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对他人家暴严重影响孩子健康成长，孩子也可维权

复林

“妈妈就是再委屈再苦，也要让你在城里上学。等你长大了，咱们的日子就会好起来。”

张燕妮原名许燕妮，5岁时父母协议离婚，她跟着父亲生活。母亲吴怡只身到苏州打工，不久后与当地男子张正平再婚。许燕妮上小学一年级时，父亲在车祸中不幸丧生，吴怡只好把女儿带到自己身边。领女儿进自己重组的家庭前，吴怡再三嘱咐她要叫张正平“爸”，说张正平能耐很大，她现在的工作就是张爸爸找的。

这年9月，改姓后的小燕妮转到就近的小学上学。时间一长，她渐渐觉得，妈妈被新爸爸欺负得不成样子。妈妈每天早上送她上学，出门前要做好一家三口的早餐。晚上接她放学回来后，妈妈还要赶快买菜做饭，然后等张正平下班回家端上酒杯，母女俩才能动筷子。有时，张正平回家晚了，她饥肠辘辘，妈妈也只给她一点零食填肚子。张正平每晚都要喝酒，兴致上来或者遇到烦心事就会喝醉，然后在家撒酒疯。吴怡说他几句，便遭到辱骂，甚至殴打。每当这时，张燕妮都听从妈妈的吩咐，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一天，张正平又喝醉了。吴怡劝他以后少喝点，哪知，张正平一腳踹向吴怡。吴怡猝不及防，一头撞在桌角上，疼得惊呼一声。张燕妮听到妈妈的惊呼声，从卧室冲出来，大声喊：“不许打我妈妈！”张正平扬手就打了她一耳光：“小白眼狼，从我家里滚出去！”吴怡顾不得额头还在流血，爬起身护住女儿，哭着说：“都怪我，你对孩子撒什么气呢？”

第二天下午，吴怡去学校接女儿，张燕妮哭着对她说：“妈妈，我不想回那个家，不要再见到张爸爸。”吴怡又摇头又叹气，她告诉女儿，她们在老家没有亲人可以依靠，离开张爸爸，她们母女没有地方住，她的工作也保不住。“妈妈就是再委屈再苦，也要让你在城里上学。等你长大了，咱们的日子就会好起来。”吴怡让女儿好好读书，不要管大人的事。

日子在一天天苦熬着。张燕妮经常听着继父的叫骂声和妈妈的抽泣声，躲在房间里泪水直流，却牢记妈妈的叮嘱，不能走出房间，因为那样只会雪上加霜。

继父长期对母亲家暴，如同石头般压在她心头，她都不想活了

2019年9月，张燕妮升入初中。新学期的家长会上，有几个小升初考试成绩优异的学生家长分享经验，说他们的孩子长期在校外上培优班。班主任说，有几个学习底子比较差的同学，家长要抓紧督促，不要掉队。吴怡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班主任指的底子差的同学，就包括她女儿张燕妮。

后来经同事介绍，吴怡找到退休多年的老教师陈景秀给女儿补课。陈老师对初中的几门功课都有经验，长期无偿帮助学生补课。补了几次课后，陈老师发现张燕妮总是心事重重，便趁课间休息时跟她聊天，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张燕妮说继父长期对母亲家暴，如同石头般压在她心头，她都不想活了。陈景秀得知这种情况，找机会跟吴怡聊了聊，劝她把孩子的身心健康当成头等大事。吴怡却哭着说：“我也没有办法啊！”

之后，张燕妮把陈老师家当成了避风港，很喜欢去补课。在陈老师的悉心教导下，张燕妮不仅学习有所进步，做人的道理也领悟了不少。“妈妈，陈老师说得对，现代女性不应该逆来顺受，要独立和坚强。”张燕妮告诉吴怡，只要离开这个凶狠的继父，即使跟着妈妈吃再多的苦，她也乐意。然而，吴怡一直犹豫不决。

2021年5月中旬的一个周末，张正平说要到同事家打牌，不在家吃晚饭。吴怡去陈老师家接女儿回来，简单煮了稀饭，也没炒菜。谁知，母女俩刚吃完饭，张正平就回来了，一看她们吃过饭了，立马厉声呵斥：“你们怎么不等我回来就吃饭？”吴怡辩解：“你说不回来吃晚饭的，你在外面输了钱也别回来拿我们撒气呀。”张正平暴跳起来，对着吴怡拳打脚踢。张燕妮悄悄拿走母亲的手机，溜进卧室报了警。民警很快上门，对张正平进行了批评教育。

