上,中国与全球化智库理事长王耀辉指出:“中国智库迎来了发展春天,各地智库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可以预见智库未来将进入大建设大繁荣的新时期。”[12]

随着传媒智库建设进一步推进,许多传媒宣称其成效显著,对自身践行传媒智库战略的前瞻性表示肯定。尽管其所谓的传媒智库似乎仅仅是指开设了民生类专栏或进行了大规模的主题宣传报道。比如,“《温州晚报》最近推出‘问计于民’栏目,尝试整合社会智力资源,对信息进行深加工,为政府中心工作出谋划策,获得社会各界积极参与,也得到地方决策机构的高度肯定”[13]。《惠州日报》建设传媒智库的经验是刊发“重磅评论引领思想大解放风潮,为大湾区建设进行思想总动员”,“派出专题调研采访组到珠三角为惠州城市更新取经”,“举办研讨会征文等活动为大湾区建设问计于民”[14]。在传媒智库发展较为初始的阶段,此类传媒智库仅仅是对传统传媒智库功能的深化与拓展。

在国内传媒智库建设走在前列的南方报业传媒集团打造了南方经济智库、南方法治智库、南方城市智库、南方教育智库、南方党建智库、南方数字政府研究院、广东乡村振兴服务中心、南方周末研究院、南都大数据研究院、南方舆情数据研究院等系列传媒智库。南方报业传媒负责人表示:“这些传媒智库充分挖掘自身潜力,推出了一批‘广度与深度并存、传播与研究并重’,有质量、有影响的智库产品和服务,涵盖深调研报告、第三方评估、指数榜单、测评鉴定、咨询认证等多种形态,在经济发展、社会治理和公共服务等领域发挥了积极作用,有效提升了主流媒体的服务能力和品牌影响力。”[15]就经营效益而言,传媒智库机构却鲜有提及。数据显示,南都大数据研究院“2019年全年营收额(不含发行)达到了3.86亿元,利润7771万元,同比增长了11%”[16]。

不可否认,当前我国传媒智库建设仍然处于起步阶段,尽管不乏成效卓著者,但总体上对智库建设价值认识不够,智库数量偏少、质量不高、功能发挥不充分、建设资金不足和人才匮乏等诸多问题也比较普遍。

三、我国传媒智库建设要以“智”为上

2021年1月28日,具有全球影响力的美国宾西法尼亚大学“智库研究项目”(TTCSP)发布了《全球智库报告2020》。报告显示,中国智库数量达1413家,仅次于美国(2203家),位列全球第二。在其中的“2020亚洲大国(中印日韩)智库百强榜”上,中国媒体型智库无一上榜[17]。由此看来,我国传媒智库的发展水平与国际水平相比差距较大。

同时,伴随着智库建设热潮,一些形式主义的做法也开始显现。习近平总书记2016年5月17日在《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指出:“近年来,哲学社会科学领域建设智库热情很高,成果也不少,为各级党政部门决策提供了有益帮助。同时,有的智库研究存在重数量、轻质量问题,有的存在重形式传播、轻内容创新问题,还有的流于搭台子、请名人、办论坛等形式主义的做法。”毫无疑问,这些问题在我国传媒智库建设中同样存在。传媒智库要不要建?该如何建?需要从源头上反思传媒和智库的关系、传媒智库的定位及内涵界定。

(一)要正确理解“传媒智库”

传媒智库建设的逻辑起点,应该是对“传媒智库”形成较为明确而切合实际的认识。正确理解“传媒智库”,实际上就是要厘清“传媒”和“智库”之间的关系。很显然,“传媒智库”并非“传媒”和“智库”二者简单相加。当下业界对“传媒建智库”的表述多种多样,比如“传媒智库”“媒体智库”“媒体型智库”“智库型媒体”“媒体智库化”“智库化媒体”等,不一而足。有时对同一种表述,在理解上竟截然相反。比如有文章指出,“媒体型智库是指以媒体组织、媒体机构为主体办智库、进行智库建设,是媒体与智库的结合”,“一般来说,传统媒体往往从发掘深度和专业优势入手,从打造‘智库型媒体’起步,将传统媒体的发展方向和理念转向智库化,将媒体塑造为一个智慧产品的媒体生产机构(即媒体型智库)”[18]。而另有篇文章则就此写道:“从依托资源建立媒体型智库,到发展成智库型媒体。”[19]对基本概念理解模糊,势必导致传媒智库建设实践出现偏差。

