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长大

2022-02-04 10:15杨轶
金沙江文艺 2022年1期
关键词:垃圾桶长大

夜色还没有褪去,起身,洗漱,出门。

清早的校园人还没有很多,连鸟的叫声也没有。我独自背着书包往学校大门口走,心里是有些兴奋的,因为觉得终于可以不用依赖父母,可以独立地应对一些事情,就是在这些瞬间里让我感觉自己已经是一个大人。

顺利出校,校外的空气似乎真的像同学说的那样更清新呢,街道上人也不多,只有几辆车慢慢地行驶着,我背着包独自去往医院。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生病没有父母的陪伴一个人去医院,我没有感到丝毫的失落,我满心高兴,因为我喜欢这样的成长,成为一个有能力有责任的人。

坐上车,和司机哥哥聊得也开心,他只比我大七八岁,一个人从蒙自来到昆明,他说老家赚不到钱,来到昆明还好一点,他不喜欢待在昆明,就喜欢家乡,但是这就是生活的心酸,他对我说长大以后就是这样。我想此时此刻我心里想的长大是开心的呀,但是他的长大却是心酸的。我们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下车,进医院,东问西问挂上了号,排队、等候、看诊、取药、就诊,医生一直让我放轻松,不要发抖,其实是早上穿得有点少了,风吹进来有点冷得抖,我想应该是没有害怕的原因的吧。

结束,拿着药小跑出医院,打电话给爸爸妈妈,依然是兴奋的,沉浸在自己一个人完成了以上的所有程序的自豪感中,坐上了公交车。

久违的天晴,心情变得更好了,虽然麻醉劲儿有点过了已经开始感受到疼痛,但依然开心。

看着窗外,车里只有两三个人,车外也是寂寥的街,冷清。

收到爸爸的消息,太阳突然被云遮住了,一切又暗了下来,我的心也融合到外面的世界,猛然之间的内疚,自小身子便差,花费了父母不知多少钱,和爸爸说了之后,简单地收到了八个字:注意身体,注意饮食。

几个字竟有这么大的魔力。我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急忙把帽子戴起低下头,假装自己还是那个早上出门满心兴奋的“大人”。

我是一只蚂蚁,那边枯草下小洞是我的家,每日闲游,去的最多是不远处的垃圾桶,虽如沙砾般渺小,却也要为生计奔劳。

我的家门外是一条小路,路上时常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可我只能看到形形色色的好似小船样式,奇怪的却是这船都成双成对,只往一个方向前行,船过时,我的天地都被搅得一片混沌。

隔壁伙伴同我说,那些船被世界上的另一种生物叫作鞋子,穿在脚上用的。我似懂非懂。

我看这船,从早到晚,日日不停歇。他们去哪儿呢?莫不是像我一样闲游,还是更远处有更大的“垃圾桶”?

微风抚过,晨露滴落,天还未明。一对渍灰破旧的船经过,船前跟着一束扫把,地上的落叶都听话地跟着扫把排着队,一堆堆横躺在我家门前。严冬或酷夏,那破船日日都来。

日头正盛,轻快跳跃的声音传来,是一对明媚粉嫩的小船,咯咯地发出叫我听了欢快的笑声。愈来愈近,船往我的家靠过来,我忙躲进家中。噢!原来船上竟是这般的庞然大物,是个小女孩,她蹲下正看着我的家呢,好奇地注视了一会儿,便走了。她竟这样单纯善良,没有拿小树枝坏了我的家。

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天际,星月占了夜幕。船过声渐渐少了,我又出门闲游,想着到明天吃食该没有了。沉沉重重的轰隆声席卷过来,一对很大的船停在了我的面前,船身是皮质的,被擦得锃亮。他停在我跟前许久,一动不动,只时而发出叹气的声音,他在想什么呢?许是累了,许是没找到那更大的“垃圾桶”吧。

我转头回家去了,走到门前,陷入沉思,这许多船,来来去去忙碌究竟为了什么呢?

