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艺彭 ,王 洁
建筑学与语言学这两个学科领域,各自都包含着极为丰富的内容,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存在交集,但目前尚未形成可以称作“建筑语言学”或“语言建筑学”的学术概念。基于两者之间的交叉关系,在现阶段不妨以组合词的形式来表达建筑学中受到语言研究及语言学影响的部分,即“语言—建筑学”(Linguistics-Architecture)。在19 到20 世纪,有许多建筑学者在论文或著作中使用过“语言”的概念或论点,其中对“语言”的认识和理解不尽相同,研究目的和方式也都有所不同。这一现象与语言学研究的多面性有关系,语言的概念和特征在不同的研究需求下也有着不同的侧重点,建筑师对于语言的借用是一种“各取所需”。
近年来我国的建筑学界,也有着对“语言”的广泛引用,甚至已经萌发了一些滥用的现象。在中国知网(www.cnki.net)中,截至2021 年6 月,关键词或题目同时涉及“建筑”和“语言”的文章就有546 篇期刊论文和167 篇学位论文,其中不乏优秀的成果,但也有的只是在套用语言的概念来阐述一些司空见惯的问题。语言曾经对建筑学的研究提供过启发和争论,对于当下而言,仍然需要从历史中去寻找借鉴,以正本清源,重新认识语言的诸多侧面,发掘语言在当下对于建筑学的新价值。因此,本文基于历史的研究,试图对语言—建筑学进行再度阐释,对以往的相关研究进行整体的梳理,对理论的历史进行必要的归纳、分析、批判和借鉴,以求对当前建筑学的语言结合有所启发。
基于建筑学对语言概念的不同认识和对语言及语言学参考的不同侧面,可以将两个世纪以来的“语言—建筑学”研究大致归结为三类,其区分的依据主要出于建筑与语言的不同结合方式,三类“语言—建筑学”分别将语言看作是一种类比对象、一套规则和一种结构系统。
将建筑和语言联系起来的讨论成为热点话题,始于18 世纪末的欧洲,这一类联系主要侧重于语言学中的语汇、语义和语用层面。例如,法国建筑师杰曼·波夫兰(Germain Boffrand)曾将建筑材料比作语句中的词语,当时的法国建筑学界还曾出现过“话语建筑”的观点,意指建筑具有类似于人类话语的表达功能[1]。意大利建筑师弗朗切斯科·米利齐亚(Francesco Milizia)也曾说:“建筑学中的材料就像话语中的词汇一样,单独的材料几乎没有什么效果,可以用一种粗鲁的方式来处理;但与艺术结合起来,用一种动机和敏捷的能量来表达,就能产生无限的效果”[2]。
类比性的研究是对于“语言”概念最为直观的引借,即认为建筑就是一种语言:建筑的材料、构件等构成要素即词汇,这些要素的固定搭配即短语,进而组合成句子、段落等,那么建筑设计手法可类比为修辞手法,这也是在当今语言-建筑学研究中最为常见的说法。基于类比的思路,构成建筑的内容可以像语言辞典一样以列表的方式呈现出来,形成系统化的整理,如美国建筑学者爱德华·蒂莫西·怀特(Edward timothy White)的《建筑语汇》一书即属于这一类研究,其试图通过类似于词汇梳理的方式来列举建筑设计中的各类问题:概念、功能、环境、交通流线等等,并提出相应的应对方式和案例示范,像是一部建筑学语言辞典[3]。日本建筑师进士五十八的《乡土景观设计手法》中也是采用的类似的语汇式的梳理方式,总结乡村景观中铺地、驳岸、围栏等各类要素的各种形式、构造和特点,如图1 所示的乡村驳岸的构造语汇整理[4]。还有学者对要素的组合关系也进行了深入的分析,从词汇到词组到语段多个维度类比了建筑学的研究和创作,如王云才所进行的乡村景观图式语言系列研究将乡村景观中的构成要素类比为字和词,固定组合类比为词组,通过大量的实例分析探究其中的语法规律(组合逻辑),兼之以修辞手法等的总结,以作为实际规划设计中可以借鉴的语言素材[5]。
图1 《乡土景观设计手法》中的乡土驳岸做法整理
这类研究主要目的在于总结研究对象的各类要素特点及组合方式,具有与辞典一样的工具书属性,能够对某一范畴下的建筑现象进行较为系统的整理,由小及大地建构建筑资料图谱,从语言学角度分析,这类研究更偏向于语言学中的“语汇学”研究。这类研究对于历史研究和乡土研究具有一定的意义,能够对某一类建筑或景观的方法体系进行较为详尽的整理,从而对传统的传承和发展提供基础资料上的支持。
