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迭香：爱的甜味蔓延发酵

陈博君

周杰伦有一首脍炙人口的歌曲，歌名叫作《迷迭香》，其中有一段歌詞是这样的：“你随风飘扬的笑，有迷迭香的味道，语带薄荷味的撒娇，对我发出恋爱的讯号。你优雅地像一只猫，动作轻盈地围绕，爱的甜味蔓延发酵……”这虽然是一首描写女性魅力的歌曲，但词作者方文山显然对“迷迭香”这种芳香植物非常熟悉，且情有独钟。因此，这首歌词的字里行间，迷迭香的美好形象无时无刻都在清晰而又精准地不断闪现。

那么，迷迭香究竟是怎样一种植物，为何能让金牌词圣方文山为之深情抒写，又让周杰伦为之纵情歌唱呢？

迷迭香是唇形科迷迭香属的一种小灌木，原产于地中海沿岸地区，自然分布在欧洲南部、非洲北部和亚洲西部的沿海、沙地、悬崖边及石漠化地区。这种独特的自然生长环境使迷迭香形成了喜温湿气候的习性，在冬季天气晴朗、没有寒流时生长较快，而在温度过高的环境中反而生长缓慢。

迷迭香的植株最高不超过2米，其枝干有圆有方，主茎及老枝均呈圆柱形，皮层暗灰色，有不规则的纵裂，且呈块状剥落；幼枝则是四棱形的，上面密被白色星状细绒毛。迷迭香的叶片也很有特色，为狭长的线形，长约1～2.5厘米，宽1、2毫米，先端钝，基部渐狭，全缘，向背面卷曲；叶片革质，上面稍具光泽，近无毛，下面密被白色的星状绒毛；叶片不仅细长如针，且数量较多，通常丛生于枝干上，因此有较强的耐旱性，只要保持土壤微湿，即能满足其对水分的需求。

相较于茎干和叶片，迷迭香的花更是有着独特的魅力。其花近无梗，对生，少数聚集在短枝顶端，组成总状花序；小花的花萼为卵状钟形，长约4毫米，外被白色星状绒毛及腺体，内面光滑无毛，有上下二唇，上唇近圆形，全缘或具很短的3齿，下唇2齿，每齿为卵圆状三角形；小花的花冠为蓝色、淡蓝色、粉色或白色，长不及1厘米，外被疏短柔毛，内面无毛，冠筒稍外伸，冠檐二唇形，上唇直伸，呈2浅裂，裂片卵圆形，下唇宽大，为3裂，中裂片最大，内凹并下倾，边缘为齿状，基部缢缩成柄，侧裂片为长圆形；雄蕊2枚，着生于花冠下唇的下方，花柱细长，超出雄蕊，先端有不相等2浅裂，裂片钻形。正因为迷迭香的花朵形态奇丽、玲珑可爱，色泽又通常介于白色与淡蓝色之间，看起来好像小水滴一般，所以，在拉丁文中得名rosmarinus，即“海洋之露”的意思。

当然，迷迭香之所以被人们称为“海洋之露”，除了其花朵外形像水滴外，还有其他多种说法。譬如，有一种说法是，人类首次发现迷迭香这种植物是在地中海沿岸的断崖之上，因而人们将其视为“海洋之露”。还有一种说法则与古希腊神话中爱与美之神阿佛洛狄忒的诞生有关。相传，第一代众神之王乌拉诺斯被其子克罗洛斯推翻，战败后被丢到了爱琴海里，海中泛起了大量白色的泡沫。这些泡沫被海浪冲到悬崖边，变成了一丛丛盛开着白色花朵的迷迭香。而阿佛洛狄忒也于此时在泡沫最浓密处——也就是迷迭香盛开的地方降临。于是，由海洋泡沫幻化而来的迷迭香就被称为了“海洋之露”。

不知道是不是跟爱与美之神阿佛洛狄忒诞生有关，迷迭香在西方一直被视为一种可以给人们带来幸福的神圣之草，代表着爱与美好的追思回忆，被定义为爱情、忠贞和友谊的象征。

无论在古埃及、古希腊，还是在古罗马，人们都认为迷迭香代表一种生的希望及死的安详，对于恶魔有驱逐作用，因此，常把这种他们心目中的圣草进献给最伟大且无所不能的神灵，以表达其内心的虔诚。在气氛庄严肃穆、充满仪式感的宗教活动里，古希腊人还会用最纤长、完整的迷迭香枝条编织成花环戴在头上，以示他们对神灵的无限敬仰。