“传媒”与“智库”分属不同范畴,各自定位及功能有重合但并不完全相同。因此,提出“传媒智库”概念,并非将二者简单叠加,而是要基于“传媒自身”谋求“智库”功能之借重和发挥。有文章就此指出:“这种‘智媒一体化’趋势,是由双方的本质属性、核心职能所决定的。”[20]如果一味强调传媒追求建设一般意义上的独立智库,那么“传媒智库”之名就没有意义,传媒自身优势之于智库的意义就无以彰显,其在新型智库体系中所承载的期待也就无所依凭。对此,有学者认为:“媒体智库应该由媒体独立创办或者由媒体作为主要发起和主办单位,非媒体单位主办的智库不宜称为‘媒体智库’。”[8]

基于此,从传媒自身出发,为更好发挥传媒功能及推进媒体转型,笔者认为对“传媒智库”不妨作宽泛理解。从目前实际来看,其一,传媒智库包括传媒实践中借助智库思想和优势加大对智库成果的传播和交流行为。比如2014年12月25日,在智库化转型的初始阶段,《光明日报》在全国主流媒体中率先创办理论周刊《智库》版,成功塑形了一个全景式展现智库建设亮点与成就的综合性平台[21]。其二,传媒智库也包括那些传媒内设研究机构,其成果旨在服务于传媒自身及整个传媒行业发展。就此有学者指出:“传媒智库是专长于传媒领域筹谋和调研的专业智力服务机构。”[22]其三,传媒智库还包括传媒自身创办或组织发起创办的、围绕经济社会重大问题进行研发的专业智库。我们认为,上述对“传媒智库”的宽泛理解更加切合当下传媒建设智库的实际。

需要提及的是,在对“传媒智库”的理解上,尽管传媒智库建设有其重要意义,但不可一哄而上,为“建设而建设”。基于我国传媒格局及不同发展水平,并非任何媒体都适合建设传媒智库。有学者就此指出:“不少媒体建设智库是在转型大潮中的被迫之举,但并非任何一家媒体都适合建设智库。显而易见,具备雄厚的资金实力、强大的资源优势和品牌影响力的媒体更适合建设智库,而实力较弱的媒体则难以维持智库的运转。”[23]更何况,传媒智库建设需要在结构上进行一体化重组,而这种体制机制的调整和重构,绝非短时间内能够实现。

(二)传媒智库建设要以“智”为上

智库的核心价值之一是“智”,不能有“库”无“智”。据统计,目前我国智库建言献策的水平和影响力还不够。传媒智库建设要坚持以“智”为上,视质量为安身立命之本,流于表面、枯坐空想、思想缺失甚至存在基本事实偏差的智库成果势必给党和政府的决策带来损害。《意见》提出,“到2020年,统筹推进党政部门、社科院、党校行政学院、高校、军队、科研院所和企业、社会智库协调发展,形成定位明晰、特色鲜明、规模适度、布局合理的中国特色新型智库体系”。作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体系的组成部分,传媒智库要提高质量,应立足于传媒自身优势,扬长避短进行科学规划和谋求发展。

1.精准定位是提高传媒智库质量的前提

基于我国传媒的“喉舌”性质,传媒具有一般社会智库所不具备的政治资源优势,能够第一时间接触和领会党和政府的意图。传媒智库要充分利用和放大这种资源优势,瞄准党和政府关心的战略问题及阶段性中心工作开展研究,从而提高智库成果的前瞻性和质量,更好地发挥智库的资政功能。精准定位还要求传媒智库建设要依据媒体自身不同定位、资源和条件,有所为有所不为,瞄准和放大自身优势,从而提高智库成果的专业化程度,避免贪大求全,实现差异化竞争。术业有专攻,要凝聚力量,集中智库研究的主攻方向,形成特定领域的“拳头产品”,这样才能有深度、出思想,具备影响力和形成智库品牌。

