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故事之三个臭皮匠

张之路

上小学的时候，我常听大人们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人们说，这话的意思就是众人的智慧合起来赶得上诸葛亮的才智。看过《三国演义》的人都知道诸葛亮、佩服诸葛亮。众人的智慧真是厉害呀！这里的“臭”是技艺不高的意思。小孩儿不求甚解，就这样囫囵吞枣地记住了，还经常拿出来用。

上了中学，我开始学会思考了，偶尔一想，“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是指干活方面吗？显然不是。就算三个皮匠手艺再差，做的鞋也比诸葛亮做的好呀！是指智谋方面吗？可是，三个臭皮匠，他们可能连行军打仗都没有见过，怎么比得上诸葛亮呢？这根本没有可比性呀！

那为什么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而不说“三个臭裁缝，顶个诸葛亮”“三个臭瓦匠，顶个诸葛亮”呢？乍一听，这个谚语的意思我们明白了，但是它经不住思考和推敲。后来看书，我明白了，之所以会有“皮匠”这个说法，其实是因为字音被误读了。这个词应该是“裨将”，而被误读成“皮匠”。在古代，裨将就是军队中分管一方的军官。

关于这个的出处和典故不少。比如沈从文的自传《从文自传——我的家庭》：

当庚子年大沽失守，镇守大沽的罗提督自尽殉职时，我的爸爸便正在那里做他身边一员裨将。

如果原说法是“裨将”，那么“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就可以这样解释：三个小军官的智慧集中起来顶得过元帅的才智。

这才是这句谚语的原字和原意。也就是说，后人以讹传讹，将“裨将”误传成“皮匠”。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有人推测，因为“裨将”和“皮匠”是同音词，而且“皮匠”容易写，容易记，容易为文化水平不高的民间百姓口头使用并口口相传，就像中国老百姓的口语中有许多同音讹用一样。比如，将“杜拾遗”（杜甫）写成“杜十姨”（见《聊斋志异》），“梁武帝”说成“梁五弟”（见《彷徨·长明灯》），又像辛亥革命期间偏僻乡下的农民如阿Q，将“自由”说成“柿油”……所以，“裨将”被讹传成“皮匠”也就毫不奇怪了。现在想想，裨将多委屈呀！表扬他的谚语居然被皮匠冒名了这么多年……

中国封建社会还有句俗语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其实，这句俗语原为“嫁乞随乞，嫁叟随叟”，意思是，一个女人即使嫁给乞丐或年老的男人，也要随其生活一辈子。后来，“嫁乞随乞，嫁叟随叟”慢慢地变换了语音，竟变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我小时候还听过一个更吓人的谚语：“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当时就想：啊！要奋斗就会有牺牲！做什么事情都要付出代价。

长大了又想起这句话，就觉得有些奇怪了。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比自己的孩子更宝贵的东西呢？为了抓一只狼，居然用孩子的生命做代价，这家长是疯了吗？

后来看了书，与大家交流了，我才知道有些地方方言把“鞋子”说成“孩子”。外地人听了会吓一跳。其实人家的意思是“舍不得鞋子套不住狼”——要想打到狼，就要不怕跑路、不怕费鞋。这是因为狼生性狡猾，且体格健壮，能奔善跑，一旦被猎人发现，它不是东躲西藏，就是逃之夭夭。猎人若想逮住它，往往要翻山越岭，跑许多山路;而走山路是非常费鞋子的，再加上古人穿的多是草鞋、布鞋，很不耐磨。所以，古时候，人们往往要在磨破一两双鞋子之后才有可能捕捉到狼，如果舍不得鞋子，就很难捕到狼。就这样，“舍不得鞋子套不住狼”这句俗语就诞生并广泛流传开了。

这句俗语中的“鞋子”一词后来又怎么会变为“孩子”呢？在古汉语中，“鞋子”不讀作“xié子”，而是读作“hái子”。后来，“hái”音分化，一部分仍读作“hái”，另一部分则读作“xié”。“鞋”字即属于后一种情况。但是，在我国四川、湖北、湖南、广东等地的一些方言中，“鞋子”还一直被读成“háizi”。时间一长，“舍不得鞋子套不住狼”也就被讹传误记为“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了。

（选自安徽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被委屈的汉字》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