迷迭香的花语是“回忆”。莎士比亚的旷世之作《哈姆雷特》里有这样的经典句子：“迷迭香，是为了帮助回想；亲爱的，请你牢记在心。”在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迷迭香的花语从“回忆”引申到了“纪念”，象征长久的爱情、忠贞不渝的友谊和永远的怀念。将迷迭香献给爱人，代表的是爱的关怀。赠人一束迷迭香，就是希望对方拭去回忆的忧伤，告诉对方“你给我的承诺我不会忘记，请你永远留住对我的爱，思念我、回想我”。这个习俗一直延续下来，在每年4月25日的澳新军团纪念日那天，英国王子在出席活动时胸前总会佩戴一束迷迭香。

不仅是英国，从16世纪开始，整个欧洲都开始流行在逝者坟前栽种迷迭香，代表永恒生命、爱与美好的追思回忆。意大利人还会在丧礼仪式上将小枝的迷迭香放进逝者的墓穴，以表达对死者的敬仰和怀念。事实上，带有强烈草药气味的迷迭香确实可以起到驱赶虫蚁、保护逝者肉身不受侵害的作用。

相传，迷迭香的花朵最初是纯净洁白、无色无味的。之后，圣母玛利亚怀抱着还是婴儿的耶稣，在逃亡埃及的路途中精疲力竭，坐在路边休息时，随手将她的紫色披风铺在了路旁盛开的迷迭香花丛上，那些白色的花朵霎时被染上了与斗篷相同的蓝紫色，散发出了圣母赐予的特殊香味，并且拥有了提高记忆力、调理肌肤、抵御细菌病毒的强大功效。于是，迷迭香又获得了“圣母玫瑰”的美称。

虽然这只是一个美好的传说，但人们对迷迭香的奇妙香味和特殊功效显然深信不疑。据说古代的埃及艳后克里奥佩特拉和匈牙利女王都喜欢用迷迭香泡澡，并将从迷迭香中提取的精油制成化妆水，每天用来敷脸，所以即便她们年纪渐长，仍然肌肤细嫩，看上去就像年轻女子一般美丽，让许多欧洲贵族心生羡慕。

1603年，被称为黑死病的鼠疫肆虐欧洲。就在人们惊恐万分之际，一种名为“四贼醋”的偏方横空出世，在民间悄然流传。人们相信，只要服下这种由四味草药熬制而成的药剂，就能有效预防瘟疫。这种给人们带来巨大安慰和无限希望的“神药”便是由迷迭香与欧芹、鼠尾草、百里香调制而成的。据说，意大利人还出售过一种“七贼醋”，其配方成分中除了迷迭香，还有艾草、薄荷、风铃草根、薰衣草、大蒜和鼠尾草。

作为一种非常著名的芳香植物，迷迭香在生长季节会散发出某种清香气味；尤其是它的茎、叶和花，均有着青草一样的清凉气味和略带刺激性的甜樟脑气息，香味十分宜人，有清心提神的功效。因此，从古代起，迷迭香就被人们用来提高和增强记忆。在希腊等地中海沿岸国家，有孩子在求学的家庭在考试前都会燃起迷迭香，因其独特的香味可以催人奋进、保持头脑清醒。当外出的船只迷失方向时，迷航的水手则会凭借迷迭香浓郁的香气，来寻找陆地的位置，从而摆脱迷途的困境，所以，迷迭香又被水手们亲切地称为“海上灯塔”。

为什么迷迭香的气味具有这般神奇的效果？这当然跟它的成分息息相关。迷迭香的花叶和枝干均含有种类丰富的挥发性物质，包括橙皮苷、香叶木苷、滨蓟黄苷、槭叶泽兰素葡萄糖苷、高车前苷、尼泊尔黄酮苷、芹菜素-7-葡萄糖苷、木樨草素葡萄糖苷、木樨草素葡萄糖醛酸苷、鼠尾草苦内酯、迷迭香碱、异迷迭香碱、香树脂醇、芫花素、迷迭香酚、熊果酸、齐墩果酸、白桦脂酸、迷迭香酸、鼠尾草酸、唇形草鞣质酸等，其根部还含有紫杉双醌、7α-羟基总状土木香醌、隐丹参酮等，因而散发出来的味道十分浓郁，特别能够提神醒脑。

