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期待的那抹色彩

◎张明昆

一、银色的谷花鱼

温暖的色彩点缀在童年日记上，让记忆变得斑斓多姿。有时候，这些色彩也会装点我的梦境，比如前天夜晚，我就梦见很多很多的谷花鱼，它们在稻田里跳跃舞蹈，它们穿梭在稻丛中，自由地游动，欢快地跳跃，它们成群结队地向我游过来，梦中的我喜不自胜、手舞足蹈，当梦醒来的时候，我陷入了久久的回味和沉思之中。

细细想来，这样的梦境却是20多年前真实情景的完整再现。

那时，村庄的田野就只种植水稻和麦子，每年火把节一过，稻花缤纷、稻香弥漫在田野，这个时候，我和小伙伴就开始等待谷花鱼的出现，果不其然，没几天时间，稻田里的谷花鱼就像赶集一般活跃起来。谷花鱼出现的时节，是我们一年中最忙碌、最充实、也是最快乐的日子。每天午饭过后，我们就三五成群地来到田野里，赤裸裸地跳进水沟，用篾篮打捞谷花鱼。那时，水沟里的水很干净，没有受过任何污染，水深之处刚好漫过我们的胸脯，这样的深度，正好适合游泳。我们一边捞鱼、一边游泳，一边嬉戏打闹，我们会撩起水花洒向同伴，偌大的田野里时常回荡着我们的欢声笑语。

似火的骄阳炙烤着我们的脸庞、背脊、肩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流下来，浸入眼眶，将眼睛蜇得生疼，没几天，我们一个个都被晒成了“黑非洲”，但却乐此不疲。有时，也会遇到狂风暴雨，玩得尽兴的我们来不及跑回家躲避，就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包围，我们只能举起捞鱼篾篮避雨，大雨越下越大，雨点子像箭一样射过来，我们开始害怕、战栗，岁数大一点的伙伴把我紧紧抱住，用臂膀为我们遮风挡雨，不过巨大的雨点子还是将我们浇成了落汤鸡。对于那样在滂沱大雨中“搏击”的经历，现在想起来，心有余悸的同时，也会激荡出些许的激动。

暴雨过后，村庄的田野越发清新秀丽，空气也更加润朗。洪水灌满沟渠，淹没田间小道，我们看不清哪里是水沟，哪里是道路，待到洪水过后，那成群的谷花鱼又开始活跃起来，趁着时机，我们又开始抓紧捕捞，没一会儿工夫，我们就收获满满。

一天的辛劳，换来一道香喷喷的菜肴，我们把捕捞到的谷花鱼放到油锅里煎炸，不一会儿,一盘被炸得金黄金黄、溢着香味的谷花鱼就端上饭桌，我和小伙伴围坐一起，共同享受着劳动成果，心里美滋滋的，父亲边品尝着谷花鱼，边喝着小酒，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二、白色的冰棒箱

童年时候的我特别喜欢吃冰棒，尤其是炎夏，吃一根冰棒，慢慢感受着那种从口中滑倒肚里的冰凉，一天的燥热顿时烟消云散。读小学一年级那会儿，吃冰棒的欲望尤其强烈，每天中午，热气弥漫在教室里，蒸得人透不过气来。下午一点钟，买冰棍的老人准时出现，我们透过教室的窗子便能看见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他背着白色的冰棒箱，一瘸一拐地向着村小走来，此时，老师正在绘声绘色地讲着课，可嘴馋的我早已坐立不安了。下课的铃声才响，我就揣着两毛钱，飞也似的向着白色的冰棒箱冲去。老人打开冰棒箱，雪白的箱内升腾着雾气，大枣冰棒、糯米冰棒、水果冰棒……任你挑选。犹记得，当时的冰棒卖一毛钱一根，当我把手中的两毛钱递给老人的时候，就能换来两个冰棒。我慢慢地吮吸着，舔舐着。当第一根冰棒吃完的时候，第二根冰棒便开始融化，我便大口地吃完第二根冰棒，踏着上课铃声急匆匆地冲回教室，边听课，边用衣袖子擦拭嘴角，边回味着香甜可口的冰棒味道。老师看出了我的心思，朝我使了一个眼色，我立刻心领神会，赶紧专心致志地听他讲课。

有几日，可能是老人身体不适，连续几天，我们都没有看到白色冰棒箱的出现，我失落至极，上课无精打采，整天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那些日子，我就像一位痴情人，苦苦等待着老人的出现。我发现，我已经习惯等待白色冰棒箱的日子，这种等待，虽然煎熬，但这样的等待却能让我的童年变得更加充实。突然有一天，老人又一次背着白色的冰棒箱向我们走来，而那时的我已经激动得泪流满面了。

时至今日，我始终无法忘却这甜滋滋、凉阴阴的冰棒味道，那种味道浸染了多少童年趣味，每次思及，内心都会充满感慨。如今，我每天都能够买到各种高档次冰棒，但却再也找不回当初那种味道，和那种品味冰棒的心情。