2.调查研究是提高传媒智库质量的根本

调查研究是传媒运作的基本手段,也是我国传媒的优良传统和有效方法论。2005年11月2日,时任浙江省委书记习近平到省委政研室调研时指出,政策研究部门的工作“既不是纯粹的理论研究,也有别于具体的工作部署,而是一种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对策性应用研究,必须强调‘研以致用’”[24]。实践出真知,传媒智库不是“书斋哲学”,不能仅仅停留在书面研究,更不是在办公室里苦思冥想,要贯彻“知行合一”理念,带着理论和问题深入实际、深入生活、深入群众,在实践中检验理论,在经验中提炼理论,在亲身体悟中寻求解决问题之道。传媒智库建设要坚持人民性,发扬“群众办报”传统,与群众打成一片,以群众为师,不耻下问,敏而好学。要创新运用多种调查方法,做前瞻性、针对性调查,提高调查质量和实效。要塑造传媒智库的实践品格,汇聚民意,更有效地谋求党、政府和民意之间的沟通和共识。

3.开放合作是提高传媒智库质量的遵循

传媒是现代社会的信息中心,传媒智库建设要充分发挥传媒自身信息枢纽优势,注重交流,塑造开放意识和包容思维。从现实看,人才匮乏是传媒智库建设的瓶颈,长期从事“短平快”新闻报道的新闻从业者普遍缺乏深入调查的经验和学术研究能力。因此,不管是内生型传媒智库还是外向型传媒智库,都要强化自身信息汇聚的平台意识,广泛吸收社会各界意见,与相关专家充分互动,开展协同研究,与其他类型的智库形成互补,尽可能提升传媒智库的质量和水平。加大传媒智库的交流力度,广泛借鉴国际智库建设的有益经验,在开放和包容中提高智库产品的科学化和民主化水平,为党和政府提高决策水平和治国理政能力贡献思想和智慧。

四、我国传媒智库建设的原则和路径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要坚持党的领导,把握正确导向,充分体现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25],这就为我国传媒智库建设确定了所应遵循的根本原则。新时代我国传媒智库建设要坚持和贯彻“党性与人民性相统一”这一根本原则,同时要着力构建和遵循传媒智库的专业伦理,以媒体融合的思路,善于运用大数据技术,“围绕中心、服务大局”,充分发挥和实现传媒智库在党和政府治国理政中的重要功能。

(一)坚持“党性与人民性相统一”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党性和人民性从来都是一致的、统一的。”[26]这是习近平新闻舆论思想的重要理论观点,也是对马克思主义党性原则的继承、丰富和发展。

1.传媒智库建设要毫不动摇坚持党性原则

党性是一个政党的政治本质和特性,是其阶级性的最高和最集中表现。我国传媒性质是“党、政府和人民的喉舌”,在坚持党性原则上有着优良传统。西方智库向来自诩为独立于行政、立法、司法、媒体(第四权力)的第五种权力,这很显然有悖于我国传媒智库的性质。

传媒智库建设坚持党性,其核心就是坚持正确政治方向,站稳政治立场,紧密围绕党和政府的重大方针政策、中央重大工作部署及关于形势的重大分析判断积极谋划,牢固树立政治意识、大局意识、核心意识、看齐意识,在政治立场、政治方向、政治原则和政治道路上坚决同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自觉维护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权威。

传媒智库建设,要立足传媒自身优势深入调研,形成有价值的智库成果,为党和政府决策提供咨询和服务。政策是党的生命,关乎大局和国计民生,来不得半点马虎。我国传媒运作向来“围绕中心、服务大局”,传媒智库建设要继续发挥这一优良传统,在党和政府方针政策制定过程中,坚持正确立场,以问题为导向,提高站位、深入实际,为破解经济社会发展中的焦点、难点问题献计献策,贡献知识和智慧。