迷迭香不但具有醒脑、镇静和安神的作用，能增强人们的注意力，可用于治疗失眠、心悸、头痛等多种疾病，有效改善语言、视觉、听力方面的障碍，还对消化不良和胃痛有一定疗效。在医生的指导下，将迷迭香全草捣碎，用开水浸泡后，每天饮用两三次，既能镇静、利尿、助消化，还可强化心肝功能，降低血糖，促进代谢，有助于动脉硬化的治疗，帮助麻痹的四肢恢复活动能力；外用迷迭香，则可治疗外伤和关节炎、风湿痛。将迷迭香摆放在室内，可有效净化空气。

与许多芳香植物一样，迷迭香具有较强的收敛作用。因此，它能有效调理油腻的肌肤，促进末梢血管的血液循环，刺激毛发再生，改善脱发现象，从而大大延缓衰老。但必须注意的是，孕妇一定要禁用，否则对胎儿不利。

此外，在迷迭香的枝叶中，α-蒎烯、樟烯、1，8-桉叶素、龙脑、樟脑、α-松油醇、4-松油烯醇、马鞭草烯酮、乙酸龙脑酯等具有抗菌作用的挥发油含量很高，因此它还有很好的抗菌和防腐作用。早在公元前3000多年的古埃及，迷迭香就被用于木乃伊的制作與防腐，证明在那个久远的年代，人们已经能够充分认识并利用迷迭香的杀菌功效了。当欧洲爆发流行性感冒时，人们也常在医院通过焚烧迷迭香来杀菌。

迷迭香是一种名贵的天然香料，其嫩枝和花朵常被用来提取芳香精油，应用于调配空气清洁剂、香水、香皂及化妆品原料，并在护肤油、生发剂、洗衣膏等的制作中得到广泛应用。大众所熟知和喜爱的古龙香水之所以能够拥有清新淡雅、令人舒爽的香味，跟迷迭香的贡献是分不开的。

当然，作为一种纯天然芳香佐料，迷迭香在饮食中的应用显然更加深入人心。在牛排、土豆料理及烤制品等代表性西餐中，有两种应用最为频繁的香料，那就是迷迭香和百里香。加入迷迭香的西餐食物，会有一种特别清甜浓郁的香味，这种香味甜中略带微苦，散发着类似松木香的气味和风味，让人回味无穷。

家常烹饪菜肴时，通常使用的是干燥迷迭香粉。无论是烹制鸡鸭、海鲜，还是牛羊肉，只需在菜肴烧好之后，添加少量迷迭香粉即可有效提味。尤其是在烤制香肠、腌肉等食物的时候，撒上一些迷迭香粉，烤出来的肉就会特别鲜香美味。如果菜肴需要长时间加热，也可以用干燥的迷迭香全草来代替迷迭香粉，香气会更加浓郁。在炖汤或翻炒土豆、番茄、萝卜等蔬菜时，也可加入少量迷迭香干叶或新鲜叶片，待食用时将迷迭香叶取出即可，一股浓郁的香味就已经留在菜肴之中。若将干燥的迷迭香草用葡萄醋浸泡后，作为长棍面包或大蒜面包的蘸料食用，风味也非常独特。另外，在调制沙拉时，放入少许迷迭香即可制成香草沙拉油汁。

迷迭香还是一种特别适合调制饮料的天然香料。以葡萄酒为酒基，用芳香植物的浸液调制而成的味美思酒，是一种广受欢迎的餐前开胃酒，早在古希腊时期就被王公贵族视为可以帮助人们长生不老的健身滋补酒。味美思酒的配方比较复杂，通常选用多种芳香植物调制而成，据说最多的曾选用20多种香草，但无论其配方如何变化，迷迭香永远是不可或缺的香料之一。