另一种类比指向的是建筑和空间有着类似于语言的表达和交流功能,亦即语言的“语义”。美国景观理论家安妮·惠斯顿·斯本(Anne Whiston Spirn)所著的《景观的语言》就是借助语言来分析景观的表达功能,认为在景观设计中也存在与语言类似的修辞手法,而人对景观的体验就类似于“读”的过程[6]。英国建筑理论家布莱恩·劳森(Bryan Lawson)的《空间的语言》中也基于这一点,将空间的尺度、形态、色彩与人在空间中的行为互动比作语言交流,主要分析空间对人的心理影响和对行为需求的满足[7]。从语言学的角度讲,这一类研究主要着眼于语言的涵义,不同的语言涵义能够给人不同的心理影响,不同的空间语言也能够给人不一样的场所感知。
语义与语汇的类比从本质上类似,都是将建筑比作一种语言,在此基础上能够对建筑的构成要素及组合手法、形式风格等做出类似于文学上的解释,建筑的语义代表着空间功能和氛围,语汇的选用和组合手法决定着语言的风格特征,因此建筑风格特征也类似于文学风格特征,如劳森所言:“空间语言也有它的地域方言,这些方言形成了地方文化的重要特征”[7]4。现实生活中,许多人在形容两座建筑风格类似时往往说:“使用了类似的语言”,这一表述往往在说材料、尺度、虚实关系等方面的统一协调。
这种宽泛的类比方式也容易被攻击,有反对者提出,建筑本身就不是语言,将建筑以分析字词的方式进行分析的行为并不合理,例如法国建筑师伯纳德·屈米(Bernard Tschumi)就反对这样一种类比[8]。诚然,建筑与语言之间不可能完全的重合,但总有互相值得借鉴的部分,需要对两个学科更深入的研究以寻找更为有意义的交汇点。如英国建筑学者艾德里安·福蒂(Adrian Forty)所说:“即使建筑不是一种语言,这并不减少语言作为一种谈论建筑的隐喻的价值,……即对于建筑的某些方面,语言都提供了一种具备操作性的,实际上很可能是最好的,隐喻”[9]86。
除语汇和语义的借鉴之外,一些建筑学者也关注和借鉴了语言学中的语文学、语法学、语用学的范畴,提出了与之相联系的建筑理论,这一类语言结合往往指代的是建筑的一系列特征性规则。
英国建筑学者约翰·萨姆森(John Summerson)于1963 年出版的《建筑的古典语言》中体现着这一类尝试,他论述了不同历史时期的建筑特征,试图探究从古希腊到现代建筑中的共通之处,寻找演变中的联系线索,他将语言视为变化中不变而可以延续到现代建筑中的语法系统[10]。从研究理念上看,萨姆森的研究思路含有语文学的倾向,即通过研究语言的使用及其历史文化背景知识的学科,以作品的阐释和比较来揭示其共性[11]2。
意大利建筑理论家布鲁诺·赛维(Bruno Zevi)认为对“建筑学和语言学的类比很受欢迎但是成果不佳”[12],主要原因在于学者们太过强调建筑学与语言相似成分或规则,他于1973 年发表的《现代建筑语言》倾向于在建筑学内部构成属于学科本身的语言规则,认为“语言乃是一套规则体系,而非构成元素的平行类比”,这类似于语法学的视角1)。赛维运用建筑实例和概念图示相结合的方式,论述现代建筑语言的语法规则:(1)按功能进行设计;(2)非对称和不协调;(3)反古典的三维透视法;(4)四维分解法;(5)悬挑、薄壳和薄膜结构;(6)时空连续;(7)建筑、城市和自然景观的组合[13]。赛维的现代建筑语言旨在创造区别于古典建筑的规则,而构建属于现代建筑的理论体系。
与赛维类似,美国建筑师查尔斯·詹克斯(Charles Jenks)在1977 年发表的《后现代建筑语言》是旨在建立后现代与现代建筑之间的又一个区分,因此又提出了与赛维不同的有一套语言规则。詹克斯首先肯定了建筑与语言的相似性,他认为“建筑艺术与语言有许多共享的类似方法”,进而基于对现代建筑的批判,提出了后现代建筑语言的7 条规则:(1)历史主义;(2)直接的复古主义:(3)新乡土风格;(4)文脉主义;(5)隐喻和玄学;(6)后现代空间;(7)激进的折衷主义[14]。萨姆森、赛维和詹克斯的语言结合方式都带有鲜明的时代印记,他们通过对历史和当下的建筑现象进行分析和批判,总结归纳出了系统性的语法规则,语言对于他们而言,是作为一种思潮下的规则体系。