三、绿色的邮递员

网络时代，通信变得非常的便捷，打开手机便可知晓同事、亲人和朋友的情况。微信圈里，晒各种风景、美食、心情更是成为一种常态。

童年，没有电脑，没有手机，彼此间的通信只能靠邮递，所以，童年记忆中又多了等待绿色邮递员的情景。人们都说，绿色是希望，是新生，对于这句话我一直深有感触，甚至有着自己独特的体验。小的时候，我经常给在城里工作的亲戚写信，每次把信寄出去之后，我便开始焦急地等待回信，半个月以后，绿色邮递员骑着绿色的自行车出现在村头，这时，我知道亲戚给我回信了，便急匆匆地奔向邮递员，当邮递员把信件递给我的时候，我经常忘记了说一声“谢谢”，就急不可耐地拆开信件看了起来。当然，很多时候也会扑一个空，绿色的邮递包里并没有我期待的信件，我只好讪讪地离去。接下来几天，内心满是失落，伤心。还好，没几天，我期待的信件还是如约而至。

最让我记忆深刻的，还是每年假期等待通知书的那些日子，不管是等待成绩通知书还是录取通知书，都让我倍受煎熬。我是一个急性子的人，当看到其他伙伴都等到通知书的时候，我便变得更加焦躁不安，特别是寒假，我担心要是自己成绩考不好，会影响到过年。还好，每年过年前一两天，绿色的邮递员都会带着我的成绩通知书姗姗而来。

2003年的那个夏天，日子显得特别漫长，开学的日子日益临近，我却始终没有等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心急如焚，心神不宁。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那段时间，我的梦中经常会飘过一抹浓绿，我梦见绿色的邮递员朝我飞奔过来，他的自行车到了我的身边后便戛然而止，他笑眯眯地把大学录取通知书递到我手上，然后那抹浓绿的色彩便飘然远逝。

或许是上天要故意考验我的耐心，我日夜期盼着的那抹浓绿色彩迟迟都没有出现，那些时日，灰色的情绪一直笼罩在我的心头，我每日站在村口张望，像等待一种生命的重生。那种等待让我们心力交瘁，寝食难安。还好，在离开学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我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

那天，我正在山坡上放牛，就听见母亲大声地呼唤我回家，我似乎预感到某种喜讯，丢下牛儿便连蹦带跳地从山坡上飞奔回来。回到家，最先映入我眼帘的还是那抹浓绿的色彩，此刻，那抹色彩是如此醒目，如此地令我心跳，如此地令我痴狂。

我从邮递员手中接过烫金的录取通知书，那一刻，我发现我的手在微微颤抖，我激动得一时无语，竟然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在读大学的日子里，我的眼前时常飘过一抹浓绿的色彩，它是如此温暖、清晰，我感恩它带给我新生、带给我希望、带给我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体验。

四、灰色的帆布包

每逢星期二，爸爸都会背着他的帆布包到街子上赶集，每次去街子上，他都会给我和妹妹买很多的零食和玩具，所以，每个星期二的下午4点多钟，我就会站在村口，等待爸爸的归来，爸爸背的帆布包很陈旧，已经沾满了岁月的风尘，每次爸爸赶街归来，我最先看到的是那个灰色的帆布包，看见帆布包由远及近，我就飞快地迎向爸爸，然后就迫不及待地翻弄起那个陈旧的包来，在我的印象里，帆布包里永远都装着我最喜欢的零食和玩具，那个年代，物质非常匮乏，平常时间里，要吃到零食基本上是一种奢望。所以，星期二这天是我们最开心、最高兴的日子。

爸爸从街子上回来以后，灰色的帆布包里总是装着一些饼干、水果糖之类的小食品，或者是我喜欢的玩具，有时也会有一件漂亮的衣服。爸爸一向非常节俭，他上街的时候，从来舍不得给自己买一样东西，但是多少年来，他却从来不会忘记我们，即便自己不吃不用，也要满足我们的需求。惭愧的是，当时年幼的我们却不能理解爸爸的一番好意，更没有丝毫的感恩之心，总认为他对儿女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有一次，爸爸到街子上买米，和往常一样，我早早地就到村口等待他的归来，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赶街的人已经陆续归来，而我却始终没有等到爸爸归来的身影。平日里，爸爸赶街回来得都很早，而今天却有些反常。顿时，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我踏着夜色，疾步冲到街子上，一打听才知道，爸爸病倒了，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爸爸正躺在病床上呻吟，他脸色苍白，神情憔悴。

这哪是平日里健壮有力的爸爸呢？病床旁边，放着那个灰色的帆布包，包里没有任何东西，空空的、瘪瘪的。爸爸朝我叹息了两声，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愧疚，而此时，我却完全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他是因为没有为我买到东西而怅惘，突然，一种莫名的心酸涌上心头，爸爸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付出了太多太多，而他病倒了，都还记挂着我们，这就是父爱的伟大和深沉。

文字延续到这里的时候，我的遐思已经难以跨越时光的鸿沟，长久地定格在童年的某个片段上，而此时，我的脑海里仍然晃动着缤纷的色彩，这些色彩相互交织、相互渗透，编织成我生命中最曼妙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