如果你对迷迭香饮料也有浓厚的兴趣，那么不妨自己动手冲调一壶迷迭香花茶。制作方法也非常简单，取适量的迷迭香干草或鲜草，洗净后放入壶中，冲入大约400毫升的开水，浸泡3～5分钟后，加入适量蜂蜜或砂糖，即可饮用。如果将迷迭香与马鞭草或者柠檬草搭配起来，制成一壶混合花茶，口味将会更加丰富迷人。

迷迭香还是目前公认的具有较强抗氧化作用的一种植物，其植株中的鼠尾草酸、鼠尾草酚、迷迭香酚、熊果酸、迷迭香酸等均为高效的抗氧化成分。因此，迷迭香常被当作天然的食品添加剂，广泛使用在各种食品的制作当中，以帮助食物保持新鲜的口感与品质。

迷迭香这种源自地中海沿岸的西洋芳香植物，在我国也已经度过了1800多年的漫长岁月。早在三国时期，迷迭香就循着驼铃悠悠的丝绸之路，被来自西域的商人一路向东带到了中华大地。最初，它们只是作为装饰品被人们佩戴在身上，起到熏香的效果，是一种贵族才能享受得起的天然“香水”。

220年，曹丕建立曹魏，定都洛阳。他一生随父亲曹操四处征战，后又经争权夺位，虽然历经坎坷，却始终痴爱迷迭香。据史料记载，曹丕“种迷迭于中庭，嘉其扬条吐香，馥有令芳”。因独赏无趣，他还邀来兄弟曹植以及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玚、刘桢等“建安七子”共赏迷迭香的迷人味道。兴致高昂之际，他令众人以“迷迭香”为题赋诗吟咏。当然，曹丕自己也是身体力行，率先创作了一首意境深远的《迷迭香赋》：“生中堂以游观兮，览芳草之树庭。重妙葉于纤枝兮，扬修干而结茎。承灵露以润根兮，嘉日月而敷荣。随回风以摇动兮，吐芬气之穆清。薄六夷之秽俗兮，越万里而来征。岂众卉之足方兮，信希世而特生。”

在众人留下的这些赞颂迷迭香的传世名篇中，曹植的一首《迷迭香赋》无疑是最为出色的。他在赋中这样写道：“播西都之丽草兮，应青春而凝晖。流翠叶于纤柯兮，结微根于丹墀。信繁华之速实兮，弗见凋于严霜。芳暮秋之幽兰兮，丽昆仑之芝英。既经时而收采兮，遂幽杀以增芳。去枝叶而特御兮，入绡縠之雾裳。附玉体以行止兮，顺微风而舒光。”曹植还为这首《迷迭香赋》作序：“迷迭香出西蜀，其生处土如渥丹。过严冬，花始盛开；开即谢，入土结成珠，颗颗如火齐，佩之香浸入肌体，闻者迷恋不能去，故曰迷迭香。”他的诗作不仅生动记述了迷迭香的枝叶和花朵的生长状况，还点明了迷迭香在当时做香囊佩戴、熏染衣物和身体的主要作用，说明迷迭香彼时已在园林中有所应用。

尽管曹丕等人将迷迭香视若珍宝，但这毕竟是一种大家较为陌生的外来植物，因此之后竟未再受到重视，甚至一度差点沦为杂草。直到明代，医圣李时珍将其载入《本草纲目》，迷迭香的价值才重新被人们所关注。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有这样的记载：“魏文帝时，自西域移植庭中，同曹植等各有赋。大意其草修干柔茎，细枝弱根。繁花结实，严霜弗凋。收采幽杀，摘去枝叶。入袋佩之，芳香甚烈。与今之排香同气。”

之后，迷迭香再度香飘中华大地，其药用价值也逐渐受到重视，清代的《本草纲目拾遗》记述了“其味辛，性温，主恶气”。现代医疗书籍也开始对迷迭香有了更多描述，如《国药的药理学》称其“芳香健胃，亢进消化机能”。《中国药植图鉴》称其“强壮，发汗，健胃，安神。能治各种头痛。和硼砂混合作成浸剂，能防止早期秃头”。《植物学大辞典》记载：“迷迭香之叶，用为通经药。又将其枝叶蒸馏之，采取迷迭油，以之供外用，亦间有内用者。”