在1977 年,英国建筑师克里斯多弗·亚历山大(Christopher Alexander)等人编著的《建筑模式语言》在某种程度上结合了类比和规则两种思路,尝试运用穷举的方式列出了城镇、邻里、住宅、花园和房间等共253种人居模式的不同层面,对各种模式的实际案例进行了调研和整理,针对每种模式提出了相应的模式语言,也就是规划设计的导则性建议[15]。亚历山大的模式语言体系是以一种词条罗列式的写法,去条理性地呈现包含形态的、结构的,也包含着哲学层面的思想,将所有这些归纳入“语言”这一系统之中。此外,亚历山大还在乡土建筑研究上做过类似的尝试,他通过对一个乡村的实例研究,试图穷尽乡村中对空间提出的全部需求,提出相应的建筑学策略,最终汇编成一套三层语言体系,其表述方式是以抽象化的符号图式呈现,每一种图式蕴含着建筑设计的导则性信息(图2)[16]76,这种方式是较为有效的将建筑与语言衔接起来的尝试。
图2 亚历山大针对某乡村的建筑图式语言
将语言看作一套规则体系对于建筑学而言是一种较为有效的研究方法。以语言的概念讨论建筑,能够强调各建筑流派思想的系统性特征,从案例提炼规则、以图式呈现语言的思路也为乡土建筑和传统建筑的研究提供了值得借鉴的思路。
上述两类引入语言以论述建筑的研究中,主要参照了语言学中的语汇、语义和语法等概念,为建筑学研究提供了一些看待问题和归纳理念的视角,但是其中所参考的,大部分还是20 世纪之前的传统语言学。自20 世纪初结构主义语言学出现以来,学术界对语言的认识发生了转变,进而对其他学科都有所影响。
能够以相通的结构视角看待建筑和语言的前提,在于二者都是人类社会文明的产物,都反映着社会文化,歌德曾说:“建筑类似于语言,因为它也是人类文明的物质表现方式,建筑像语言一样,表达着集体的意识,也就是国民性。”[17]因此,建筑语言其实也是社会结构的一种表现形式,与语言属于相似的结构系统。
结构主义语言学认为语言是一个结构系统,日常所使用的诸多语言(对话、文字等),都是这一系统的外在表达,因此可以从中寻找结构的原型。与这一理念类似,有些建筑师也曾通过对一定量同类型建筑样本进行分析比较,寻找共性并挖掘形式表象之下蕴含的普遍性结构。例如,法国建筑理论家让-尼古拉-路易·迪朗(Jean-Nicolas-Louis Durand)的《建筑学课程概要》(1802)中,将建筑的三大基本部分归纳为“要素—构成—功能分析”(element-composition-function analysis),前两部分与语汇、词组的类比方式相类似,通过对建筑的构成要素及其组合方式的以同一比例进行绘图分析,第三部分按照建筑功能分类,从中比较、检验不同功能类型建筑构成的普遍原则(图3),探寻各种类型建筑中的固有特征,提炼出不同功能建筑的设计原则[18]。
图3 迪朗《建筑课程概要》中的类型学分析图
法国艺术理论家安东尼·卡特梅尔·德·昆西(Antoine-Chrysostome Quatremère de Quincy)的传统建筑研究中同样体现了建筑类型学的倾向,且将类型学作为建筑语言建构的重要手段。他也认为建筑是人类文明的诸多产物之一,与语言、书籍、艺术等类似,而建筑师“不仅听到了建筑的语言,而且在建筑与系统的类型和性质的关系中说着建筑的语言”[19]。其著作《埃及建筑》(1803)试图通过对古代埃及建筑的分析整理来寻找建筑演变历程中的本质要素,将不同历史背景中的建筑以类型为线索联系起来,并试图发现建筑演化中恒定不变的本质[20]。其另一部著作《建筑历史辞典》(1816),则旨在重新厘清和区分建筑学的各种概念,并试图以此来完善并重新审视建筑历史的知识框架体系,他的科学性历史视角在当时的建筑学界产生了重要的影响[21]。归纳卡特梅尔的建筑理论,主要包括4 点:(1)建筑对自然的模仿(imitation),认为自然界是一个集合的整体;(2)建筑的起源来自三个原始的类型:棚屋(hut)、洞穴(cave)、帐篷(tent),三种类型适应于各自的环境、气候和需求;(3)建筑的语言包括结构的类型(type)、可供复制的模型(model)和独有的特征(character)[22];(4)建筑的规则应当有四个维度:理性、灵魂、先例和习俗2)。卡特梅尔处在现代与古典交接的时代转型期,其研究越过古典主义时期回溯到古代,去从古代的遗产中寻找建筑的源头,为现代建筑语言体系的创建提供了逻辑性的视角和值得参考的资料成果,有学者将他称为现代建筑语言的开创者[23]。