5月下旬的一个周末，张燕妮又要去陈老师家补课，她想让陈老师劝劝妈妈，便找理由让妈妈陪她一起去。到了陈老师家，张燕妮和陈老师一起劝说吴怡，终于打消了她的顾虑。

2021年6月3日，吴怡到法院起诉离婚。当天，母女俩趁着张正平去单位上班，收拾衣物搬到了出租屋。张正平晚上回家不见吴怡母女，打了几十通电话，吴怡始终未接。第二天，他找到吴怡上班的物业公司，得知吴怡刚刚辞职，便到张燕妮的学校门口围堵，大闹了一场。

张正平接到法院的应诉通知后，更加生气，不停给吴怡打电话，并多次到学校门口辱骂张燕妮。张燕妮学习大受影响，期末考试两门功课都不及格。

“我并没有对张燕妮实施家暴行为，她不具备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的主体资格。”

2021年7月6日，刚刚放了暑假的张燕妮在陈老师的指点下，向法院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她在申请书中写明，继父与母亲结婚后，不仅多次殴打母亲，还屡屡辱骂她。“继父的行为给我带来了沉重的心理压力，我夜里经常做噩梦，白天在学校上课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已经成为班里的差生。”张燕妮的申请书上还说，自母亲向法院起诉与继父离婚，继父不仅通过电话、微信等方式威胁、恐吓母亲，还到她就读的学校围堵、辱骂她，严重影响了她的生活与学习，给她造成极大的精神压力。为保证她的人身安全和生活及学习安宁，她特向法院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

受理张燕妮申请的当天，法院就将文书副本送达张正平。看到申请书上的内容，张正平怒气冲冲跑到吴怡母女的出租屋。当时，吴怡不在家，张燕妮闻听继父边喊边捶门，吓得不敢出声。后来周围邻居报警，派出所迅速出警将张正平带离。

第二天上午，吴怡母女到法院反映情况，张正平接到电话传唤通知赶了过来。张正平辩解：“我并没有对张燕妮实施家暴行为，她不具备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的主体资格。”承办法官调取了张燕妮在母亲遭家暴时报警后的派出所出警记录，并走访吴怡母女租住处的邻居，以及张燕妮就读学校的老师，经审查认为，张正平客观上存在实施家暴行为的基本事实，且严重影响了张燕妮的健康成长以及学习和生活，张燕妮符合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的主体资格，法院应该依法干预张正平的行为。

2021年7月18日，在张燕妮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的72小时内，当地人民法院做出裁定，禁止张正平对张燕妮实施家庭暴力;禁止张正平实施骚扰、跟踪、辱骂、威胁、殴打等影响张燕妮及其相关近亲属正常生活的行为。

张正平收到法院的裁定书后，吴怡母女的生活终于平静下来。不久，吴怡与张正平经过法院调解，达成了离婚协议。紧接着，吴怡到派出所帮女儿改回了原姓名许燕妮。暑假期间，许燕妮努力复习，秋季开学的第一天，她参加补考，之前不及格的两门功课都得了高分。她充满信心地对妈妈说，以后一定加倍努力学习，好让妈妈安心工作。

点评：

未成年人受《反家庭暴力法》特殊保护

江苏大学法学院副院长 方晓霞

2016年3月1日起施行的《反家庭暴力法》规定：“反家庭暴力工作遵循预防为主，教育、矫治与惩处相结合原则。反家庭暴力工作应当尊重受害人真实意愿，保护当事人隐私。未成年人、老年人、残疾人、孕期和哺乳期的妇女、重病患者遭受家庭暴力的，应当给予特殊保护。”这是《反家庭暴力法》总则明确的基本原则。

未成年人的身心都处于成长阶段，即使没有直接遭受家庭暴力，但长期目睹家暴，在家暴阴影下生活，也会严重影响他们的心理健康和学习。

需要重视的是，家暴发生的场所较为隐秘，有效抵制家暴不仅需要受害人摒弃“家丑不可外扬”的传统观念，勇于发声、敢于求救，亦需要学校、幼儿园、医疗机构、居（村）民委员会、社会工作服务机构、救助管理机构、福利机构及其工作人员等易发现家暴线索的机构及个人切实履行家暴强制报告义务，通过全社会协同发力，营造敢于对家暴说“不”的社会风尚。

【编辑：潘金瑞】

女孩目睹继父对母亲实施家暴，向法院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母亲是继父家暴行为的直接受害人，女孩只是间接受影响，她的申请会得到法律支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