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表达

吴锦祥

新开的一家大商场颇有人气，顾客摩肩接踵。一位民工模样的男子不慎踏到身前一个时髦女子的脚跟，鞋子脱落下来。女子边拾捡鞋子边瞪了对方一眼，接着就出言不逊了：“你怎么不长眼睛啊！”那男人说：“我不是有意的，你怎么开口就骂人呢？”女子道：“你踩了我都不会道个歉吗？”周围的顾客也都说：“是啊，道个歉就没事了嘛！”男人嗫嚅着说：“我是想说的，但还没来得及就被她骂了。”

类似事例在公众场合，尤其是上下班的公交和地铁上屡见不鲜，会表达的就安然无事，而不会表达的就会带来摩擦和冲突。即便是对老弱病残乘客让座，有的受助人连一句起码的感谢表示都没有，未免让让座者感觉不爽。

我家门口的菜市场，里面有个摊位，专售腌腊、鸡鸭杂件。摊主特别客气，凡称完交货或找了钱后都要由衷地道一声：“谢谢！”我曾对摊主说：“何必这么客气呢？”他说：“你们到我的摊位上来就是信得过我，看得起我，我当然应该表示一下。”那个摊位在这里十多年，生意始终不错。

著名诗人、文化学者流沙河有次在成都作学術报告，因故迟到了几分钟。尽管主持人已作了说明，但流沙河仍然站起来，向与会听众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用鞠躬表达他的歉意。

人与人接触中需要表达，无论是社会生活还是家庭中概不能免。这让我想起家里的一件往事。

那年母亲被查出乳腺肿瘤，后转移到淋巴。其间，大哥从北京出差来沪。有次闲聊，我当着母亲和大哥的面说，想带母亲去一次北京。大哥在北京几十年，母亲仅去过一次，那时是坐的火车，这次我要带母亲乘一次飞机。母亲从未乘过飞机，京城也有许多好地方没去过。母亲听了当然高兴。之后我慎重其事地与领导谈了这个想法，主要是需要请假一段时日。不料领导特支持，说难得你一片孝心，你就借去北京集团总部汇报工作的由头自行安排吧，回来我签字报销。我心里一阵感动。

没过多久，母亲的病情较为稳定了，我就提出带母亲去北京的计划，并且将单位领导的温情也说了。母亲不免动容，只是推说“过一阵再说吧。”我说，现在气候也不错，就现在去最好！但母亲的反应并不积极。我有点急了：“上次说得好好的，我也跟单位请了假，领导破例照顾出公差，你怎么又不乐意了呢？”这时母亲说了：“你的心我知道，但你哥……”母亲欲言又止。“大哥怎么啦？”母亲说：“上次你说去北京的事，你哥在一旁没接话……”哦，原来母亲对哥的态度不乐意。我说哥的个性你也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但母亲坚持说过一阵，我也只能顺其自然了。此后不久，母亲的病就每况愈下，去北京的事自然也无从提起了。

母亲去世后，我悲痛不已，在灵堂前我抑制不住对大哥的不满一阵数落：“妈并不是不想去北京，而是你没有一点表示。原本我计划安排得好好的，最后没能实现。”

大哥感到很意外，也很委屈，说：“我回去就准备了，房间和床铺都安排了。”我问：“你当时反应了吗？表示了吗？你回京后跟妈打过电话叮嘱过一句吗？”大哥呐呐地说：“我真的在准备，就等妈来……”大姐见大哥特难受、窝囊的样儿，就跟我说：“算了，事情过去了就别提了。”

此后，我再没提那事。但母亲没去成北京总在我心头成为挥之不去的缺憾。

俗话说知子莫如母。母亲应该知道大哥的禀性，但一旦在某件具体事上又会在意其中的细节。可见，就是家庭亲情中在具体事情上也要有所表达，慢说社会上呢！

善于和适当的表达，不仅仅是个人性格的反映，还关乎文化素质和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