与卡特梅尔的思路类似,在1850 年,戈特弗里德·森佩尔(Gottfried Semper)发表的《建筑四要素》等一系列论著也是从对传统的、乡土的建筑中寻找建筑的原型[24]。森佩尔更注重建构和材料,他认同“建筑的形式语言源自于人类的艺术和手工艺活动,源自于编织、陶艺、金工、木工、以及最古老的石工建造”[25],认为建筑起源于以材料、技术和功能为基础的“原动机”(urmative)。森佩尔通过对加勒比棚屋等一系列乡土建筑的调查研究归纳并提出了建筑的四要素:屋顶,墙体,火炉,高台(图4)。并将此四要素与原始的生活习俗和工艺技术联系起来,探寻建筑与人类学之间的逻辑关联,认为四类要素并不仅仅是指这四种构件本身,而是反映着人类对建筑物的需求,亦即原动机:屋顶—遮蔽、墙体—围合、火炉—聚集、高台—抬升3),因此这是一组与人类结构相映射的建筑结构系统。森佩尔的理论与迪朗、卡特梅尔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运用原型思维将建筑学与人类学联系起来,而非仅仅就建筑形式本身作分析。
图4 森佩尔研究的加勒比棚屋
这一理念还体现在一些人类学研究之中,如法国人类学家克劳德·列维-施特劳斯(Claude Levi-Strauss)曾调研全球各地的原始部落,分析社会结构与聚落空间结构的相关性[26]132-183,认为建筑是社会结构的物化形式。珍妮特·卡斯滕(Janet Carsten)也认为:“家屋建筑在社会关系中,能够将虚化的关系以更稳固的形式表达并留存,是一种‘虚幻的物化’。”[27]8以结构理念联系建筑和社会的思路,能够形成一种互相解释的学术研究脉络。
20 世纪的建筑学界与语言学界相似,都处在一个跨越的节点,前瞻的同时也有着对本质、原型、结构等问题的回顾性思考,这也是结构主义语言学创立和发展的背景[28]。英国建筑理论家阿兰·科尔孔(Alan Colquhoun)认为结构主义语言学被建筑学引入的主要目的在于作为后现代主义者的武器,用以反对两个教条——现代功能主义和历史决定论:“索绪尔的语言学,是一种以结构为基础的解释,取代了以线性因果关系为基础的解释”[29]9。
这一倾向在意大利新理性主义者中有着鲜明的体现。其中,阿尔多·罗西(Aldo Rossi)的建筑类型学理论对卡特梅尔、索绪尔等人的研究方法和思路有着多方面的参考,他的《城市建筑学》试图从各个方面建立一种有别于现代主义的建筑学视角[30]。罗西也将城市和建筑看作人造物的集合,且城市作为集体记忆的集合也被视为一座组合的建筑,城市与建筑都反映着地域中的社会集体意识。他将不同的人造物(建筑、城市街区、自然景观等)绘制于同一图面上,像是不同尺度拼贴而成的“蒙太奇”,放置在一起有着和谐共通的氛围,以此说明建筑、街道、城市尽管尺度不同,但在结构上具有共通性,他称之为“类比城市”(La Città Analoga)(图5)[31]。
图5 罗西等人创作的《类比城市》拼贴画
罗西认为历史对于建筑和城市的作用仅仅在于形式,而其“骨架”(Skelton)作为建筑、城市或区域的本质是牢固不变的,这里的“骨架”的概念其实与结构主义中的“结构”概念相似,他对于类型的定义也是结构化的:“永久的、复杂的东西,是一种先于形式的而构成形式的逻辑原则。……是规则,也是建筑学的结构原则。”[30]40罗西的理论与结构主义语言学的许多方面呈现一致性:人造物的同构性、共时性的视角、以区域为研究对象、类型作为不变的原则等等,其中最为核心的是重视集体意识的主体性。随着建筑专业化的发展,建筑的营造决策逐渐从集体意识转入建筑师们的个人意志,而造成了建筑语言的断层甚至混乱,罗西的理论试图扭转这一局面,去重构建筑与集体意识的联系。