2.传媒智库建设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

1942年,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特别强调:“为什么人的问题,是一个根本的问题,原则的问题。”[27]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我党的根本宗旨,是立党之本、兴党之基、强党之魂。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工作导向”[28]。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工作导向,是践行党的根本宗旨的必然要求,是解决好“为了谁、依靠谁、我是谁”的根本问题的需要。

传媒智库建设坚持以人民为中心,要牢固确立人民群众的主体地位,充分发挥传媒深入生活、广泛联系群众的优势,深入人民群众中访民情、察民意、听民声、汇民智,把人民群众的伟大实践作为永不枯竭的源头活水,通过智库“下情上达”,做好党、政府和人民沟通联系的桥梁。

传媒智库建设坚持以人民为中心,要“识民情、接地气,以人民利益为重、以人民期盼为念,真诚倾听群众呼声,真实反映群众愿望,真情关心群众疾苦”[29]。谈到智库的沟通、宣传和引导功能时,麦甘恩等强调智库运作与民众密切关联的优势:“政府机构的信息来源比智库多得多。然而,有时智库能够迅速告知政府这些信息的含义。”[30]信息传播、新闻宣传、社会沟通和动员是传媒自身优势,也是其安身立命之本,传媒智库建设要践行“走转改”,深入群众生活,倾听百姓心声,回应群众关切,亲身感受他们的喜怒悲欢,为党和政府科学决策提供坚实的群众基础并彰显治国理政的民本情怀,切实实现好、维护好、发展好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实现对党负责和对人民负责的一致性。

(二)建构和遵循智库伦理

作为一种行业或专业化行为的智库,必须有相应的专业伦理对其进行规范,以确保智库正常运行,从而履行其所承担的公共职责。同时,高度的专业伦理也是智库行业发展成熟的标志。有学者就此指出:“新型智库治理不能忽视专业伦理建设。以专业知识和专业研究实现咨政启民、知识报国的使命,这是中国智库的基本价值观。客观性、独立性、科学性、中立性、服务性、精确性和传播性等构成智库的专业性内涵。”[31]传媒运作所遵循的“真实、客观、公正、平衡”等专业伦理规范与这里提出的智库伦理的专业性内涵具有高度契合性。

1.传媒智库建设要贯穿责任意识

智库具有公共性,为党和政府决策提供信息基础,旨在充分实现国家和人民的根本利益。基于传媒性质,传媒智库往往具有高度权威性。一定意义上“知识即权力”,这就要求传媒智库建设要强化责任意识,不能为一己私利滥用这种“权力”。同时,传媒智库建设要有家国情怀,带着感情去调查研究,才能沉下心、俯下身,不辞劳苦为之付出。有学者指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已经出现了挂牌命名时热热闹闹,成立后冷冷清清的现象”,“目前80%以上的研究中心和研究基地都处于‘僵尸状态’”[32]。造成这种状况或许事出有因,但根本上还在于缺乏专业精神和责任意识。

2.传媒智库建设要正确处理公共利益和商业利益之间的关系

西方智库一向自诩为公益机构。比如,兰德公司就强调自己不受捐助方、商业因素、党派和意识形态影响。皮尤研究中心也宣称自己是“非营利、无党派、无倾向性”的机构。然而现实却恰恰相反,2014年《纽约时报》刊发的一份调查报告披露了28家智库所获近1亿美元捐款来自64个外国政府,作为回报,它们通过智库来推动美国政府通过有益于捐款国家的政策。

我国传媒智库承载着传媒转型发展的诉求,谋求经营效益本无可非议,但关键是要坚守智库的公益性,符合传媒智库的伦理要求。现实中我们不无遗憾地看到,有的传媒智库有意无意地模糊新闻和舆情智库产品运营之间的界限,利用传媒监督权牟利。也有传媒智库的运营,实际上是传统的利用新闻宣传报道资源换取广告的不当经营行为。因此,传媒智库运营同样需要在新闻和运营之间设置“防火墙”,以维护传媒智库的公益性。

