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伟/文
骑兵在战场上堪称骨灰级,有战争发生,就有骑兵的身影。剽悍强劲、令人闻风丧胆的蒙古骑兵曾在世界军事史上稳居不可撼动的中心位。骑兵的核心在于弓马,在冷兵器时代的军事对抗中拥有主宰战场和无可替代的机动优势。火药成为战场新霸主后,骑兵并未退出,而是以主动拥抱的姿态扩展了新的攻击力。直到近代,骑兵的性价比终于被火药超越。西方从元代中国引进火药,改进后迅猛发展,一个多世纪后,中国的火器优势荡然无存,反过来要从西方引进更先进的火器了,无论在装备和质量上已被西方全面反超。这就是历史的悖论。
令人扼腕的是,当年清军依靠从明帝国“拿来”的火器攻陷了对手坚固的防御系统,胜利后却止步不前,并不热衷普及火器,仍束缚于祖宗打江山起家的弓马刀箭。他们知道赖以自傲的满洲骑兵曾完败于火器,火器对他们来说不是追求进步完成更新的起点,而是成了难解的心结。清军反而对弓弩刀剑更加依赖,这种状态与近代以来火器(火炮火枪)为作战核心的作战体系格格不入。有底蕴、有智慧的中国火器失去了领先于世界军事力量的机会,大踏步后退。
更可悲的是,后退正是从充分认识了火器威力之后开始的,又恰恰源于一位“明君”。
康熙凭借明帝国的火器技术遗产先后平定三藩、统一台湾。接着在收拾瓦剌后裔准噶尔的时候再次祭出火器。显然他对火器的作用是十分认可的。准噶尔拥有蒙古铁骑血统,但已不仅仅是早年的弓马之旅。他们一方面通过沙俄大量购买火器装备,一方面拥有独特的契合沙漠作战的骆驼骑兵。有一种绝技叫“驼城”,可以迅速构筑一个应对弓弩攻击的野战防御“城堡”。具体操作是:将万头骆驼的脚绑起来,卧在地上,在驼背上放置木箱,再盖上打湿的毛毯,士兵埋伏于箱跺空隙间向敌方射出箭铳。这是一个可以有效阻止对方进攻的战地堡垒。清军在与明军对峙中见识过火器武装的“车营部队”,对付这种“驼城”的方法就是先发射火炮,射杀骆驼,导致“驼城”或断裂或塌陷,这时步兵发起冲锋破阵。这种战术的成功使康熙对火器更加信任。康熙三十一年(1692 年),满洲八旗火器营组建完成。1695 年,准噶尔再次叛乱,康熙下令八旗出征。此时清军已有传教士参与铸造的轻型野战炮。康熙亲率三路大军,满洲火器营携子母炮、龙炮、冲天炮、神威将军炮等,在平定准噶尔的过程中立下赫赫战功。
火炮威力有目共睹,但康熙的担忧也接踵而至。清朝开国不久,汉人口服心不服,一旦任火器发展,终究是对满洲统治的巨大威胁。攘外更需安内,因此火器成了“限制级”禁忌,也成为大清帝国的军事国策。到康熙朝中后期,鸟枪等火器沦落到用于围猎,而且严令禁止民间擅用。子母炮被定位于“八旗火器”,各省不得擅自制造。雍正、乾隆忠实延续康熙的限制方针,变本加厉,力阻西方科技和火器技术,中国自宋元以来执世界之牛耳的火器越来越衰落,满洲人弓马基因再次大爆发。后来的中英鸦片战争,胜负手此时已然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