美国建筑师彼得·埃森曼(Peter Eisenman)是《城市建筑学》一书的英文译者,其建筑理论也与结构主义语言学有着紧密的联系。埃森曼坚信建筑是一种语言系统,建筑的表面变化主要由底层结构主导,基于这一理念,他提出了纸板建筑(Cardboard architecture)和概念建筑(Concept Architecture)理论。其中,纸板建筑意味着“更少的重量,更少的纹理,更少的色彩,并最终减少了对这些东西的关注。它最接近计划的抽象概念。”这一理论体现着来自美国结构语言学家诺姆·乔姆斯基(Noam Chomsky)的“深层结构”理论的影响,其对于语言学的借鉴更偏向于隐喻而非要素类比,他支持结构主义者对事物超出功能的内在结构和秩序的关注,也就是表象之下的深层结构(deep structure)的分析[32]。埃森曼的另一个理论——概念建筑理论认为建筑的形式既不是单纯的形状,也不是传统的符号用法(门、窗等),而是具有“一套影响我们对环境最基本的感觉的原型关系”[32],这借鉴了结构主义语言学中对“关系”的强调[28]177。因此在埃森曼的建筑图纸和建成作品中,存在其刻意强调的对比关系,通过要素关系的强调而突出建筑的系统性,如在Frank House (House VI)中,他设置了一组台阶之间的对话关系,倒置的楼梯被涂成红色而真实的楼梯被涂成绿色,用倒置的楼梯更强调了楼梯这一概念的特征(图6)。基于上述两套理论,埃森曼以实践和论述相结合的方式来建构自己的语言—建筑学理论体系。
图6 彼得·埃森曼的House VI 图纸
综合卡特梅尔、森佩尔、罗西、埃森曼等人的理论,可以发现结构主义语言学对建筑学的影响往往随着时代的发展有着新的内容,对建筑本源的探索、对建筑和城市的认识、对建筑设计的指导等多个层面均有参考意义,综合这一类将语言作为一种结构视角引入建筑学的研究,其研究思路上的存在一些值得当今学习的特点:
(1)以结构的视角看待建筑、城市空间和其他人造物;
(2)将建筑的空间结构与社会结构进行内在的联系;
(3)对乡土和自组织性建筑的重视,从中提炼地域建筑类型;
(4)从实际建筑或景观样本到建筑学理论的归纳推导。
从历史的角度分析,文中提到的学者和著作进行列表整理如表1。可以发现,将语言作为一种类比对象的研究自17 世纪至今一直不断地有学者进行着相关的工作,可能的原因在于这类研究中借鉴的是语言概念本身,为每一个人所熟悉,因而类比过程相对容易,且已经形成了较为成熟的研究方法和话语体系;而关于规则方面的研究主要集中在20 世纪60~70 年代,当时建筑界处在一种多种风格、多种主义混杂的年代,许多建筑师都在试图创造和表达自己的建筑规则体系,因而在此阶段借助语言来实现这一表达目的;关于结构方面的研究,虽然也大多处在一些转变的节点中,但是这些理论往往都是逆着时代趋势提出的,旨在呼吁建筑学向乡土回顾,向本源回溯。
表1 语言—建筑学的代表性研究
三类语言-建筑学研究,分别关注于语言及语言学的不同侧面,总结而言,本文所研究的语言-建筑学理论体系框架可归纳如图7。三类研究虽然各有侧重,但之间也不乏联系,分类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在比较和融合中形成更为系统性的理论参考,在实际的借鉴中可以进行综合性、批判性的扬弃。对当下中国的建筑研究,尤其是乡村振兴背景下的乡土建筑和景观研究,三类语言-建筑学研究经验都能够在不同侧面有所启示,包括是语汇梳理、规则提炼以及类型学、结构人类学等一系列方法,都是语言学所能够为建筑学提供的启发,在实际的建筑研究中,可以结合实际问题,多方面交叉地借鉴融合。
图7 语言-建筑学理论体系框架
图、表来源
图1:笔者根据《乡土景观设计手法》(参考文献[4])第83-85 页内容整理;
图2:参见《形式综合论》(参考文献[16])第76 页;
图3:参见《建筑学课程概要》(参考文献[18])第三部分;
图4:参见《建筑四要素》(参考文献[24])第29 页;
图5:参见《类比城市》(参考文献[31])第1 页;
图6:参见网络 https://archleague.org/article/200-years-petereisenman/;
图7:笔者根据本文研究内容整理绘制。
表1:作者基于对文中提及参考文献的信息整理。
注释
1)语法学:研究语言的组词造句的规则,即研究语言的小的音义结合体构成大的音义结合体的规则,参见《语言学名词》52 页.
2)根据参考文献[19]-[22]总结归纳。
3)根据参考文献[24]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