3.传媒智库建设要保持相对独立性

独立性是智库的核心专业理念之一,也是智库运作应遵循的重要伦理规范。西方智库也时常宣扬自身的“独立性”,但其实质却与此相悖逆。有学者强调,“美国智库的独立性叙事只能存在于理论世界,一旦进入实践领域,神话就会被戳穿”,“对待西方智库特别是美国智库话语体系,我们要坚持‘体用分开’原则,把美国智库的理论建构与操作性、技术性、规范性的实践经验分开。我们要借鉴的是西方智库的管理办法和实践经验,绝非其政治话语”[33]。

因此,对传媒智库的独立性要有正确的认识,独立性不是无所顾忌、恣意妄为,而是时刻牢记中国智库的特色,即“坚持党管智库”,时刻牢记智库研究维护党、国家和人民利益的公共性。传媒智库坚守的独立性是秉承对党和人民高度负责的精神,坚持“自己的研究立场,尊重事实,保持客观性,研究过程、人员配置、结论分析等均不受政府干预”,“智库的职责不是当意见领袖,为政府辩护但提不出有益建议,批评政府而没有建设性意见,都是不可取的”[34]。这才是传媒智库在坚持独立性上应该采取的科学态度,对待真理要坚持实事求是,要有超越一己私利“敢于向权力说真话”的独立精神。

(三)传媒智库建设的着力点

基于传媒自带“智库基因”及传媒在社会结构中的重要功能,作为对国家“自上而下”智库发展战略的回应,传媒智库建设是传媒自身谋求融合转型发展和充分发挥党和政府治国理政功能的应时之举。传媒智库建设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精心谋划进行顶层设计。基于前述当下传媒智库建设的现状和问题,传媒智库建设应充分把握好以下几个着力点:

1.实施垂直化战略

垂直化概念借自市场领域,意指在市场细分基础上产品或服务的专业化发展战略,强调深度开掘细分行业价值,以专精和品质形成市场区隔,进而满足特定用户的精准需求。尤其是在当下市场竞争激烈、产品或服务极大丰富的背景下,垂直化发展战略成为市场主体规模化发展后谋求提升和转型的有效路径。在此意义上,垂直化战略亦可成为我国传媒智库建设和发展的战略选择。

一般意义上,作为内容生产的传媒业,建基于受众需求之上的内容和定位是传媒运行的起点,因此传媒实践领域总体上呈现为大众传媒和行业性传媒基本面貌。我国传媒具有鲜明的社会主义特色属性、特定的历史文化传统以及较为丰富的功能赋予和期待,由此形成突出的“大众化传媒”特征和等级化、条块化的管理格局。由此,在回应当下“自上而下”智库发展战略时,传媒智库建设存在忽略上述传媒自身定位、背景和特征而盲目跟风的形式主义。

智库内容的内在要求就是专业化,与传媒的大众化诉求和运作逻辑存在差异。因此,传媒智库建设的起点就是按照垂直化战略的要求,在结合传媒自身优势和社会需求的基础上,找准市场定位,确立智库产品内容和服务的精准供给。比如,党媒的“喉舌”性质决定了其具有不可替代的权威性,党媒智库以“舆情”为其垂直化内容和深耕领域,可以充分彰显其优势;而行业媒体智库如果也做舆情,显然是盲目的。反之亦然。

传媒智库建设坚持垂直化战略,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其定位依据即是自身优势和社会需求。只有定位精准,才能充分发挥专业所长和集中有限资源对特定领域进行深度开掘,也才可能以专业成就深度,从而充分实现传媒智库“资政启民”的重要功能。

2.构建资源汇聚平台

基于传媒行业的性质和运作逻辑,其在社会结构中作为一种渗透性存在,实质上是一个资源汇聚平台。传媒智库建设要破除传统封闭式运作观念,重塑平台意识,凭借自身信息资源优势和价值,以开放视野发挥“中介性”和“社会勾连”功能,破解当下传媒智库建设困境和难题。

传媒智库建设要汇聚信息。在社会结构中,传媒作为职业化信息生产和传播机构成为信息中心,这是传媒的核心价值所在。我国传媒因其性质和功能而与党政机关及社会各专业机构有着较为紧密的联系,由此形成的信息的权威性、及时性、丰富性、专业性等就构成了传媒汇聚信息的天然优势。在此基础上,传媒智库建设着重要做的就是依据智库产品的内在要求,形成有效信息对接,对信息进行深度整合、挖掘和专业知识生产,并以此形成与信源的良好互动,从而使传媒智库成为汇聚各方信息资源的运行平台。

