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辉
在榆次城东北方向的乌金山镇境内,有十余处古老的土台,分布在要罗、地王梁、瓦子坪、福元沟、什贴、小寨、要店、峪头、南砖井、西庄等村的农田、山梁或路旁。这些土台的高度约4至5米,底部周长约10余米,总体呈覆斗形,四角上狭下阔。多数土台历经风霜,已残损不全。
经过这里的人们不禁要问,这些土台是做什么用的?什么时候建的?长久以来,当地的一些村民以及部分专家学者认为,这些土台是古代遗留下来的烽火台。我们都知道,烽火台是古人为了防止敌对政权入侵而修建的预警设施。遇有敌情发生,白天施烟,夜间点火,台台相连,传递消息。然而,烽火台一般设置在国家的边境之处。从地理位置上看,榆次在古代从未成为哪个朝代、哪个时期的边境城市,位于山西腹地的榆次不太可能有烽火台的设置。
更重要的是,无论从建筑形制还是体量上看,榆次现存的土台都与古代长城沿线的烽火台存在一定的差异。古代的烽火台,台面上常常建有房屋及燃烟放火的设备,台下有羊马圈、仓库甚至兵营等建筑,体量较大,多为空心。而榆次现存的土台是实心的,且台顶面积仅几平方米,不具备士兵驻扎守望及施放烟火作业的空间条件。查阅榆次古代的地方文献,也并无一处记载将这些土台明确称为烽火台。因此,烽火台的说法恐怕是一种误解。而土台究竟是做什么用的,还需另做考量。
值得庆幸的是,清代乾隆、同治年间的两部《榆次县志》为我们研究这些土台提供了极为珍贵的图像资料。在两部县志所绘制的《榆次县境图》内,都绘有这些土台的图像,位置与现存的土台遗迹高度吻合。据古地图显示,这些土台是沿着古代京省官道和川陕官道而建的。官道从寿阳入榆次至三岔口分为两路,一路向西南入榆次城,一路向西北至省城太原。官道旁每隔几公里便有一座土台,且在台顶竖有旗杆,挂有旗帜。遗憾的是,县志中并没有说明这些土台的名称及作用。
笔者通过实地考察、走访相关人士,查阅相关史料及研究文章后发现,这些土台是古代交通道路上分程记里的工具——“堠”。古人也称之为“堠子”“堠程”“路堠”“里堠”“土堠”“里隔柱”“土墩”等。
查阅古代典籍不难得知,“堠”是古代记录里程的土堆或土墩。明代字典《正字通》云:“堠,封土为台,以记里也,十里双堠,五里单堠。”清代《康熙字典》中也说:“堠,土堡也。又封土为壇,以记里也。五里单堠,十里双堠。”通过这些解释,我们可以得知,“堠”就是我们今天在公路上常见的路标,其作用有二,一是记录里程;二是指示方向。“堠”的建造工艺虽然简单,但为古人出行时记录里程、辨别方向起到了重要作用。
有学者认为,黄帝游幸天下时,“道路有记里堆”,因而以为“封堠”之制始于黄帝时代。当然,这只是传说而已。“堠”的始源已难究其详。据《后汉书·和帝纪》记载:“旧南海献龙眼、荔枝,十里一置,五里一堠。”意思是从广州到洛阳的路上,每隔十里路就要设置一个驿站,每隔五里路就要设置一个土台作为标记,也就是“堠”。这是史书中现存关于“堠”的最早记载,说明古人用“堠”记录里程,最迟在距今约两千年前的东汉时期就开始了。古代还曾设有专门的官员来管理和维护这些土台,称之为“堠吏”。
“堠”在路旁,因而常常成为诗人记录离别的象征物,柳宗元《诏追赴都回寄零陵亲故》:“岸傍古堠应无数,次第行看别路遥。”范成大《枫桥》:“墙上浮图路傍堠,送人南北管离愁。”韩愈《路傍堠》:“堆堆路傍堠,一双复一只,迎我出秦关,送我入楚泽。”陆游《绝句》:“山遮水隔重重堠,雨练风柔处处花。一病半年能不死,又将此恨醉天涯。”这些旅途中常见的“堠”,寄托了古代行旅诗人无尽的忧思和惆怅。
榆次乌金山镇境内的一条古官道,自京城一路南下后,向西穿越巍巍太行山,至要罗村入榆次境。继续向前,即可抵达省城太原乃至川陕各省,在历史上有举足轻重的战略意义。如今,古官道的路面大多已被216省道榆盂线和青银高速太旧段覆盖,仅有东面要罗村至寿阳西岭铺之间3.5公里的路段和西面晋中丰润泽科技农业开发有限公司园内2.5公里的路段保存完好,成为研究这条古官道的宝贵实证。
土聚于中央,既中且正,散于四维,厚载万物。封土为坛,便利行旅,以记里程,导引方向。小小的土台,背后却有大大的文章。“堠”在技术层面上促进了封建统治时期道路交通系统的构建,有力强化了封建王朝在地方空间的控制力,对研究中国古代交通史、历史地理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
伫立于榆次田野上的“堠”,与千年古道相生相伴,传承着悠久厚重的古代官道文化,见证了先民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直至今天发展到高速公路、高铁动车、航空航天时代的沧桑巨变,是榆次这块土地上弥足珍贵的文化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