乌鸦曾经对我说,定要去山顶俯瞰云海翻腾。萤火虫曾经对我说,定要到深林中同它们在流光中共舞。海鸟曾经对我说,定要到无垠阔海上飞驰于天海交融之际……我多么想同它们一道去,想看看天空是什么样的,森林是什么样的,沙漠是什么样的。如此渺小的我,总看不到更高、更深远的世界。

那对破船飕飕又从我门前驶过,新的一天到来。我的吃食已经没有了,我又该去搬运食物了。

一步一步,劳累的步子,我低下头看我的脚,隐隐好像看到了一对船。

降   温

10月12日,深秋,昆明下了一场寒雨,雨好像洗刷去了人们心中的欢欣与向往,我被陷进叫人无奈的忙碌,沉入对故土忧忧地怀想,溺进情感与心绪的底端,孤身一人在外,但却要带着从未有过的勇气面对这个年纪需要面对的一切。我好像是大人但又不是,是小孩却也不是,有对未来美好的想象,但也时常因为现实不断修改这个想象。我原想走出去看看这个世界,可后来更想回到那个温情的家。

晚课后,走在校园里,风直往人领口裤脚里钻,冷得像冬天。我接到了好友的电话,她略带哭腔地和我说,她的奶奶走了。骤然的沉默,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她,脑子里闪过无数的话语,风好像从领口吹进了我的心,冷得它也感到了世间感情真切的疼痛。

她的话打碎了沉默,碎成片片,一片一片落到地上,响声犀利,把我从呆滞中扯出。“我为什么要到这么远的地方读书,到现在也没能见她最后一面,我现在根本回不去,一个人真的好无助,人生为何有那么多遗憾的事。”一句一句重重敲击着我,“如果你能在我身边就好了。”最终它将我击倒在地,言词在此刻是多么锐利的东西。我想张嘴,可说不出话,言词在此刻又是多么无用的东西,但它又那么坚硬,坚硬到轻轻几个字就把人伤害得破碎。

我甚至不敢切身站在她的角度体会,我怕我会流下眼泪。我只能小心翼翼、逐字逐句地安慰她,如果可以,我愿意一直陪伴她,直到她停止哭泣、直到她隐隐睡去、直到她从悲痛中走出。我们在一起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的事,自然舍不得她难过。

夜更深了,风也更凉了,我们结束了通话。我在原地没有动,抬头看天,月亮啊,你看上去离每个人都那么近,可人和人为什么总要分隔得这么远呢?

从前我一直相信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和皎洁,我也因此感受过、实行过冷漠。但至今晚,我真真切切地经历了他人的痛苦,句句话语仿佛利刃割在我的心上。人的悲欢是可以相通的,因为我们有感情,有所爱之人。

月亮,我对你许愿,愿她能释怀,愿我能永远做一个温柔的人。

家的意义

十八岁以前,离开家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远行,想象外面的世界何其精彩,不在温室中长大的花朵对我而言似乎更具魅力,任凭风霜雨雪,我自迎难盛开,多骄傲啊。

可真当走到这一步,我便后悔了。

总觉得,2021年的冬天比以往都冷。这是我离家读大学的第二年,远在他乡独自一人带走了我的许多,我的稚气、我的冲动行事、我的高傲心性,却独独留下了一样,我的成熟。

念书期间得了空闲,便回家了一趟。回家时已是傍晚,父母还未归家。窗外的天空弥散着青灰色的云,风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朦胧的世界里,地面满是倒影的碎片。

我进了厨房为父母准备晚饭,屋外已是夜幕笼罩,屋内是暖黄的灯光,热腾的烟火气向窗外飘去,在窗面形成了模糊的表面,它将我与屋外清冷的世界分隔得更加清晰。

书桌上摆放的仍是父亲日夜惦记的书稿,朦胧的灯光下,我似乎看到了他佝着身子,鼻梁上的眼镜架到了低低的位置,这样看近处的书本也能清晰一些,父亲的眼睛也日渐不好了。转念又想起母亲坐在梳妆台前,细细拨弄着她的头发,转过头来带着叫我印象深刻的笑容同我打趣说:“你看这又有三根白头发。”我迅速低下头去,不敢接她的话,也不敢看她,保持着平静,可我的心里却掀起了波涛海浪,说不上的难过,宇宙洪荒生命浩瀚,只有她和我真正分享过心跳。

我是何时开始意识到父母在慢慢变老的,是他们开始小心翼翼和我说话,关注我的情绪变化;是看到父亲下班回家路上疲累的背影时;是妈妈好像有些像姥姥的时候。我才猛然发现,我无法离开他们,无法离开这个家。

书本、纸笔、吊兰、橱窗上的合影照,感受着这一切,我不再是那朵心高气傲不畏烈阳寒风的花,我念想自己头顶那把遮风挡雨的伞,念想自己脚下肥沃的泥土。

妈妈回家了,我听着她的声音,想起了小时同她说:“妈妈,我以后不要和别人结婚,不要和别人生小孩,我要一个人生活。”

她说:“小轶,以后你就会明白,家的意义。”

作者简介:杨轶,2001年1月生,女,彝族,云南大學政治学与行政学大二年级学生。

责任编辑:张永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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