传媒智库建设要汇聚人才。基于传媒和智库职能差异,其内容生产对从业者素质要求亦存在差异。目前传媒智库建设面临的瓶颈之一就是智库人才的匮乏。习惯于碎片化事实生产和传播的新闻从业者,与智库产品从业者素质要求尚存差距。除传统新闻生产需要专家介入外,传媒智库需要以平台思维重新审视与专家之间的关系。西方智库从业者向来有“旋转门”机制,即打通各类人才流动瓶颈,尽最大可能汇聚各种人才参与到智库产品生产中来。传媒智库建设要在加强人才“内培”的同时,加大人才“外引”力度。同时强化平台意识,创新智库运作机制,“不为所有、但求所用”,以项目制形式吸纳专业人士参与进来,实现合作共赢。

传媒智库建设要汇聚资金。基于产品内容要求不同,智库产品生产成本远远大于新闻。“事业单位、企业化管理”的传媒行业体制和新媒体对传媒行业的冲击,使目前传统媒体普遍面临较大经营压力。智库建设所需资金投入较大,成为当前传媒智库建设遭遇的另一重要瓶颈。传媒要强化平台意识,发挥平台优势,着重自身价值转化,在坚持正确导向的前提下,开门办智库,积极吸纳社会资本介入智库产品运营,为传媒智库建设提供资金保障。

3.强化媒介融合传播

所谓媒介融合,其早期意指各种媒介呈现多功能一体化的趋势。而今,媒介融合已经是当下媒介的现实,且其发展亦呈变动不居之势。媒介融合意味丰富,不仅仅是传媒产品融合,其还涵盖了所有权、信息采集、策略、结构、表达等诸多范畴。但归根结底,媒介融合的内在动因在于传播技术的发展。传媒智库建设要强化融合传播,也正是着眼于媒介技术对智库运作的介入及其带来的影响。

传媒智库建设要立足传媒自身信息资源优势,利用数字技术对其进行数据库开发和建设,以此提供智库服务。要充分利用大数据技术在信息采集、分析和生成上的优势,对传媒智库产品的生产流程和机制进行改造,提高智库质量以更好地发挥智库功能。比如,立足大数据运用的传媒舆情智库产品,就能够实现对舆情信息的全方位适时抓取和深度分析,并且能够通过舆情演变模型实现预警,从而为相关部门舆论引导和调控提供有效决策依据。

传媒智库建设要立足互联网思维做好融合传播。智库产品只有通过有效传播,才能对有关部门和公众发挥效用。在此意义上,传媒智库自带传播优势。传媒智库在重生产的同时,更要强化传播意识。除通过新闻形式呈现智库观点外,要加大传媒智库产品的融合传播力度,顺应“两微一端”及社会化媒体传播要求,对智库产品进行多形式呈现,并强化融合传播的分享和互动性,加强传媒智库与公众之间的沟通交流,扩大智库的社会影响力。与融合传播对应的是传播的无远弗届,传媒智库建设要坚持国家立场、胸怀全球视野,回应国际公众诉求和应对舆论斗争。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创新对外宣传方式,加强话语体系建设,着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35]。传媒智库的融合传播,要充分重视跨文化的差异,在求同存异的基础上遵循文明互鉴原则,最大程度谋求国际公众的认同。

五、结语

当下中国最大的国情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新时代充满希望,给人们提供了无限畅想的空间,但也蕴含着矛盾、风险和不确定性。正是在这一复杂而又极具挑战性的背景下,中国传媒展开了智库转型的探索。作为尚属新生事物的中国特色新型传媒智库,风潮涌动中难免存在差误和隐忧。但只要遵循智库和传媒运作规律,坚持正确原则和方向,深刻把握传媒智库的内涵及规范要求,以高度责任感和开放包容的思维,用心谋划、脚踏实地、稳步推进,作为承载传媒转型发展诉求的传媒智库未来依然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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